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yaclear (清一), 信區: GuoXue
標 題: |中國歷代禁書解題| 《五色石》《鬧花叢》《催曉夢》
發信站: 水木社區 (Sun Apr 16 00:07:42 2006), 轉信
《五色石》
《五色石》八卷﹐題“筆煉閣編述。”自序署“筆煉閣主人題於白雲深處。”
原刊本藏大連圖書館。
筆煉閣主人疑為清人徐述夔﹐字孝文﹐生於康熙年間﹐卒於乾隆二十八年（一
七六三年）﹐著述除《五色石》外﹐尚有《八洞天》、《快土傳》等。◇第一卷
二橋春假相如巧騙老王孫﹐活雲華終配真才子元武宗時﹐浙江嘉興府秀水縣鄉紳
﹐姓陶名尚志﹐曾任福建按察使﹐因清廉梗直﹐不合時宜﹐遂罷職歸家。中年無
子﹐止生一女﹐小字含玉﹐年方二八。生得美麗非常﹐更兼姿性敏慧﹐女工之外
﹐詩詞翰墨﹐無所不通。陶公與夫人柳氏愛之如寶﹐不肯輕易許人﹐必要才貌和
她相當的方與議婚﹐因此遲遲未得佳配。
當時﹐書生黃琮、與紈□夸子弟木一元在陶尚志的後花園讀書。黃琮為陶公同
年黃有章之子﹐甚有文譽﹐木生是現任江西南贛兵道木采之子﹐面貌醜陋﹐氣質
鄙俗﹐卻為求親而來﹐假借讀書為名﹐寄寓園中。
陶公甚為賞識黃生的文才﹐欲將女兒含玉許配之。但木生數次竊取黃生詩文﹐
署以已名﹐騙得陶公的喜愛。陶公因公外出。柳氏與含玉面試二生﹐真相大白。
書中寫道﹐丫環捧著文房四寶﹐送到席上道﹕“夫人說﹐雙虹小圃（陶公後花園
之名）未得名人佳詠﹐敢求二位相公各制新詞一首﹐為園亭生色。萬祈勿吝珠玉
。”一元聽罷﹐驚得呆了。一時無措﹐隻支吾道﹕“題不難﹐隻是不敢以醉筆應
命。且待明日做了送來罷。”黃生笑道﹕“飲酒賦詩﹐名人韻事﹐木兄何必過謙
。況伯母之命﹐豈可有違。待小弟著俚詞﹐拋磚引玉。”說罷展紙揮毫﹐不假思
索﹐題成《憶秦娥》詞一首﹕芳園僻﹐六橋風景三之一。三之一﹐移來此地﹐更
饒幽色。漫夸十裡波光碧﹐何如側足雙橋立。雙橋立﹐蟠虹繞處﹐如逢彩石。一
元見黃生頃刻成章﹐癒加著急﹐沒奈何﹐隻得也勉強握管構思﹐卻沒想一頭處。
丫環先將黃生題詞送進去了。須臾﹐出來說道﹕“夫人見詞﹐極其稱賞。今專侯
木相公佳制﹐以成雙美。”一元思得腸斷﹐攢眉側腦﹐含毫苦吟﹐怎奈一個字也
不肯到筆下來。
二生優劣已定﹐夫人準備到任所對陶公說知﹐商量與黃生聯姻﹐木一元求婚不
成﹐惱羞成怒﹐慫恿父親木采陷害陶公﹐陶公奉旨待罪候審。
黃生中解元﹐聞含玉不幸身亡而悲痛欲絕。主考官白素以女許配﹐黃生不敢違
命﹐隻得允諾。後黃生到陶府吊祭﹐知含玉未死﹐遂娶白碧娃、陶含玉二人為妻
。書中寫道﹐黃生整衣冠來見陶公。隻見陶公拿著齒錄對黃生道﹕“賢婿可將齒
錄改正。送與小女看過﹐今宵方可成親。”黃生取過筆來﹐心中想道﹕“原配、
繼配既無此理﹐正配、次配又成不得﹐如何是好﹖”想了一想道﹕“有了﹐我隻
還他一樣稱呼﹐不分先後﹐不分大小便了。”遂寫道﹕“一配陶氏﹐系某公女﹔
一配白氏﹐系某公女。”寫畢﹐送與陶公。陶公看了﹐點頭道﹕“如此可謂並行
不悖矣。”便教女使把齒錄與小姐看。是夜再治喜筵﹐重排花燭。合巹後﹐黃生
極敘平生思慕之情﹐自陳鹵莽之罪。此夜恩情﹐十分歡暢。
◇第二卷雙雕慶仇夫人能回獅子吼﹐成公子重慶鳳毛新明嘉靖年間﹐有和氏、
仇氏二婦人。仇氏性既兇悍﹐又生得醜陋﹐且愛妒忌。和氏美且賢慧﹐隻生一子
﹐常勸丈夫成美納妾﹐以廣門庭。
仇氏無兒女﹐在和氏勸說下方答應其夫樊植娶妾羽娘。仇氏見羽娘生得美貌﹐
心中大怒﹐道﹕“我隻許討粗蠢的﹐如何討這妖妖嬈嬈引漢子的東西﹖”欲得發
作﹐因礙著和氏面皮﹐暗想道﹕“我不容丈夫近她的身﹐教她眼飽肚中饑便了。
”於是假意優容﹐日裡仍許她與丈夫同桌而食﹐夜間卻不許丈夫進她房﹐弄得樊
植心癢難熬﹐隻博得個眉來眼去﹐無計可施。和氏設計使樊植與羽娘同房﹐羽娘
懷孕﹐仇氏忌恨不已﹐將羽娘囚禁於密室。羽娘痛苦非常。後來樊值、成美中進
士﹐成美授兵部員外﹐樊植授揚州太守。仇氏乘機將懷孕的羽娘嫁出﹐和氏設計
救助﹐羽娘產下一子。
樊植赴任途中﹐被歹人捉住囚禁﹐歹人假扮太守回鄉接娶親眷﹐被巡按抓捕﹐
處斬。仇氏以為丈夫遇害﹐回心轉意。痛改前非﹐將羽娘母子接回同住。樊植從
歹人手中日逃脫﹐回家與仇氏、羽娘團聚﹐書中寫道﹐自此仇氏在家另居別室﹐
修齋誦經﹐讓羽娘主持家政。樊植到京﹐改授戶部員外﹐接取家眷﹐仇氏不肯去﹐
教羽娘領了公子自去。成美家眷也到了京師。明年﹐和夫人生一女﹐羽娘便把公
子與他聯了姻。後來兩家之子﹐俱各貴顯﹐樊植、成美二人﹐官至尚書﹐和氏﹐
仇氏俱臻壽考。羽娘受封誥。
最後﹐作者評論道﹐這是妻妾和順﹐母子團圓一場美事﹐其間為善得福﹐為惡
得禍﹐改惡從善﹐亦有後祿﹐世人傳之﹐堪為勸戒。
◇第三卷朱履佛去和尚偷開月下門﹐來御史自鞠井中案。
宋徽宗政和年間﹐浙江桐鄉縣有一名書生﹐姓來名法﹐字本如﹐多才未遇﹐在
水員外家任塾師。一日﹐路過古廟﹐忽聽得裡面有婦人啼哭之聲。來生疑忌﹐推
門進去一看﹐隻見兩個胖大和尚﹐拿住一個少年婦人﹐剝得赤條條的按倒在地﹐
來生吃了一驚﹐未及開言﹐一個和尚早跳起身﹐提著一根禪杖﹐對來生喝道﹕“
你來吃我一杖﹗”來生見不是頭﹐轉身望外便走﹐卻被門檻一絆﹐幾乎一跌﹐把
腳上穿的紅鞋絆落一隻在廟門外。回頭看時﹐和尚趕來將近﹐來生著了急﹐赤了
一隻禿襪子﹐望草地上亂竄﹐和尚大踏步從後追趕。來生隻顧向深草中奔走不提
防草裡有一隻沒欄的枯井﹐來生一個腳錯﹐撲翻身跌落下去了。
來生爬出枯井﹐少婦已被殺﹐二淫僧逃走。來生被押至官府﹐以殺人罪監禁三
年後處決。三年後﹐張叔夜征方臘經過桐鄉﹐得知來生冤情﹐用他作軍中參謀。
來生屢建奇功﹐被任命為廣東監察御史。
又有曾小三﹐欠債無力償還﹐隻得將妻商氏賣出。鄰人施惠卿慷慨解囊﹐以三
十金相贈﹐曾小三設酒致謝。席上曾小三托故先走﹐商氏道﹕“小三說你（施惠
卿）是小經紀人﹐如何肯白白費這些銀兩。我這身子左右虧你保全的﹐你現今未
有妻室﹐合當把我送你為妻。他已寫下親筆信在此。今日請你過來吃酒﹐便把我
送與你。他自削發披緇﹐往五台山出家去了。”說罷﹐兩淚交流。施惠卿聽了勃
然變色道﹕“我本好意﹐如何倒這等猜我﹖難道我要謀他妻子不成﹗”說罷一拂
袖而去。後商氏被殺於家中﹐施惠卿被疑為殺人兇手拘押。
當時任廣東監察御史的來法審案。追查至寶應寺﹐發現當年殺害婦人的那兩個
和尚﹐供出商氏亦為他二人所殺﹐真相大白。
當時廣東百姓無不稱頌來御史神明﹐朝中張樞密聞他政聲日盛﹐特疏薦揚﹐朝
廷加升為殿中侍御史。來御史奉命還朝﹐廣東士民臥轍攀轅﹐歡送百裡方歸。
◇第四卷白鉤仙投崖女捐生卻得生﹐脫梏囚贈死是起死
明成化年間﹐陝西紫陽縣有個武官陸世功妻楊氏﹐生有一子一女﹐子名逢貴﹐
賦性愚魯﹐目不識丁。女名舜英﹐自幼聰慧﹐才色兼美。舜英曾救一蛇﹐後白衣
道姑來﹐說舜英將有災禍臨身﹐送一玉鉤﹐言佩帶可以消災。父母去世後﹐逢貴
投靠權姦汪直﹐謀得京衛千戶之職﹐領了舜英與妻子岳氏一同赴任。
逢貴聘秀才呂玉為書記。舜英偶見呂玉﹐十分愛慕﹐呂玉也嘆羨舜英的敏慧﹐
思欲再見。一日﹐正值端午佳節﹐逢貴設席舟中﹐請呂玉去看龍船﹐至晚席散﹐
逢貴又被幾個同僚請去吃酒了﹐呂玉獨步而回。不想舜英是日乘呂玉出外﹐竟到
書館中翻閱他的書集﹐恰好呂玉自外闖將進來﹐舜英回避不迭﹐剛剛打個照面。
呂玉慌忙退了幾步﹐讓舜英出了書房﹐看他輕移蓮步﹐冉冉而進﹐臨近之時﹐又
回眸斜眺﹐真個豐韻動人﹐光艷炫目。呂玉見了舜英﹐不覺手舞足蹈﹐喜而欲狂
﹐恨不得進前與談笑。這一夜千思萬想﹐通宵不寐。
呂玉中舉﹐因第三場策試中多有譏諷汪直之語﹐被革去。逢貴諂媚汪直﹐升任
四川指揮使﹐赴任途中為亂兵所殺。舜英也顧不得山路崎嶇﹐盡力向山上逃﹐爬
到一個山巖之上﹐隻聞四面喊聲漸近﹐隻聽得賊人喊道﹕“不要放箭﹐看有少年
女子﹐活捉過來。”舜英度不能脫﹐不如先死﹐免至受辱。轉過嶺後﹐見一懸崖
峭壁﹐下臨深潭﹐乃仰天嘆道﹕“此我盡命之處矣﹗”舜英正跳之間﹐隻見身邊
忽起一道白光﹐狀如長虹﹐把舜英渾身褒住﹐耳邊但聞波濤風雨之聲﹐兩腳好像
在空中行走一般﹐約有一盞茶時﹐白光漸漸收斂﹐舜英已腳踏實地。那白光收到
衣帶之間﹐化為一物﹐看時﹐原來就是自幼懸掛的白玉鉤。
後舜英到姑母筠操家暫時安身。呂玉冒舜英表兄任■之名去陝西應鄉試﹐高中
第三名﹐後與筠操見面。
筠操知已子任■死﹐乃將舜英嫁與呂玉﹐而不知二人早已相識﹐舜英、呂玉拜
過天地﹐入幃就寢。呂玉忍耐不住﹐竟問道﹕“娘子﹐你可是舜英小姐麼﹖”舜
英也接問道﹕“官人﹐你可是呂玉麼﹖”呂玉見她說破﹐忙遮瞞道﹕“我並不是
什麼呂玉。”舜英道﹕“你休瞞我﹐你若不是呂玉﹐如何認得我是舜英。”呂玉
瞞不過﹐隻得說出自己的真身份。因問道﹕“據我路上所聞﹐小姐投崖自盡了。
不想依然無恙﹐莫非那投崖的又別是一個舜英麼﹖”舜英笑道﹕“投崖自盡的也
是我﹐依然無恙的也是我。”便把前情細細訴說了一遍。兩個人歡喜無限﹐解衣
脫帶﹐摟入被窩﹐說不盡這一夜的恩情美滿。
汪直因貪污革職﹐呂玉進京應試﹐中狀元。舜英生三子﹐將次子姓了任﹐第三
子姓了陸﹐接續兩家香火。呂玉官至文華殿大學士﹐舜英封一品夫人。
◇第五卷續箕裘吉家姑搗鬼感親兄﹐慶藩子失王得生父。
明正統年間﹐河南衛輝府有個監生吉尹﹐妻高氏﹐生一子﹐名孝字繼甫。吉孝
與吉尹妹丈喜全恩女兒雲娃自幼訂婚。高氏死﹐尹娶妾韋氏﹐生子友。韋氏百般
虐待吉孝﹐又聽從養娘刁嫗之計﹐誣陷吉孝欲用藥毒死繼母。尹將吉孝痛打一頓
。拋棄在荒野中。喜全恩夫人趕到荒郊看時﹐見吉孝面色如士﹐伸手去摸他身上
﹐心頭尚熱﹐候他口中﹐還微微有些氣息。喜夫人便教人取一床被去﹐把吉孝裹
了﹐連夜抬到家中﹐安放一張榻上﹐把姜湯灌入口內。
隻聽得喉間咯咯有聲﹐手足漸漸轉動。喜夫人道﹕“好了﹐好了﹗”便連叫”
侄兒蘇醒”﹐叫了一回﹐吉孝忽地睜開雙眼﹐定睛看了半晌﹐方才哽哽嚥嚥的說
道﹕“莫不是我魂魄與姑姑相會麼﹖”喜夫人哭道﹕“我兒﹐你姑姑在此救你﹐
你快快蘇醒。”當下扶起吉孝﹐姑侄兩個訴說冤苦﹐相對而泣。
不久﹐吉友走失﹐吉尹打死長子﹐又失次子﹐心境抑鬱﹐雙目失明。韋氏深深
悔恨以前所為之事﹐喜夫人將吉孝送歸﹐吉尹父子相抱而哭﹐尹之盲目漸漸復明。
喜吉恩因軍功被封為靖寇伯﹐接吉尹全家進京﹐並命吉孝、雲娃結為夫婦。寧
夏藩封慶王薨﹐吉尹前去吊唁﹐遇自己走失的兒子吉友﹐原來吉友被慶王收留作
螟蛉﹐這樣父子團圓。
作者評道﹐這是父子重逢﹐娘兒再聚﹐兄弟雙全﹐塤■已缺而復諧﹐箕裘已斷
而復續﹐是家庭最難得的事﹐比那漢武帝歸來望恩之台﹐晉重耳稽顙對秦之語﹐
殆不啻天淵雲。
◇第六卷選琴瑟三會審辨出李和桃﹐兩納聘方成秦與晉
南宋高宗時﹐浙江臨安府富陽縣﹐有個員外姓隋名育寶﹐號珠川﹐是本縣一個
財主﹐生一女﹐小字瑤姿﹐儀容美麗﹐姿性聰明﹐指針刺繡﹐作賦吟詩﹐無所不
妙。瑤枝的母舅郗樂棄官歸家﹐也有一女名嬌枝﹐年紀與瑤姿差不多﹐隻是才貌
平平。
郗樂在臨安遇福建書生何嗣薪﹐見其風流倜儻、文采斐然﹐欲為甥女瑤姿招親
。郗樂對嗣薪說道﹕“老夫的甥女姓隋名瑤姿﹐年方二八﹐儀容窈窕。家姊丈隋
珠川托老夫尋覓快婿﹐今見足下高才﹐淑女正合配君子。”嗣薪大喜﹐便問幾時
回見令姊丈﹐郗公道﹕“不消回見他﹐他既以此事相托﹐老夫便可主婚受聘。倘
蒙足下不棄﹐便求了聘物為定。老夫自去回復家姊丈便了。”嗣薪欣然允諾。隨
即回寓取出一個美玉琢成的雙魚■來﹐要送與郗公作聘。郗公亦取出金鳳釵來回
送嗣薪﹐對嗣薪道﹕“這是老夫作回聘之禮的。”嗣薪收了﹐歡喜無限。何嗣薪
不放心﹐親自到富陽縣尋查瑤姿的文才﹐卻誤把嬌枝當作瑤姿﹐偷看多時﹐大失
所望。想道﹕“有才的必有雅致﹐這般光景﹐恐內才也未必佳。我被郗老誤了也
。”又想道﹕“或者是瑤姿小姐的姊妹﹐不是瑤姿也未可知。”嗣薪乃問一女婢
道﹕“你家小姐可叫做瑤姿麼﹖”小婢一邊走一邊應道﹕“正是嬌枝小姐。”嗣
薪又問道﹕“瑤姿小姐可是會做事的麼”﹖女婢遙應道﹕“嬌枝小姐隻略識幾個
字。那裡會做詩﹖”嗣薪聽罷﹐十分愁悶﹐怏怏的走出﹐即日離了富陽城﹐心中
甚怨郗公見欺﹐第二天便退還了鳳釵。
隋珠川在家中﹐有閩清縣舉人何自新求見﹐珠川識為即郗樂所選之好婿﹐及敘
談﹐自新吐辭俚鄙﹐舉止浮囂﹐便給郗樂寫信﹐退了婚事。郗公悶悶不樂﹐想道
﹕“不知珠川怎生見了何郎﹐便要璧還聘物﹖又不知何郎怎生去見了珠川﹐便欣
然情願退婚﹖”心中疑惑。
後來﹐嗣薪因與自新名字相混﹐而遭誣陷下獄。刑部會審﹐還嗣薪以清白。天
子親自殿試﹐嗣薪狀元及第。珠川央求郗公再次為瑤姿作媒。嗣薪見瑤姿豐神綽
約﹐翩翩可愛﹐文才風流﹐世罕其匹﹐遂入贅隋家﹐與瑤姿小姐成其夫婦。恰好
郗家的嬌枝小姐女婢送賀禮至﹐嗣薪見了﹐認得是前番所見的小婢。便問瑤姿道
﹕“此婢何來﹖”瑤姿道﹕“這是郗家表妹的侍兒。”嗣薪因把前日園中窺覷﹐
錯認瑤姿的話說了一遍。瑤姿道﹕“郎君錯認表妹是我了。”那小婢聽罷﹐笑起
來道﹕“我說何老爺有些面熟﹐原來就是前日所見的這個人。”嗣薪指著小婢笑
道﹕“你前日如何哄我﹖”小婢道﹕“我不曾哄甚麼。”嗣荊道﹕“我那日問你
說﹐你家小姐可喚做瑤姿﹖你說正是瑤姿小姐。”小婢道﹕“我隻道說可是喚嬌
枝﹐我應道正是嬌枝小姐。”嗣薪點笑道﹕“聲音相混﹐正如我與何自新一般﹐
今日方才醒悟。”
嗣薪初授館職﹐不久﹐任禮部尚書。瑤姿誥封夫人﹐夫妻偕老。生二子﹐俱顯
貴。
◇第七卷虎豹變撰哀文神醫善用藥﹐設大誓敗子猛回頭。
明嘉靖年間﹐鬆江個舊家子弟﹐姓宿名習﹐字性成。幼時也曾讀過幾年書﹐資
性也不甚駑鈍﹐隻因自小姑息﹐失於教導﹐及至長成﹐父母相繼死了﹐無人拘管
。宿習既不務生產﹐又不肯讀書﹐每日在外遊盪﹐便有那一班閒人浪子﹐引誘他
去賭場﹐遂成為一名賭棍。丈人姓冉名道﹐是一個有名的醫生﹐屢次相勸﹐宿習
都置之腦後﹐遂將女兒璧娘接回。並指著宿習道﹕“你今若再不改過﹐你丈人、
妻子誓於此生不復與相見﹗”宿習全不在意﹐見妻子去了﹐索性在賭場裡安身﹐
連夜間也不回去。壁娘聽說後又羞又惱﹐氣成一病﹐奄奄欲死。多虧冉道診治﹐
才漸漸痊癒。
青浦縣鄉紳鈕義方公子鈕伯亦好賭﹐被無賴誘至鬆江府城賭場﹐一日一夜竟輸
去數百兩銀子。鈕義方聞知大怒﹐查訪了開賭的與同賭的姓名﹐送交捕廳懲治。
宿習名字亦在其中。宿習被杖責五十。回家﹐頗有悔改之意。
宿習讀丈人所作的誡賭《哀角文》﹐嗟嘆不已﹐“惜我不曾聽他﹐悔之無及。
”遂到城隍廟前﹐發誓永不再賭。
宿習出外經商﹐一日﹐同常州朋友閔仁宇等一起赴宴。席間有個陪酒的妓女﹐
乃常州人﹐姓潘名翠娥﹐頗有姿色﹐同伴都趕著她歡呼暢歡﹐隻有閔仁宇見了這
妓女卻愀然不樂﹐那妓女看了仁宇也覺有羞澀之意。仁宇略坐了片刻﹐逃席先回
。宿習心中疑怪﹐席散回寓﹐便向仁宇叩問其故。仁宇嘆道﹕“不好說得﹐那妓
女乃我姨娘之女﹐與我是親表兄妹﹐因我表妹丈鮑士器酷好賭錢﹐借幾佰兩債來
賭輸了﹐計無所出﹐隻得瞞著丈母賣妻還債﹐後來我姨娘聞知雖曾告官把女婿治
罪﹐卻尋不見女兒下落﹐不期今日在此相見﹐故爾傷心。”宿習聽說﹐惻然改容
道﹕“既系令表妹﹐老兄何不替他贖了身送還令母姨﹐使她母女重逢。”仁宇道
﹕“若要替她贖身﹐定須一二百金。我本錢不多﹐做不得這件好事。”宿習慨然
道﹕“我多蒙老兄挈帶同行﹐僥幸賺得這些利錢。如今這件事待我替兄做了何如
﹖”仁宇拱手稱謝道﹕“若得如此﹐真是莫大功德”﹐宿習便教仁宇去訪問翠娥
身價多少﹐隨即喚鴇兒到來﹐說知就裡﹐把銀交割停當﹐領出翠娥。當下翠娥感
泣拜謝。宿習又將銀三十兩付仁宇做盤纏﹐教他把翠娥送回常州。
時鮑士器已任軍中守備﹐夫婦相見﹐悲喜交集。鮑士器薦舉宿心為軍前監計同
知﹐隨即改名宿變﹐改號貌文。
宿變建功卓著﹐授兵部郎中﹐遂上本告假還鄉。回到鬆江﹐便到冉家﹐見了丈
人﹐哭拜於地道﹕“小婿不才﹐荷蒙岳父費盡芳心﹐暗地周全﹐陽為擯絕﹐幾番
激勵﹐方得成人。此德此恩﹐天高地厚。”冉道答拜道﹕“賢婿前窮後通﹐始迷
終悟﹐也是你命該如此﹐老夫何力之有﹖”說罷﹐請出女兒璧娘來﹐與女婿相見
。二人交拜對泣﹐各訴別後衷曲﹐再敘夫婦之情。
作者評論道。人苦不能悔過﹐若能悔過﹐定有個出頭日子。那勸人悔過的﹐造
福既大﹐天自然也以福報他。奉勸世人須要自知我病﹐切莫諱疾忌醫﹐又須善治
人病﹐切莫棄病不治。
◇第八卷鳳鸞飛女和郎各扮一青衣﹐奴與婢並受兩丹詔。
唐憲宗時﹐晉州秀才祝鳳舉﹐少年有才﹐聲名甚著。其父祝聖德﹐現為河東節
度使。祝公表弟賀朝康﹐同省雲州人﹐官拜司空﹐因與宰相不和﹐告病在家。有
一女﹐小字鸞簫﹐姿才雙美。鳳舉奉父命攜書童至賀朝康處求婚﹐賀公頗賞識鳳
舉的才華﹐願以女嫁。
清明﹐賀公舉家去郊外掃墓。鸞簫因大病初癒﹐不好隨行﹐夫人便留待女霓裳
在家陪伴﹐其余婢僕﹐盡皆隨行。祝生在書齋中踱來踱去﹐想見鸞簫﹐卻想不出
辦法﹐心中悶悶。鸞簫換上青衣扮作霓裳面會祝生﹐二人吟詩猜謎﹐歡樂無限。
夜間﹐霓裳卻扮作小姐與祝生相見﹐且私定終身。後霓裳欲走﹐祝生忙扯住道﹕
“既蒙枉臨﹐豈可輕去﹖況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一頭說﹐一頭便跪下求歡
。霓裳用手扶起道﹕“若欲相留﹐兄可對月設誓來。”祝生即跪地發誓道﹕“我
祝鳳舉若忘鸞簫小姐之情﹐蒼天鑒之﹗”誓畢﹐把霓裳摟到臥榻前﹐霓裳做出許
多嬌羞之態祝生為之款解羅襦﹐擁入衾中就寢。
這一年河東災荒﹐百姓流亡﹐祝公彈劾宰相裴延齡不撫恤百姓﹐應斬其首﹐以
謝天下。裴延齡大怒﹐皇上下旨將祝公下獄。祝公親屬遠徙嶺南。因書童調鶴與
祝生容貌相似﹐遂代祝生去嶺南。祝生扮作書童﹐在一大戶人家裡打雜。賀公上
書﹐欲救祝公﹐也被裴延齡下獄﹐妻女入官為奴﹐這消息傳到賀家。賀老夫人大
驚﹐抱著鸞簫哭道﹕“汝父捐軀報國﹐固所不辭。老身入宮﹐亦不足惜。隻可惜
連累了你。”鸞簫也抱著夫人痛哭。霓裳在旁見他母子兩人哭得傷心﹐遂動了個
忠義之念﹐上前跪下稟道﹕“夫人、小姐且休煩惱﹐霓裳向蒙撫養之恩﹐無以為
報﹐今日願代小姐入宮。”夫人聽說﹐收淚謝道﹕“若得如此﹐感激你不盡。 ”
便教鸞簫與霓裳結為姐妹﹐把身上衣服脫與霓裳穿了﹐鸞簫倒扮作侍女模樣。不
一日﹐緹騎到來﹐把賀老夫人與假小姐解往京城入宮。
後來姦相裴延齡事敗﹐在皇妃幫助下﹐祝生終於與鸞簫、霓裳完婚。
後來霓裳生一子﹐做了附馬﹐鸞簫也生一子﹐早歲即中舉人﹐被譽為“神童”
﹐祝生官至宰相。賀公、祝公俱告老還鄉﹐怡享天年。
作者評論道﹕奴婢盡忠於主﹐即不幸而死也喜得名標青史﹐何況天相吉人﹐身
名俱泰。何苦不發好心﹐不行好事﹐致使天下指此輩為無情無義﹗
《五色石》的編撰目的﹐如序中所說﹐是感慨世上缺陷太多﹐於是就以文代石
以補之。所以﹐書中的八個故事都以大團圓結局。《五色石》的主要內容包括以
下幾個方面﹐第一﹐反映社會黑暗﹐官場惡濁。如《白鉤仙》中﹐汪直迫害新科
舉人呂玉﹐《鳳鸞飛》中姦相裴延齡迫害祝聖德、賀朝康﹐第二﹐反映封建家庭
矛盾﹐提倡三綱五常。《續箕裘》、《雙雕慶》、乃至《同鸞飛》都不同程度地
揭示了封建社會中妻妾﹐嫡庶﹐主僕之間的矛盾﹐作者雖然主張父慈子孝、妻妾
和順﹐僕婢忠於主人等傳統道德﹐但在某些地方表現出沖破封建綱常的渴望。如
《鳳鸞飛》中侍女霓裳就是一例。霓裳發自內心地愛著祝生﹐竟不顧自己的卑賤
地位﹐與小姐的看法﹐偷偷與祝生幽會﹐還吟詩作賦﹐山盟海誓﹐作者這樣寫﹐
有多麼大膽﹗有人可能會反對說﹐霓裳是先扮作小姐﹐才去會祝生的﹐她的勇敢
中有怯懦﹐抗議中有順從。這種看法不無道理﹐但我們又何必苛求古人﹗想想看
﹐一個出身低微的丫環實際上在與小姐爭奪情人﹐就夠了﹗
第三﹐愛情在全書中佔據著最重要的地位﹐作者主張以才貌取人﹐顯示了一定
的進步性。《二橋春》、《選琴瑟》兩篇小說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非常強調男
女雙方才貌相當﹐“才子佳人﹐天然配合。”一補“謝幼輿折齒朱淑真斷腸﹐元
微之負心﹐王嬌娘薄命”等“從來缺陷”。而雙方的父母﹐都很開明﹐都很讚成
才子佳人式的婚姻﹐這是否符合現實情況﹖我看未必﹐現實顯然被作者理想化了。
我們隻要看看寫於同時期的《紅樓夢》﹐就不會得出錯誤的結論。
第四﹐勸善懲惡﹐以警世人。《虎豹變》通過賭徒宿習改過自新的故事﹐“奉
勸世人須要自知我病﹐切莫諱疾忌醫﹔又須善治人病﹐切莫棄病不治。能改過者
﹐善補其缺者也﹔能勸人改過者﹐善補人缺者也。自補其缺與補人之缺﹐皆所以
補天之缺。”這句話可以視為本書的撰述宗旨。
在藝術上﹐《五色石》也有可取之處。首先故事曲折復雜﹐奇巧多變﹐引人入
勝。如《舉琴瑟》中瑤姿和嬌枝﹐何嗣薪和何自新﹐作者巧妙利用它們在聲音上
的相似﹐生發出妙趣橫生又令人提心吊膽的沖突﹐收極佳的效果。《朱履佛》一
篇情節設置更為奇巧﹐作者采用欲擒故縱﹐欲發先斂的手法﹐而以二僧殺婦人案
貫穿其中﹐有條不紊﹐讀起來娓娓忘倦。其次﹐語言豐富流暢﹐富有表現力。《
續箕裘》中韋氏在吉尹面前擺弄是非﹐棉裡藏針﹐極其切合人物的性格。另外﹐
作品中還有一些詩詞歌賦﹐對於渲染氣氛﹐表現人物性格﹐作用不小﹐像《虎豹
文》中勸誡賭的《哀角文》亦有一定的教育作用。
《五色石》遭禁與其作者有關。乾隆四十三年﹐有人告發徐述夔詩中有“狂悖
語”﹐徐被定為大逆不道罪﹐開棺戮屍﹐所有著述﹐一律禁毀﹐《五色石》也難
逃噩運。
《鬧花叢》
《鬧花叢》四卷十二回﹐現存康熙年間刊本﹐題“姑蘇痴情士筆”。藏日本東
京大東洋文化研究所雙紅堂文庫。
作者失考。
明弘治年間﹐南京應天府上元縣官家子龐國俊﹐字文英﹐年少俊美﹐文采飛揚
﹐又勤勉自勵﹐苦讀不輟﹐十五歲即以縣第一名中秀才。有些大戶人家遣媒人來
提親﹐文英因其中無有才色俱佳者﹐故一概婉言拒絕。
十五歲那年﹐文英應鄉試。梓潼帝君托夢﹐斷言在看金榜日必逢佳偶。文英與
朋友上街看榜﹐見一絕色女子﹐不由心旌搖盪﹐尾隨至劉狀元府邸。女子入門後
﹐請丫環將文英引入﹐二人互通姓名。女子乃劉狀元之女玉蓉﹐對文英的道德文
章頗有耳聞﹐今親見其人﹐情不能已﹐終褪盡羅裳﹐與文英成就好事。文英又與
婢女秋香私通。
玉蓉另有一婢女名百梅﹐性粗魯﹐貌甚醜﹐與僕人安童野合﹐事泄﹐被賣與過
路商人。此後﹐劉府管束漸嚴﹐文英也不得機會進入與玉蓉相會。玉蓉怏怏不樂
﹐相思成疾。
適逢龐文英之母李氏六十壽辰﹐文英表姐桂萼攜小姑瓊娥拜壽﹐二女皆俊美﹐
對文英頗有好感。桂萼獨居在家﹐心中煩悶﹐乃遣丫環請文英妹嬌蓮來玩樂。一
日﹐嬌蓮身體不適﹐文英男扮女裝﹐冒充嬌蓮﹐與桂萼相見。桂萼喜﹐縱情淫樂
。後瓊娥及丫環聖女也加入。文英遍施甘露﹐好不痛快。
桂萼出嫁﹐其夫次襄發現其非處女﹐逼其說出實情。次襄為同性戀者﹐遂邀文
英來﹐三人同床取樂。次襄仇人王三﹐將其事告官﹐次襄入獄﹐瓊娥回娘家﹐文
英亦歸家。
文英知玉蓉病重﹐扮作醫人﹐入劉府。玉蓉見之﹐病勢轉輕﹐日漸痊癒。好景
不長﹐文英玉蓉之事﹐被玉蓉之叔天表發現﹐天表怒﹐上書官府。學憲愛惜文英
之才華﹐偏袒二人﹐且令二人成親。天表哪裡忍下這口怨氣﹐糾集流氓數十人﹐
圍住劉府﹐欲殺文英。得王鄉宦之助﹐文英乘小轎逃出。
王鄉宦指責文英過分留意於兒女私情﹐非大丈夫所為﹐勸其讀書上進。文英乃
發憤苦讀﹐鄉試中第三名﹐又中狀元﹐授翰林院編修﹐娶一妾名美娘。三年後﹐
文英告假回鄉﹐娶桂萼、瓊娥、秋香﹐一妻四妾﹐終日淫戲。後官至尚書﹐看破
紅塵﹐攜眾妻妾入太湖成仙。
像許多淫書一樣﹐本書的結局也是主人公否定情欲享樂﹐逃離世俗社會﹐但它
對情欲的否定並不徹底﹐“攜眾美成仙”﹐深深體現了美色的強大誘惑力以及人
們難以自拔的困境。本書的價值之一﹐在於客觀上顯現了情欲作為人的基本生理
欲求的合理性。
當然﹐作者對性的描寫過於直露﹐令人心動耳熱﹐神魂顛倒﹐為其嚴重的缺點
﹐是不爭的事實﹐清人將其列入禁毀書目﹐可以說並不冤枉。
書中提及“春宮畫”﹐本文準備聯系他書中的描寫作一簡單的探討。《肉蒲團
》中有“春宮冊子”﹐其一為“婦人之頭欹於枕側﹐兩手貼伏﹐其軟如綿﹔男子
之頭欹於婦人頸側﹐渾身貼伏﹐亦軟如綿。乃已丟之後﹐香魂欲去﹐好夢將來﹐
動極近靜之狀。但婦人雙足未下﹐尚在男子肩臂之間﹐猶有一線生動之意﹐不然
竟像一對已斃之人﹐使觀者悟具妙境﹐有同棺共穴之思也。”《綺樓重夢》中記
巫夢雲所繪春宮雲﹕“見紫檀冊面上刻著”“暗藏春色”四個字。揭開第一幅﹐
題著“美人來”三字﹐畫的竹籬茅舍﹐柴門跟前停一輛油壁香車﹐有個小丫頭﹐
深深打拱迎接。……第二幅是“美人笑”。二人對面坐了﹐各帶笑容﹐指手畫腳
的講話。……第三幅是美人醉。二人並肩坐了﹐桌上杯盤狼籍﹐美人玉顏半酡﹐
星眼朦朧。靠在書生的懷裡。……第四幅題的是美人顫。並不畫人﹐隻有一張床
﹐床上掛著方空紅紗帳子。細細瞧進去錦被繡褥﹐被中蓋著兩人﹐隻露一個女人
的臉﹐仰睡在珊瑚枕上﹐又是個男人的臉﹐覆在上面﹐兩嘴相含。紗帳蹙起縐紋
﹐帳鉤有搖曳的光景。窗外一個丫環﹐呆呆站著﹐側了耳朵在那裡聽。第五幅是
美人囑。兩個在花下挽著手﹐似乎說活的模樣。第六幅是美人去。畫的女人坐上
車﹐書生在旁邊揖送。”
總之﹐春宮畫是以描繪男女性交場面為主的﹐像上面的《綺樓重夢》中那樣﹐
不避繁瑣﹐將男女交往的全過程繪出來﹐比較少見。在明末清初一些比較正統的
小說裡﹐間有深夜偷看春宮畫的細節﹐多點到為止﹐由相當簡略的描述揣測﹐繪
性交姿式者居多。由此可以窺見春宮畫的大概了。
關於春宮畫的功用﹐前人有過論述。《肉蒲團》第三回這樣說﹕“文人墨士拿
來繪成丹青﹐裱以綾絹﹐賈於書畫之肆﹐藏於翰墨之林﹐使後來的人知所取法﹐
不然陰陽交感之理漸漸淪沒﹐將來必致夫棄其妻﹐妻背其夫﹐生生之道盡絕。”
這話太官冕堂皇了﹐讓人不由得啞然失笑。春宮畫有如此大的重要性﹖這不是危
言聳聽嗎﹖其實﹐細細想來﹐這段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在古代社會﹐沒有對青
年進行性教育的觀念意識﹐而性知識卻是必不可少的﹐究竟由什麼客觀上充當傳
播性知識的工具與手段呢﹖春宮畫﹗比起其他方法來﹐它有無可比擬的優點﹕直
接性﹐具體直觀﹐一望便知。這或許是春宮畫屢禁不止的原因吧﹗
不可否認﹐春宮畫的負面作用很大。清人裕謙說﹕“至淫畫顯導邪淫﹐較淫書
尤為甚。蓋淫書尚須粗知字義﹐始得閱看﹔淫畫則無論男女老少﹐一目了然。乃
蘇郡如閶門桃花塢及及虎邱山門內等處﹐耳目昭著之地公然懸掛售賣﹐並可對客
揮毫﹐甚至盒底鏡背﹐無不繪畫﹐實屬寡廉鮮恥。若不嚴行禁止﹐何以端風化而
正人心﹗合亟出示嚴禁。”其為害之烈﹐可見一斑。
《催曉夢》
《催曉夢》四卷二十回﹐現存本衙藏板本﹐題“雲間嗤嗤道人編著﹐廣陵琢月
山人校閱”﹐“白雲道人評”。目錄頁題“小野新編催曉夢”﹐無序跋及插圖。
現藏北京大學圖書館。
嗤嗤道人尚著有小說《五鳳吟》、《警悟鐘》。
宋朝江南鎮江府丹徒縣人匡荊生﹐字漢玉﹐為世家子弟。祖父匡忠曾任監察御
史﹐父親匡世佐﹐曾任知縣﹐現告假在家侍奉母親。一個冬日﹐大雪紛飛﹐匡世
佐外出﹐見有二人暈倒在雪中﹐乃令僕人背回家﹐用熱湯灌入口中﹐二人蘇醒﹐
原來是一對夫婦﹐夫名馬欲。世佐見馬欲手腳麻利﹐頭腦靈活﹐便留下做僕人﹐
匡府中的一切閒雜事﹐均由其負責。第二年﹐馬欲之妻懷孕﹐世佐與馬欲約定﹐
若生下男孩﹐便與荊生結為兄弟﹐若為女孩便結為夫婦。
馬妻生下一女﹐取名杏姐。
後來某地暴發農民起義﹐官府派兵征討﹐雙方交戰﹐死傷不計其數﹐天下騷動
﹐馬欲趁亂恩將仇報﹐盜竊匡家財物﹐變賣田地﹐逃往他鄉異地﹐成為遠近皆知
的巨富。
匡世佐夫婦為躲避兵亂攜子漢玉逃難﹐不幸中途染病雙雙去世。動亂平息後﹐
漢玉回鄉﹐生活貧苦﹐衣食無著﹐便去尋丈人馬欲。馬不但悔親﹐而且欲將漢玉
置之死也﹐卻欲殺家人之妻﹐反誣陷命案系漢玉所為﹐送官治罪。幸虧表姐夫宮
德符挺身相救﹐漢玉才逃出﹐卻誤入當地世家徐敬後花園。徐敬很欣賞漢玉的人
品文才﹐留其在府中讀書﹐並將女兒許配與他。
馬家僕人聞訊﹐急忙報知官府。漢玉無奈﹐隻得星夜出逃。一日狂風大作﹐暴
雨傾盆﹐漢玉入尼姑庵躲避﹐遇柳侍郎女。經她引薦﹐漢玉得以進柳府作塾師﹐
先與丫環媚玉、桃枝淫亂﹐三女一男﹐夜夜縱欲尋歡。後被柳侍郎發覺﹐大怒﹐
令人將匡漢玉推下黃河。柳侍郎又逼嬌鸞嫁與當地富家子﹐不從﹐出家為尼。飛
霞父上書觸怒聖上﹐下旨抄家。飛霞被賣入妓院﹐守身如玉﹐寧死也不肯接客。
漢玉被漁翁許鬆救起﹐改名許茂才﹐發憤苦讀﹐大比之年﹐竟中解元﹐後又中進
士﹐授刑部郎中。他令人將馬欲捉來﹐以窩贓罪判死刑﹐秋後執行﹐這樣懲治了
人面獸心﹐恩將仇報的壞人。
後漢玉迎娶趙學士女﹐卻是翠鳳﹐當年落水時為趙學士所救。二人相見﹐抱頭
痛哭﹐夜裡縱意纏綿﹐歡樂無邊。
漢玉奉旨回鄉重修父母陵墓﹐巧遇嬌鸞、飛霞﹐二人同嫁漢玉。奉旨完婚﹐娶
徐敬女﹐成一妻三妾﹐生下六子一女﹐其中四子中進士﹐三子分別過繼給許漁翁
、柳侍郎、趙學士三家。
漢玉官至吏部郎﹐享盡富貴榮華﹐一日忽覺人生無常﹐一切皆如過眼雲煙﹐遂
絕意仕途﹐攜眾美入深山﹐竟不知所終。
本書的情節與作者的另一部小說《五鳳吟》多處雷同﹐也是寫才子見到佳人貌
美﹐乃動心﹐於是入其家為塾師﹐先與丫環私通﹐再與小姐偷情。後來落難﹐小
姐矢志不渝﹐不惜以一死明志﹐卻被好人救起﹐後才子中進士﹐奉旨與眾女成婚。
這種公式化傾向反映了才子佳人小說在藝術上的粗疏與幼稚。單看一兩部作品
﹐會覺得故事曲折動人﹐令人興趣盎然﹐讀多了﹐發現竟是百書一面﹐毫無新奇
可言。試將兩部小說中才子、佳人、丫環等人名字相互調換﹐也並不能影響作品
的面貌。
除情節公式化外﹐才子佳人小說的另一弊病是人物的概念化。像《五鳳吟》與
《催曉夢》中的才子﹐都是既會吟詩﹐又會勾引女孩子的情種﹐再看“佳人”﹐
也全是見才子風流倜儻便欲以身相許的急性子﹐而阻礙二人成婚的壞人則都陰險
狡猾﹐十惡不赦。
本書在藝術上較有特色之處是大量引入詩詞﹐渲染氛圍﹐展現人物心理。如第
五回﹐漢玉返鄉﹐家中財物已盪然無存﹐親戚故友莫肯枉顧。作者乃自作一曲《
斷腸悲》﹐點染悲劇氣氛。詞雲﹕世最可憐貧孤獨﹐窮途泣唱西風曲。腸已斷﹐
請誰續﹖休笑﹐休笑﹐輪到你邊也要哭。酒肉良朋個個愛﹐誰知咫尺炎涼態。生
則盟﹐死自敗。莫怪﹐莫怪﹐原是人在人情在。
詞意平直﹐說盡人生底蘊。
又如書中第一回的《竊漁燈》一曲﹕往事可追﹐前途似漆。眼前總是鏡中花﹐
看來誰了砌。貧者無餐﹐富者敵國﹐非是老天不均勻﹐隻為人心黑。
此曲對全書情節發展、主題思想起了一定的暗示作用。
《催曉夢》有多處極其淫穢的描寫﹐故被列為禁書﹐下面摘錄幾例。
“（翠鳳）情思迷離﹐神魂飛盪﹐用手摸那不便之處﹐竟氤氤氳氳如初出籠的
饅頭﹐一股暖氣直蒸出來……”
“（媚玉和桃枝）緊緊摟抱﹐各把香腮■住﹐將下體亂研亂擦﹐弄出一身急汗。”
這些描寫﹐一方面暴露了中國古代文人的窺陰癖以及其他種種陰暗心理﹐另一
方面又對文人心理起著調節、償補作用﹐現實生活中無法滿足的性饑餓在這裡得
到實現﹐道德與欲望的沖突得以緩解。
所以﹐這種性愛是異化的、變態的﹐也是沉重的﹐而不是本真的、自然的、歡
愉的。隻有在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以後﹐隻有在文人擯棄傳統的男子中心主義以後
﹐隻有在人類實現完全自由解放以後﹐真正的性愛才會成為可能。
--
他來了，妓女；準備擁抱他吧。張開妳的腿，展示妳的美麗。不要有任何保留，要
令他全無招架之力。看到你，他會走近。脫去妳的衣服，讓他跨騎。
吉爾伽美什史詩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5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