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決審會議紀要
【吳婉茹／記錄】
時間：九十四年八月二十日下午三時
地點：聯副會議室
決審委員：李黎、林鎮山、施叔青 (按姓氏筆畫序)
列席：蘇偉貞、吳婉茹
今年的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獎的收件如往年一樣，來自海內外各地，但結
構卻正漸漸改變中。台灣本地的參賽者約有三分之二，這部分如同以往，並無太
大改變，至於其餘三分之一的參賽者，近幾年略有些消長，前幾年相當踴躍參加
的大陸作者，近幾年來愈見減少，代之而起的是星馬地區的華文寫作者。這樣的
現象，意味著什麼？頗是耐人尋味的課題。
本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收件共計三百九十六件，將選出「大獎」一名
，獎金十萬元，及「評審獎」二名，獎金各六萬元。由小說家袁瓊瓊、駱以軍、
林俊穎、蘇偉貞、宇文正及陳維信擔任初複審工作，三組人馬六個人在經過激烈
的討論及篩選後，共選出了十五篇作品進入決賽。
八月二十日下午三時，三位決賽評審：李黎、林鎮山、施叔青準時齊聚聯副
會議室。在其他二位評審的推舉下，由施叔青擔任此次決審會議的主席。
施叔青請決審委員先發表參與此次評審工作的感想及評選標準。
年輕、新人類寫法的作品
漸佔大多數
首先由李黎發表她的看法。李黎過去曾擔任過聯合報文學獎小說的評審，也
長期關注台灣文學界的動態，她以過去的經驗來比較，發現這次入圍的作品中，
大陸寫作者明顯的少了很多，而絕大部分是年輕、新人類寫法的作品。這些作品
求形式上的創新，但有些作品一味在這點上追求，反而太過了，另外，語言也較
粗糙，整體印象而言，他們比較像是網路小說，用的是比較接近網路的語言。李
黎說她在評審時注重的是小說整體的結構性、藝術性及語言這三方面重點。
長期在加拿大任教、目前返台任中正大學台文所客座教授的林鎮山，其研究
專長便是小說。他也認為此次參賽者多半是新人，整體而言，有許多作品不夠成
熟，文字和技巧都有待磨練；但是從另一角度來看，這未嘗不是種好現象，表示
正有許多年輕人在加入創作的行列，所以，應該給予鼓勵。而星馬地區作者的踴
躍投入，也正代表了這個獎項已達到世界華人作家齊來參與的目的。
小說名家及資深的評審施叔青的閱讀印象是，陰鬱、低潮、沉重得找不到出
路的氛圍，彌漫在每一篇作品中，施叔青語帶憂心地表示：這是否也正是目前台
灣人民心境的反射？她認為這次並沒有特別出色的作品，因此題材的新穎，反而
成了最吸引她的重點，以這次入圍的作品來說，有以動物、植物為題材，表現得
可圈可點。而有趣的是前幾年很風行的同性戀題材，反而不再多見，可能這樣的
題材已令讀者也令寫作者感到疲倦。
第一次投票
在陳述完各自的評審標準後，主席決定第一輪先採不計名次的投票，三位評
審先就入圍決選的十五篇作品裡，每人圈選三篇作品，以集中討論的範圍及焦點。
像天堂一樣藍（李、林）
為父親的塗鴉（施）
我爺（李）
腿（李）
找活（施）
七日食遺（施）
那怎樣與無所謂（林）
無終點旅程（林）
第一次投票結果，〈為父親的塗鴉〉〈我爺〉〈腿〉〈找活〉〈七日食遺〉〈那
怎樣與無所謂〉〈無終點旅程〉各得一票，〈像天堂一樣藍〉得兩票，其餘的七
篇作品均未得票。評審們短暫討論後同意未得票的作品即確定淘汰，並決定隨即
針對得票的八篇作品展開逐一的討論。
〈像天堂一樣藍〉
林鎮山認為這篇作品是十五篇入圍作品中最重要的力作，它關懷的主題、設
計的敘述結構及因此形塑出的美學效果，整體而言，應可讓後起的創作者有啟示
作用。它以台灣原住民阿美族為敘述主題，刻畫出有血有淚的鄉土小人物典型，
深深打動人心。它的缺點是處理第一人稱的敘述不夠老到，作者應該是個新手。
李黎也認為這是十五篇作品中少有的具有閱讀愉悅感的一篇，雖是個悲劇，但其
敘述方式，及透露的風俗，讓人讀起來興味盎然。以原住民為主題的作品通常都
含有使命感，因此多少有「請命」的意味，但這篇作品不考慮政治正確的問題，
全篇充滿無所不在、自嘲式的幽默。而曾在花蓮住了一年，也花了許多時間去研
究阿美族、泰雅族的施叔青，則質疑這篇作品應是平地人寫的，充滿「獵奇」的
心態，除了名字、風俗之外，並沒有真的走入原住民的內心世界，把真實的原住
民人物呈現出來。
〈為父親的塗鴉〉
施叔青說這篇很容易讀得出來是香港作家的作品，她喜歡它的創新構想，對
於顏色的抒寫，很新鮮，對父子親情的表達也很感人。林鎮山也同意施叔青的看
法，顏色的表現很有象徵性，父子間和解也帶給我們啟示和感動，但就結構、作
品的企圖來說，則稍嫌窄了些。李黎也認為這篇挺有原創性，但是意象不斷重複
、文字不很流暢是它的缺點。
〈我爺〉
李黎認為這篇作品的優點是文字好，適切帶出氛圍，缺點則是作者對於歷史
可能不是很了解，這是篇以家族史為題材的作品，但是寫得很模糊。林鎮山則表
示這篇作品要關懷的主題較多：環保（土石流）、歷史（族群緊張關係）、鄉野
傳奇等等，但可能因為是新手，反而處理不好。
〈腿〉
這是李黎心目中第一名的作品，她一開始就向另兩位評審拉票，籲請他們不
要因為此篇是描寫同性戀的老題材就不選，而要純就小說藝術的標準來衡量。她
認為這篇是全部作品中結構最完整、文字最精準、最成熟的作品。林鎮山認為此
篇和同是處理同性戀題材的〈無終點旅程〉相比，後者比較能打動他。施叔青則
表示同意李黎的看法，認為此篇是所有作品中最世故的，文字準確而「經濟」，
寫人性也寫得很好，作者應是個老手。
〈找活〉
施叔青說這篇作品令她很激動而非感動。它以樸實的筆調寫一個三十六歲失
婚的勞工婦女，壓力沉重卻無奈的生活，調子沉鬱，彷彿目前台灣的現狀，看得
讓人心直往下沉。它的缺點是結構經營得不好，但是施叔青認為有潛能是很重要
的，這是她投它一票的原因。李黎則直言此篇可惜了，結構沒弄好，很多地方浪
費文字。林鎮山也說這篇的缺點明顯，令他無法釋然，因此難以被說服。
〈七日食遺〉
施叔青說此篇是個寓言式的小說，構想很有創意，想像力很豐富，打動她的
是「什麼是真實？」的課題，作者想傳達的主旨是：包括歷史、傳說都是經過選
擇的。作者以餵養一隻名為「歷史」的怪獸來表現其思想，很有象徵意味。而文
字，也很老到，應是個有經驗的創作者。李黎也認為此篇內容豐富，後殖民、多
種族、歷史等等課題都在其中，而且作者已形成自己獨特的敘述風格。
〈那怎樣與無所謂〉
林鎮山說這是篇讓他注意的小說。人物塑造很具代表性，有黃春明早期小人
物的影子。敘述觀點很特別，加上反高潮的結局，讓這篇以關懷弱勢、同情邊緣
人的作品顯得很不一樣。李黎則認為這篇作品是台灣社會新聞雜碎的拼貼，充斥
了八卦及聳動的內容。施叔青也認為這篇作品有點像廉價的連續劇，太過於世俗。
〈無終點旅程〉
林鎮山認為這是篇很不一樣的同性戀題材的小說，對於女同性戀的本質作了
深入的探討也提出了反思的觀點。施叔青則表示不同的看法，她認為這篇同性戀
作品很通俗，同類的作品也相當多，文字、內容並無特別可取之處。李黎認為作
者太過簡化同性戀情結，作者試圖以女同性戀角色來突顯女主角的個性，但不是
很成功。
第二次投票
經過意見的充分表達交流後，評審們一致決定先採淘汰的方式，再集中投票
的焦點。於是李黎率先放棄了〈我爺〉，接著林鎮山也放棄了〈那怎樣與無所謂
〉和〈無終點旅程〉兩篇。並決定隨即針對其餘的五篇作品展開第二輪投票，這
次採計分的方式，第一名得3分，第二名得2分，第三名得1分。每位評審各選三名。
像天堂一樣藍（李2分、林3分，計5分）
為父親的塗鴉（林2分）
腿（李3分，施1分，林1分，計5分）
找活（施2分）
七日食遺（施3分，李1分，計4分）
結果得分最高的前三名，確定得獎，其中第三高票的〈七日食遺〉也確定得
到評審獎。得分最高的二篇同分作品則採現場舉手投票的方式來決定誰是此次的
大獎得主。結果，〈腿〉以二票（李、施）對一票的〈像天堂一樣藍〉（林）勝
出；〈像天堂一樣藍〉則毫無異議地成為評審獎作品。
【2005/09/20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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