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堂室
從大門走過庭院﹐就來到居住的主體建築前。主體建築由堂、室、房組成﹐都建在高台上。而且一般都是坐北朝南。
堂在最前面﹐因此“堂下”就是庭(內庭)。《晏子春秋。內篇問上》﹕“晏子辭不為臣﹐退而窮處。堂下生蓼藿﹐門外生荊棘。”意即來客很少﹐門裡門外一片荒蕪。
堂既然建在高台上﹐所以堂前有階梯﹐左右各一﹐稱西階、東階。古人在室外尊左﹐因此西階是賓客走的。《史記。魏公子列傳》﹕“趙王埽(掃)除(台階)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走東階﹐即不敢以尊者(賓)自居。階又叫除、陛。《漢書。梅福傳》﹕“故願一登文石(有紋飾的石)之陛﹐涉赤墀(Chi﹐遲。以顏料塗抹在地上)之塗(同途。指庭中的路)﹐當(面對)戶牖(you﹐有。窗﹐詳下)之法坐(正坐﹐這裡指皇帝的坐位)﹐盡平生之愚慮。”文陛、赤塗、法坐﹐全是皇帝所專有﹔登(升)陛、涉塗﹐即走到堂上去。古代稱皇帝為陛下﹐就是因為表示謙恭不敢直呼對方而與在階下伺候的官員、衛士說話。尊者在場﹐卑者是不能升堂的。
堂有東西兩面牆﹐稱作東序、西序﹔堂的南面沒有牆﹐隻有兩根柱子﹐叫東楹、西楹。後代房前的廊子以及現在有些地區前後開門的“堂屋”﹐即來源於堂。堂既沒有南牆﹐因而敞亮﹐於是又名堂皇。《漢書。胡建傳》﹕“於是當選士馬日﹐監御史與護軍諸校列坐堂皇上。”後人以堂皇為講武之所﹐其實是誤解。也是因為堂一面無牆﹐其邊沿暴露於外﹐所以有個專名叫廉。廉必直﹐所以常用以比喻形容人的正直﹐說廉正、廉潔。
堂是房屋的主人平時活動、行禮、待客的地方。《史記。范睢列傳》﹕“范睢大供具(準備了極豐盛的飲食)﹐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等於說考究)﹐而坐須賈堂下﹐置莖(鍘碎的草)豆其前﹐令兩黥徒(受過黥刑的人)夾而馬食之(像喂馬那樣讓須賈吃)。”諸侯使是客﹐所以坐堂上﹔范睢有意侮辱須賈以報前怨﹐所以坐之堂下。又《史記。平原君列傳》寫門客毛遂陪同平原君到楚國去訂盟約﹐“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於是“毛遂按劍歷階而上”﹐用威脅的手段逼著楚王定盟﹐“遂定從(同縱﹐縱約﹐戰國時東方各國聯合抗秦的盟約)於殿上。毛遂左手持槃(同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同來者)曰﹕“公相與歃此血於堂下。’”此處的“殿上”即堂上﹐殿最初既不限於帝王所居﹐也不限於“室”內。又﹐《孟子。樑惠王上》﹕“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往)﹖’曰﹕“將以舋(等於說祭)鐘。’”齊宣王坐在堂上﹐就和孔子站在堂上一樣﹐是正常的活動﹔同樣是由於堂無南牆﹐所以他才能看到牽牛人並與之交談。
達官貴人的堂都較高。《韓詩外傳》卷七﹕“曾子(名參﹐shen﹐深。孔子弟子)曰﹕“……吾嘗南遊於楚﹐得尊官焉﹐堂高九仞(ren﹐認。八尺)﹐轉轂百乘﹐猶北向而泣涕者﹐非為賤也﹐悲不逮吾親也。”九仞似乎太高了﹐但即使除去其中夸張的因素﹐其堂也很可觀。漢代的賈誼曾經打過比方﹕“人主之尊譬如堂﹐群閉J綾藎□謔□緄亍9時菥偶渡希□□兜亍T蛺脢擼槐萃觶ㄎ蓿┘叮□□□兀□蛺帽啊﹗閉飧銎╤韉目凸芻□∫彩翹悶氈榻細摺?
堂後是室﹐有戶相通。要人室必先登堂﹐所以《論語。先進》寫孔子批評子路鼓琵的技術不佳、因而同學們對子路不敬﹐於是孔子又說﹕“由也(子路名由)﹐升堂矣﹐未人於室也。”這是用進入室內比喻功夫“到家”。雖未人室﹐但已升堂﹐這是說子路的造詣也已差不多了。後代以“升堂人室”表示得到某人學問的要諦、真傳﹐即來源於此。
屍為由堂人室的通道﹐所以孔子說﹕“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論語。雍也》)以戶與仁道相比﹐是很恰當的。《說文》﹕“戶﹐護也。”這和“門﹐聞也”一樣﹐是用聲訓的方法表明戶的作用﹕戶是保護主人不受風寒與盜賊侵襲的。《禮記。禮運》
描寫理想中的大同世界的情景為“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外戶即戶向外開﹐閉指插上門栓。由此可知在古代戶是向內開﹐這樣才便於閉緊防盜。《韓詩外傳》卷十﹕“暮無(不)閉門﹐寢無閉戶。”後代有“夜不閉戶”的說法﹐也說明了“戶﹐護也”的道理。
古代詩文中說到戶一般都指房室之門。《論語。陽貨》﹕“孺悲(魯國人)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傳話的人)出戶﹐取琵而歌﹐使之聞之。”這是說孔子裝病﹐但又有意讓將命者和孺悲知道自己沒病﹐隻是不願見﹐所以將命者才邁出房門他就唱起來。《木蘭詩》﹕“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當戶即在室內正對房門﹐此處敞亮便於操作。《孔雀東南飛》﹕“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舉言謂新婦﹐哽嚥不能語﹔”“府吏再拜還﹐長嘆空房中。作計乃爾立﹐轉頭向戶裡。”兩個戶﹐都指焦仲卿夫婦所居之室的門。試對比﹕“往昔初陽歲﹐謝(辭別)家來貴門﹐”“出門結L等□□涮□儆嘈校□痹蠣哦際竊好擰13置擰9糯□氖矣械幕褂信悅擰﹗蹲蟠□O騫□□□迥輟罰骸敖□ㄆ牘□囊卮蠓虻墓啞蓿┤擻謔遙□氪拮櫻u摜蹋□氪蠓穎╦圓嗷□觥﹗?
室、堂之間還有窗子﹐即上文提到的牖。戶偏東﹐牖偏西。《論語。雍也》﹕“伯牛(孔子的弟子)有疾﹐子問(探視、慰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看來伯牛病得不輕﹐所以孔子這樣動情﹕客人一般不應進入主人之室﹐所以孔子與伯牛隔窗而語(前人認為伯牛得的是“癩”﹐不想讓孔子看到)。《列子。湯問》﹕“昌(紀昌﹐傳說中的善射者)以釐(mao﹐毛。犛牛的毛)懸蝨於牖﹐南面而望之。”牖南向﹐明亮﹐所以借以練習目力。室的北牆還有一個窗子﹐叫向。《說文》﹕“北出牖也。”《詩經。豳風。七月》﹕“穹窒(堵塞室壁的孔隙)熏鼠﹐塞向埋戶(用泥把門的漏縫抹住)。”
在堂的北邊、室的戶與牖之間這塊地方有個專名叫扆(yi﹐乙)。《淮南子。氾論訓》﹕“武王崩﹐成王幼少﹐周公繼文王之業﹐履天子之籍(等於說位)﹐聽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亂﹐誅管、蔡(周公的兄、弟)之罪﹐負扆而朝諸侯。”負扆﹐即背對著扆。也就是在戶、牖之間向南的位置。因此古代即以“南面”(面向南)為稱王為帝的代名詞。若在戶牖之間立屏風﹐也叫扆。《禮記。曲禮下》﹕“天子當依而立。”《釋文》﹕“扆狀如屏風﹐畫為黼文。”孔穎達疏﹕“依狀如屏風﹐以絳為質﹐高八尺﹐東西當戶牖之間﹐繡為斧文也。”這恐怕已是按後代的情形進行解釋了。扆作為屏風的名稱﹐又稱斧扆、斧依。《儀禮。覲禮》﹕“天子設斧依於戶牖之間。”張衡《東京賦》﹕“冠通天(通天﹕冠名)﹐佩玉璽﹐紆皇組﹐要幹將(要即腰。指佩帶著名劍)﹐負斧扆。”
古代的宮室庭院即如上述﹐我們據此再去閱讀古書﹐就會更準確地理解作者的行文﹐甚至可以更清楚地看出作者的苦心。例如《左傳。莊公八年》寫齊國內亂﹕
[齊襄公]隊於車﹐傷足﹐喪屨。反﹐誅屨於徒人費。弗得﹐鞭之見血﹐[費]走出。遇賊於門﹐[賊]劫而束之。費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費請先入﹐伏公而出﹐鬥﹐死於門中。石之紛如死於階下。遂入﹐殺孟陽於床﹐曰﹕“非君也﹐不類。”見公之足於戶下﹐遂弒之。(隊﹕墜。喪﹕丟掉了。誅﹕責求。徒人﹕受過刑的人﹐一般充當奴僕。奚﹕何。御﹕抵抗。石之紛如、孟陽都是齊之小臣。類﹕像。)作者是按照事情發展的順序寫的﹐由於確切地點明了幾個人被殺的地點﹐就可以使人想見當時戰鬥從外向內發展的激烈、迅速。特別是石之紛如死於堂階之下﹐說明他是且戰且退的﹔在戶下看到公足﹐這是因為戶向裡開﹐齊襄公是立在門後的。
又如《論語。衛靈公》﹕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是盲人﹐按照升堂就坐的順序寫在階、席等關鍵處﹐孔子對殘疾者的愛護和尊敬便躍然紙上了。
前面我們提到﹐《左傳。莊公二十七年》寫刺王僚的一段清楚地指出了衛士排列的順序﹔與之相對照的﹐是《史記。刺客列傳》對這件事的記述。司馬遷寫道﹕“王僚使兵陳(排列)﹐白宮至光之家﹐門、戶、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先戶而後階陛。顛倒了次序﹐顯然不如《左傳》“實錄”得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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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看去﹐河畔垂柳個個幻作披發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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