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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 華語語系文學因此不是以往海外華文文學的翻版。它的版圖始自海外 ,卻理應擴及大陸中國文學,並由此形成對話。作為文學研究者,我 們當然無從面面俱到,從事一網打盡式的研究:我們必須承認自己的 局限。但這無礙我們對其他華文社會的文學文化生產的好奇,以及因 此而生的尊重。一種同一語系內的比較文學工作,已經可以開始。 從實際觀點而言,我甚至以為華語語系文學的理念,可以調和不同陣 營的洞見和不見。中國至上論的學者有必要對這塊領域展現企圖心, 因為不如此又怎能體現「大」中國主義的包容性?如果還一味以正統 中國和海外華人/華僑文學作區分,不正重蹈殖民主義宗主國與領屬 地的想像方式? 另一方面,以「離散」(diaspora)觀點出發的學者必 須跳脫顧影自憐的「孤兒」或「孽子」情結,或是自我膨脹的阿Q精 神。只有在我們承認華語語系欲理還亂的譜系,以及中國文學播散蔓 延的傳統後,才能知彼知己、策略性的———套用張愛玲的弔詭—— —將那個中國「包括在外」。 作家創作位置、視野的轉移,怎能為一本護照所限制? 基於這樣的理念,哈佛大學東亞系在今年春天邀請了十位來自美國、 香港、台灣、馬來西亞的華文作者:聶華苓、李渝、施叔青、也斯、 平路、駱以軍、黎紫書、紀大偉,以及現居劍橋的作者艾蓓、張鳳、 李潔,還有在東亞系就讀中國現代文學專業的博士生、碩士生與本科 生,一起參與討論華語語系文學的可能。除了創作之外,所觸及的議 題更包括了: 一、旅行的「中國性」:中國經驗與中國想像如何在地域、族裔、社 會、文化、性別等各種層面移動與轉化;華語語系文學如何銘刻、再 現這些經驗與想像。 二、離散與遷移:隨著華裔子民在海內或海外的遷徙、移民、甚至殖 民經驗,華語語系文學如何體驗它的語言、族裔、典律的跨越問題? 三、翻譯與文化生產:翻譯(從文學、電影、戲劇到各種的物質文化 的轉易)如何反映和再現華人社群與世界的對話經驗?相關的文化生 產又如何被體制化或邊緣化? 四、世界想像:中文文學如何承載歷史中本土、域外的書寫或經驗? 多元跨國的現代經驗如何在歧異的語言環境中想像中國———及華人 ———歷史? 聶華苓是當代海外中文創作的「祖師奶奶」。從租借時期的武漢到抗 戰時期的重慶,到戰後的北平、南京,再到台北,再到美國。她生命 和寫作所經歷的「三生三世」道盡了作家創作位置、視野的轉移,怎 能為一本護照所限制?同樣的,生於大陸,長於香港的也斯自謂「一 出生就經歷了遷徙」,他的作品反映的不只是島和大陸的簡單對應, 也是「島中有大陸,大陸中有島」。紐約的施叔青更理解她生命中與 島的不解之緣:來自台灣,在香港度過盛年,終又定居紐約中心—— —曼哈頓島。李渝生在四川,長在台北,前半生為了家國的理想漂流 拚搏,竟要在紙上發現永恆的夢土。「身分走失了,定義模糊了」, 不變的是對中文書寫的不悔的執著。而曾經定居美國的平路,回到台 灣後又轉駐香港。一如她所言,「既然選擇文字為居所,可一點也不 在意本身﹙在別人定義裡、在各種分類系統中﹚是離散的、歧義的、 邊陲的、異域的……因為文學本應該自矜自持,文學經驗亦必然自珍 自重。」 頻繁的文學行旅,移動的邊界想像 來自中國的艾蓓在經過幾番風浪後,深居美東埋頭創作,也同樣在最 精緻的文字中安頓了自己。仍然就讀哈佛大學的李潔生在上海,十一 歲出國,卻保留了對中文的敏銳感受。她的上海故事出手不同凡響, 益發讓我們理解母語的神奇召喚。 駱以軍是生長在台灣的外省第二代作家,島上的經驗總也不能抹銷他 記憶父親的中國記憶。這成為他的憂鬱書寫的重要隱喻。中國,父親 的中國,是他不能書寫、卻又不能忘記書寫的霧中風景,那永恆的遠 方誘惑與傷痛。而到了台灣出身,留學並任教美國的紀大偉筆下,他 要問台灣還是中國,海內還是海外,種種原鄉想像,可曾留下性別的 、酷兒的印記?來自馬來西亞的黎紫書則告訴我們「這裡的華語粗糙 、簡陋、雜亂又滿布傷痕,它到處烙印著種族與歷史的痕跡」,然而 她和她的寫作同業卻化不可能為可能,讓華語在南洋的土地上開出奇 花異果。「因為接受了『蕪雜』的現實並且以『蕪雜』自喜,馬華文 學才得以開天闢地,探索出自己的路向和語境來。」 頻繁的文學行旅,移動的邊界想像。從馬來西亞,從台灣,從香港, 從美國,從中國,這十位作家有緣聚在哈佛,談中文書寫越界和回歸 的可能,也談海外文學對中國的建構和解構。也就是在這樣的對話聲 中,華語語系文學的探索開始展開。唻下啀 【2006/07/09 聯合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3.7.225 goniker:轉錄至看板 LitCritic 07/10 0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