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文化 從書開始 意第緒語的死灰復燃
昆布（文字工作者）
1970年代，美國的猶太青年亞倫．蘭斯基（Aaron Lansky），在課堂上接觸
到大屠殺的歷史，引發了對意第緒語（Yiddish） 濃厚的興趣。為了學習這門熟
悉又陌生的語言，他和同伴四處找尋相關書籍，發現書籍難覓，更發現這個語言
和文化已走向淪亡的危機。
1930年代，史達林全面禁絕意第緒語，殘殺境內的意第緒作家。希特勒的屠
殺，則更進一步摧毀這個語言文化，不只作家，連讀者都幾乎屠戮殆盡。以撒．
辛格在《敵人，一個愛的故事》裡曾說過一則故事：「有人問一個開意第緒書店
的老闆怕不怕偷書賊？老闆說不怕，他怕的是夜裡有些意第緒作家會偷闖入書店
，把更多書搬進來。」這個「笑話」很能說明意第緒語今日面臨的窘境：老一代
讀者逐漸凋零，新一代的讀者尚待培育，而在此之前，垃圾桶成了它們的墳墓。
1980年，當時23歲的蘭斯基發下宏願，力圖振興這個瀕臨消逝的語言。他召
集了幾個有共同理念的朋友，展開救援意第緒語的行動，其中最重要的行動，就
是從各處搶救一批批即將淪入垃圾箱及焚化爐的意第緒書籍。
這項文化壯舉，剛開始並不順利。雖然許多知名的猶太作家學者知悉他們的
企圖後，紛紛表示支持，然而，蘭斯基需要的不只是精神鼓勵，財力的支援才能
解決現實問題。他們走訪各地的傳統猶太社區尋求經援，結果猶太領袖們不但沒
提供實質幫助，連精神鼓勵都吝於給予，甚至丟出連番的質疑和諷刺。最普遍的
反應是：「誰還在乎意第緒語？」「難道你不知道意第緒已經死了嗎？」有人則
勸這些青年打消念頭，回學校認真求學。
然而，蘭斯基等人並未因此氣餒，他們以一個沒暖氣的工廠閣樓為據點，繼
續展開蒐集書籍、挽救文化的事業。這個閣樓，成了日後正式成立的「國家意第
緒書籍中心」（National Yiddish Book Center；NYBC）的濫觴。
搶救書籍，傳承文化
所幸不久之後，呼籲逐漸有了回應。答應捐書的信件紛紛抵達，蒐書的行動
也緊鑼密鼓展開。根據當時學者的估計，全北美只剩下7 萬本意第緒書籍。蘭斯
基前往各地捐書者處所時，經常發現，他們不只是在收集一批老舊腐朽的書籍，
而是在進行一次次文化傳承的儀式。對捐書的老人而言，這批書是他們的珍寶，
每本書背後都有動人的故事、生命的史蹟。老人們知道，書到了後代手中只有一
個下場，就是垃圾桶。蘭斯基的到來，為這些書籍創造了生機，因此老人們即使
依依不捨，傳承的過程總算完成。
蘭斯基的努力，逐漸引起各方的注意與肯定，媒體也紛紛加入報導。1989年
，藍斯基獲得麥克阿瑟基金會的獎助，這個專門資助在人文及科學方面有傑出貢
獻者的基金會，不只提供了一筆可觀的獎金（25萬美金），也肯定了蘭斯基的努
力。1990年代中期，NYBC和美國西岸的電台合作，為國家公共電台推出一系列廣
播節目「東歐及其他地區猶太短篇故事集」，在各地巡迴播出，造成極大的迴響。
隨著名聲遠播、組織擴大，開銷自然增多。對所有非營利機構而言，募款永
遠是一件充滿挑戰的難事。根據蘭斯基自道，過去二十餘年來他四處演講，場次
已超過一千次，有時甚至一天要趕4 場，成了不折不叩的名嘴。但名嘴魅力並不
等於經濟效益，演講的奔波進帳並不多。後來在專家的協助下，NYBC發出了10萬
封左右的募款信函，果然一砲打響，獲得了1.8%的回應，超過一般商業信函的成
績。不過小插曲是，第一天的回信大都是反猶分子的威脅文字，讓蘭斯基著實下
了一跳，幸好其後捐款源源而來，化解了他們的危機。
四分之一世紀努力有成
對於NYBC而言，每位愛書人都是可能的捐贈者。2001年期間，筆者收到一枚
印了我姓名的藏書票，寄件人正是NYBC。起初我以為藏書票是募款的謝禮，末了
才發現他們細緻的用心：這枚藏書票並非贈品，而是要尾隨我的捐款寄回麻州，
以便貼在藏書上。NYBC的行動也能引起非猶太讀者的關注，同時證實了一個眾所
皆知的事實：猶太人懂得生財之道，即便是文化事業的行銷，也毫不遜色。
去年10月，蘭斯基出版了《智取歷史》（Outwitting History），一一細數
24年來搶救意第緒書籍的歷程。經過四分之一世紀以來眾多自願蒐書者的辛勤努力
，如今NYBC已是一個卓然有成的猶太文化機構。該中心不只搶救、收藏了150 萬冊
意第緒書籍，還透過知名導演史蒂芬．史匹柏的幫助，將所有藏書數位化並上網。
除此之外，NYBC並將古籍推陳出新，譯為各種文字面市；將書籍分送全球各地的學
生、學者、猶太社區及重要圖書館，建立並加強各地的意第緒語典藏；在校園、民
間推展一系列復興意第緒語的活動。這些活動，也獲得各方的肯定與資助。如果說
NYBC是目前全世界最有活力、擴展最強的猶太文化機構，應不為過。
既是尋根，也是發現
蘭斯基的使命與眼光，當初雖備受嘲諷、屢遭挫折，但要挽救一個垂死的文化
，NYBC所選擇的策略，如今來看卻是至關緊要。意第緒書籍一度成為無人要讀、讀
不懂的書，形同死物。NYBC首先從有形的書籍著手，然後逐步提振猶太人對這個語
言的重視，進而挖掘意第緒文化的豐富礦藏，既是尋根，也是發現。意第緒語曾被
當成博物館裡的古董，雖然今天危機仍未全然解除，但可以肯定的是，藉由NYBC的
努力，意第緒語已逐漸引起世人矚目，從灰燼中復活再生。
去年《出版家週刊》專訪蘭斯基時，問到《智取歷史》這本書對非猶太讀者而
言，能有什麼啟發？蘭斯基的回覆，顯示了NYBC搶救書籍的雙層意義：它雖然是一
則猶太民族的故事，敘述意第緒文化的重現與重建；但另一方面，它更具有普世意
義，是全球性的事務，是所有愛書人的故事。筆者認為，這本書最值得推薦的部分
正在於此。猶太是人類的一員，意第緒語及其衍生的文化也是人類文化的遺產。我
們雖非猶太，也不懂意第緒語，但對於所有愛書人而言，蘭斯基的故事不只值得傾
聽，也值得我們珍惜、流傳。
2005/05/23 中國時報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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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choon 大姊息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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