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點皇帝般的享受
【范銘如／台北大學中文系教授】
書名：到黑夜想你沒辦法
作者：曹乃謙
出版社：天下遠見出版公司
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夜半裡，私會情郎。情郎又窮又瘦，女人用一身白肉和
私藏的幾顆饅頭，解解情郎性慾食慾的饞。女人自己也窮。有一晚，夫家裡田地
上實在尋不到多餘的食糧，看看瘦巴巴的情郎，女人大起膽子去偷領導家的麵粉
。吃飽了一頓烙餅，再做它一場愛，兩人樂暈暈，像嚐到了皇帝般的享受。就為
了點「帝王級」的滋味，他被判了兩年，她被老公打斷了一條腿。
這則故事，在曹乃謙的「溫家窯風景」裡，算不上最慘的。三十則小短篇串
連起來的《到黑夜想你沒辦法》，背景設在山西省貧窮農村，一九七○年初期，
為了飲食男女的基本滿足，村子裡的人莫不飽受折磨。因為窮，捱餓的光棍們各
從家裡湊點麵粉雜糧共同打牙祭。因為窮，光棍們娶不起老婆；可憐的，眼睜睜
看著喜歡的女人嫁給付得起聘金的男人；幸福點的，兩男共享一女；不甘寂寞的
，找羊找驢發洩，找善心的老寡婦施捨肉身；憋得失心瘋的，姦母淫妹。
食色的匱乏與追求，原是煽情聳動的好素材，曹乃謙卻反其道而行。他用字
極其精簡，沒有不必要的修飾或情節上的渲染。每個故事都以留白的方式濃縮在
短短篇幅之內。平靜幾筆就勾勒出戲劇元素。特別的是，曹乃謙總是從日常小事
敘述起，或從家居雜務、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點出人物隱藏著的澎湃情緒或
悲慘遭遇。作家將悲劇寫得如此家常，不僅呈現平凡小老百姓面對缺憾生活的自
持，而且表達出底層庶民不同的幽默、智慧和道德標準。那些猥褻的、卑微的需
索，反倒超越了道德規範，不堪中別有一種莊嚴。
剛讀《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的台灣讀者，可能會對書中大量的山西方言產生
閱讀障礙。讀順了以後卻會發覺這些土話不只富有韻律感與想像力，而且還有奇
特的詩意。例如眼淚叫「淚蛋蛋」，大雨是「碗大的冷蛋」，每天說成「日每日
」，最巴望的做愛反倒含蓄地稱為「做那個啥」。曹乃謙師承沈從文、汪曾祺式
的抒情民俗敘述，其精緻細膩處猶勝前輩。即使尚未於大陸文壇享譽盛名，但是
曹乃謙精湛的寫作功力絕對值得對岸識貨讀者的青睞。
【2005/12/07 聯合報】
--
★Junchoon ╮(﹀_﹀")╭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5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