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唯一的隊友黯然脫隊後,Iris的遊戲對話框,再次為離線提示的系統
訊息填滿。誰能料到,Roloc竟是這名搗蛋女獵的團隊後盾,固然其中必有隱
情,然而處境已如身陷囹圄,進退兩難的她,腦海想著的並非偷生一事……
(你們到底怎麼了呢?Roloc&Savnac……)
她反覆瞬移取了近點,奔回稍早的分離處,死亡邊界前,她慌急鍵入對象
名稱,接連傳訊,然而,眼前的男祭始終沉默不語,漠視的眼神,隱約流露著
無奈與同情。
『是我太高估了嗎?……全伺服器一等一的全力雙刀……』收拾武裝,女
獵自語般道。
『失敬了……』優劣宣示般,她額面微擺,向其告別。
「任務結束,大家辛苦了!」並透過工會頻道,向自家成員發聲。
廢城地下水路,深夜難得寧靜,拾起沾染血漬的藍紫頭巾,淚水卻怎麼也
無法洗去,那漸在布質暈染擴散的紅黑色。聽聞漸行漸遠的明亮腳步,不甘情
緒令她回神,抽拔起滿佈龜裂碎痕的斷柄短刀,Iris使足了勁,往肩併的兩人
身後衝刺……
突如其來的眩光令她失去平衡,迅疾側劈緊接於後,應聲將她擊倒在地,
左右伏兵男騎女祭,終於在這時回頭會合。
『騎士佬!這女祭給你了結?』
『拜託,我可不對女人出手……』
『笑話,搞不好和我一樣同是人妖?』
『既然你們都是祭司,何不自行解決?』
『唉,雖說同業情節總是難解,不過這種局面,若不祭出點久違的同情,
良心可是會受到譴責的唷……』
『怎麼?剛一路踏屍撿骨的氣勢魄力,都跑哪去了?』男騎笑道。
『你自己還不是問也不問,見人就劈?今天要真是活人玩家,我看還來不
急打字回應,早死於你亂刀之下了!』女祭戲說。
『唷,反正都不玩了,何必在意那些有的沒的呢……』
『是啊……不過比起那個,當務之急,是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位……』
『疑?這就是那名雙刀噴的裝?』面對女祭的質詢,Iris只是默默不語,
將頭巾短刀緊擁胸前。
『品質實在是不怎麼樣……』睜眼檢視,男騎搖頭嘆說。
『嗯……只是這傢伙從頭到尾都悶不吭聲,聽不懂中文是嗎?』曲眉聳肩
,女祭搔首問道。
『不,和我們一樣同是台灣來的……』
『你確定?』
『非常確定,你看她介紹文便知了,呵呵……』
『真的耶,寫的是繁體中文,嘿嘿……』
『小妹妹,抱歉呀,不是騎士哥哥不救你……要怪嘛,就怪妳的夥伴在排
行榜上太過亮眼……妳知道的,殺紅眼的高手過招,是毫不留情的唷……』
『不過,話說這女祭全身上下,好似沒什麼我能用的像樣行頭……算了,
賺賺名聲也不無小補……』
『不逃嗎?給妳十秒……不,二十秒……我看還是大方點,一分鐘好了!』
『那我也先幫妳補個血吧!別說我身為祭司還見死不救唷……』
騎士至死不渝的守護精神、祭司難能可貴的大愛風範──在這變調失焦的
「現實世界」裡,到底已蕩然無存。刀光見影下,逐漸模糊的視線遠端,那位
帶來厄運的黑衣男祭只是沉默,就連頭也沒回地,同女獵緩身消逝水路端底…
…
「S大,拜託別氣了好嗎?一切都是我的疏忽,真的很抱歉……」
「Iris,妳知道的,字面的感覺,總和真實的語氣有些落差,這亦是網路
對話經常產生紛爭和誤解的主要原因。我真沒生氣呀,只是……」
「只是?」
「只是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舊事而已……」
「我們一直是好搭檔對吧!有心事,儘管說出來讓我聽聽嘛!:)」
「說了又如何呢?人本來就難以互相了解,何況是隔著螢幕,連見也沒見
過的人?」
「拜託,先別急著將自己和周圍劃清界線,也許我能為你做些什麼?現實
很多事,往往說出來就能解決了……告白失敗?成績不理想?還是家裡遇到了
什麼困難@_@?」
「何必呢?遊戲結束了,線上的一切也就結束了,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相信我,真實的情感,絕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遺忘抹滅…
…就算哪天遊戲真結束了,只要有心,我們還是有千百種方式和理由,可以延
續交誼……」
「既然熱情它終會熄卻,一切愉悅也將為空虛取代,那何不在舊傷癒合前
,便先行忍痛離開?……人們到此,不過是為了逃避現實,至少我是,又或許
,Iris妳也是……」
在她眼裡,Savnac雖是位好人紳士,卻也多少帶有些孤僻特質。每當她試
圖走近,他便又將兩人的距離應聲拉開。共處的時間越長,越有種慘澹消極的
不信任感,載浮於兩人身體周圍的大氣裡。
眼見同期的台灣戰友個個棄甲歸田,告老回鄉,屏息靜待台灣版簽約測試
,營運發行。海外版收費至今,確實亦到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遊戲窘境了
。
「根本沒什麼好逃避的呀!這只是遊戲,讓我們抒解壓力的有趣地方……」
「這世界是很有趣,但有趣到讓人忘了現實……」
「終究連你也不玩了嗎:(……」
「月底就到期了,我目前是沒有付費續約的打算……」
「那台版呢?前鎮子不才有消息指出,台灣代理商也將簽約發行?……你
知道嗎?討論區上,大家都蓄勢待發著,就連你以外,其他榜上有名的玩家神
人,也都開始招募公會社群的新成員了呢……」
「所以,也好多人為此提前離開了不是?呵呵……」
數日後,這對慘遭PK毒手的苦命搭檔,進行了彼此在遊戲中,最後一次的
密語交談。其後,雖仍藉即時通聊過幾回,但不論在話題選擇與傳訊頻率上,
皆已不較以往積極熱絡。
「還記得我的手機嗎?上次留給你過……」
「若真有事,網上聊不就行了?」
「既然我們住得也不遠,有空何不聚個餐,聊個天?親自見面,感覺更真
實,何況我也很好奇現實中的Savnac,是不是就如遊戲那樣,有著深刻而分明
的俊俏輪廓,和一雙憂鬱而秀朗的迷情深眸……」
「既然說說話就行了,那像現在這樣,不也一樣嗎?」
「S大,安安!你上個月推薦的那本小說,我今天終於讀完了,真的好感
動,有好多心得想和你分享……還有還有,下週日就是你生日對吧!剛好就在
聖誕前夕,有什麼想要什麼禮物嗎?一想到那天終能見你一面,整個心情就不
由得開朗起來呢……嗯……在忙嗎?Savnac?」
「抱歉,臨時有事,那天可能無法如期赴約了……」
「這樣啊……又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是學校的事,不好意思……」
「不會啦,畢竟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的嘛^^"……」
「怪了,身體好不舒服,一早醒來便頭昏眼花的……」
「感冒了吧!最近寒流特多,記得保暖:)」
「但今天的感覺特別不同……」
「有問題還是先找醫生吧!我在念書,先別吵我OK?」
接不上話的情況發生了,掛「離開」裝傻的技倆亦漸漸成為習慣,直到離
線常駐她方才查覺,自己並非一個被人需要的人。接下來的數個月,這兩個名
字都消失了,就連討論區的GP與推文,也已不見兩人默默支持的潛水影子。要
不換遊戲了,便是不再遊戲了吧!當時充滿疑惑的我,曾在腦海中如此推敲著
。
就在洛大學生涯第二個暑假來臨前,接踵而至的廣告文宣、居高不下的人
氣指數,皆再再預示著,這將是個大紅大紫的熱門遊戲。仍對這世界懷有一絲
眷戀的海外老手,亦在這時紛紛捲土重來,對這些早已「預習」過的舊識來說
,這將是個輕鬆的開始,也是另一只網路虛名的發跡地,而終究成為風潮的RM
T交易,更讓他們得以在正業之餘,藉遊戲挣得不錯的副職收入。
當初在水路亂場的PK女獵,換過ID組了老人幫,並藉版主威名,同下屬圍
剿剔除挑戰自家專業的不利發言;在海外便因理念不合,與前者有過幾次狩場
紛爭的Max,亦不甘示弱自架主機,開了新論壇,並延攬洛家三人等同期戰友
共譜浪士組;而我,則在好友Emma的推薦下,挑了容易solo,又能快速升等的
弓手一職,成了ID作Angela的女獵人,並於遊戲初期越級打怪的過程中,巧遇
廢人眾首Gillbert,在彼此相談甚歡,又不敵他三番兩次的熱情邀約下,便索
性掛名作廢人一派,間接認識了他的現實同事兼貼身伴侶Freyr,及後來才又
加入的kate。
有趣的是,這些源於海外的種種紛爭,非但未因時地轉換而有所消弭,反
倒戲劇性般愈演愈烈。誠如遊戲自身的世界觀所言:渾沌紛歧的團體意識,錯
綜複雜的國族情節,在這沉淪失序的年輕大陸上,善惡對立,竟是如此地黑白
分明──而能終結亂世的英雄覇權,帶來的將是平和繁榮,又或只是另一個食
之無味的毀滅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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