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31 中國時報
《望向世界，窗外風景幾許？》---2006開卷好書獎˙十大好書（翻譯）是這樣選出來的
文學篇
李奭學
1949 年以來，台灣出版的書籍一向翻譯書多過中文創作。這種現象是好是壞，見仁
見智。不過自我忝任《開卷》年度好書評委的工作經驗審之，翻譯與中文創作頗不平衡的
情形，確實讓評審傷透腦筋。年度好書雖分成中文創作與翻譯兩個獎項，評審取捨時依然
令人頭疼。癥結所在，當然是翻譯書籍多半是各國古今經典，而且從諾貝爾獎到普立玆獎
等國家大獎多如江鯽，不加細讀，絕難區別其間僅毫釐之差的優劣之分。
縱觀今年翻譯文學的出版，以小說言之，較早期的經典名作，即可看到遠流一系列推
出的波特萊爾的《巴黎的憂鬱》、安德生的《小城畸人》。其中《小城畸人》譯筆堪比安
德生的英文修為，令人激賞。至於晚近崛起的名家就不用說了，隨手捻來便有兩年前諾貝
爾獎得主葉利尼克的《情欲》（天培）、《紐約時報》年度好書之一的托賓的《大師》（
天培）等。後書係美國小說家亨利．詹姆士虛實交錯的傳記小說，托賓下筆跌宕起伏，詹
姆士的一生高潮迭湧。就東方作家再談，誰也無法否定水村美苗故意和日本傳統私小說一
別苗頭的鉅著《本格小說》（大田）。「純文學的通俗魅力」在這些譯作中四射奔放，我
們慶幸台灣出版者眼光獨到。
從非小說的角度再看，佳譯仍然不少。國科會經典譯注計畫成果中的西班牙詩人羅卡
的《吉普賽故事詩》（聯經）最顯突出，已經舉世公認是近代經典。而墨西哥名家富安蒂
斯所著《我相信》（二魚），更是一部令人不得不刮目以視的讀書筆記與知識解說。富安
蒂斯處理者乃文學與藝術、政治與歷史，甚至是個人的生命際遇。凡此種種，已交織成為
一部《馬橋詞典》似的實人經驗之談，可為文學界注入一股新的生命力量。
一如往常，我在今年的非小說類也讀到文化與地理合而為一的地方誌名作，其中最讓
人驚艷者莫過於伯蘭特所寫的威尼斯之書《天使墜落的城市》。這本書可作小說看，但我
更願以劉克襄式的地理書寫視之，因為伯蘭特筆下的威尼斯有歷史，有文化，也有令人嚮
往的水都敘述，以「小說」囿之未免小覷了作者的企圖心。當然，在地方誌中，帕慕克記
憶中的《伊斯坦堡》（馬可孛羅）也充滿溫柔的回眸與強烈的自省，後殖民大師如薩依德
的影響斑斑可見。不過，譯本序言中帕慕克的英文有所誤植。
上述翻譯佳構，另有我篇幅難及者如馬苪的《餘燼》（大塊）等等。就我個人而言，
小說可謂情有獨鍾，但我也不偏廢讀來益智有趣的非小說。在今年的翻譯類非小說中，除
了原作本身的文學成就與言談水準外，我和其他評審一樣，特別重視象寄之才。譯筆高低
，經常是我們最後判斷入選與否的要素。語言的變化與時俱進，常會因外來影響而「提昇
」或「墮落」，所以譯筆歐化是否可以增加中文雅量，譯者是否受到中國「人民日報文體
」的影響，當然就變成左右選擇的一大關鍵。今年進入年度評選的小說或非小說，我大多
沒有白讀之感，而且因為得加評斷而有譯界已非吳下阿蒙之感。除研究工作以外，我也身
任翻譯研究所的教職，今年有些譯者都曾在我課堂上一起切磋，所以翻譯水準我特別敏感
。頗可告慰的是，今年的譯者──不論是否我的學生──就外文的理解，或中文寫作而言
，恐怕已臻台灣歷年頂峰，不用像往年一樣擔心譯作有「世風日下」的問題。幾個翻譯研
究所的努力總算功不唐捐，令人振奮。
年度好書有定額，遺珠之憾難免，明多格玆的《紙房子裡的人》（遠流）或保羅．奧
斯特的《神諭之夜》（時報）都因此不得不割愛，且不談義大利老牌名家莫拉維亞的《羅
馬故事》。歷史早已證明，翻譯往往是文學舊貌翻新的主要原因。清末以來，中文世界的
文類變革和技巧變化尤其如此，歐風美雨或哈日現象是成就因素。村上春樹或馬奎玆等人
，早已徹底改變了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的台灣。我們用中文寫作，古典以外，東西兩洋乃
攻錯的他山之石。《開卷》所選，讀者不妨嚴肅以對，我相信會益己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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