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你喜不喜歡貓
【鍾怡雯（元智大學中語系副教授)】
《獵人們》 朱天心著 印刻出版公司
「獵人們」指的是貓，我卻總曲解為人，因而憑直覺理解為「獵貓的人們」
。也許下意識裡無法忘記十年前的絕慘景象：出門準備餵貓，卻只沿巷撿到貓屍
，餵貓成了收屍，很難（雖然很想）忘記冷掉的貓身，一張張沒有闔眼的貓臉。
連對貓沒甚麼感情的清潔工都忍不住大叫夭壽。全被毒死了，春夏之交，一夕之
間吃下毒食，非常狠準快速的除掉幾個貓家族，陪葬的還有一隻沒人養的小黑狗
。朱天心許諾失去貓小孩的阿麻：「我會跟你報仇」，在我看來仍是太過良善的
說法。當時對著貓屍我誠心地祈求：「老天爺，讓那人不得好死。」至今我仍不
想為這句話道歉，且毫無悔意，他的一條命還不夠賠。
我們的社會太多這種仇貓族，毒貓、打貓、趕貓，見到滿街的人他們會仇人
、打人、趕人嗎？不會，他們不敢，因為極可能被痛扁，被法律制裁。這是欺弱
怕惡的懦夫心態，同時反映社會的教育和修養。
如果你跟貓有過長長短短的緣分，《獵人們》必然令你又哭又笑，深深反省
，然後，是無力感。這些隱藏在巷弄角落，跟我們一起生活的貓夥伴們，除了被
少數的貓天使（朱天心語）餵食、送去結紮外，有沒有更好的跟貓族共同生活的
方式？這個社會既然有那麼多人可以一次刷卡十幾萬為一個名牌包或鞋或錶，那
麼，跟高消費力並存的是那些見人就逃，或是眼神滿滿警惕的貓，這個社會必然
出了偏差。打從跟貓族相處，我就很悲觀台灣未來的老人問題。朱天心善意的提
醒，如果小孩從小被大人灌輸「那些貓髒死了」、「他們有傳染病」的歧視他族
或弱勢的觀念，想想看吧，這些小孩將來有可能是老師、校長或立法委員，已是
老人的我們還想活在這個島嶼嗎？
朱天心的貓族事件簿當然精彩極了，穿插書中的貓們全都是帥哥美女（比人
好看多了），每翻一次都忍不住要說好可愛。可是我以為寫幾個好看的故事未免
小看了這本書。那裡面其實有太多的掙扎、矛盾和「怎麼做才是好的」左右為難
，一種對待生命的態度，為他族設想的悲憫。此外，是情感和理智的平衝。貓天
使最艱難的功課，大概是常常得狠下心來說，結紮吧？（！）失去生育能力的公
貓或母貓大多癡肥或呆滯，這種天人交戰最痛苦，朱天心不止一次說抱歉。可是
，除此下策，還能怎樣？
仇貓的人大概不會讀這本書的了，雖然我奢望他們讀了並且因而改變。跟貓
族有往來的人族，或許對《獵人們》心有戚戚焉。遇到挫敗時，還會想到有一個
貓天使曾經悲愴的想發出狼嚎，可是，她並沒有放棄。
有一回評審遇到朱天心，她身上好香不知灑哪一個牌子的香水？答案是：「
身上都是貓的氣味，得灑香水才能出門。」難怪對香水過敏的我覺得好聞。曾經
我也常穿一身貓衣貓褲出門，但不曾用過貓香水，朱天心的段數高明許多。
【2005/10/02 聯合報】
--
★Junchoon ╮(﹀_﹀")╭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