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寫下而精彩美麗
廖玉蕙 （世新大學中文系教授)】
《內山阿嬤》劉賢妹著 寶瓶文化公司
看《內山阿嬤》，彷彿閱讀著屬於那個年代的女性歷史。劉賢妹用素樸到幾
近拙稚的文字，娓娓訴說自己的一生。童年的委屈、憤慨；少女時的徬徨、憧憬
；中年的拚命、認分，一直寫到老年的滿足和希望。她秉筆直書，毫無避諱；愛
憎分明，絕不扭捏。
《內山阿嬤》在當初之所以驚動山村，引起注目，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只
學過一年國語的阿嬤，竟然埋頭寫下了個人的回憶錄，且進而用電腦按鍵一字一
字敲成了一本書，這種不可思議的意志力與求知精神，讓人驚訝；一是書中直言
無諱的表達，在保守的村莊裡，必然會引發某種程度的騷動。而對一般讀者來說
，書裡所流露的橫潑的生命力、絕不輕易向難關妥協的強悍，應該是印象最深刻
的。
劉賢妹之所以在七十高齡興起寫作的念頭，是受到作家妹妹的慫恿。而妹妹
之所以鼓勵她記錄生活，源於平日常聽姊姊說了許多精彩動人的故事。《內山阿
嬤》一書為賢妹的擅長說故事做了很好的見證。雖然文字質樸、形容簡單，甚至
可以說毫無修飾鍛鍊，卻因為誠懇天真，而顯露出另一種任情任性的獨特丰采。
她坦承父親對子女的暴躁嚴厲和虐待沒有兩樣，描摹滿叔夫婦對她的刻薄寡
恩，根本就是個「討厭的長輩」；老實招認婚前曾有幾段似有若無的戀情；自曝
愛美，永遠少一件衣服，逛街成為最愛；也不諱言「想起來，我們做人，實在太
愛錢了。」因為愛賺錢，把整座山都翻起來找蝸牛……只要能賺錢，甚麼事都做
。採金針、撿油桐子、割毛豆、挖芋頭、採咖啡，而在辛苦的工作中，因為牛不
聽話，就把牛綁在樹下大打一番；因為羊吃自己的奶，就修理牠一頓，甚至給牠
戴上奶罩。在人際關係上，她常徘徊在直覺和人情、禮教間，掙扎矛盾，卻不惺
惺作態，心裡的感覺，就是筆下的文章。
賢妹這樣淋漓盡致地描繪山居歲月的種種，看起來無比辛苦，卻又似乎很輕
易能從中尋到小小的快樂。放眼看去，萬事皆嫵媚。牛會生氣、大麥町會笑，採
毛豆「也是很有趣」；採咖啡時，看到滿樹紅紅的果實，感覺「很迷人」；油桐
樹開花，一片白色，「很漂亮」；在山寮的工人，聚在一起吃飯，也覺得「好吃
也很有趣」；即使在飽受福壽螺肆虐後，也還不忘調侃地形容福壽螺：「嘴巴小
小的，很會吃喔。」總之，天生的樂觀，使得她筆端常帶感情，所有生命中的磨
難，反覆咀嚼，都翻出動人的新意。我們也許可以這麼說：這原是一個平凡阿嬤
的回憶，只因為寫下，人生因之變得精彩美麗。
【2005/10/0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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