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book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沙門空海之唐國鬼宴(3之1) 林皎碧/譯  (20050701) 關於空海 九世紀初,日本學問僧空海跨海進入唐國,抵長安,青龍寺密教大師惠果( 真言宗密教第七世法祖)親為空海開壇灌頂,授與胎藏界、金剛界之學法灌頂、 阿闍梨位灌頂、諸尊之瑜伽法。唐末排佛,密教只留殘跡,血脈隨空海東移扶桑 。空海遂為真言宗密教第八世法祖,後世敬尊「弘法大師」,或暱稱為「大師」 。小說「沙門空海之唐國鬼宴」,即敘述空海在長安的體驗見聞,並解開唐國朝 廷的一件件志怪異事。──編者 有「刺骨」的說法。指的就是長安冬天的寒冷。刺骨──形容天氣冰寒得有 如針刺進骨頭。空海進入長安時,正是刺骨時期。西曆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風中的長安,開始有春天的氣息了。 ● 僧侶裝扮的空海,即使走在這稱為「狹斜」的妓院、酒肆鱗次的街道,誰也 不會停下來多看他一眼。因為,街道上到處都是商人、官吏、僧侶、異國人。像 長安這般有各式各樣種族生活在一起的城市,在當時的世界絕無僅有。據說光是 各國的使臣,平常就超過四千人。長安的人口一百萬人,其中有一萬人是異國人 ,除了使臣之外,還有六千異國人生活在這個大城市。首先,有倭國。還有,吐 蕃。西胡。大食。天竺。 另外,還有土耳其、維吾爾族、西域種族及少數民族,都聚集在這個城市。 這些人帶來的,不僅是文物而已。也帶來了宗教。 道教。 佛教。 密宗。 這些不必說,西胡的國教祆教──即拜火教、還有摩尼教也都傳入長安。另 外,景教──聶斯脫利派的基督教也東傳而來。長安建有各教的寺院。 這裡沒有種族歧視,即使是異國人,只要考試成績優異,一樣可以任官,也 有可能位居高職。事實上,確實有不少這樣的異國人。這些異族所帶來的各種宗 教,都受到政治的高度保護。這些異族,有如散佈華麗色彩般,混雜在熙來攘往 的群眾裡。身穿皮衣、腳履及膝皮革長靴的胡人昂首闊步,旁邊的酒坊則傳出胡 樂來。所謂「胡」,狹義指的是「伊朗」,廣義則泛指「西域諸國」。一般而言 ,胡人包括西胡人、大食人、波斯人、土耳其人、維吾爾人在內。胡女。胡姬。 胡商。胡麻。胡樂。胡旋舞。 都是西域人、西域食物及西域文化。 赤髮碧眼──那樣的種族,空海和逸勢,都是第一次在這長安城看到的。貴 人和官吏之間,也流行著西域裝扮。腳履西域式長靴、穿著長下襬衣物,英姿煥 發地騎著馬的貴人可不少。人們的交談聲、車馬聲、流洩的管絃曲樂、食物的味 道──對空海二人而言,一切都是異國情趣。雜沓、喧囂、混沌……。 置身於此,不僅逸勢,連空海的心也好像飄浮起來一般。不過,置身於此種 光景,空海的心思和逸勢並不相同,他在此地觀看宇宙。空海知道,觸目所見的 一切、形形色色的一切,乍看之下好像各自不同,但以同樣身在宇宙中的觀點看 來,則一切都是相同的。所有的一切,和宇宙都是等距離。他如此認為。若說自 己和他人唯一的差異,就是自己很清楚,不僅他人、還有自己的肉體,都被宇宙 原理的無窮力量所貫穿。 置身在喧囂街頭的空海,愈來愈清楚地感覺到宇宙原理的存在。 宇宙原理──按密宗的說法,就是「大日如來」。 ──那大日如來,把自己的肉體層層包住。空海如此認為。 所見、所觸、所嗅、所聞和所咀嚼──空海看透那些全是泡沫之一。 然而,雖說看透,空海並非以一種冷漠眼神來觀照。 對於罕見的事物,依然率直地深受感動;不曾吃過的東西,立刻抓起來放進 嘴裡。每一樣都是不同的味道。 雖說應該是相同的,然而,一旦以個人眼光看來,恐怕所有的一切又都不相 同了。 應該相同,卻說不相同,空海在自己內心看到這矛盾的視線。真是不可思議 。而這不可思議的紊亂,讓空海感到很開心。 「真是有趣──」空海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 走在一旁的逸勢聽到後,問道。 「什麼事有趣?空海。」 「我的心啊!」空海邊走邊笑。 「喂!空海。難不成你又在思考什麼複雜的事嗎?」 「不是什麼特別複雜的事。」 「何事呢?」 「看吧!」空海的視線掃過周圍的雜沓後說道。 「看啦。又如何呢?」逸勢看著空海。 「曼陀羅啦。」空海低聲說道。 「果真是複雜的事,不是嗎?」 「不,一點也不複雜。」 「算啦。因為你說話風趣,我就聽吧!不過,空海──」 「何事?」 「不要用言詞來誆騙我喔。」 「絕不打誆語。」空海露出微笑。 「總之,你說說看,說簡單一點……。」 「好吧。」空海邊走邊仰頭看了一下天空,再把視線轉回到雜沓的地上。「 譬如說:我和你是兩個不同的人。」 「當然不同。」逸勢道。 「倭人和漢人當然不同。儒生和和尚不同,還有,富人和窮人也不同。」 「嗯。」 「不過啊──」空海說著,指著前方。 前方是妓院的圍牆,有一株白梅樹枝由裡往外伸到街道來。 「從那株花的距離看來,無論誰都一樣。」 「什麼?!」逸勢揚起聲調。「果真是複雜的事啊!」 「好吧,就說說那雲好了。」空海說道。 「雲?」 「有雲飄過那裡。」空海仰頭看。 「嗯。有啊!」逸勢的視線,從方才空海所指的白梅樹後方掃過。 白梅樹正上方,有一朵雲正悠悠然往東飄去。兩人都聞到了梅花香。 「從那朵雲的距離看來,在此的任何人不都是相同的嗎?不因為是富人,離 雲就近,也不因為是窮人,離雲就遠,更不因為儒生或和尚就如何……。」 「嗯。」 「眾生皆平等。」 「理所當然啊!」 「不過,方才不是說和尚和儒生不同。富人和窮人不同嗎?」 「嗯。」 「何故呢?」 「不要突然這樣問我,空海。」 「說不同即不同。說相同即相同。此又何故呢?」 「赴長安途中,在馬車上也說過同樣的話題。空海!你應該回答才對是。我 對這種複雜的問題感到很棘手。」 「所謂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的稱謂,都是人的分法。因為有『人法』後 ,才區分出來。」 「是嗎?」 「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皆相同,則是『天法』。」 「嗯。」 「明白了嗎?」 「喔,明白了。」 「問題就在這裡,逸勢啊!」 「唔。」 「就像和尚與儒生、我與你都相同般,那裡的樹、方才的梅花、狗和貓、蛇 和魚,也跟你我一樣都是一樣的。」 「嗯……。」 「從天法看來,那些都是生命。」 「嗯、嗯。」 「更進一步說,在天法之內,我們和花、狗、樹、蛇、魚都是相同的。恐怕 和地上的石頭、天上的雲等所有的一切也都相同,。」 「嗯、嗯、嗯。」 「宇宙原理充斥在我、你、方才的梅花、走過的漢人和胡人、屋子、流洩的 樂音、煮魚的香味等之中。」 「總之,那就是──」 「所謂的曼陀羅。」 「那曼陀羅是……。」 「我是說,這一切都很有趣。」 「你一邊走還一邊在想這些複雜的問題嗎?」 「不複雜。」 「實在受不了。」逸勢如此說,卻毫無不愉快的神情。他用一種有趣的眼神, 看著這個和自己從倭國而來的怪和尚。空海所謂的「宇宙」這個名詞,在那個時 代早已存在了。無論是「宇」還是「宙」,都像是個巨大罩子,戰國時代的《尸 子》這本書中記載著:「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上下四方,指的是空間 。所謂古往今來,是過去、現在、未來,指的是時間。「宇宙」的現代說法,就 是「時空」。古代中國比任何一個國家都更早就有這種概念。 「只要有你相伴,無論身在何處,感覺都是相同的。」逸勢說道。 「何處呢?」 「在倭國、在大唐都相同。」 「是嗎?」 「不過,不管相同或不同,總之,他還是很想回國吧。」 「指永忠和尚嗎?」 「正是。」逸勢說。 空海和逸勢,剛從西明寺出來。 ● 永忠──三十年前,來到大唐的日本僧人。當時,並無遣唐使船。永忠是搭 乘私人船隻渡海而來。遣唐使船,並非經常出使。空海這次所乘的船,與上次遣 唐使船已經間隔二十四、五年了。三十年來,永忠以留學僧的身分居住在西明寺 裡。空海將住進去的,正是永忠這三十年來所居住的房間。永忠明日將和藤原葛 野麻呂一起返回日本。稍早之前,永忠曾出面迎接空海和逸勢,並將西明寺介紹 一番。逸勢和永忠是第二次會面,空海則來西明寺拜訪過永忠好幾次了。永忠已 經將自己的物品都處置妥當,帶著下一位屋主空海來到這空無一物的房間,注視 著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好長的一段時間啊!三十年……。」永忠感慨地說道。 三十年前,日本尚處於奈良朝,空海剛出生不久。空海告訴永忠,現在的都 城在平安京。整個房間好像已經滲透著永忠的體味了。「如今,這裡的知心好友 ,比日本友人還要多。不過──」永忠話到一半而止,以充滿眷戀的眼神再度環 視房間。「──不過,我還是想回故鄉。」 「當然可以回去。到了今年夏天,你就可以踏上日本之土。」 空海說此話時,永忠正強忍著眼淚。 「這三十年,我覺得自己浪費掉大半光陰。若是時光能倒回,我認為只要花 一半的時間,十五年就能把這次要帶回日本的東西,全部弄到手……。」 永忠話到一半又止,注視著空海。 「聽說你是來求取密宗大法的嗎?」 「正是。」 「若是密宗,首推青龍寺的惠果師父。」永忠說道。 「四處打聽,都這麼說。」 「那當然是事實……。」 -- ★Junchoon 大姊息怒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49.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