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毫無遮掩的懶腰與哈欠，揉揉惺忪睡眼，Jennifer柔聲輕喚，
慣性步入浴廁，『都九點多了，怎不叫醒我呢？』結束盥洗，瞄了眼房內掛鐘
，她不解問道。
『瞧妳睡得安穩。』停下螢幕內的角色動作，杏韻回眸笑說。
『我哥呢？』
『一早就出門了。』
『噢……抱歉，昨晚嚇到妳了……』想起前夜的家庭鬧劇，她滿臉窘態。
『別在意，那不是妳的錯……』相較輾轉難眠的心慌神亂，當下的她確實
釋懷許多。
『對了，妳還沒吃早餐吧？』
『呵，我習慣直接吃中餐的，拜大學生的作息所賜。』
『這樣對身體不好，我去廚房弄點吃的。』
『不用啦……』
『沙拉吃嗎？吐司和貝果也行，果醬的話，冰箱裡應有盡有……』
『真的不用啦，真的……』
『別客氣，喝杯牛奶或咖啡也好。』
『嗯……』
『嗯？』
『要不，我們一起做吧？』關上螢幕，她噗嗤提議。
瓦斯爐前，Jennifer在平底鍋內打了兩顆蛋，順手放上培根，『怎麼了嗎
，一早就掛在遊戲裡面？』移至流理台，沖洗冰箱取出的生鮮蔬果，她開了話
題。
『難得假日，陪她聊聊天啊！』拭淨鉆板，杏韻接過食材，逐一切成細絲
小塊。
『她？』
『嗯，一位名叫「洛」的男初心者，不過聯合商會那群人啊，都管她叫「
洛媽」。』
『洛媽？』
『嗯，就是洛的母親啊！』
『Really？』
『哈哈哈，我剛知道的時候也是這種表情。』說著，她將切好的蔬果放入
碟中，順勢拿起沙律醬。
『小心，那熱量很高。』
『喔喔，真是好險……』她驚悚放下，嘖聲連連。
『用酸乳酪吧，相較之下比較健康。』
『哇，妳懂真多。』
『不，那是我哥告訴我的，他學生時代曾在餐廳當過waiter，還和主廚處
得不錯。』她解釋道，『不過話說回來，自洛憑空消失，至今也快滿一個月了
……』回過正題，一抹遺憾劃穿心底。
『放心，Freyr前幾天找到他了，也說服了他不要休學。』
『休學？』
『嗯，一些家庭和經濟因素。』
『怎麼說？』
『他老爸是個酒鬼，動不動就對妻小拳腳相向，還和醫院認識的女人搞起
外遇。離婚後，本以為可以徹底解脫，洛媽卻因無法放下，罹患憂鬱症，甚至
試圖割脕自殺……』
『Hmm……』傾聽故事的同時，一股汗顏愧意湧上心頭。永遠只看見自己
業已瘉合的舊疤，卻無視他人當下面臨的椎痛，到底，過去在網上的她，實在
太自我中心──儘管自己也是個飽受苦難折磨的人。
『也許，我該為他做些什麼？』
『也許，只要笑著等他回來。』
烤箱叮的一響，提示兩人最終的完成。
取出香氣四溢的脆皮貝果，只差將培根蛋夾入。
『啊，我忘了開火！』
看著被蛋汁淹沒的平底鍋，一陣翻天歡笑驚飛群鳥。
早餐過後，她們搭車漫遊街景，沉浸滿山遍野的醉人楓紅。途中，Jennif
er邀她至常去的咖啡庭院共享中餐，神遊祥和靜謐的自然遠景，聆聽潺潺流水
的蟲鳥蛙鳴。她們促膝長談，漣著笑意傾訴心語，並於景觀台上開懷合影，留
下平實而珍貴的足跡。
回到宅邸，兩人談笑步至音樂室內，打開琴蓋，陣陣耳熟能響的遊戲配樂
聲，自她輕快的指尖恣意飛騁──黑市、墓園、廢城、水路，多少因緣際會，
她們選擇在敵我陣營裡相互攻訐，卻沒想過放下既定框架的先入為主，甚不對
眼的浮游過客，竟是如此契合投緣。
『妳們真的很不簡單，才剛開始就能有那種成績。』憶及老人遠征團的豐
功偉業，杏韻樂笑開懷。
『不，妳們積極正面的遊戲態度，和對生人的溫和友善，才真可貴。』到
底，苦行僧的熱心助人，和她不計辛辭的新手導引，才是虛擬互動最深刻的本
質。
即便不盡熟巧，兩人倒也試著四手連彈，並於三個古典樂分期後，以蕭邦
的〈離別曲〉告結。她們甚至忘了為何而戰，為何而反，只依稀記得主城南門
的偶然巧遇，是何其珍貴而萬中選一。
『比想像中還困難呢。』笑拭眼角的不捨淚光，她提起行囊。
『真的……』不可思議，兩人不過是初次見面。
『對了，有件事不曉得妳願不願意……』說著，杏韻開啟相機瀏覽舊檔，
挑了張作品翻拍出來。
『這妳畫的？』凝視預覽框內的寫實油彩，Jennifer看得出神。
『嗯，畢業製作。』雖然就課程表上，那是下學期才開始的事。
『那可真不容易……』她不禁欽嘆。
『起初，我單純想透過古典技法，將遊戲中的角色畫成作品，但回頭想想
，這不過是在賣弄形式，既無深刻動人的故事文本，亦無能說服評審的文化內
涵。何況單就技法而言，我也還須精進……直到某天，一個念頭自我腦中閃過
……』
『嗯？』
『如果，我真能找出這些在遊戲裡和我相遇的人，並讓他們穿上戲服，現
身畫布上……想想，最貼近生活，又最接近自我的，果真還是這些形形色色的
虛擬人物，表裡大不相同的際遇人生吧！』
『原來如此。』
『特別是Jennifer的話，一定超──適合那套女祭司裝喔！』
『cosplay嗎？』她會心莞爾。
『第一幅就快完成了，想看看嗎？』
『當然！』
『這是Roloc。』
『這是他本人的樣子？』
『是啊，穿上祭司服後！』她笑著解釋，『不，不見得真的要穿，肢體部
分我可以憑空處理，重點是那人的臉，還真得要我看過相片，或當面遇見後，
才有可能被記錄下來。』
『感覺好有趣……』
『比起才華洋溢的天才大師，我能做的，也就這些吧。』提起行囊，她幽
默自嘲。
『可以的話，保持聯絡，好嗎？』
『當然……』
就在黑色轎車緩慢駛進，到達約定的步道路標前，似乎想起那忘卻許久的
感動，她深深一擁。別過小愷與阿伯的熱情接待，她調整心情，步上月台，搭
上開往中部的晚班列車。
「不論發生什麼，都請堅強面對:)」
回程座上，看著Jennifer方才傳來的聲援簡訊，面對孩子的去留抉擇，她
哭花的臉上沒有不安，沒有焦躁，有的，只是一抹餘悸猶存的滿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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