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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論劍 【南天一葉/輯】 葉洪生武俠論述舉要江湖固無情,而眾生皆有情;儘管世態炎涼,無情無義 之輩所在多有,但越發凸顯出有情有義兒女之可貴。人性的光輝、價值只有在最 黑暗、最絕望的亂世及最凶險、最弔詭的江湖中才能得到真正的試煉與肯定…… 〈說明〉 本輯摘自葉洪生《論劍──武俠小說談藝錄》、《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以 及〈俠客筆記〉等專著中的片段內容。 之一 文壇「異軍」 通常我們慣用「武壇」一詞來形容武俠小說界及其創作陣營,此為有別於文 壇風貌的相對性提法;遂有「文武之道,一弛一張」之分。其實這僅只是方便說 ,定義並不精當,且易與武術界相混。因為武俠創作也要講求文字技巧、敘事章 法,也要具有文藝性、可讀性;乃至描寫人情世故、刻劃人物角色以及掌握人性 永恆的訴求等等。它頂多是選擇了另類的小說題材,服從真真假假的江湖規律, 創造了虛幻的武林生態,外加刻意渲染武功的作用而已。正確地說,它理應算是 文壇上的一支「異軍」,不該受到歧視或漠視才對。 以娛樂文明所衍生的娛樂文學概念而言,上乘或優良的武俠作品實可集言情 、歷史、偵探、間諜及江湖傳奇等一切流行小說之大成。只是這類佳構少之又少 ,殊不多見;大半均以向壁虛造、想入非非、怪力亂神為能事,故其不能為世所 重,良有以也。(摘自《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 之二 「極限情境」與美感描寫 武俠小說嘗被學者目為「娛樂文學」;由傳播學或社會心理學的角度觀之, 自亦有其道理;而絕大多數武俠作品皆為投合社會大眾「好慕新奇」心理而採取 娛樂取向的作法,也是不爭的事實。在此一前提下,作者為求達到最高的「自娛 娛人」效果,他必須挖空心思,刻意營造出一個以上生死兩難、性命交關的孤絕 情境,將故事情節張力拉到人生所能承受的飽和狀態,便謂之「極限情境」。一 則用以滿足藝術「自我完善」的要求;一則亦滿足讀者的感官刺激或從中獲得人 生啟示。故凡上乘武俠作品無不竭力建構「極限情境」,而相關的美感描寫是否 得當,尤為成敗關鍵所在。通常吾人論小說藝術高下,除了注重人物角色以外, 往往將焦點投射於此,便因它能產生最大的震撼效果之故。(摘自〈比較港、台 武俠小說美學〉) 之三 論武俠創作之難為 提到武俠小說創作,世人多以為不難,似乎任何一位能文之士皆可優為;且 視其為清閒讀物,卑之無甚高論。其實,撇開這類作品是否有益或有害世道人心 等價值判斷不談;即以一般民間文學、通俗文學或所謂「娛樂文學」的觀點而論 ,要想寫好一部武俠小說,提起讀者興趣(最低限度),進而引人入勝,達到淨 化心靈、美化人生的藝術境地,則難度極高,殆非一般正統文學家及小說家所能 想像。此因「隔行如隔山」,內中牽涉到許多專門學的知識、常識、習性、規矩 、術語,乃至武功源流及「超道德的行為」(借楊聯陞語)之故。(摘自〈武俠 小說創作論〉) 之四 以「俠情」為主軸 自一九五○年代迄今,台、港武俠名家輩出;但不論是早期的郎紅浣、梁羽 生、金庸、臥龍生、司馬翎、諸葛青雲、伴霞樓主、東方玉、慕容美、蕭逸、古 龍、上官鼎等等(大抵以出道先後為序),或是晚近的溫瑞安與黃易,無不以「 俠情」為小說主軸。儘管他們的學養、文筆有高下,偏好、專長各不同,然而致 力於俠義、人性(著重愛恨情仇之衝突)與武功三結合的創作方法則為其共同取 向,這是武俠小說千古之宿命,無可置疑。(摘自〈武俠小說創作論〉) 之五 保留「民族形式」及文化特色 江湖固無情,而眾生皆有情;儘管世態炎涼,無情無義之輩所在多有,但越 發凸顯出有情有義兒女之可貴。人性的光輝、價值只有在最黑暗、最絕望的亂世 及最凶險、最弔詭的江湖中才能得到真正的試煉與肯定。此所以從事武俠創作應 該得到文壇大家充分的鼓勵;況且古今中外可歌可泣的故事題材尚多,大有一展 拳腳、伸張正義的發揮餘地。 尤其是保留「民族形式」(借金庸語)及其特色的武俠小說,循著傳統中國 的蹤跡前進;一則散播固有文化、道德的種子,一則表現出中華兒女獨有的生命 情調;使今人在現代文明的洗禮下,猶能發思古之幽情。凡此種種,皆非其他任 何通俗文學、大眾讀物所可取代。 目前武俠小說界名宿雖多半物故,可謂老成凋謝,典範猶存;而有心人通過 一定的學習和努力,未始不能另開武俠新天地。有志者盍興乎來?(摘自〈武俠 小說創作論〉) 之六 博覽群書與審美經驗 關於審美經驗(又稱「美感經驗」),歷來美學家說法不一;但大多同意這 是屬於一種欣賞自然美或藝術美的心理活動。簡言之,即吾人通過主觀的、直覺 的印象,對某些外在事物產生和諧而美好的感受,此一認識過程即稱為「審美經 驗」。這種經驗一旦形成,便永難磨滅,會在吾人的潛意識中發揮無形的影響力 和支配作用,對於武俠創作亦然。 當代美學家朱光潛氏嘗謂:「凡是藝術作品都是舊材料的新綜合;惟其是舊 材料,所以旁人可以了解;惟其是新綜合,所以見出藝術家的創造和實用世界有 距離。」那麼,對於武俠小說家而言,如何經由審美經驗從所謂「舊材料」中提 煉出可用的物事,便至關緊要;而取得「舊材料」的唯一途徑,就是博覽群書─ ─最低限度也要廣泛閱讀古今武俠名著,方能取精用宏,再製新篇。(摘自〈武 俠小說創作論〉) 之七 通俗文學的「奇葩」 武俠小說是近一甲子以來華人社會中最有魅力的一種大眾讀物;而其成為熱 門話題或具有爭議性之問題者,為時亦久。大約從一九二○年代平江不肖生向愷 然的《江湖奇俠傳》問世並陸續拍成十八集《火燒紅蓮寺》電影風靡全中國起, 不虞之毀譽即紛至沓來。 姑不論武俠小說汗牛充棟、是非如何,在我國通俗文學的大觀園裡,武俠小 說無疑可稱得上是一朵「奇葩」。它以獨特的文學形式、風格、題材、命意及專 門用語,勾勒成一幅又一幅充滿傳奇色彩的「江湖眾生相」;它表彰人間的公平 與正義,標榜「替天行道」,強調濟弱扶傾;其中更穿插了虛實相生的武功、曲 折離奇的情節,娓娓訴說江湖俠士、英雄兒女們可歌可泣的故事。這裡面有的寫 人性衝突,有的寫國仇家恨;或渲染正邪之爭,或演敘幫派恩怨……總之,刀光 劍影,俠骨柔情,悲歡離合,不一而足。加以武俠小說從形式到內容都與中華文 化傳統血肉相連,通篇洋溢著中國人獨有的生命情調,讀來極之親切有味──其 事雖非現實世界中所必有,亦可供人神馳想像,遣懷寄慨;因此能風行海內,顛 倒眾生!(摘自《武俠小說談藝錄》) 之八 「新派武俠」辨 武俠小說之所以有新、舊兩大派的說法,大抵是由新、舊文學之分而來。故 范煙橋著《民國舊派小說史略》特加點明:「舊派」主要是指章回體小說。然而 此一界定對於武俠小說而言,並無太大意義;因為凡是長篇武俠小說必分章回, 無論其為對偶、孤句或是長短不一的回目,皆不例外。 那麼所謂「新派」武俠小說究竟何所指?筆者認為理應以作品的內容所表達 的新思想、新觀念及新文學技巧而定,且缺一不可。就此來看五十年代以後號稱 「新派武俠小說創始人」的梁羽生作品,實在「新」得有限而不能成「派」。其 所以獲此不虞之譽,蓋因當時香港傳播界竭力宣傳鼓吹,以有別於大陸全面禁止 的「舊派 」武俠小說或香港本地氾濫成災的「廣派」武俠小說而言。 雖然我們承認梁羽生是後出轉精,進一步發展並提高了武俠小說的文學價值 ,但畢竟其作品中的「傳統」仍遠多於「創新」;而真正的「新派」則出現在梁 羽生寫《七劍下天山》十年之後的台灣──於「反傳統」、「現代化」中形成─ ─殆非梁羽生始料所及!(摘自《武俠小說談藝錄》) 之九 正邪對立 大凡武俠小說人物必有正、邪之分;這個「邪」指的是邪魔外道,專以自私 自利、殘害生靈為能事。世間若無此輩中人胡作非為,興風作浪,則正派俠士沒 事可做,只能管些雞毛蒜皮;又如何伸張正義,用以表現其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呢 ?是故,在小說中壞人是「必要之惡」,不可或缺;始能強化故事的衝突性、娛 樂性及可讀性,對比出光明(正)與黑暗(邪)兩種相反力量互為消長的存在本 質。而就人類社會進步、向上的觀點來看,則「邪不勝正」便自然成為武俠小說 的根本訴求了。(摘自〈俠客筆記〉) 之十 趣味掛帥 寫小說,特別是寫武俠小說,最忌是「無趣」;而趣味又有高、低級與雅、 俗品之分。高級趣味多涉及文史掌故,是所謂雅趣。此非具備相當學養才情者莫 辦,然信手拈來,務須恰到好處;濫用則過猶不及,自貽伊戚,反而弄巧成拙。 相對來看俗趣,雖皆出於日常生活之率性寫真,卻不等同於低級或下流;而是一 空依傍,能近取譬,以白描筆墨諷喻人生,且狀聲狀色,寓教於樂。惟此必才思 過人而又兼具幽默感、同情心及飽富閱歷世故者方可優為之。俗趣若用之得當, 即成「諧趣」或「風趣」;常能於平淡中見功力,化腐巧為神奇!正所謂通俗而 不鄙俗,真情流露,況味盡出。是故,小說的雅、俗趣味本無高下之分,端在於 作者通過藝術手腕,運用雅、俗題材是否巧妙而已。(摘自《武俠小說談藝錄》) 之十一 武俠甘草人物 大凡武俠小說無不講究趣味性,而趣味這一要素則多半集中在奇人奇事的描 寫上。他們即或不是書中主角,至少也是唱作俱佳的「硬裡子」;往往左右開弓 ,能充分發揮烘雲托月及穿針引線的奇妙作用。因此,武俠小說家無論是賢愚不 肖,總會卯足了勁,在江湖怪傑身上做文章;而其中又以「丐幫活寶」居多,頗 值得一述。 俗話說:「屠沽中自有豪傑,丐討裡豈無英雄!」這是指在舊社會底層混生 活的苦哈哈,如殺豬的、賣酒的,甚至是要飯的,也有機會成為英雄豪傑,故未 可小覷。特別是乞丐這一行龍蛇混雜,更不乏風塵俠隱寄跡其間,遊戲三昧。他 們行走江湖,好管閑事;時或裝神弄鬼,玩世不恭。這在武俠小說中,正是不可 或缺的甘草人物。如果沒有他們調和百藥,製造「笑果」,那麼就像是一部機器 缺少了必要的潤滑劑,肯定會運轉不靈;卒令人感到枯燥乏味,意興闌珊。(摘 自〈俠客筆記〉) 之十二 「北派五大家」影響深鉅 所謂「北派五大家」是指活躍於華北文壇而成名於一九三○年代的五位武俠 小說巨擘酖酖還珠樓主、白羽、鄭證因、王度廬、朱貞木。他們之所以能取代「 南向北趙」的權威地位,而成為社會大眾心目中的「新偶像」,與其說是讀者喜 新厭舊,為他們旗幟鮮明、各有特色的作品所吸引,不如說:二○年代的先進武 俠名家實未能自我完善其創作內涵、統一小說風格,致令人時興扞格不入之感。 然而代表三○年代最高水平的「北派」武俠五大家則不同。他們在前人的基 礎上各出機杼、創新突破,而分別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完善了武俠小說 形式與內容的統一,卒能將其故事旨趣發揮無遺。這就是「奇幻仙俠」(還珠樓 主)、「社會反諷」(白羽)、「悲劇俠情」(王度廬)、「幫會技擊」(鄭證 因)、「奇情推理」(朱貞木)五大流派的勃興,決定了近五十年來武俠小說的 發展方向與走勢。(摘自《武俠小說談藝錄》) 【2005/09/08 聯合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50.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