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赫舊家聲
【張瑞芬（逢甲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合肥四姊妹》
金安平著 鄭至慧譯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說到安徽合肥張家四姊妹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與張充和，許多人打開《
合肥四姊妹》必直奔第十二章「兆和」而去，為的是張兆和嫁了無人不識的小說
家沈從文。然而董橋〈三姊和四妹〉（《舊時月色》）中說：「張家四姊妹裡我
知道多些的是四妹張充和。」張充和家塾出身（與她的幾個姊姊很早就上西式女
學不同），國學根柢最厚，早年以國文滿分考入北大中文系。抗戰年間於重慶隨
沈尹默習字，為著名書法家、詞家與崑曲名角。一九四九年，張充和與德籍猶太
裔漢學家傅漢思（Hans Frankel）新婚未幾去美。六○年代二人皆任教耶魯大學
，也因此與本書作者金安平及其夫婿史景遷（時為耶魯學生）結緣。有興趣的人
，還可以在林文月近年《人物速寫‧F 》一文中，瞥見張充和九十歲的纖弱身影
，和她與丈夫傅漢思居處門外的一園秋陽綠意。
合肥張家四姊妹如今僅張充和一人猶在世，「蹉跎暮容色，喧赫舊家聲」這
句張愛玲祖母的詩，也適用於這一支沒落的貴族身上。曾祖父張樹聲為清廷擊退
過太平軍和捻匪，戰功彪炳，富甲一方，叔祖母是李鴻章的姪女，父親張武齡曾
於一九二一年於蘇州興辦樂益女學。陳年往事，並不如煙，映現在張家四個女兒
難得的獨立人格與高等教育上，展現了中國百年女性史的縮影。上一代猶纏繞在
納妾、守貞、殉節與眾奶媽間，下一代已然自由戀愛，追求人生的無限寬廣而去
。張元和以千金小姐身分下嫁崑曲名伶顧傳玠，夫唱婦隨，內戰後移居台灣；張
允和適經濟學者周有光，最為俠義心腸的她，卻於戰爭中連遭喪子之痛，文革後
百般受辱而未移易心志；張兆和與沈從文波折重重，患難一生，二人於中國公學
時的師生戀愛始末，四妹張充和一九八○年的〈三姊夫沈二哥〉寫得情態妙絕，
較本書更屬絕品。
只為你如花美眷，更甚那似水流年。《合肥四姊妹》的文字無疑是學者型的
細密謹嚴，繁冗處自亦不足深責。深閨庭院與荒莽澤畔共同譜就一闋美麗史詩，
沈從文《湘行散記》回望新婚妻子的姿態與深情煩惱的話語，百年餘音，仍令人
心神戰慄，堪稱世紀戀人經典：「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我行過許多地方的
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紀的人。」
【2005/09/2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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