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陳設和起居
1.室內陳設
南北朝以前沒有桌椅凳﹐而是坐在地上。坐時在地上舖張席子﹐所以說“席地而坐”。睡覺也在席子上面﹐所以又有“寢不安席”、“擇席之病”的說法。稍講究一點的﹐坐時在大席子上再舖一張小席﹐謂之重席。《左傳。襄公二十三年》﹕“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為客(上賓)。既獻(主敬客酒)﹐臧孫命北面(面向北的位置)重席。新樽絮(潔)之﹔召悼子(季氏將立為嫡子者)﹐降(下堂)逆之﹐大夫皆起。”此處為悼子設重席﹐就是要為他設特別的坐位﹐突出他的重要。對於君侯貴族來說隻舖一張席子就算儉樸的了。《左傳。哀公元年》﹕“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世說新語。德行》﹕“王恭從會稽還﹐王大(名忱)看之﹐見其坐六尺簟(dian﹐電。竹席)﹐因語恭﹕“卿東來﹐故應有此物﹐可以一領及我。’恭無言﹐大去後﹐即舉所坐者送之。既無余席﹐便坐薦(草墊子)上。”但是貧苦人﹐包括下級士卒卻是沒有席子的。《史記。孫子列傳》﹕“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不設席是同甘苦的內容之一﹐可見士卒之最下者行軍打仗就睡在地上。
竹席最初叫簀(ze﹐責)。《禮記。檀弓上》寫曾子病重﹐“童子曰﹕“華而睕(wan﹐晚。上漆)﹐大夫之簀與﹖’”意思是曾子臨死睡這樣華美的竹席是違背禮的。《史記。范睢列傳》﹕“睢佯死﹐即卷以簀﹐置廁中。”這和後代以席裹卷屍體草草埋葬是一樣的。
《晏子春秋。內篇諫下》有這樣一個故事﹕“[齊]景公獵﹐休﹐坐地而食。晏子後至﹐左右滅葭而席(撥倒蘆葦權且當席)。公不說﹐曰﹕“寡人不席而坐地﹐二三子(指隨行的大臣)莫席﹐而子獨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對曰﹕“臣聞介胄坐陳(陣)不席﹐獄訟不席﹐屍在堂上不席(屍﹕代表死者受祭的人。這句是說在喪事期間不席)。三者皆憂也。故不敢以憂侍坐。’”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對於貴族們說來﹐舖席才是正常的﹐該舖席而不舖則是非禮的。
下面就是晏嬰所說的“不席”的幾種情況。
《左傳。文公十二年》﹕“秦軍掩晉上軍﹐趙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裹糧坐甲﹐固敵是求。敵至不擊﹐將何俟焉﹗”坐甲﹐即把甲放在地上坐。這是“坐陳不席”。《左傳。襄公十年》﹕“王叔陳生與伯輿(二人是周王卿士)爭政……王叔之宰(家臣)與伯輿之大夫瑕禽坐獄(打官司)於王庭﹐士□(晉大夫)聽之。”坐於周王庭中﹐也是沒有席的。這是“獄訟不席”。《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昭公於是曒(jiao叫。哭的聲音)然而哭﹐諸大夫皆哭。既哭﹐以人為菑(牆垣)﹐以幦(mi﹐密。車軾上的覆蓋物)為席﹐以鞍為幾﹐以遇禮(諸侯相遇之禮)相見。”魯昭公此時被逐流亡到齊﹐雖非“屍在堂”﹐但也是“憂”事。所以不設席﹔但諸侯相見於路不應直接坐在地上。於是以帶為席。辦法折中﹐兩全其美。
古代還在堂上室內設帷幕。帷與幕有別。《說文》﹕“在旁曰帷”﹐“帷在上曰幕”。上文提到《左傳。宣公七年》所載齊頃公“帷婦人”以觀郤克事﹐即於房室中張帷。堂上也可以張帷﹐但最初一般是喪禮的需要。《儀禮。士喪禮》﹕“奠脯、醢、醴、酒﹐升自阼階﹐奠於屍東﹐帷堂。”這是對士剛剛死去時的規定。這時死者尚未穿衣(壽衣)﹐用帷遮住﹐準備迎接賓客的吊唁。《左傳。文公十五年》﹕“[魯大夫公孫敖卒]聲己(公孫敖之妻)不視﹐帷堂而哭。”《禮記。檀弓下》說到這件事時說﹕“帷殯(停柩)﹐非古也﹐自敬姜(即聲己)之哭穆伯始也。”據說聲己怨恨丈夫拋掉自己而與莒國之女結合﹐因此穆伯已經人斂應該撤帷了﹐聲己還隔帷而哭﹐意思是不想看到穆伯。在實際生活中其實並非全按“禮”行事﹐如果需要﹐堂上也隨時可以施帷。《呂氏春秋。首時》﹕“伍子胥欲見吳王而不得﹐客有言之於王子光者﹐見之﹐而惡其貌。不聽其說而辭之。客請之王子光﹐王子光曰﹕“其貌適吾所甚惡也。’客以聞伍子胥﹐伍子胥曰﹕“此易故(事)也。願令王子居於堂上﹐重帷見其衣若(與)手﹐請因說之。’王子許。伍子胥說之半﹐王子光舉帷搏(拍)其手而與之坐。”《史記。范睢列傳》﹕“[須賈]乃肉袒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睢盛帷帳﹐侍者甚眾﹐見之。”范睢帷帳也應該是設在堂上的。
古代室內設幾。幾為長方形﹐不高﹐類似現在北方的炕桌或小茶幾。但作用卻與炕桌等不同﹐主要是為坐時憑倚以稍休息。《詩經。大雅。公列》﹕“俾筵俾幾﹐既登乃依。”意思是讓人給賓客舖設好席、幾﹐客人們登上了筵席﹐靠在幾上。
古人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倚幾的。《左傳。昭公五年》﹕“[聖王]設機(同幾)而不倚﹐爵盈而不飲。”這本是說諸侯間相聘問時應該“正襟危坐”﹐否則就不“禮”。其實平時親友相見也是一樣的﹐對客坐而倚幾﹐是一種不嚴肅、懶散的表現﹐因而也為禮所不許。《孟子。公孫醜下》﹕“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齊宣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隱(倚)幾而臥。客不悅﹐曰﹕“弟子齊宿(恭敬)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莊子。齊物論》﹕“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答焉(身體像散了架子)似喪其耦(同偶)。顏成子遊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南郭子綦此時是把主客觀都忘掉了﹐而其形體與懶散無異﹐所以隱幾。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隱幾則是理所當然的。《禮記。曲禮上》﹕“謀於長者﹐必操幾杖以從之。”帝王賜人以幾則表示敬老。《陳書。王沖傳》﹕“文帝即位﹐益加尊重[王沖].[沖]嘗從文帝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賜以幾。其見重如此。”但從三國時代起﹐桌案之類開始多起來﹐幾已不多見。《三國志。毛蚧傳》﹕“初﹐太祖(曹操)平聊城﹐班(同頒﹐分賞)所獲品物﹐特以素屏風、素馮(倚)幾賜蚧﹐曰﹕“君有古人之風﹐故賜君古人之服。’”即稱古﹐說明非當時通行之物。
古代室內有床﹐但與現代的床不同﹐較矮﹐較小﹐主要是供人坐的。《史記。酈生列傳》﹕“酈生至。人謁﹐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但床偶爾也當臥具﹐特別是不在房子裡住宿時。《左傳。宣公十五年》﹕“宋人懼﹐使華元(宋大夫)夜人楚師﹐登子反(楚帥)之床﹐起之。”既是“起之”﹐可知原先是臥於床的。大約到南北朝時期床即已是坐臥兩用了。《世說新語。德行》﹕“晉簡文為撫軍時﹐所坐床上塵不見拂﹐見鼠行跡﹐視以為佳。”這是“坐床”。又﹕“[王]祥嘗在別床眠﹐母自往閽(同暗)斫之。”這是“臥床”。《南齊書。褚淵傳》﹕“有一傖父(等於說窮老頭)冷病積年﹐重茵累褥﹐床下設爐火﹐猶不差(指冷覺稍緩)。”上有褥﹐下有火﹐可見也是臥具。又《王玄載傳》﹕“世祖時在大床チ間慾苽瞻謂豫章王曰﹕“帳中物(指齊世祖)亦復隨人起興。’世祖銜(心中惱恨)之﹐未嘗形色。”床而大﹐並支帳﹐這已經是寢臥專用的床了。
從東漢末年起出現了一種“胡床”﹐大約是北方遊牧民族為遷徙方便而創制的﹐中原地區在民族交往中引進﹐因為跟中原所習用的床有同有異﹐所以加胡字以示區別。胡床的床面系用繩帶交叉貫穿而成﹐可以折起﹐類似今天的馬紮﹐所以又稱繩床、校(交)椅。《世說新語。容止》﹕“俄而[庾亮]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雲﹕“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指詠詩)興復不淺。’因便據胡床與諸人詠謔。”因為胡床輕巧便於搬動﹐所以常常移至室外使用。後來的木質交椅、今之折疊椅、凳﹐即由胡床發展而來。
古書上還常提到榻。榻跟床差不多﹐可坐﹐可臥。《三國志。管寧傳》注引《高士傳》﹕“管寧自越海及歸﹐常坐一木榻﹐積五十余年未嘗箕股(即箕踞。詳下)﹐其榻上當膝處皆穿。”這是“坐榻”。由此也可知在床或榻上坐時與席地而坐一樣﹐還是“跪坐”。《三國志。簡雍傳》﹕“[簡雍)性簡傲跌宕。在先主(劉備)坐席猶箕踞(一種不嚴肅的坐法﹐詳下)傾倚﹐威儀不肅﹐自縱適。自諸葛亮已下﹐則獨擅一榻﹐項枕臥語﹐無所為屈。”這是以榻為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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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看去﹐河畔垂柳個個幻作披發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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