在幾位舊時戰友的好言勸說下，Max決定稍斂傲氣，低調處理眼前的人際
戰事。這場故弄玄虛的點名遊戲，以意外順遂的形式收尾──就在Iris挺身表
態時，打響反英雄口號的眾和事老，個個湧上檯面，為這不經世故的小公主救
災消難。
不過就是熟人間的玩笑罷了，事後，浪士們侃侃而談。有關洛與廢人引發
的騷動一文，也被副版主Oreh以缺乏證據為由，逐句刪除了。才沒幾天，論壇
再度恢復一貫的溫馨和樂，似乎什麼也不記得了，誠如Max當初冰釋前嫌，歡
喜笑開一般。
數星期後，遊戲世界的人們仍不厭其煩地，同各幫會的嘴砲團戰朝夕與共
，惟獨有別的是，四周蕭瑟的秋意景緻，正逐漸為粉白的雪花取代。
十二月中旬，洛家三人正式進入期末評圖的備戰階段，和其他科系有別的
是，除了少數理論課程，美術系向來是以作品定分，而非筆試，故欲博得佳績
，要不提前籌備，就得看熬夜趕稿時的潛力天賦了。
相對而言考試當週，這群靠圖吃飯的準流浪漢，自然較外系生顯得悠閒從
容。因此，早把期末考週納入寒假範疇的洛，決定先苦後甘，將多數時間放在
手邊待完的各類作品上，並將遊戲程式同每天掛機常駐的msn，轉作休憩時的
哈拉聊天室。
『很好，看得出有認真準備……』這天，系裡某位老辣的毒嘴教授，正針
對當週的分組討論逐一講評。
『當然，如果這部分能再深入，我會考慮期末再加你幾分，回去查查吧…
…』他來回翻閱著幻燈片講稿，並對剛才結束報告，悄聲回座的學生美言了幾
句。
『是！謝謝老師！』按部就班的洛一如預期，嘗到應得的甜美果實。向眼
前的「大刀」點頭鞠躬後，先早的不安，隨即為嘴角浮略的微笑取代，然而，
前刻還樂得合不攏嘴的他，見下位報告者起身登台，便馬上收起笑容，一本正
經地專注聽講。
最後一位勇士不是別人，正是同居的室友Oreh。限時十五分鐘的生死關卡
，即便他盡可能地保持鎮定，拉長佈局，但含糊飄移的空洞內容，終於在教授
冷不防的破題攻勢下，被迫提前結束。
『不是我在說……回家到底有沒有用心，一上台開口就知道……』
『欸，聽說你們還住一起是嗎？』
下課鐘響，救贖了現場一片死寂。
『怎麼了嗎？你最近的表現有點反常……』散場後，洛趁隙找了機會叮嚀
。
『沒什麼……』課堂精神不濟，缺課率亦逐日攀升的他，只是不以為意地
打了呵欠。『不過就是最近沒睡好……』一會兒步上階梯，足底踩空，有驚無
險地晃了身子。
『等等，要不要緊啊？』洛上前關切。
『都說沒事了，你就先回去吧，我等等還有東西要借……』壓根不想讓人
擔心似地，這男人只是從容回首，用最習常不過的沉穩笑容，打發了洛。
「Clover，在嗎？」傍晚，洛才方進房門，便開了螢幕按鍵傳訊。
「結束啦？」下午不過一堂通識課的她，早些時候就已回到家中，進行期
末相關的其它作業。「Oreh呢？怎麼沒見你們一起回來？」見狀有異，她反射
問道。
「為了加強進度，課後到系圖備些資料去了……」洛說。
「了解，那你們的報告還順利嗎^^？」
「呃，我的部分還算過得去……只是，Oreh最近的狀態好像不太好……」
「怎麼了嗎？突然問起這個@@……」
「班導今天找我，要我留意一下他的生活狀況……話說回來，最近他身體
有什麼不舒服的嗎？」事實上，這類警訊早已不只一次。
「好像還好耶，吃也和我吃的差不多ｏ_ｏ”」
「不過……最近他的作息，確實和我們不太一樣……」沉思片刻，她說。
「他不都早睡早起的嗎？」
「不曉得呢，有幾次熬夜趕圖想請他幫忙，他卻早在我床上躺平……而且
隔天醒來，還是一副沒睡飽的懶洋洋樣……」
「這樣啊……」
「算了，他總是那樣，就算天塌下來，也永遠老神在在的無所謂貌……姑
且不管那了，你還記得下個月的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似乎不怎麼想過度干
預的她，一會兒借題換話，鍵入預撰的台詞。
「印象中不是什麼特別節日？」確認過桌面的電子行事曆，洛回訊道。
「是我們正式認識的那天，還記得嗎:)？」
「啊，妳說大一上那場因學長姐選中相同地點，索性併桌共談的期末家聚
嗎:)？」
「話說回來，店內那隻小黑真的很可愛，因為牠永遠只看著前方，不走回
頭路>W<！」
「呵，怎麼突然提起小黑來了？」
「我剛才知道，Iris房內也有隻小黑貓呀^^」
「疑？妳和她正在線上？」
「嗯，她也挺妙的呢，好像無時不刻都遇得到她@@！」跳躍式對白，網路
上總是習慣就好。「相較這點來說，狗實在是太黏人了XD……」專心回到msn
的她，這下又喃喃自語似，將話題拉了回來。
「嗯，還記得那場戲稱貓緣的家聚有人提起，兩者最大的差別是，佔有慾
:)！」
「對對對，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呢:D！」雖言只是個話題上的玩笑分法，
兩人倒很樂在其中。
「欸，回來了怎麼悶不坑聲@@？」幾分過後，她將窩在自個房內，悄悄上
線的男友拉入對話框。
「還好吧？書都借到了嗎？」洛著急道。
「嗯，今晚非得好好小讀一番了……」卻見訊息才剛送出，Oreh便又離線
閉關，鎖起房門。
「真是的，我晚點再約他好了:Q……」礙於不同的專攻組別與課堂時段，
三人已很少能像初識那般成群相伴，冒險嬉鬧，同在遊戲與現實留下足跡。發
現也好，回味也罷，次月的家聚紀念日，Clover自然早有打算──可能的話，
她希望三人再次出遊，不論選在哪個世界裡。
「反正還早嘛，先度過眼前的課堂難關，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啊……何況
在那之前，你們不還有一堆朝聖行程要跑……」洛句末所指，無非便是令人熱
衷的耶誕和跨年了。
「這次的主題是什麼呢？美食？３C？還是近年來異軍突起的ACG？……要
不，大賣場的洋酒和進口零食區如何？」他據前兩年的經驗推敲，並貼心地附
上建議。
「嗯……這非得和他好好討論一下……」如前所述，有很多並非她說了就
算的事。
「好啦！寒流又要來了，小心感冒，別到時又昏在家裡，聖誕老人可不會
來唷:)！」說著，她亦脫離對話，回頭忙碌去了。
狀態，離開，現代人熟巧的按鍵習慣。縮小即時通，開啟選項，滑入顯示
暱稱欄，想想還是作罷，畢竟宣告似地公開張揚，換得的可能是更深的疏離與
誤解。
不想過份引人注目，卻又每每殷盼，期待的某人能對之問候關懷。好個讓
人又愛又恨的雙重矛盾。比起那位永遠只會在兒時夢境裡駕馭馴鹿，並心有靈
犀送上你期待大禮的慈藹先生，洛的心底，有位更在意的人。
即便早日漸倦厭，當下他仍勉強擠出微笑，緬懷希望，雙擊那只聯絡人清
單上的灰黑帳號，那只已好久好久，沒為人改寫過的萬年暱稱──Savnac。
「時間飛快，你的生日又要到了呢……」
就一位手機、簡訊，就連曾經的校舍、老家也連絡不上的「生人」而言，
這呢喃自語般的即時通留言，至少還能找到些自我安慰的價值。
「沒事，只是偶爾……」
「偶爾，也想見你一面……」
開場白後，他開門見山地敲鍵傳訊。
「多想當面和你說聲抱歉……」
「儘管我是多麼地喜歡著你……」
「今年，我依然會在飄響校園的祈願鐘聲下，為你獻上祝福……」
「或許，這是對你做出那種事的我，至今唯一能為你做的……」
「或許，就像你當初說的，我們不該欺騙自己……」
「或許，不見面會更好吧……」
「或許……」
或許，再繼續這樣隔空喊話，沉溺假想，自己又會變得像當初那樣，陷入
遍地荊棘的強迫泥沼裡。他停下打字，關掉視窗，拿起桌上的手機撥號，然而
，比起空號或語音信箱的廣播人聲，耳際長鳴卻無人接應的電子鈴響，更令人
刺耳難耐。
銀薄的月光，宛若音箱傾洩的抒情曲目，懸浮間，自肩後的簾縫微透。闔
起雙眼垮坐於地，他什麼也不願多想。
耳熟的訊息震鳴，是深度催眠的自我暗示，他反射性彈起上身，邁步向前
點醒螢幕……
「明晚設計課後，將於教學大樓二○一室召開系大會，請各位踴躍參加。」
「報告班代，收到！」
「還有勞你代為轉告隔壁房內，那與世隔絕的神秘班對……不好意思，不
論哪邊都聯絡不上……先謝過了……」
「不會，就同行的人際而言，他們根本就是邊緣化了……」
「呵，自願的嗎？」
「或許呢:)……」
凝視句末習慣送出的長青笑臉，他淺淺莞爾，分不清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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