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標題
【虹影】
有人告訴我中國大陸有個人，指責哈金的得獎小說《戰廢品》（War Trash）
抄襲了某志願軍戰俘的回憶錄。我到Google上一搜，從七月二十五日到七月三十
日，以「哈金涉嫌抄襲」為標題的新聞，竟然有五千八百條！即使打起引號，排
除「哈金森」之類，也有五千六百三十條。
我趕快去點眼藥水，生怕眼看花了。可再看，還是一樣：哈金涉嫌抄襲，Google
五千六百三十條！都列在標題上。
《戰廢品》是歷史小說，當然會涉及歷史。涉及歷史的部分不能發明，當然
得根據歷史書籍，而歷史書籍根據的，則是歷史。這裡的判別標準是「歷史小說
──歷史書籍──歷史」這三者的關係，看「歷史小說」用了多少屬於「歷史書
籍」，而不屬於「歷史」的東西。據說，認為自己被抄襲的歷史書籍作者將起訴
，這就好，等著法庭判決的結果就是。
但是，根據我的經驗，判決的結果，如果是「法院判決哈金犯了抄襲罪」，
Google上就有一萬條，如果是「法院判決哈金無罪」，Google至多一千條。
媒體就是媒體，新聞的不二法則，就是盡量刊登聳人聽聞的消息。這點倒是
無法怪罪媒體，因為媒體要跟別的媒體競爭才有利潤。但是炒五千六百遍的新聞
，還有多少競爭力可言？
所以，不能全怪媒體追風。中國大陸媒體，一向有兩個不太妙的習慣：
第一，是國外得獎的作家，越是要狠打。要證明的是什麼呢？證明哈金這本
小說得的福克納獎、美國圖書獎，都是胡給的，洋人不懂文學。
第二，住在國外的作家，更是打你沒商量。中國大陸的作家，都是弄文字的
，圈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是在作協裡有一官半職的作家，頭兒們碰杯時更
是不好交待。
結論是什麼？是媒體捏柿子，必然挑軟的，海外華人柿子，更是照捏不誤。
捏得安全，心安理得，不捏白不捏。
有的人還能捏出愛國主義，更是勇氣百倍，真有點未莊名人阿Q之風度。
這場面猶如英國人獵狐當作消遣，群狗猛追，被追逐的狐狸慌亂奔逃時那種
無助，那種驚惶，而且怎麼跑最後也被群狗撲倒。每次見到這種場面，讓人傷心
。英國為禁獵狐，辯論十年。有人說，大自然本來就是弱者強肉。我說死也可以
，請給狐狸一點尊嚴。
去年七月，中國大陸報刊網站大量報導說我的小說《綠袖子》「涉嫌抄襲」
莒哈斯《廣島之戀》，有不少報紙還總結為「二○○四年文壇十大邪風之一」。
消息之源？說是上海師範大學教授張閎說的。有一家報紙去問張閎，張說他「絕
對沒有說過這話，只是說《綠袖子》與《廣島之戀》題材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寫
戰爭期間的異國戀愛。」但是張閎的聲明，只有一家報紙刊登。
但以訛傳訛的報刊多了，真正去比較《綠袖子》與《廣島之戀》，並且發表
了意見的讀者，至今我只見到一個。我作了一下反駁，報上就說：「虹影又要打
官司！」
有好多朋友來信，勸我不要打官司，因為「官司作家」名聲不好。這就奇怪
了，我當然不會去打這種無聊官司。我只是告訴指責我「抄襲」的媒體注意，不
要做違法的事情；而且，我曾經被機構被要人告到法庭裡，兩個官司結果都是我
無罪。頂多只能叫我「誤吃官司作家」，卻很少有人報導。
看來，哈金也成了「官司作家」。我敢肯定，當哈金被法庭判無罪時，沒有
人會記得他是「誤吃官司作家」。
記得哈金有一本小說《瘋狂》，寫的是文革中一個教授被大字報圍剿，發了
瘋。現在網上大字報，勁頭真是不減當年。
【2005/08/21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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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choon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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