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特與我們的黑色時代
紀蔚然 2005/10/14 中國時報／人間
從電視上得知李遠哲為教改失敗道歉的同時，接獲報社打來的消息告知英國
劇作家品特（Harold Pinter） 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我一時搞不清楚，到底哪則
消息較令人「震」奮。品特終於得獎了！但品特早該得獎的。至少在以英文為主
的國度裡，品特是二次大戰以後最重要的劇作家，他那陰暗的風格，他那詭譎的
語言，在在影響了70年代後崛起的劇作家。若說50年代的荒謬劇場對戲劇對白搞
了第一次革命，品特則單槍匹馬鬧了第二次革命，不但如此，他還修正了荒謬劇
場的語言觀。就荒謬劇場裡，語言大半是沒意義的，人物講話是為了避免思考與
溝通。但品特不做此想：世上沒有所謂無意義的語言，只要是人講的話，即使是
陳腔廢話，必定有作用。既然有作用必定有意義，但這種意義並不是來自字面的
內容，而是來自說話的情境及發言說話者的欲望。
受到西方泛道德戲劇學者的（英國有之，美國更是一票）誤導，一般人都把
品特的風格想得太怪誕了。其實，品特的對白非常生活，幾可視為社會語言學的
鮮活範例，就品特而言，社會無所不在，每個人都將社會內化，都用兩隻腳走路
的社會動物。因此，每一個人講話，甚至是不講話保持沈默的時候，字字都流露
著由社會所規範的欲望，或企圖衝破社會樊籠的欲望。品特的世界是個非關道德
的世界，裡面的人物個個都是廣義的經濟／政治動物。因此，在品特的眼裡，現
代人雖然早已不茹毛飲血，雖然已西裝革履，但我們還是和寄居洞穴的原始人沒
有兩樣：他們有狼牙棒，我們有語言。是的，語言不是溝通的媒介，而權力較勁
的武器。
有人不喜歡品特，因為他過於黑色，品特遲遲未能得獎，也可能是因為他不
夠光明，今天他終於得獎了，這是否意味著品特的黑色正足以對照這黑色的年代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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