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Fiction 看板]
作者: bucklee (alessio) 看板: Fiction
標題: 是大師，還是大使？
時間: Fri Sep 8 23:27:25 2006
是大師，還是大使？
http://udn.com/NEWS/READING/REA3/3499213.shtml
【陳建志／作家、淡江大學英文系助理教授】
評《大師》
柯姆‧托賓著 高志仁譯
天培文化公司
近年來歐美文壇致力於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的「造神運動」，讓他的大師地位益形穩固，
就好像華文世界對待張愛玲一樣。近年大師的小說相繼改編電影，如《鴿之翼》、《金碗
》與《仕女圖》，風格幽微綿長，充分展示他最擅長描寫「新美國」與「舊歐洲」的交流
與交鋒。
水晶先生曾經將張愛玲與亨利‧詹姆斯比較；張愛玲在給友人書信裡也兩度提到詹姆斯的
一個短篇小說，說「命意好到極點」。那是本書中沒說出篇名的〈叢林野獸〉，寫一個男
人冥冥中感到生命裡會遭到厄運，卻不知道是什麼，大半生疑神疑鬼，到了晚年才知道，
這厄運就是他生命中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後來張愛玲把這空虛悵惘的感受沁入《怨女》的
結尾。
張愛玲與詹姆斯的寫作風格、主題其實不一樣，但是他們內在的精神很像，或許可說類似
「成熟靈」表現的生命形態。若把地球上的人區分為嬰兒靈、幼兒靈、青年靈、成熟靈與
老靈。世上最多的就是青年靈，野心勃勃，最想功成名就。檯面上的人物大都是青年靈，
他們的內心獨白是：「你聽我的！」
到了成熟靈，生命歷練爐火純青，要獲得俗世成功最為容易，雖然虛無抽離之感也悄然而
生。到了成熟靈，也是償還業報的時期，因此深沉憂鬱、避世獨立。成熟靈的內心獨白是
：「讓我一個人。」到了老靈魂，已無名利之心，不再想奮鬥或抗爭，物欲極低，自得其
樂。
《大師》這部小說緊扣詹姆斯五十二到五十六歲的中年人生，正是成熟靈的心境。他遭遇
舞台劇的挫敗，之後全力投注小說，再創高潮，但一生感情都沒有確實的著落。
張愛玲與詹姆斯都像成熟靈，小說技藝臻至巔峰，但為人敏感，外表孤意遮掩深情。詹姆
斯也許更嚴重，一生無伴侶無情人，即使可能有像本書描寫的同性老少戀情，也總是在曖
昧邊緣。他是美國人，卻又長住「老歐洲」，只與親友保持疏而不離的關係。
《大師》最好的地方不是詹姆斯從舞台失敗處「鹹魚翻生」的外在轉折，而是全書透著一
種蒼涼意境，寫出他中年蕭索灰黯，卻又吐納綿長的創作，一如楓葉脈脈轉紅，頹老現豔
色。
托賓的高明之處在於情節其實沒有大起大落，戲劇張力弱，但散漫中見細膩，有如得到詹
姆斯書寫風格真傳。作者有時會像偵探一樣揣想大師的內心世界，尤其是對他同性戀情的
推理，不一定對，但有創意。整體而言，作者是以一種典型的編年體傳記形式來寫，中規
中矩，不似經常相提並論的《時時刻刻》在小說架構上饒有創新突破。
亨利‧詹姆斯既是「大師」，也是「大使」（The Ambassadors，詹姆斯的長篇小說，一
名《奉史記》）。大使往往是孤獨的，人在異鄉，兩邊不靠，卻為不同文化帶來接觸、衝
擊與融會。他可以說是新美國與舊歐洲的文化大使、交流新舊技藝的小說大使，也是讓「
青年靈」理會「成熟靈」的情感大使。
這不禁讓我想起我們的文學觀音大士張愛玲，市面上五花八門的張氏傳記，徒有小說外貌
，只把生平照「張」摹寫一番，卻沒有像《大師》這樣認真的鑽研、揣摩與「發明」。相
形之下，詹姆斯要幸福多了。
【2006/09/0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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