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寒衣
以上介紹的都是單、夾衣﹐下面談談冬季御寒的衣服。
(1)裘
古人最常見的冬服是裘。
裘是皮衣﹐毛向外﹐所以《說文》在“表”字下說﹕“古者衣裘以毛為表。”上文說過﹐貴族穿裘﹐在行禮或待客時要罩上裼衣以增加服飾的文采。這是因為獸毛外露﹐通體一個顏色﹐不好看。例如《周禮。司裘》﹕“掌為大裘﹐以共(供)王祀天之服。”鄭眾注﹕“大裘﹐黑羔裘﹐服以祀天﹐示質。”所謂質﹐即樸實無華。
用以做裘的皮毛多種多樣﹐例如狐、虎、豹、熊、犬、羊、鹿、貂﹐後來還有狼裘、兔裘等。其中狐裘和豹裘最為珍貴﹐為達官貴人所服﹐鹿裘、羊裘則最一般。例如《呂氏春秋。分職》﹕“衛靈公天寒鑿池﹐宛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曰﹕“天寒乎﹖’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陬(zou﹐鄒)隅(屋角)有灶﹐是以不寒。民則寒矣。’公曰﹕“善﹗’令罷役。”《左傳。襄公十四年》﹕“右宰穀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辭曰﹕“余不說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穀是衛國大夫﹐衛獻公逃往齊國﹐他先跟從逃亡﹐後來又回到衛國﹐國內反對獻公的一派要殺他﹐他說當初就不願意出亡﹐並以狐裘羔袖打比方﹐衛人果然饒了他。杜預解釋道﹕“滽{簧砭∩疲□╡儆卸瘢□骷核浯泳□觶□渥鋝歡唷﹗焙□檬欽涔□模□揮行渥郵歉崞□□□雜美幢扔□□□薔植康摹?
狐裘的價值也並不一﹐狐腋下之皮毛最為輕暖﹐因而是最高級的。狐腋純白﹐所以又稱狐白裘。古書中提到這種裘的地方很多﹐都反映了服之者的高貴身份。如《晏子春秋。外篇》﹕“[齊]景公賜晏子狐白之裘﹐玄豹之茈(ci﹐此。同*[□+此]、[上“此”+下“月”]﹐指衣邊)﹐其資(價值)千金。”《史記。孟嘗君列傳》﹕“[秦昭王]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狐白裘。’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一裘千金並非夸張﹐齊景公賜給晏子的也是如此昂貴。《墨子。親士》﹕“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千鎰(yi﹐益。二十四兩)之裘﹐非一狐之白也。” (《說苑》等書中也有這類的說法。)就是李白《將進酒》中說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也並不能以“吹牛”視之。
狐、貂、貉所制的裘既然名貴﹐所以在古代作品裡就拿來做富有的象征。例如高適《營州歌》﹕“營州少年厭原野﹐狐裘蒙茸(毛亂的樣子)獵城下。”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陸遊《三月十七日夜醉作》﹕“去年射虎南山秋﹐夜歸急雪滿貂裘。”《論語。子罕》﹕“子曰﹕“衣敝組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由﹕子路的名)也與﹖’”“衣狐貉”即穿著名貴的狐皮或貉皮的裘。
因為這些皮料又輕又暖﹐所以又統稱輕裘、輕暖。《論語。公冶長》﹕“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孟子。樑惠王上》﹕“抑輕暖不足於體與﹖”蔡邕《衣箴》﹕“今人務在奢﹐嚴志好美飾。帛必薄細﹐衣必輕暖。”
上面提到的“羔裘”是羊皮衣中的高級品﹐與一般的羊裘不能並論。《左傳。昭公二十九年》﹕“[魯昭公]賜公衍羔裘﹐使獻龍輔(玉名)於齊侯﹐遂入羔裘﹐齊侯喜﹐與之陽谷。”齊侯因得一件羔裘而把陽谷邑給了公衍﹐雖不能說這羔裘價值連城﹐但其貴重也很可觀了。《論語。鄉黨》﹕“緇衣﹐羔裘。”皇侃疏﹕“是君臣日視朝之服也。”至於羊裘就不同了。《淮南子。齊俗訓》﹕“貧人則夏披葛帶索”﹐“冬則羊裘解札”。因此衣羊裘常常說明一個人的貧困。《史記。劉敬列傳》﹕“婁敬(後改姓劉)脫輓輅﹐衣其羊裘﹐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指劉邦)言便事。’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婁敬把羊裘跟“褐”(粗麻、毛的編織品﹐詳下)相提並論﹐而又與“鮮衣”、“帛”相對而言﹐可見確為貧者所服。《後漢書。馬援傳》﹕“[援]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乃盡散以班(頒)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這是說馬援自己生活簡樸。羊毛可以做氈﹐羊裘日久﹐毛變得板硬也像氈﹐所以羊裘又稱氈裘﹐多用以表現北方的生活。《史記。蘇秦列傳》﹕“君誠能聽臣﹐燕必致氈裘狗馬之地。”(《戰國策》略同。)蔡琰《胡笳十八拍》﹕“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
鹿裘也是粗劣之裘﹐大約是因為上古中原地區鹿較易得而皮又不如狐、羔輕暖的緣故。《列子。天瑞》﹕“孔子遊於太山﹐見榮啟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用繩子系腰)。”《史記。自序》﹕“夏日葛衣﹐冬日鹿裘。”《淮南子。精神訓》﹕“文繡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堯布衣揜(掩)形﹐鹿裘御寒”。《晏子春秋。外篇》﹕“晏子相[齊]景公﹐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是奚(何)衣之惡也﹖’”
(2)袍、襺
袍、襺(同繭)也是御寒之服。《說文》﹕“袍﹐襺也。《論語》曰﹕“衣敝組袍。’”“襺﹐袍衣也。以絮曰襺﹐以組為袍。”《禮記。玉藻》﹕“纊為繭﹐組為袍。”鄭注﹕“衣有著之異名也。纊謂今之新綿也﹐組謂今纊及舊絮也。”《說文》﹕“組﹐紼(fu﹐扶)也。”“紼﹐亂枲(xi﹐洗。麻)也。”綜合起來看﹐袍與襺的區別在於絮(“著”)在衣服裡子與面子之間的東西不同﹐絮新絲綿的叫繭(襺)﹐絮亂麻和舊絲綿的叫袍。顯然﹐袍是比較低級的。《詩經。秦風。無衣》﹕“豈日無衣﹐與子同袍。”這首詩寫的是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彼此間相互鼓勵。袍是戰士所服。《論語。子罕》﹕“衣敝□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組袍而且破﹐跟狐貉之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後漢書。羊續傳》載﹐漢靈帝想讓羊續當太尉。按當時的習慣﹐羊續應該獻上一千萬錢﹐而且對皇帝派來取錢的人也要送大筆錢財﹐但羊續“乃坐使人於單席﹐舉組袍以示之﹐曰﹕“臣之所資﹐惟斯而已。’左右白之﹐帝不悅﹐以此故不登公位。”羊續以簡樸不貪著稱﹐在這以前他任南陽太守時﹐即“常敝衣薄食﹐車馬羸敗﹐其資藏惟有布衾、敝袛裯﹐鹽麥數斛而已”。亂麻和舊綿絮做成的□袍﹐正與他的性格和生活狀況相符。《史記。范睢蔡澤列傳》載﹐范睢改名張祿﹐在秦做相﹐魏之須賈出使到秦﹐范睢裝成傭人的樣子去看他﹐須賈說﹕“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一綈袍以賜之。”綈是較粗糙的絲織品﹐這裡的袍也是□袍﹐對於“為人庸賃”的勞動者來說﹐已是很好的寒衣了﹐所以後來范睢在數落了須賈的過錯之後說﹕“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意﹐故釋公。”
繭(襺)則比較高級。《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方暑﹐闕地下冰而床焉﹐重繭衣裘﹐鮮食而寢。”這是記述楚國的申叔豫裝病的情況。暑天穿了兩件繭﹐又套上裘﹐以示身體極為虛弱﹐但又熱得受不了﹐所以在地上挖坑﹐放下去冰塊﹐再擺臥具躺在上面。杜預解繭為棉衣﹐孔穎達說是新絲綿絮的袍子﹐都與《說文》、鄭注相合。絮是由繭抽繅而成的﹐所以把綿絮也叫繭﹐再進而把絮綿的袍子叫繭﹐這是很自然的。段玉裁說﹕“絮中往往有小繭﹐故絮得名繭。”這倒不見得﹐有小繭的絮是制造得粗糙的或是今之所謂“絲綿頭兒”。
古人的絲綿絮在穿臟了以後要在河面上洗。《莊子。逍遙遊》﹕“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以洴澼絖(纊)為事。”《經典釋文》引李頤說﹕“洴澼絖(ping pi kuang﹐平辟礦)者﹐漂絮於水上。”洴澼又叫漂。《史記。淮陰侯列傳》﹕“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饑﹐飯信﹐竟漂數十日。”《集解》引韋昭說﹕“以水擊絮為漂。”這兩個例子同時說明﹐遠在先秦和漢代就有人以洗絲絮為業﹐足見以絲絮做衣、拆洗絲綿衣在當時是很普遍的。
袍有另一種含義。《廣雅。釋器》﹕“袍﹐長襦也。”《釋名》﹕“袍﹐丈夫著﹐下至跗(腳背)者也。袍﹐苞也。苞內衣也。婦人以絳作﹐衣裳上下相連﹐四起施緣﹐亦曰袍。”《禮記。喪大記》﹕“袍必有表﹐不□﹐衣必有裳﹐謂之一稱。”(表﹕指罩衣。一稱﹕等於說一副、一套。)鄭注﹕“袍﹐褻衣﹐必有以表之乃成稱也。”清人任大椿《深衣釋例》說﹕ “蓋袍為深衣之制﹐特燕居便服耳﹐故雲褻衣。若無衣以表之則不成稱。”這樣看來﹐另一種袍類似後來的長袍、大褂﹐單層﹐因為是貼身穿的﹐不便裸露﹐所以要在外面再加一層衣。這和現在不宜穿著睡衣襯褲見客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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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看去﹐河畔垂柳個個幻作披發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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