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瘋癲與文明

[u9001101 (Ludwig)]

早就想好好認識當代的哲學在研究什麼，之前據我所知的是從現象學以降的結構、後結構
、解構學等跟符號、語言有關的學問。胡塞爾的東西略有所知，因此就揀了一天到誠品找
德里達的書，但可惜藏書不多，最後就在羅蘭巴特、李維史陀、傅科當中買了傅科的三本
書回來當入門。

首先看的是他早期的著作：瘋癲與文明(madness and civilization)。我先將書的營養整
理，心得等我看完全書再寫。

然而，我們不得不撰寫一部有關這另一種瘋癲的歷史，因為人們出於某種瘋癲，用一種至
高無上的理性支配運動，把自己的鄰人囚禁起來，用一種非瘋癲的冷酷語言互相交流承認
。我們有必要確定這共謀的開端，即在真理領域永久確定以前，追溯瘋癲發展的歷史起點
。

這是封面的一段話，算是很好的註解。第一章主要是說明瘋癲如何介入了人類的文化以及
本性。他主要以布蘭特的「愚人船」長詩為例，這個受到希臘神話亞爾貢英雄的原型影響
的作品；另外博斯及杜勒的畫作都是他用來舉例者。作者利用當時的歷史及藝術作品說明
當時對於痲瘋病人的處理就是放逐到海上，對於當時無法解決的精神靈異狀況，將之至於
具有洗滌靈魂的海上讓上第決定命運是可以想像的，但這並非重點重點在於瘋癲是如何的
屬於人性當中，裡面形容的一段話很好：

瘋癲是人類身上晦暗的水質的表徵。水質是一種晦暗的無序狀態、一種流動的渾沌，是一
切事務的發端和歸宿，與明快與成熟穩定的精神相對立的。同時瘋癲主題取代死亡並不標
誌著一種斷裂，而是標誌著憂慮的內在轉向。受到質疑的依然是生存的虛無。

瘋癲這奧秘就在於他是人類本性當中的秘密，其中，我們人類巧妙的跟動物結合(這讓我
想到埃及的人面獅身及各神話當中的動物神衹)。在文藝復興以前，動物跟人的關係是受
到失樂園亞當命名動物的權利影響，他所承受的是傳統的道德規律；但在這之後他獲得了
自身的怪異性質，現在動物反過來向人揭示人自身的真理。人類最偉大的知識就藏在瘋癲
當中。而不可忘記的是人在未獲得達爾文的結論前想必對這種獸性是不安的，因為我們根
本未認知我們是動物進化，而該是上帝的傑作。另外提到了自戀是瘋癲的第一個症狀。在
章尾作者將瘋癲分成下列數種：浪漫化的瘋癲(藝術的)，狂妄的瘋癲(自戀)，正義懲罰的
瘋癲(道德的)，絕望的瘋癲(死亡及疏離)。

第二章說明了「禁閉」的來由。禁閉的原因牽扯到經濟以及道德理由。最早開始源自於
1656年的巴黎建立總醫院的法令。這並非是單純的醫療單位，而是司法行政單位，並且是
貴族階級及資產階級的結合構成。他將原本放逐魚城鎮鄉野當中的遊民集中管理，好聽來
說是讓他們生活獲得保障，並且照顧他們，但更有藉口提出必須付出肉體和道德上的自由
，這就是禁閉的源起。自從宗教戰爭，三十年戰爭，法國大革命等一連串的歐陸戰爭，使
得歐洲經濟被拖垮，因此為了解決生產問提就懲罰不具有生產力的流浪漢，失業者，罪犯
，乞丐等，以及治安的理由，就實施隔離禁閉，並且在後來延伸成週邊各種形式的大小工
廠等勞動工作的經濟複合體。正這時巧發現新大陸的海上冒險，因此這些人也可能是被「
放逐」到新大陸上勞動工作；另外的道德理由即在於人的原罪思想：亞當夏娃的被逐出伊
甸園判定了人必須要勞動才能生存並且也是贖罪的一個方式。不工作是傲慢的，只期待獲
得奇蹟和收穫，這是不可原諒的罪惡。

第三章中，瘋癲的自由獸性只能用道德紀律來馴服，這並不是把獸性提高到人性，而是使
人回到自己身上的純粹獸性。瘋癲洩漏了獸性的秘密，也是真相。非理性聽著理性的命令
，於是瘋癲治癒了，但人的本身卻異化成某種東西。在中世紀的宗教文化下，瘋癲所連結
到的獸性並沒有在古典時代連結到自然界及生物界，相反的，他連到了罪惡，懲罰，苦難
等基督教上。裡面一句話說的好：正如死亡是人類在時間領域的界限，瘋癲是人類生命在
獸性領域的界限。基督教對瘋癲是重視的，沒有獸性的人類是無法被救贖的，對那些瘋子
，令基督教想到當初的十字架受難下的耶穌也是瘋癲者。這是上帝的恩惠。但在古典時代
，這種化身不再是瘋癲，而是野獸的化身，是人類墮落的極點，是人類的罪惡和最明顯記
號，是上帝仁慈的遠離對象。剛開始，在文藝復興時代，瘋癲被視為上帝的恩惠，因為它
讓這些人在這一世即承受完罪孽。也因此，整個基督教文化對於瘋癲的價值觀是罪惡也是
恩惠，是上帝也是撒旦。但可惜的，今天，我們只能從理性當中了解非理性。

在十六世紀狄德羅的百科全書當中，他是這樣給瘋癲下定義的：偏離理性，卻又堅定的相
信自己在追隨著理性。因此本書雖然沒有指明，但明眼人卻也該了解到：整個瘋癲的歷史
由理性與非理性的對立而構成。因此如果要論述到瘋癲與歷史、社會、心理學的交互影響
，那必須先從理性與非理性下手，這是無可置疑的。

第四章的激情與譫妄，以前者作為瘋癲的基礎(並非因果關係)，及以後者作為瘋癲的表現
切入來談。激情被導入醫學的體系分別在早期的體液論、元氣論及中期的固體流體醫學有
其一貫的邏輯體系：在體液論當中，學者相信激情必然引起體液的某種運動，例如憤怒使
膽汁增多，悲傷使憂鬱液變多，多血質的人易於快樂。體液通常是受到某些感情的刺激，
並且感情因為體液的分泌而強化。以元氣(spirit)的論點，元氣根據空間設計而循環、分
佈，並且受到感官接受到外物刺激而改變元氣在身體的分佈，並且這個元氣是不可控制的
正如同激情是不可控制般的。但在十八世紀，肉體與靈魂以平等的位置互相溝通交流：所
有激情所引起的生理變化及心靈狀態視為互相影響的，而並非因果關係。

很重要的，裡面說到這段話：靈與肉的統一造就了瘋癲，但瘋癲卻轉而反對這個統一體。
他的本質是明顯和確定的，又是脆弱的和注定要毀滅的。這樣一個非常晦澀難明的性質十
分類似：虛無本身也是一種存在那樣的論述。即便說激情構成了瘋癲的基礎，但瘋癲卻中
止了激情，他根本上破壞了肉體與精神的統一，也脫離了時空的因果關係，而激情卻是一
個靈肉的統一體。由於精神上受到某個注意的焦點而使他忽視其他的事物，這樣的孤立卻
又正向回饋回他對其事物的注意。因此，這樣的東西是否定的，是虛無的，他表現出來的
幻象和判斷是謬誤的，最終，他只能利用某種理性秩序的外表來背離自身，所以他會說他
沒有瘋，這即是瘋癲的精義所在吧。但這樣的說法真沒有問題嗎？我在最後會指出問題。

第四章的後半段以幻想、夢境、謬誤三者來說明其與瘋癲之不同並界定瘋癲。幻想與瘋癲
之不同就在於：幻想的主體知道自己在幻想，他會判斷自己的心象是否真確，但瘋癲卻使
得他的心象成為全面的真理。舉個例子：有個人說：我想像耶穌會現身人世。這樣的論述
與：有耶穌現身人世，是不同的。然後傅柯說明譫妄語言是瘋癲的結構方式，並以瘋癲病
人的謬誤在於心像的籠罩而非邏輯的問題來加強自己的論點，但我卻認為這並非全部，頂
多是部份罷了。的確，譫妄是個語言，但正確來說，他是否能成為語言卻是需要質疑的。
我們知道有兩種：一種是依照邏輯結構而認定自己的心像為真理，但另外一種卻是胡言亂
語，對理性無知更不可能使用邏輯的病人，傅柯顯然沒注意到這點。並且瞻妄是瘋癲的一
種外向的表現形式，但例如憂鬱症的病患不言不語，他們是採取內向的表現形式。

譫妄的明顯可以在病人當中發現，但隱蔽的譫妄卻存在於你我之中，存在於一切的精神變
動當中，例如因為衝動下出口傷人或作出一些強迫性的動作皆是。

第五章的瘋癲諸像，分成兩部分：躁狂症與憂鬱症既對立卻又相似的關係，也因此到最後
被合成為躁鬱症。另一個是歇斯底里與疑病症的關係。這一章主要是說明醫學上對這些病
的探討是如何受到當時文化的影響。

第六章：醫生與病人。主要介紹各時代如何治療精神病，他受到了體液論及元氣論等影響
而有不同的治療方式。

第七章：大恐懼。
「一天下午，我在那裡默默地觀望，盡量不聽別人講話。這時，這個國度裡最古怪的一個
人向我打招呼」這個人及高傲和卑賤，才智和愚頑於一身。」
「在他說話之前，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雙手舉到前額，然後他恢復了平靜，對我說：你
知道，我既無知又瘋狂，既傲慢又懶惰。」

這是他的開頭語。代表的是兩種人：哲學家與瘋子。這章開始進入本書的最後主題和高潮
：自以為理性的我們是如何的瘋癲對待那些精神病人。各種型市的非理性皆牽涉到了邪惡
與宗教、不潔。無論是在文藝復興時代或是古典時代，人們對於禁閉所的話題都是謹慎且
輕蔑的。他們帶有強大的恐懼，好似那裡面就是一個毒瘤，而且在他周圍的居民需要冒著
被他傳染邪惡的危險。簡單來說，瘋癲並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地位，或者說他被異化了，
而成為被攻擊及發洩的焦點。很奇妙的，禁閉所儘管是以隔絕非理性和理性的接觸為目的
之一而成立的，但顯然他並沒有消失，而是以非理性這樣的一個理性在理性世界當中存在
，這又是一個弔詭之處。也因此，瘋癲並沒有消失，相反的，他更加強了他的社會參與，
並且影響社會習俗甚深。人們的瘋癲的恐懼以及誘惑是常可見的，他們了解到這一刻還是
正常人的鄰居可能在明天就在禁閉所裡面，甚至自己可能成為其中一員，也因此瘋癲以非
理性的形式切入了時代的發展。

第七章的後半段，分別提到了瘋癲與自由、宗教、文明的關係是如何的密切。到底人們是
過度自由而瘋癲還是過度的不自由而導致瘋癲。很明顯的，今日的民主是比過去的專制時
代自由，我們可以正當的滿足自己的慾望，但反而得到精神病的人卻越來越多，那麼到底
這個文明的進步和物質生活的提升是給人們更加自由或是更加不自由呢？另外這樣的自由
和大自然的關係是如何的差異呢？為何都市人得到憂鬱症的人比鄉村還要多呢？

再來是宗教，也是很弔詭的：究竟宗教的意象及各種熱烈的信念渴望是會造成精神病的產
生，還是他的信念正可使精神病人有所依託而能心靈平靜呢？我們可在病史看到，因為宗
教而發癲的人他也可因為宗教的功效而回復正常。理由是這樣的：宗教是人和罪過的媒介
，是人與無意識的對話，他必定的需要宗教體驗以及教義儀式，尤其是宗教體驗更是其核
心。而宗教的存在可以讓焦躁有個宣洩之處，藉著罪惡有形的觀念，使得人透過懲罰而重
新獲得改過自新的機會。

而文明更是值得討論的面向。文明構成了有利於瘋癲發展的環境。他的論點是如果一種知
識與感官的聯繫過於薄弱，過於脫離直覺，那麼就會引起大腦的緊張，進而使得身體失調
。並且我們知道這個生理快感是我們與世界的媒介，如果我們因為過於的脫離感官而在抽
象的知識文明裡，那麼患病的機率將會變大。因為組織的繁複度增加，我們接受刺激的機
會增加，但發洩的管道卻也不多也無效，相反的，那些似乎可以發洩的藝術和娛樂卻在文
明的影響下更加導引且加強了我們激情的機會。也因此都市人的作息不正常，慾望橫溢，
似乎自由的他們其實卻常常脫離出理性而無意識。

第八章：新的劃分。主要說明十九世紀對於精神病的一種新且進步的看法與對古典時代禁
閉的反動。這個反動的原因很多，一個是禁閉無法解決經濟的問題，對於治安和政治都無
法達到預期的效果。在經濟上，禁閉所本身的勞動生產有限，成為其一大負擔，並且縮小
了勞動市場使得成本提高。另外一個就在於當權者以禁閉作為懲罰的工具，並且又當為攻
擊的工具。這樣的想法被時人所摒棄和不滿。同時瘋癲逐漸脫離異化，他跟貧窮以及邪惡
的概念逐漸脫鉤，但引發的效應卻是使瘋癲自成了一個新的階級以及孤立。不過相對的好
處就是人們開始正視瘋癲的本質。

第九章：精神病院的誕生。以皮內爾和圖克的兩種精神病院模式來說明時九世紀對於精神
病人的治療有何差異。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這樣的模式巧妙的將理性覆蓋住非理性，而
非鎮壓或使其不存在。它採用了各種的擬社會姿態，佈置了宗教及家庭及工作的環境，以
理性的權威來矯正非理性。這樣的證據就在於皮內爾使用這三種主要的手段治療病患：緘
默、鏡像認識、無休止的審判。簡單來說，皮內爾將加病患進入社會的規範下，使他無暇
再躲入其個人的世界。

儘管十九世紀將瘋癲的研究導入了精神分析的正途當中，這是由佛洛伊德所建立的，但真
正的問題才開始需要去探討。儘管人類開始了解到：慾望是自然賦予人的，所以他用循環
的生生死死的偉大教訓教導著慾望，因此那慾望的瘋癲及精神錯亂，最無理智的激情，這
些都是自然的一部份，並且摻入了智慧與理性的因素而復活。但另一方面，這樣的瘋癲卻
無能使人回到自然狀態，儘管他是理性的反動。在藝術作品當中，非理性佔了很大的份量
：沙德的虐待狂小說，妮採納發瘋的思想以及梵谷在精神錯亂下的畫作都成了整個文明的
精華。但這東西真是藝術嗎？所謂的瘋癲就可以構成藝術嗎？我們要再問一遍。很巧妙的
，瘋癲構成了藝術，但另外卻也毀了藝術。我們知道以上的這些藝術家都曾經說過在他們
瘋癲的時候是無法創作的，那是真正的決裂，無法控制的。因此因為瘋癲所得到幻象的創
作以及因為過度瘋癲而無法創作的差別在哪邊呢？這是該好好探討的。

從以上我對本書的整理看來，其實主要就是人類理性對抗不理性的歷史，而漏洞在藝術上
出現。其實從一看本書開始，我就在一種成見下懷疑：我們以「理性」來了解分析「非理
性」究竟有無謬誤呢？這樣的非理性如果能被了解他還能算是「非理性」嗎？非理性是附
屬於理性體系之下的，所以我認為應該要跟瘋癲來做個區隔，即瘋癲是怎樣的非理性相似
卻又有其差異存在。從古到今，人們隨著文明的進展，用理性的方式包裝不同的內容是圖
消滅非理性到想要了解非理性，這是段漫長的路，儘管當代的態度逐漸正確，卻也發覺到
精神病患在我們社會存在的正當性即使那樣的理所當然，但人們聽到精神病這三個字總是
有芥蒂的。

這是個難題。如果瘋癲不應該以理性來認識，那麼人類該用非理性來認識嗎？慾望、信念
、意向？這種方法論上的難題就說明了理性之狹隘性。而傅柯在本書並沒有說清楚這點是
我覺得奇異的。首先，他指出了人因為瘋癲等不理性的因素而將瘋癲者禁閉，而相信近代
醫療態度立論的改進是好的，但我卻覺得這樣的進步並沒有多少。因為根本上人類依然只
能根據其外顯的動作加以收集精神病人的資料，但本質上卻無法了解。他根本不能體會在
病人的精神世界是如何。這就是理性的悲哀。並且，這個作為壓迫者的瘋癲，我相信是更
該來去探討的，他也代表了這世界的大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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