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殊聲而合響﹐異翮而同飛”﹕嵇康和阮籍的遊仙思想與詩歌創作
嵇康和阮籍是魏晉時期的重要作家﹐在中國文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作為正始文學的璀璨雙璧﹐他們創造了許多動人的篇章。他們不僅以卓犖的才情、美麗的詩文彪炳當世﹐更以高尚的人格輝耀千秋。近年來﹐學術界對於嵇、阮的研究﹐取得了長足的進展﹔但在研究的過程中﹐人們常常對嵇、阮進行單獨的審視﹐而缺乏整體的、綜合性的探討。其實嵇、阮作為正始文學的代表作家和“竹林七賢”的首腦人物﹐不僅在生活和思想上有相似之處﹐在詩歌創作方面也存在著共同的傾向。
抒寫高蹈出世之志﹐這是嵇、阮詩歌常見的主題之一。他們強烈追求超世拔俗、優遊天外的神仙生活﹐其情感浪漫而深沉﹐構成了一種重要的情感基質。詩人抱著超越人間的幻想﹐遨遊於五岳之上﹐嬉戲於神仙之間﹐假遊仙以寄慨﹐托真人以為鄰﹐寄歡愁於幻象﹐寓情意於煙雲。在情調上既有屈賦的哀傷﹐也啟迪了後來郭璞等詩人寓憤激於遊仙的篇什。曹道衡先生說﹕“正始詩人如嵇、阮輩之寫‘遊仙’﹐不但不是忘情世事﹐相反地倒是曲折地表現內心的苦悶。”(《郭璞和〈遊仙詩〉》﹐《中古文學史論文集》﹐頁202)錢志熙先生對嵇、阮的遊仙思想也作了非常深入的闡發(《唐前生命觀念和文學生命主題》﹐頁252~262)。本章試圖從魏晉時代特殊的歷史背景出發﹐結合嵇、阮的生活、思想和性格﹐全面考察其遊仙思想產生的文化背景。
一 、入世‧隱逸‧遊仙﹕嵇、阮的思想歷程與遊仙思想的現實基礎
阮籍和嵇康是兩位充滿矛盾的詩人﹐他們的心靈始終在極端痛苦的矛盾中顫動著﹐現存阮籍的八十二首《詠懷詩》(本書征引阮籍詩文﹐依據陳伯君《阮籍集校注》﹐所在卷帙及頁碼一律不作標示)和嵇康的五十三篇詩作就是對其心靈世界的敘寫。縱觀嵇、阮的一生﹐我們可以發現他們的思想經歷了三個階段﹕先入世﹐後隱逸﹐終歸於遊仙。這種思想脈絡在嵇、阮身上表現得非常清晰。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找出他們由現實到隱逸﹐再由隱逸到遊仙的轉捩點。
(一)從現實到隱逸
阮籍和嵇康是兩位不甘寂莫的志士﹐他們胸懷大志﹐意欲有所作為﹐慷慨磊落﹐以天下為己任。這一點﹐阮籍在青年時代表現得特別明顯﹐嵇康則始終如一﹐直到廣陵散絕。
阮籍生於建安十五年(210)﹐其父阮瑀為“建安七子”之一。前輩那種建功立業的強烈願望和慷慨激昂的高風逸韻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他“本有濟世志”(《晉書》卷四九本傳)﹐《詠懷詩》其十五﹕“昔年十四五﹐志好尚書詩。被褐懷珠玉﹐顏閔相與期。”他追憶少年時代﹐志向遠大﹐崇尚儒家經典﹐並以顏回、閔子騫這兩位孔門高足為楷模。這時的阮籍是崇奉儒家思想的。《樂論》一文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作。據丁冠之先生考証﹐《樂論》作於魏明帝末年或正始初年(236~240)(《阮籍思想辨析》)﹐那正是阮籍的青年時代。文章旨在強調禮樂的教化作用﹐批駁了“有之無益於政﹐有之何損於化”的觀點﹐肯定禮樂維護等級制度和移風易俗的作用﹐其基本傾向是儒家的禮樂觀。在這篇文章中﹐他實際上強調了社會政治的重要意義﹐其出發點在於維護名教﹐給現存的制度尋找新的理論根據。阮籍不僅關心社會政治﹐醉心儒家經典﹐還熱切希望建功立業﹐馳騁疆場。《詠懷詩》其六十一是一篇追憶少年時代的詩作﹕
少年學擊劍﹐妙伎過曲成。英風截雲霓﹐超世發奇聲。揮劍臨沙漠﹐飲馬九野坰。旗幟何翩翩﹐但聞金鼓鳴。軍旅令人悲﹐烈烈有哀情。念我平常時﹐悔恨從此生。
詩中描繪一個精習劍術、英姿勃勃的少年形象﹐令人想起曹植《白馬篇》刻劃的“幽並遊俠兒”(《全魏詩》卷六)﹐其豪情壯概動人心魄。這裡我們不妨對《晉書》本傳的兩段記載加以解析﹐以彰明阮籍的現實態度及其特殊的表態方式。一是“青白眼”的故事﹕
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懌而退。喜弟康聞之﹐乃齎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
案此事又見《世說新語‧簡傲》四劉孝標注引《晉百官名》。阮籍能為青白眼一事﹐為後人所津津樂道﹐成為我國古典詩歌常用的典故之一。例如﹕
科頭箕踞長鬆下﹐白眼看他世上人。(王維《與盧員外象過崔處士興宗林亭》﹐《王右丞集箋注》卷一四)
途窮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貧。(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讀杜心解》卷二之二)
唯要主人青眼待﹐琴詩談笑自將來。(白居易《春雪過皇甫家》﹐《白居易集》卷二三)
但得君眼青﹐不辭奴飯白。(蘇軾《陳季常見過三首》其一﹐《蘇軾詩集》卷二一)
由這個典故還派生出許多語匯﹐如“青目”、“青眼”、“垂青”、“青眸”、“眼青”、“青盼”、“青眄”、“青照”、“白眼”、“眼白”、“垂青目”等等﹐足見其影響之大。對“青白眼”﹐新版《辭源》(頁3355)釋雲﹕
眼睛青色﹐其旁白色。正視則見青處﹐邪視則見白處。……後因謂對人重視曰青眼﹐對人輕視曰白眼。
新版《辭海》(縮印本﹐頁1987)亦釋雲﹕
青眼﹐眼睛正視﹐眼珠在中間﹐表示對人尊重或喜愛﹔白眼﹐眼睛向上或向旁邊看﹐現出眼白﹐表示輕視或憎惡。……《名義考》卷六﹕“後人有青盼、垂青之語。人平視睛圓則青﹐上視睛藏則白。上視﹐怒目而視也。”
這些解釋都是正確的。人的眼球向上翻﹐呈現白色﹐故阮籍對“禮俗之士”作“白眼”是可以理解的。在這裡﹐關鍵在於“青白眼”的“青”字是什麼意思。“青”為五色之一。五色指青黃赤白黑﹐古時把這五種顏色作為主要的顏色。《尚書‧益稷》﹕“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其中“青”、“黑”二色是各自獨立的。“青”有時也指黑色。《尚書‧禹貢》﹕“厥土青黎”。孔穎達疏引王肅語雲﹕“青﹐黑色。”“青”的這種意義在古代詩文中經常出現。《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何長瑜)嘗於江陵寄書與宗人何勖﹐以韻語序義慶州府僚佐雲﹕‘陸展染鬢發﹐欲以媚側室。青青不解久﹐星星行復出。’”漢族人的頭發本來是黑色的﹐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漸呈白色。陸展染發﹐當然是要轉白為黑﹐故“青青”一語必指黑色而言。李白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將進酒》﹐《李太白全集》卷三)白居易詩﹕“青絲發落叢藂鬢疏﹐紅玉膚銷系裙縵。”(《陵園妾》﹐《白居易集》卷四)“青絲”﹐指黑而柔軟的頭發。又李白詩﹕“花暖青牛臥﹐鬆高白鶴眠。”(《尋雍尊師隱居》﹐《李太白全集》卷二三)曹唐詩﹕“青牛臥地吃瓊草﹐知道先生朝未回。”(《小遊仙詩》﹐《全唐詩》卷六四一)“青牛”﹐《辭海》增補本釋為黑色牛。《太平御覽》卷八八六引《玄中記》﹕“千歲樹精為青羊﹐萬歲樹精為青牛﹐多出遊人間。”“青羊”﹐新版《辭海》(頁1985)釋雲﹕“……角小﹐黑色﹐角基生有輪紋。頸粗且短。毛鬆軟而厚。冬毛灰黑色或深棕色﹐夏毛較暗。”顯然﹐“青羊”之“青”也是指黑色。與上舉諸例相同﹐“青白眼”之“青”是指黑色﹐而不是居五色之首的青色﹐故阮籍的所謂“青白眼”﹐實際上就是黑白眼。漢族人眼睛的顏色主要是黑色和白色。《世說新語》載﹕
嵇中散語趙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風……”(《言語》一五)
王夷甫與裴景聲志好不同﹐景聲惡﹐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詣王肆言極罵﹐要王答己﹐欲以分謗。王不為動色﹐徐曰﹕“白眼兒遂作。”(《雅量》一一)
謝公雲﹕“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容止》三七)
黑色是人心氣平和時的眼色﹐白眼則是人生氣時的眼色。阮籍為人謹慎﹐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但對於當時的人和事他還是有自己的態度的。“青白眼”就是他表態的特殊手段。宋人葉夢得在《石林詩話》卷下指出﹕“(嵇康)嘗稱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為可師﹐殊不然。籍雖不臧否人﹐而作青白眼﹐亦何以異﹖”(《歷代詩話》﹐上冊﹐頁434)葉氏確實看到了阮籍為人的本質。其實際籍的眼色與他人並無差異﹐“能為青白眼”亦非特異功能﹐隻是作為一代名士﹐他的這一表態方式比較引人注目而已。
二是廣武之嘆、武牢之嘆與《豪傑詩》﹕
嘗登廣武﹐觀楚漢戰處﹐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嘆﹐於是賦《豪傑詩》。
案此事又見《三國志‧王粲傳》裴鬆之注引《魏氏春秋》。“廣武”﹐指廣武山。此山在河南省滎陽縣東北﹐東連滎澤﹐西接成皋﹐秦末曾是楚漢戰場。據《史記》卷七《項羽本紀》載﹐漢王引兵渡河後﹐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定東海後西進﹐與漢軍對峙於廣武﹐相守數月。當時項羽在此處為高俎﹐將劉邦的父親放在上面﹐欲烹之﹔又大顯神威驚走漢之善射者樓煩。“漢王大驚﹐於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漢王數之﹐項王怒﹐欲一戰。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宋‧裴□《史記集解》引孟康注﹕
於滎陽築兩城相對為廣武﹐在敖倉西三皇山上。
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引《括地志》﹕
東廣武、西廣武在鄭州滎陽縣西二十裡。戴延之雲﹕“三皇山上有二城﹐東曰東廣武﹐西曰西廣武﹐各在一山頭﹐相去百步。汴水從廣澗中東南流﹐今涸無水﹐在敖倉西。”郭緣《述生記》雲﹕“一澗橫絕上過﹐名曰廣武。相對皆立城塹﹐遂號東西廣武。”東廣武城有高壇﹐即是項羽坐太公俎上者﹐今名項羽堆﹐亦呼為太公亭。
武牢山﹐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四六“河南一”稱“其重險則有虎牢”﹐此下顧氏復雲﹕
虎牢關在開封府鄭州汜水縣西二裡﹐一名成皋關﹐亦名古崤關。其地古東虢國﹐鄭為制邑。……楚漢爭衡﹐成皋尤為重地。漢三年﹐項羽使終公守成皋﹐而自東擊彭越﹐漢擊破終公﹐復軍成皋。項羽攻拔之。酈食其謂漢王﹕楚令適卒分守成皋﹐此天所以資漢﹐願急復進兵﹐塞成皋之險﹐是也。四年﹐漢復取成皋﹐卒滅楚。……今自滎陽而東皆坦夷﹐西入汜水縣境﹐地漸高﹐城中突起一山﹐……﹐出西部﹐則亂嶺糾紛﹐一道紆回其間﹐斷而復續。使一夫荷戈而立﹐百人自廢﹐信乎為洛陽之門戶也。
這些記載已將廣武山和武牢山的地理位置與歷史背景講得很清楚。
廣武之嘆﹐寓意極為深刻。但前人對此事的解釋紛紜不一﹐而鮮有中的者。如明‧楊慎說﹕“阮籍登廣武而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豈謂沛公為豎子乎?傷時無劉項也。豎子指晉魏間人耳。”(《升庵詩話》卷一三“豎子”條﹐《歷代詩話續編》﹐頁899)他認為阮籍感時傷世﹐遂以“豎子”詛咒魏晉社會中的小人。胡應麟反駁楊說﹕“豎子正謂漢高。晉人見解﹐率本莊、列﹐豈容以實求之?”(《少室山房筆叢》卷六《續甲部‧丹鉛新錄》二“阮籍”條)在他看來﹐“豎子”正是指漢高祖劉邦﹐而與現實人物無關。“豎子”是對人的鄙稱﹐猶言“小子”。《戰國策‧燕策三》﹕“荊軻怒﹐叱太子曰﹕‘今日往而不反者﹐豎子也。’”但阮籍所說的“豎子”﹐直接源於《史記‧項羽本紀》。劉邦從鴻門宴上僥幸逃回軍中﹐派張良持白璧、玉鬥各一雙分別獻給項羽和范增。“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鬥﹐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范增以“豎子”罵項羽﹐因為他放走了劉邦這個勁敵。後來項羽敗死烏江﹐劉邦做了皇帝。阮籍對劉邦十分鄙視﹐對於他的“成名”深感不平﹐認為這是“時無英雄”造成的。顯然﹐在他的心目中﹐項羽也不是真正的英雄﹐否則就不會讓小人得逞了。他蔑視劉、項﹐因而發出“時無英雄”的慨嘆﹐其憤懣、悲慨之情溢於言表。從更深的層次看﹐阮籍實際是在吊古傷懷﹐借評論歷史人物寄寓其對現實的不滿。廣武之嘆﹐是詩人對英雄不見、小人猖狂的魏晉易代之際的社會現實的強烈批判和深刻諷刺﹐蘊溢著深沉的憤怒與悲慨﹐同時也隱藏著詩人對曹魏統治者昏庸無能以致大權旁落的痛惜以及對兇狠殘暴、“誅庶傑以使事”(幹寶《晉紀總論》﹐《全晉文》卷一二七)的司馬氏集團的痛恨。而武牢之嘆﹐既然是詩人望京城而發﹐可知其用意正與廣武之嘆相同。阮籍之賦《豪傑詩》﹐也正是通過歌詠豪傑之士來寄托“時無英雄”的慨嘆。《豪傑詩》今已不存﹐韓傳達先生推測《詠懷詩》其三十八和其三十九兩首就是阮籍當年所寫的《豪傑詩》(《阮籍〈詠懷詩〉思想內容初探》)。詩中寫道﹕
炎光延萬裡﹐洪川盪湍瀨。彎弓掛扶桑﹐長劍倚天外。泰山成砥礪﹐黃河為裳帶。視彼莊周子﹐榮枯何足賴。捐身棄中野﹐烏鳶作患害。豈若雄傑士﹐功名從此大。
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豈為全軀士﹖效命爭疆場。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垂聲謝後世﹐氣節故有常。
前一篇歌詠雄傑的功名﹐後一篇描寫壯士的忠義。他們都是阮籍心目中的“豪傑”。後人對前一首詩的解釋頗多歧義﹐如清人曾國藩說﹕“此首有屈原《遠遊》之志﹐高舉出世之想。”(轉引自黃節《阮步兵詠懷詩注》﹐頁48)近人黃節說﹕“此詩猶《大人先生傳》所雲‘木根挺而枝遠﹐葉繁茂而華零。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身之多少﹐又何足營’意也。‘雄傑士’﹐即指上掛高倚劍﹐礪山帶河功名之輩﹔‘豈若’二字﹐有不與為伍意﹐亦猶《傳》所雲‘不與堯舜齊德﹐不與湯武並功’也。”(《阮步兵詠懷詩注》﹐頁48)黃氏所言較為貼切﹐但仍然未達一間。其實該詩所表現的是對為國立功、為己立名的“雄傑”之士的崇仰與歌頌。詩中開篇便描寫了陽光普照萬裡﹐洪川激盪翻騰的壯美景象﹐起處雄闊﹐仿佛橫空而來﹐不可端倪。“彎弓”以下四句﹐刻畫了一個壯士的勇武姿態﹐使我們仿佛看到一個睥睨萬物、氣吞山河的偉大形象。這正是詩人熱情謳歌的“雄傑士”。詩人對莊周的草率棄世極為不滿﹐而願意象“雄傑士”那樣建立赫赫的功名。《詠懷詩》其三十九是一篇真正的壯士之歌。詩人熱情歌頌了壯士驅車遠行、受命自矷백4邐薹垂說木□瘛J□嗽廾饋爸搖□Ⅰ耙濉焙汀捌□淞保□庹□瞧淶賴灤叛齙惱媸盜髀逗圖檬辣□旱那闈楸戇住7蕉□髕來聳□唬骸霸□盡毒鷗琛□□洹反手肌P勱蘢忱□□珊獻詠a棟茁砥□吠□校□雜形□災□﹗保ㄗ□□浴度畈獎□交呈□Ⅰ罰□?49)這一見解頗為中肯。廣武之嘆是通過批判歷史而隱斥現實﹐武牢之嘆則直接表露了對現實的關切﹐《豪傑詩》更為深刻地體現了阮籍的現實主義精神。清‧陳沆稱阮籍“憑臨廣武﹐嘯傲蘇門﹐遠跡曹爽﹐潔身懿、師。其詩憤懷禪代﹐憑吊今古。蓋仁人志士之發憤焉﹐豈直憂生之嗟而己哉”(《詩比興箋》卷二《阮籍詩箋》﹐下引陳氏之語﹐出處同此)﹐極為準確、深刻地揭示了阮籍的精神實質。
通過對《晉書》本傳和《詠懷詩》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阮籍並沒有脫離其所生存的現實社會﹐特別是在青年時代﹐他是一位虔誠的儒學信奉者。他敦悅《詩》《書》﹐胸懷志義﹐希蹤爽直﹐志威八荒﹐他的精神是昂揚奮發、積極入世的。
嵇康生於魏文帝黃初五年(224)。其家世代儒業﹐嵇康自幼就飽受儒家經典的熏陶﹐胸懷青雲之志。嵇康的兄長嵇喜對他有有這樣的描述﹕“家世儒學﹐少有俊才﹐曠邁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譽﹐寬簡有大量。學不師授﹐博洽多聞﹔長而好老、莊之業﹐恬靜無欲。”(《三國志‧王粲傳》附《嵇康傳》裴鬆之注引嵇喜《嵇康傳》)也就是說﹐叔夜年輕時主要接受儒家的傳統教育﹐成年以後才漸讀老莊之書﹐但儒家學說一直是他的主導思想。我之作如是說﹐是有充分根據的。首先﹐嵇康對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非常崇拜。在《答難養生論》一文中﹐他說孔子“勤誨善誘﹐聚徒三千﹐口倦談議﹐身疲磬折﹐形若救孺子﹐視若營四海”。他對儒家禮教也奉若神明﹐《家誡》就是一篇禮教味十足的文章。明‧張溥雲﹕“嵇中散任誕魏朝﹐獨《家誡》恭謹﹐教子以禮。”(《顏光祿集》題辭﹐《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頁173)“教子以禮”﹐即要求兒子按照傳統禮教的規范做人﹐如《家誡》對其子有這樣的勸戒﹕“不須作小小卑恭﹐當大謙裕。不須作小小廉恥﹐當全大讓。若臨朝讓官﹐臨義讓生﹐若孔文舉求代兄死﹐此忠臣烈士之節。”嵇康認為做人應該講求大義﹐應該堅持忠烈之節﹐後來嵇紹臨難不苟﹐歿於王事(事見《晉書》卷八九《忠義列傳‧嵇紹》)﹐恐怕與乃父的教育分不開。嵇康在用道家的語言表述其政治理想時﹐也常常顯露名教的印痕。《聲無哀樂論》﹕
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簡易之教﹐御無為之治。君靜於上﹐臣順於下﹔玄化潛通﹐天人交泰。……
他的意思是說﹐古時賢王承順天命治理萬物﹐必然崇尚簡便易行的教令﹐施行清靜無為的政治﹔君主恬靜於上﹐群臣安順於下﹔玄遠深邃的教化默然暢通﹐天神庶民情意交感﹐均享安泰。在這裡﹐他闡述了道家清靜無為的政治主張﹐但他的社會理想並未超越名教的藩籬。所謂“君靜於上﹐臣順於下”﹐就是在承認等級制度的前提下講究寬容之道的。《太師箴》直接美化了他理想中的帝王﹕
穆穆天子﹐思問其愆﹐虛心導人﹐允求讜言﹐師臣司訓﹐敢告在前。
詩人的意思是說﹐端莊和敬的聖明天子﹐專意征詢自己的缺點﹐虛心謙遜地誘導眾人﹐誠心誠意地覓求正直之言﹐而主掌訓誨之事的太師之臣也敢於向君主提出忠告。《晉書》卷四九本傳稱此文“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這說明他的政治理想與儒家思想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他自稱﹕
又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會顯﹐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
人們常常據此認為嵇康是儒家學說的反對者和傳統禮教的叛瓖郕PF涫鄧鄧□涯嬉埠茫□鄧□創□騁埠茫□疾荒芡牙刖嚀宓睦□坊肪場5筆蓖跛唷11矢□椎熱耍□茉焯牢渲蕓字□裕□雜□纖韭硎霞□諾惱□渦枰□□飧□庖逕系奶牢渲蕓祝□導適撬韭硎霞□哦□□靡隕□瞬19鈧沾□狡浯勰婺康牡惱誄舨跡□肜□飛系奶牢渲蕓拙澂皇且換厥隆U嬲□奶牢渲蕓祝□丫□凰韭硎霞捌淶秤鶩崆□錳邐尥□裊耍□牢渲蕓自諤□辛椋□不岷惋□狄謊□□□≡諶魏問貝□□魏紊緇幔□恢耙嫡□兔撬□拇鄧□□□畝□鰨□□□褪潛煌崆□說畝□鰨□劣諭□母齜較蟶賢崆□□蚴怯燒廡┤說惱□渦枰□齠u摹6□切╒煌崆□說畝□鰨□丫□肫淅□返腦□卜緶□2幌嗉傲恕>痛碩□裕□□聿還□僑u竺鞘種械耐嫖錚□□肴勸□□硨痛叢□□淼娜嗣俏拊怠C骱醮耍□□鄧□健懊糠翹饋10潿剷≒蕓住鋇惱嬉庖簿駝訝蝗艚伊恕T諼航□□實惱□畏繚浦校□□凳且晃輝諞暗撓12□宋鎩>推潯局識□裕□□侵泄□□乘枷牒腿寮依窠痰惱嬲□鬧頁肌K□次賴氖竊□□□兜畝□鰨□澂皇僑ㄕ□考佑諶說蔫滂簟K□腿羆□謊□□皇譴癰□舊戲炊源□車睦褚侵貧齲□皇羌峋齜炊緣筆蹦侵中槲鋇睦窠蹋□□遺昊髂切┬勻寮倚磐膠屠穹ㄖ□孔悅□□此烈獯鄹囊雜□淥降男∪恕U饈瞧淥枷氳氖抵屎突□廄閬頡6源耍□逞趕壬□段航□綞燃拔惱掠胍┘熬浦□叵怠罰塩□抖□鴨□罰□亂□宋牟蛔Ⅲ┬晃乃□□釕睿□墑遊□豢□□邸o□擋喚齔綬釗逖□□□葉韻質瞪緇□□止刈Ⅰ﹗恫芬杉□肥撬□□娌□鱟約赫□喂鄣愫痛κ撈□鵲拇□磣鰨□浠□□□隆11咨砑檬賴木□窆崠┤□□K□偃□鮒荊□硎疽□□骯苤□□拔崮□7叱魯希□匝緣弁□保□俺庵鸚棕□□卣□磺恪薄6闆短□□稹非康魑□□□形□允炎鴯笥臚□濬□八劣誚疽□保□□Ω謾拔ㄏ褪鞘淞保□八襯撕坪謾薄K□M□宰約旱摹綁鷓浴倍允本鐘興□砸媯□潿勻找娓□艿牟□和醭□媸怯切娜綬佟5蔽撼□筧ㄅ月涫保□□踔料胗氬斜╕乃韭硎媳□窒嗉□□暈淞ε□□□□﹗度□□盡□豸喲□放崴芍□14□妒烙鎩罰骸皻□鵂蠓矗□滌辛Γ□矣□鴇□χ□□暈噬教危□臥唬骸□豢傘﹗□笠嘁尋堋﹗憋□瞪澩Ψ繚票浠彌□剩□九□凸饌□局□鰨□湟蚺潘茲』觶□春斂晃肪濉K□切╤□韭硎細□靜煌仔□陌戀□□□□鬩運得魎□緦ι兄鏡娜鬆□盤鹺突□□□〉娜鬆□□取?
一言以蔽之﹐嵇、阮是十分清醒的現實主義者。他們有高遠之態和經緯之略﹐對現實社會的白雲蒼狗和實際人生的陰晴圓缺極為關注。他們對世界和人生都曾采取了積極進取的態度。但隨著魏晉時代政治形勢的變化﹐他們的思想情緒也發生了很大波動。
魏晉易代之際是一個血雨腥風、雞鳴不已的歷史時期。公元二四九年(嘉平元年)﹐阮籍四十歲﹐嵇康二十六歲﹐公元二六0年(景元元年)﹐阮籍五十一歲﹐嵇康三十七歲。當時中國社會所發生的重要事件﹐他們都親眼目睹了。從公元二四九年至二六二年這十四年間﹐司馬氏全面奪取了魏朝政權﹐釀成了一系列重大的事變。司馬氏為鞏固政權﹐加強統治﹐瘋狂地鏟除異己﹐銖戮名族﹐與曹魏宗室及其它司馬氏的敵對力量有牽連的社會名流幾乎無一幸免。幹寶在《晉紀總論》中一針見血地指出﹕
宣景遭多難之時﹐誅庶傑以使事﹐不及修公劉太王之仁也。(《全晉文》卷一二七)
“誅庶傑以使事”確乎是歷史事實﹕在典午之變中﹐曹爽兄弟及其黨羽何晏、丁謐、鄧□、畢軌、李勝和桓范等人被殺﹔嘉平三年(251)﹐太尉王凌舉兵反﹐兵敗被殺﹐其所擁立的楚王彪被賜死﹔高貴鄉公正元元年(254)﹐夏侯玄、李封、張緝、蘇鑠、樂敦、劉寶賢等被夷三族﹐齊王曹芳被廢﹔正元二年(255)﹐司馬師平毌丘儉﹔甘露三年(258)﹐司馬昭殺諸葛誕﹔魏元帝景元元年(260)﹐司馬昭弒高貴鄉公曹髦。這一系列歷史慘劇震顫了後來東晉時代的晉明帝。《世說新語‧尤悔》七﹕
王導、溫嶠俱見明帝﹐帝問溫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溫未答頃﹐王曰﹕“溫嶠年少未諳﹐臣為陛下陳之。”王乃具敘宣王創業之始﹐誅夷名族﹐寵樹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貴鄉公事。明帝聞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長!”
史稱“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晉書‧阮籍傳》)﹐這是當時黑暗社會的真實寫照。在這動盪多事之秋﹐有多少慷慨悲歌、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死於非命﹗司馬氏的殘酷屠殺造成了社會上的恐怖局面﹐給知識分子的心靈蒙上一層陰影。人們滿懷危懼﹐生活在臨淵履薄的狀態之中。憂生之情在當時是十分普遍的。這種憂生之情在阮籍的詩歌中表現最多。《詠懷詩》其三十三﹕
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
面對殘酷的現實﹐詩人胸中如懷湯火﹐極端焦慮不安﹐而世事的翻雲覆雨﹐更使他感到智謀不足﹐時刻擔心禍患降臨。又如﹕
殷憂令志結﹐怵惕常若驚。(同上﹐其二十四)
晷度有昭回﹐哀哉人命微﹗飄若風塵逝﹐忽若慶雲晞。(同上﹐其四十)
生命無期度﹐朝夕有不虞。(同上﹐其四十一)
嵇康也曾發出這樣的歌吟﹕
鳥盡良弓藏﹐謀極身心危﹐吉兇雖在己﹐世路多嶮巇。(《兄秀才公穆入軍贈詩十九首》)
這是對歷史的總結﹐也是由現實而生發的深切感受。魏晉時代人命危淺﹐朝不保夕的社會現實﹐使人們的精神高度緊張﹐心靈的負擔極為沉重。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便試圖通過隱逸的手段來躲避災禍﹐消除煩惱。袁宏《三國名臣序讚》曰﹕“夫時方顛沛﹐則顯不如隱﹔萬物思治﹐則默不如語。”(《全晉文》卷五七)這是魏晉士大夫的一般看法。魏晉隱逸風氣極盛﹐實在是因為“時方顛沛”的緣故。《世說新語‧規箴》六﹕“何晏、鄧□令管輅作卦﹐雲﹕‘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輅稱引古義﹐深以戒之。”本條劉孝標注引《名士傳》曰﹕
是時曹爽輔政﹐識者慮有危機。晏有重名﹐與魏姻戚﹐內雖懷憂﹐而無復退也。著五言詩以言志曰﹕“鴻鵠比翼遊﹐群飛戲太清。常畏大網羅﹐憂禍一旦並。豈若集五湖﹐從流唼浮萍。永寧曠中懷﹐何為怵惕驚?”蓋因輅言﹐懼而賦詩。
何晏是魏武帝曹操的養子﹐又娶金鄉公主﹐可謂曹氏之親黨、司馬氏的死敵。他身處曹氏與司馬氏激烈鬥爭的漩渦﹐對自己的生命十分憂慮﹐故希望遠遁五湖﹐順流漂浮﹐逍遙放志﹐這是他在惶恐不安的情態下所流露的真實心願。魏晉玄學的開創者王弼在對《周易‧遁上》“上九﹐肥遁﹐無不利”的注釋中也明確指出了超然的隱士氣度和躲避災患的關系﹕
最處外極﹐無應於內﹐超然絕志﹐心無疑顧。憂患不能累﹐繒繳不能及﹐是以肥遁﹐無不利也。(《王弼集校釋》﹐頁384)
阮籍《詠懷詩》其三﹕
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
所表達的也是隱遁避患之意。又《詠懷詩》其三十四﹕
願耕東皋陽﹐誰與守其真﹖愁苦在一時﹐高行傷微身。曲直何所為﹖龍蛇為我鄰。
詩人欲隱居東皋之陽﹐以保素全真﹐躲避災禍﹐因為《周易》有“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的話。嵇康在縲紲之中作《幽憤詩》﹐詩中寫道﹕
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下惠﹐今愧孫登﹐內負宿心﹐外恧良朋。
詩人的意思是說﹐他自信與世無爭﹐然而偏多怨懟憎恨﹐不僅有愧於古代的柳下惠﹐而且不如現在的孫登。柳下惠是春秋時代的賢人。孔子對他有很艇n鈉蘭邸﹗堵塾鎩□懶楣□謔□濉罰骸白釉弧謾□拔鬧□□淝暈徽哂耄恐□□祿□□停□澂揮肓14病﹗□庇幀段19擁謔□恕罰骸傲□祿菸□渴Γ□□懟H嗽弧謾□遊純梢勻□□俊□弧謾□鋇藍□氯耍□賞□澂蝗□恚⊥韉藍□氯耍□偽厝□改鋼□睿 □薄耙菝瘛貌□摹6迤搿15□佟14囊蕁18□擰17□祿蕁5倭□W釉弧謾□喚燈渲荊□蝗杵瀋恚□□氖迤胗耄俊□攪□祿蕁5倭□謾□抵救梟硪櫻謊災新祝□兄新牽□淥苟□巖櫻 □接□佟14囊蕁謾□□臃叛裕□碇星澹□現腥a﹗□□以蛞祆妒牽□蘅晌薏豢傘﹗□憊賾謁□牽□妒浪敵掠鎩□芤蕁范□姓庋□募竊兀骸?
嵇康遊於汲郡山中﹐遇道士孫登﹐遂與之遊。康臨去﹐登曰﹕“君才則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此文下劉孝標注引用了四條史料。一是康集《序》﹕
孫登者﹐不知何許人。無家﹐於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自覆。好讀《易》﹐鼓一弦琴。見者皆親樂之。
二是《魏氏春秋》﹕
登性無喜怒。或沒諸水﹐出而觀之﹐登復大笑。時時出入人間﹐所經家設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舍去。
三是《文士傳》﹕
嘉平中﹐汲縣民共入山中﹐見一人﹐所居懸巖百仞﹐叢林鬱茂﹐而神明甚察 。自雲﹕“孫姓登名﹐字公和。”康聞﹐乃從遊三年﹐問其所圖﹐終不答﹐然神謀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嘆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於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呂安事﹐在獄為詩自責雲﹕“昔慚下惠﹐今愧孫登。”
四是王隱《晉書》(見本書頁219)。可見孫登是當時的一位很有見識的隱者﹐ⅰG□□□□□彩俏□吮□庹□紊系南右捎肫群Αo□鄧怠敖窶7□恰保□湊丈弦□段氖看□返募竊兀□褪且蛭□揮脅贍傷□塹囊餳□□茨薌霸繅□右災倫緣復蠡齙腦倒省K□僑銜□□擋荒蘢齙健安揮悶洳擰保□□皇強諭飛媳硎疽□擁腦竿□□導噬鮮遣荒芤磐□朗碌摹K□嵌運□母魴鑰吹煤芡福□□燥□島罄炊運□金畈煌□?
嵇、阮生逢動盪多事之秋﹐為避免災禍﹐保全生命﹐他們的心靈便萌生了希蹤隱逸的情思。
(二)從隱逸到遊仙
隱逸是一種躲避現實的有效方法。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論語‧公冶長》)也就是說﹐如果個人的理想不能實現﹐就要歸隱於大自然。如上所述﹐嵇、阮既然在現實中找不到出路﹐也就很自然地向往隱逸之途。大自然是美麗動人的﹐沒有塵世的囂雜﹐也沒有官場的污濁﹐詩人的高潔心志能夠與之和諧共鳴。因此﹐阮籍“登山臨水﹐經日忘歸”(《晉書》本傳)﹐嵇康也“遊山澤﹐會其得意﹐忽焉忘返”(同上)﹐他們完全陶醉在大自然之中了。
嵇康十分向往隱逸的生活。他在黑暗的社會中看不到光明﹐對世界的醜惡深惡痛絕﹐因而將一腔悲憤的意緒﹐化為思古之幽情和歸隱的志趣。《述志詩》其二﹕“慷慨思古人﹐夢想見容輝﹐願與知己遇﹐舒憤啟其微﹐……。”詩人希望在古代的高人賢士中覓到知音﹐欲友其人於千載﹐以抒發其憤懣之情。《聖賢高士傳讚》就是在這種動機的驅使下寫出來的。《晉書》本傳﹕
其高情遠趣﹐率然玄遠﹐撰上古以來高士為之傳讚﹐欲友其人於千載也。
又《三國志‧王粲傳》裴鬆之注引嵇喜《嵇康傳》﹕
撰錄上古以來聖賢隱逸﹐遁心遺名者﹐集為傳讚﹐自混沌至於管寧﹐凡一百一十有九人﹐蓋求之於宇宙之內﹐而發之乎千載之外者矣。
而這部書描述腋n話僖皇□盼蝗宋錚□蠖嗍且□俊﹗妒鮒臼□菲潿□骸把已u嘁□藎□峋僨笪□Α﹗憋□刀砸□蕕男卸□□衷奚汀﹗對郵□吩唬骸?
有舟浮覆﹐紼纚是維﹐栝□鬆棹﹐泛若龍微。n(子燁案﹕疑為“渡”字)津經險﹐越濟不歸﹐思友長林﹐抱樸山湄。守器殉業﹐不能奮飛。
詩人以舟自喻﹐表達了歸隱的志願。他希望隱居於長林豐草﹐抱樸於山顛水涯﹐但因為“守器殉業”﹐像船隻被紼纚系於水中一樣﹐不能高飛遠翥。《答二郭詩三首》其三﹕
至人存諸己﹐隱璞樂玄虛﹐功名何足殉﹐乃欲列簡書﹐……
在黑暗的世界裡﹐功名已不足重﹐垂名青史也無意義﹐最佳的選擇是順著玄虛之道與世俗分道揚鑣﹐高蹈遠托。甚至在身隱囹圄的時候﹐他還說﹕
采薇山阿﹐散發巖岫﹐永嘯長吟﹐頤性養壽。(《幽憤詩》)
蘇東坡說﹕“嵇中散作《幽憤詩》﹐知不免矣﹐而卒章乃曰﹕‘采薇山阿﹐散發巖岫﹐永嘯長吟﹐頤性養壽’者﹐悼此志之不遂也。司馬景王既殺中散而悔﹐使悔於未殺之前﹐吾知其掃跡滅形於人間﹐如脫兔之投林也。采薇散發﹐豈其所難哉﹗”(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第一《楚漢魏六朝上》)蘇東坡講的這段話十分精彩﹐但並不準確。實際上﹐像司馬昭那樣的虎狼之徒﹐絕不會為殺掉一個嵇康而後悔的。在人類的文明史中﹐最具破壞力最能摧殘人性的東西便是政治﹐而最殘忍最無情的就是那些玩弄政治權柄的家伙。對他們來說﹐即使殺一萬個嵇康﹐又算什麼﹗劉宋時代的傅亮在《演慎》一文中評論嵇康說﹕“夫以嵇子之抗心希古﹐絕羈獨放﹐五難之根既拔﹐立生之道無累﹐人患殆乎盡矣。徒以忽防於鐘、呂﹐肆言於禹、湯﹐禍機發於毫端﹐逸翩鎩於垂舉。”(《宋書》卷四三本傳)他深刻地指出了嵇康被害的原因。
嵇康曾經有過長期的隱居生活。他隱居山陽至少有十二年之久﹐後來又避世河東。《三國志‧王粲傳》裴鬆之注引《魏氏春秋》﹕
康寓居河內之山陽縣﹐……大將軍嘗欲辟康。康既有絕世之言﹐又從子不善﹐避之河東﹐或雲避世。……
他和當時的著名隱士孫登有密切交往﹐從之遊三年。對此﹐我們在上文中已經提到了。
阮籍對隱逸的行動也十分讚賞。《詠懷詩》第七十四﹕
猗歟上世士﹐恬淡志安貧。季葉道陵遲﹐馳鶩紛垢塵。寧子豈不類﹐楊歌誰肯殉﹖棲棲非我偶﹐徨徨非己倫。咄嗟榮辱事﹐去來味道真。道真信可娛﹐清潔存精神。巢由抗高節﹐從此適河濱。
詩人指出季世末葉﹐大道陵遲﹐小人馳騖﹐表示要追步巢父、許由這些古代的高士﹐堅持高尚的志節﹐隱遁河濱﹐不涉世務。所謂“道真”﹐是一個玄學概念。嵇康《雜詩》曰﹕“婉孌名山﹐真人是要﹐齊物養生﹐與道逍遙。”他要遍遊名山大川﹐與“道”結合為一﹐達到自由自在的境界。《述志詩二首》其一﹕“多念世間人﹐夙駕咸驅馳﹐沖靜得自然﹐榮華安足為﹗”《雜詩一首》﹕“流詠太素﹐俯讚玄虛。”張銑注﹕“太素﹐玄虛﹐皆自然也。”(轉引自戴氏《嵇康集校注》﹐頁77)自然﹐就是“道”─主宰宇宙、彌綸萬物的最高本體。《雜詩》﹕“仁義澆淳樸﹐前識喪道華﹐留弱喪自然﹐天真難可和。”嵇康所謂“道華”﹐也就是阮籍所說的“道真”。但阮籍並沒有純粹的隱士生活﹐他一生為官﹐並參預朝政﹕先後擔任的官職有太尉掾、尚書郎、參軍﹐司馬氏當政﹐又做過從事中郎、關內侯、散騎常侍、東平相和步兵校尉。《晉書》本傳說阮籍“遺落世事﹐雖去佐職﹐恆遊府內﹐朝宴必與焉”﹐並於景元四年(263)作《為鄭沖勸晉王箋》。由於嗣宗之平生存在這樣一些情況﹐後人對他的品格便頗多微詞。葉夢得說﹕“籍得龰撒式慼撐巫栜q剿韭硎Γ□跬舋潯傭□J費岳穹ㄖ□濬□抵□緋穡□鄧韭砭巴躒□□R源搜災□□□歉剿韭硎Γ□幢嗇芡鴉□病=瘛段難 吩亟□謾度敖剷懟芬黃□□思□□鰨□□討鏈耍□□嗡□豢晌?!籍著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蝨處乎□中﹔籍委身於司馬氏﹐獨非□中乎?”(《石林詩話》卷下﹐《歷代詩話》﹐頁434)葉氏的觀點比較有代表性﹐但他看到的是表面現象﹐對阮籍並沒有真正的理解。阮籍與司馬氏集團虛與委蛇﹐這是由他所采取的特定的隱逸方式決定的。本書(頁109~110)曾經談到中古士人的“朝隱”問題。在魏晉時代﹐不獨遁跡山林、棲身豐草為隱逸﹐顯跡朝市、露形人間亦可視為隱逸的特殊方式。嵇喜《答嵇康詩四首》其三﹕
達人與物化﹐無俗不可安。都邑可優遊﹐何必棲山原。孔父策良駟﹐不雲世路難。出處因時資﹐潛越無常端。保心守道居﹐睹變安能遷。(《全晉詩》卷一)
長林豐草﹐自然是隱者的樂土﹐但優遊都邑﹐以隱士的心境居於鬧市之中﹐亦不失高人的儀度。而隱與顯的區別﹐關鍵在於能否“保心守道”﹐與外表的形跡無涉。《晉書》本傳謂嗣宗“當其得意﹐忽忘形骸﹐時人多謂之痴”﹐可知他是一位得意忘形的“痴”人。《世說新語‧棲逸》六﹕
阮光祿在東山﹐蕭然無事﹐常內足於懷。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沉冥﹐何以過此﹗ ”
本條劉孝標注引 《老子》曰﹕“寵辱若驚﹐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換言之﹐隻要能夠“內足於懷”﹐也就合乎個人的性情了。在東晉時代﹐著名作家孫綽曾經對大名士劉惔作出過這樣的評價﹕“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晉書》卷七五《劉惔傳》)阮籍與阮裕、劉真長生不同時﹐但他也是以隱者的姿態來做官的﹐求為步兵校尉和東平相這兩件事足以說明這一點﹜畇侚蘅B媯□俺□□幣彩僑羆□惚茉隻齙暮冒旆aK米讜諛諦納畬Σ宦□謁韭硎希□熱艟芫沖鍪耍□抖萆皆螅□蠔莧菀子脛□緯啥粵Ⅲ□衙饃鄙碇□觥6□誄□5先沃埃□」芊爬誦魏。□鍥□穹a□故腔岬玫嬌砣鶯捅﹔□摹R蛭□羆□謔苛種猩□□芨擼□韭硎俠鐘誒□K□□韻允咀約旱目□炒蠖齲□羆□紗說靡隕浦鍘6□□稻澂揮□韭硎蝦獻鰨□源羌□遙□婷1下叮□」芩□□塩C鸚斡諶思洌□詈蠡故遣宜澇諭賴噸□隆K韭黻盼絞逡埂翱∩似淶饋保a妒浪敵掠鎩□吩濉啡□唬┘粗復碩□浴>」莧羆□男願癲蝗頊□的敲錘樟遙□□淙似分□辰縭峭□□綹摺10按□摹G迦朔蕉□魎擔骸爸猩14粵□員恢錚□罟□□韭硭□#□浼2煌□□□似肺摶□﹗保a墩衙琳慚浴肪砣□□?0條)此言最為深刻、公允。
然而﹐不論幽居山林﹐還是顯跡朝市﹐都不能超越黑暗的現實﹐在當時的社會想做一個真正的隱士是不可能的。韓癒自稱“及讀阮籍陶潛詩﹐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托而逃焉者也”(《送王秀才序》﹐《韓昌黎文集校注》﹐頁258)﹐所言極是。換言之﹐嵇、阮雖然志求歸隱﹐超越現實﹐其內心的痛苦卻難以擺脫。因此﹐他們在精神上構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神仙世界﹐一座充滿光明的象牙之塔。嵇康《答二郭三首》其二﹕
……朔戒貴尚容﹐漁父好揚波﹐雖逸亦已難﹐非余心所嘉﹐豈若翔區外﹐餐瓊漱朝霞﹐遺物棄鄙累﹐逍遙遊太和﹐結友集靈岳﹐彈琴登清歌﹐……
這首詩意思是說﹐東方朔教子以寬容為避患之道﹐漁父則喜歡推波助瀾﹐此二途都不如隱逸為佳﹐但隱逸畢竟十分困難﹐故不如有神仙生活之美好﹕他們遨遊於人寰之外﹐徜徉乎太清之中﹐結友於靈岳之上﹐彈雅琴而發清歌﹐餐瓊枝而漱朝霞。身外的牽累沒有了﹐心中煩惱消失了﹐還有妗蘛l日飧□釗誦淖淼哪??陳祚明評此詩﹕“慨世甚深﹐故決意高蹈﹐不能隨世浮沉﹐雖逸亦已難﹐蓋欲矯拂本性﹐此事誠甚難也。”(《嵇康集校注》﹐頁64)從本質上講﹐餐菊茹鬆的隱居生活是一種矯拂人性的行動﹐隻有神仙世界的聖水才能順應人性的需求﹐才能洗凈心靈的痛苦﹐消釋人類的災難。阮籍《詠懷詩》其四十五﹕
樂極消靈神﹐哀深傷人情。竟知憂無益﹐豈若歸太清﹗
人生有歡樂﹐也有悲哀﹐無論歡樂或者悲哀﹐都會使人神疲意沮﹐隻有皈依太清﹐才能袪除一切愁累。《詠懷詩》其二十八﹕“系累名利場﹐駑駿同一□。豈若遺耳目﹐升遐去殷憂。”詩人要遐逝飛升﹐以擺脫黑白混淆、賢愚不分的名利場的羈絆﹐消解心中的殷憂之情﹐在神仙的自由世界裡獲得超脫與解放。因之﹐嵇、阮的心靈便萌生了另一種強烈的意識﹐那就是追慕神仙。
以上我們考察了嵇、阮思想的三個層面﹐闡述了其遊仙情結產生的時代背景。我們對嵇、阮思想的考察﹐僅僅是一種粗略的剖析﹐並不足以涵概嵇、阮思想的全部。而入世、隱逸和遊仙﹐這一思想脈絡也並非完全依次遞進﹐而常常呈現出一種交融的狀態。嵇、阮思想的復雜性也就在於此。
二、嵇、阮遊仙思想的文化背景
(一) “澤雉雖饑﹐不願園林”──精神自由與遊仙意識
(二) “思欲登仙﹐以濟不朽”──宇宙生命與遊仙意識
(三) “至人遠鑒﹐歸之自然”──理想人格與遊仙意識
(四) “長與俗人別﹐誰能睹基蹤”──脫俗之美與遊仙意識
(闕)真乃憾事耶!
三、“縱橫詩筆見高情”──嵇、阮詩歌的抒情境界與遊仙思想
我國古代有關神仙的思想起源甚早。關於遊仙思想和遊仙詩的起源問題﹐曹道衡先生在《郭璞和遊仙詩》(《中古文學史論文集》﹐頁199~203)一文中有十分精辟的論述﹐此不贅引。伴隨著秦皇漢武的求仙服藥和對長生不老的希冀與探求﹐以神仙為題材的詩歌也出現了﹐如《水仙操》《赤雀辭》(《全漢詩》卷一一《古詩》)等等皆是。在漢代﹐有一首《古遊仙詩》﹐今僅存殘句﹕“帶我瓊瑤佩﹐餐我沆瀣漿。”(同上)但遊仙詩起源於戰國時代﹐由屈原首創﹐這似乎已成公論。朱光潛先生早年所作《遊仙詩》一文對此有深刻的闡發。屈原的作品﹐如《離騷》以及相傳為屈原的《遠遊》等詩篇都帶有濃鬱的遊仙情調。《遠遊》雲﹕“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質菲薄而無因兮﹐焉托乘而上浮。”清‧蔣驥謂屈原﹕“幽憂之極﹐思欲飛舉以舒其鬱。”“原自以悲戚無聊﹐故發憤欲遠遊以自廣﹐然非輕舉﹐不能遠遊﹐而質非仙聖﹐不能輕舉﹐故慨然有志於延年度世之事﹐蓋皆有激之言而非本意也。”(《山帶閣注楚辭》﹐頁145)他將屈原的遊仙詩理解為牢騷之詞﹐固然有失偏頗﹐但屈子之遊仙也的確與其在政治上的失意有關。嵇、阮的遊仙詩也是如此。他們秉承了屈子的浪漫精神﹐將一腔憂愁憤恚灌注於筆端﹐以遊仙的詩意曲折地批判和抨擊了黑暗的現實社會。關於遊仙詩的藝術傳統﹐東漢末年的仲長統(180~220)是不可忽略的一個人物。案《後漢書》卷四九《仲長統傳》﹕
統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節﹐默語無常﹐時人或謂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輒稱疾不就。常以為凡遊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遊偃仰﹐可以自娛﹐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論之曰﹕“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地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珍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亨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遊戲平林﹐憛摯m□□妨狗紓□□衛穡□□吆琛7磧諼桷□□攏□焦楦嚀彌□稀0采窆敕濬□祭鮮現□□椋緩粑□□停□籩寥酥□路稹S氪□呤□櫻□鄣瀾彩椋□┬齠□牽□磣□宋鎩5□賭戲紜分□挪□□3逕討□釙□O□∫皇樂□希□九□斕□□洹2皇艿筆敝□穡□辣P悅□□淞H縭牽□蚩梢粵□齪海□□鈧嬤□庖印F襝鄯蛉氳弁踔□旁眨 庇腫魘□□□□約□渲盡4竊唬骸胺贍褚偶#□跬賞隹恰L諫咂□郟□窳□□恰V寥四鼙洌□鍤堪嗡住3嗽莆捺危□曳縹拮恪4孤凍舌闢□畔齔舍Ⅰc戾□輩停□叛舸□頡﹕閾茄拗椋□□既笥瘛A□現□塚□□乃□□H聳驢梢牛□撾□執□俊薄按□浪湟模□□剛□選H我□薹牽□飾鏤蘅傘9爬慈迫疲□□□縊觥0俾嗆撾□□烈□諼搖<某釤焐希□裼塹叵隆E焉Ⅰ段寰□罰□鵪□鬥紜貳堆擰貳0偌以鈾椋□胗麼踴稹﹖怪舊狡埽□渦暮W蟆T□□□郟□7縹□□0較杼□澹□菀餿菀薄﹗薄?
仲長統的這兩首詩就是遊仙詩。自由自在的精神﹐離經叛道的氣質﹐盡寓於浪漫的想象之中。如果我們對比一下嵇、阮的遊仙詩﹐不難發現他們之間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隻不過嵇、阮的情感表達更為隱晦一些罷了。顯然﹐嵇、阮受到仲長統的影響更為直接。
在嵇、阮的詩歌中﹐經常出現對於王子喬、赤鬆子、浮邱公和羨門子等神仙人物的敘寫以及對於神仙生活的描繪。如前所述﹐詩人歌詠神仙﹐其中蘊含著深沉的憂患之感﹐是以矛盾痛苦、彷徨無依的心理為背景的。既然在現實中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那麼就隻有退回到自身﹐在純粹的幻想中構建一個虛無縹緲的神仙世界。因此﹐借遊仙以抒懷﹐構成了嵇、阮詩歌的一個鮮明特色。《文心雕龍‧明詩》雲﹕“及正始明道﹐詩雜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淺。唯嵇志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在正始時期的作家中﹐嵇、阮在遊仙詩的創作方面所龰r玫某刪妥釵□懷觥﹗?
(一)“阮旨遙深”﹕阮籍的遊仙詩
在阮籍的《詠懷詩》中﹐有不少遊仙之作﹐盡管詩人未以遊仙命篇。如其中的第八十首﹕
出門望佳人﹐佳人豈在茲﹖三山招鬆喬﹐萬世誰與期﹖存亡有長短﹐慷慨將焉知﹖忽忽朝日隤﹐行行將何之﹖不見季秋草﹐摧折在今時。
詩人將它歸入《詠懷詩》之內﹐正說明它具有“詠懷”的性質。這篇作品濃縮了詩人對人生的詠嘆。詩中的“佳人”是詩人的理想寄托。《詠懷詩》其十九是歌詠“佳人”的專篇﹕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寄顏雲霄間﹐揮袖凌虛翔。飄□恍惚中﹐流眄顧我傍。悅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然而佳人不見﹐鬆、喬難招﹐存亡不定﹐歲月飛逝﹐人生正如在秋風中搖曳的小草一樣﹐脆弱無力﹐隨時都可能被摧折。在《詠懷詩》的其它篇章裡﹐對於神仙的描寫和歌詠也佔有很大的比重。唐代學者李善說﹕“詠懷者謂人情懷。籍於魏末晉文之代﹐常慮禍患及己﹐故有此詩﹐多刺時人無故舊之情﹐逐勢利而已。觀其體趣﹐實謂幽深﹐非夫作者不能探測之。”(《文選》卷二三)李氏看到了《詠懷詩》的抒情特質﹐並且指出其中的“情”同魏晉之際的社會背景有密切關系。陳沆在分析《詠懷詩》中的十篇作品時也指出﹕“此皆詠悲憤之懷也。十章非一時所作﹐非一感所成。粵自正始履霜之年﹐下窮景元倒柄之歲﹐觸緒抒騷﹐煩憂命管﹐畏顯題之賈禍﹐遂詠懷以統篇。雜沓無倫﹐蕭條百感。惟其譏刺之什﹐差有時事可尋。至其低徊胸臆﹐怊悵性靈﹐君子道消﹐達人情重。或采薇長往﹐矯首陽之思﹔或拔劍捐軀﹐奮國殤之志﹔或攬羲轡於雲漢﹐手無斧柯﹔或盼同志於天涯﹐目窮蒙汜。但能比類屬詞﹐何殊百慮一致。光祿《五君詠》雲﹕‘阮公雖淪跡﹐識密見亦洞。’又曰﹕‘韜光日沉隱﹐雖知非荒宴。’苟得斯意﹐書不盡言﹐觸目會心﹐無煩疏釋。”阮籍目睹了一系列重大的政治事變﹐對於社會的黑暗和人生的艱辛體會頗深﹐於是將他在當時的社會情態下所滋生的種種意緒盡情地發諸吟詠。由於詩人擔心顯題取禍﹐因而以詠懷之名籠統命篇﹐連那些遊仙詩都未加標題。詩人借遊仙的詩意抒寫悲憤之情﹐使感情的表達極為含蓄、隱微。陳氏所謂“書不盡言﹐觸目會心﹐無煩疏釋”﹐意思是說對阮籍這類詩歌隻能意會﹐不可言傳﹐可見他對這些作品的本質做了準確的揭示。
詩人欣慕神仙的輕舉高蹈﹐飄然無累﹐說明隻有遺世登仙才能擺脫現實生活所造成的苦惱。《詠懷詩》其三十二﹕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孔聖臨長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來者吾不留。願登太華山﹐上與鬆子遊。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
詩人艷羨漁父乘流泛舟﹐無所牽掛﹐希望登上太華山﹐與赤鬆子一同遨遊。悠悠天道恢弘渺遠﹐而歲月卻是無情的﹐人生也如同塵露一般﹐轉眼即逝。作品所表達的對神仙的追慕之情是十分強烈的﹐赤鬆子這位神仙成為詩人抒情達意的藝術載體。有時﹐詩人還借遊仙的詩意表達對曹魏悲劇人物的同情﹐隱寓對曹魏的懷念和悲惜﹐深沉而動人。《詠懷詩》其六十五﹕
王子十五年﹐遊衍伊洛濱﹐朱顏茂春華﹐辯慧懷清真。焉見浮丘公﹐舉手謝時人。輕盪易恍惚﹐飄□棄其身。飛飛嗚且翔﹐揮翼且酸辛。
對於此詩的意旨﹐前人解釋不一﹐而黃節的考論比較可信。黃氏說﹕“蓋此詩傷高貴鄉公而作也。《魏志》﹕高貴鄉公卒年二十。在位凡六年﹐則即位之時年當十五。詩中稱其辯慧﹐如《硅玊h氐坌姨□□手釗迨驢芍□3率倨澇唬骸□□蠊□嘔圪沓桑□夢噬寫牽□磺嵩□匏粒□緣復蠡觥﹗□蚴□鄖岬雌□恚□爍□篤□沃??”(《阮步兵詠懷詩注》﹐頁78~79)他認為此詩是為傷悼高貴鄉公曹髦而作的﹐其說可從。詩人讚美曹髦心地純潔﹐聰穎善辯﹐又批評他輕盪魯莽﹐白白犧牲﹐對他給予了深切的同情。又《詠懷詩》其三十五﹕
世務何繽紛?人道苦不遑。壯年以時逝﹐朝露待太陽。願攬羲和轡﹐白日不移光。天階路殊絕﹐雲漢邈無樑。濯發暘谷濱﹐遠遊崑岳傍。登彼列仙岨﹐采此秋蘭芳。時路烏足爭﹐太極可翱翔。
表面上看﹐這是一篇遊仙之作﹐但作品的感情基底是對曹魏的懷戀和對黑暗社會的批判。蔣師爚說﹕“‘願攬羲和轡﹐白日不移光’﹐欲延魏祚也。天階路絕﹐勢所不能﹐托之遊仙而已。”(轉引自《阮步兵詠懷詩注》﹐頁45)詩人胸懷入世之志﹐而故作出世之想。在他的眼中﹐魏朝的國運正像清晨的露珠一樣﹐隻要熾烈的陽光一照﹐就消散不留了。為此﹐詩人深感憂憤。詩人執著於生活﹐對光明充滿了向往。詩人欲挽住美麗的太陽﹐希望它永遠照耀大地﹐澤惠人間﹐這願望是多麼美好!然而﹐天階路絕﹐雲漢渺遠﹐正如郭璞《遊仙詩》第十七所言﹕“翹首望太清﹐朝雲無增景。雖欲思靈化﹐龍津未易上。”(《全晉詩》卷一一)在無可奈何的情境之下﹐詩人隻能寄情於仙境﹐在幻想中遨遊昆岳﹐拾采蘭芳﹐遠離兇險的時路﹐翱翔於太極之中。
由以上兩首詩可以看出﹐《詠懷詩》在感情表達方面是十分隱晦的。正如眾多的論者所指出的那樣﹐這是由特定的社會環境造成的。清‧沈德潛說﹕“阮公《詠懷》﹐反覆零亂﹐興寄無端﹐和愉哀怨﹐俶詭不羈﹐讀者莫求歸趣﹐遭阮公之時﹐自應有阮公之詩也。箋釋者必求時事以實之﹐則鑿矣。劉彥和稱﹕‘嵇旨清竣﹐阮旨牶袑F﹗□實苯厝環值饋﹗保a端凳珪嵱鎩返諼□□□□肚迨□啊罰□虜幔□?531)。沈氏的這一觀點是頗為深刻的﹐特別有助於我們理解和把握阮籍詩歌的美學風格。但如果不對作品進行歷史的審視﹐就斷然說《詠懷詩》絕對與時事無關﹐也不符合實際。以前一首詩而論﹐詩人實際是以王子喬這位仙人影射曹髦﹐這樣使讀者認為是它遊仙詩﹐也就不會懷疑詩人有政治方面的寓意﹐如此則“當時雄猜之渠長﹐無可施其怨忌”(王夫之《古詩評選》卷四)了﹐從而也就避免了個人的無謂犧牲。陳沆謂《詠懷詩》“特寄托至深﹐立言有體﹐比興多於賦頌﹐奧詰達其渺思。比興則聲情依永﹐言之若不倫﹔奧詰則索解隱微﹐聞之者無罪。在心之懣既抒﹐尚口之窮亦免”﹐這一見解更為深刻、精辟。阮籍借遊仙以抒情﹐就使感情的表達頗為“奧詰”﹐這正體現了“阮旨遙深”的特色。對此﹐古代的評論家多有闡發。李善謂“嗣宗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蔽﹐百代之下﹐難以情測”(《文選》卷二三《詠懷詩》)﹐鐘嶸說“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厥旨淵放﹐歸趣難求”(陳延傑《詩品注》﹐頁23)﹐王世懋認為“深於寄托”(《藝圃擷余》﹐《歷代詩話》﹐頁774)﹐胡應麟稱 “興寄沖遠”(《詩藪》內編卷二《古體中‧五言》)﹐張溥說“《詠懷》諸篇﹐文隱指遠﹐定哀之間多微詞﹐蓋指此也。履朝右而談方外﹐羈仕宦而慕真仙﹐大人先生一傳﹐豈《子虛》亡是公耶﹖”(《阮步兵集》題辭﹐《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頁89)﹐劉熙載說“阮嗣宗《詠懷》﹐其旨固為淵遠﹐其屬詞之妙﹐去來無端﹐不可蹤跡”(《藝概》卷二《詩概》)﹐這些看法都比較符合阮詩的實際。
(二)“嵇志清峻”﹕嵇康的遊仙詩
如上所述﹐嵇康在他的詩歌中則經常抒寫超塵出世的情懷。他創作了真正的《遊仙詩》。嵇康的《遊仙詩》共有兩首﹐其中一篇是四言詩﹐現在僅存殘句﹕
翩翩鳳轄﹐逢此網羅。(《嵇康集校注》﹐頁327)
另一篇作品是比較完整的五言詩﹕
遙望山上鬆﹐隆谷鬱青蔥﹐自遇一何高﹐獨立迥無雙﹐願想遊其下﹐蹊路絕不通。王喬棄我去﹐乘雲駕六龍。飄□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采藥鐘山隅﹐服食改姿容﹐蟬蛻棄穢累﹐結友家板桐﹐臨觴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長與俗人別﹐誰能睹其蹤。
《神仙傳》謂“嵇叔夜有邁世之志”(轉引自《嵇康集校注》﹐頁371)﹐正是這首詩的立意。他的求仙欲望十分強烈﹐幾乎在一派仙境中陶醉了。詩人通過對幻想中的仙境的描繪﹐也委婉地表達了對世俗生活的不滿與憤激。他對人世的生活是有厭倦之感的﹐所以他在《重作四言詩七首》(一名《秋胡行》)其六中寫道﹕
思與王喬﹐乘雲遊八極﹐思與王喬﹐乘雲遊八極﹐凌厲五岳﹐忽行萬億﹐授我神藥﹐自生羽翼﹐呼吸太和﹐練形易色﹐歌以言之﹐思行遊八極。
反復詠嘆的句式﹐顯示了詩人求仙的虔誠和熱情。詩人試圖在仙境中求得精神的解脫。劉熙載說﹕“嵇叔夜、郭景純皆亮節之士﹐雖《秋胡行》貴玄默之致﹐《遊仙詩》假棲遁之言﹐而激烈悲憤﹐自在言外﹐乃知識曲宜聽其真也。”(《藝概》卷二《詩概》)劉氏所論頗為中肯。顯然﹐嵇康也是借遊仙以抒情的。
在藝術風格上﹐嵇康的遊仙詩與阮籍的同類作品大不相同。劉勰說“嵇志清峻”﹐與鐘嶸所謂“過為峻切”﹐“托喻清遠”(陳延傑《詩品注》﹐頁32)一樣﹐都是指叔夜作品的清新自然﹐激昂有力。嵇康表現遠遊出世之志是毫不掩飾的﹐他也沒有寄托什麼深意。《重作四言詩七首》第七﹕
徘徊鐘山﹐息駕於層城﹐徘徊鐘山﹐息駕於層城﹐上蔭華蓋﹐下采若英﹐受道王母﹐遂升紫庭﹐逍遙天衢﹐千載長生﹐歌以言之﹐徘徊於層城。
陳祚明說﹕“《秋胡行》別為一體﹐貴取快意﹐此猶有魏武遺風。”(轉引自《嵇康集校注》﹐頁52)這首詩確實是一篇令人快意的作品。詩人幻想徘徊於鐘山之上﹐息駕於層城之中﹐采藥受道﹐超升紫庭﹐並在天街中逍遙﹐獲得永恆的生命。作品質樸朗暢﹐清新剛健﹐與魏武帝的《秋胡行》風格相近。嵇康《兄秀才公穆入軍贈詩十九首》﹕
乘風高遊﹐遠登靈丘﹐托好鬆喬﹐攜手俱遊﹐朝發太華﹐夕宿神州﹐彈琴詠詩﹐聊以忘憂。
琴詩自樂﹐遠遊可珍﹐含道獨往﹐棄智遺身﹐寂乎無累﹐何求於人﹐長寄靈岳﹐怡志養神。
這兩首詩歌詠神仙生活﹐表達了詩人超凡出世的願望﹐頗有質直之氣。方廷珪說﹕“讀叔夜詩﹐能消去胸中一切宿物﹐由天資高妙﹐故出口如脫﹐在魏、晉間﹐另是一種手筆。”(轉引自《嵇康集校注》﹐頁19)當然﹐我們也不難看出﹐嵇康的詩歌議論化的傾向比較嚴重。他的一些作品往往情旨畢露﹐缺乏感染力﹐在藝術上是不能與阮籍的遊仙詩相提並論的。鐘嶸以為嵇詩“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陳延傑《詩品注》﹐頁32)﹐明‧陸時雍謂“嵇阮多材﹐然嵇詩一舉殆盡”(《詩鏡總論》﹐《歷代詩話續編》﹐頁1405)﹐都是針對嵇詩缺乏含蓄之美而言的。劉熙載說﹕“叔夜之詩峻烈﹐嗣宗之詩曠逸。”(《藝概》卷二《詩概》)這兩種不同的藝術風格﹐與詩人的生活、思想特別是性格上的差異也有密切關系。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指出﹕
若夫八體屢遷﹐功以學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是以……嗣宗俶儻﹐故響逸而調遠﹐叔夜俊俠﹐故興高而采烈﹔……ꄿ
劉勰認為嵇、阮創作風格不同﹐其原因在於他們的“情性”不同﹐叔夜“直性狹中”“遇事便發”﹐這就是“俊俠”﹔嗣宗“外坦盪而內淳至”(《晉書》本傳)﹐這就是“俶儻”。
胡應麟說﹕“凡仙、釋詩﹐多方外氣骨﹐殊寡意度。”(《詩藪》外編卷二《六朝》)通過以上論述﹐可知嵇、阮之遊仙詩並非如此。《詠懷詩》第七十﹕“有悲則有情﹐無悲亦無思。”嵇、阮生於憂患之中﹐深於哀樂之情﹐所以他們的遊仙詩也浸透著深沉的“悲情”與“悲思”。特別是阮籍的作品﹐其“意度”較嵇康更深﹐具有更高的藝術價值。元好問《論詩絕句三十首》其五﹕“縱橫詩筆見高情﹐何物能澆磈磊平?老阮不狂誰會得﹐出門一笑大江橫。”(吳世常《論詩絕句二十種輯注》﹐頁54)嵇、阮以其縱橫的詩筆描繪了美麗動人的神仙世界﹐也淋漓盡致地抒發了美好的情懷。鐘嶸謂郭璞《遊仙詩》“乃是坎壈詠懷﹐非列仙之趣也”(《詩品注》﹐頁39)﹐以此言評論嵇、阮也是完全恰當的。嵇、阮不是以遊仙詩聞名的作家﹐但他們借遊仙以抒情﹐既繼承了楚詞以來的優良傳統﹐同時又為郭璞《遊仙詩》的創作積累了藝術經驗。清‧方東樹說﹕“郭璞《遊仙詩》﹐本屈子《遠遊》之旨而擬其辭﹐遂成佳制。”(《昭昧詹言》卷三《補遺》﹐四二條)郭璞受到了屈原的影響﹐但嵇、阮的遊仙詩對於郭氏接受屈原的影響也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嵇、阮在作品中所表現的遊仙情結﹐並不是脫離現實的冥思玄想﹐而是由現實生活所激發出來的誠摯、深沉的感情寄托﹐這是與虛偽的名教和黑暗的社會不妥協的心志的曲折反映。詩人借遊仙以舒懷﹐既表現了慷慨激昂的豪情﹐又充滿了排解抑鬱的輕舉遠□的逸興﹐顯示了詩人博大寬廣的精神境界﹐使人振作﹐使人感奮。從詩人筆下的奇思壯采中﹐我們獲得了無限的美感。劉勰說﹕“嵇康師心以遣論﹐阮籍使氣以命詩﹕殊聲而合響﹐異翮而同飛。”(《文心雕龍‧才略》)“遣論”與“命詩”固然不同﹐但劉彥和洞察了他們共同的藝術傾向。在遊仙詩的創作方面也是如此。阮籍和嵇康師心使氣﹐共同奏出了神仙世界的交響詩。其寥亮之音﹐永傳後世﹐橫天之翼﹐高揚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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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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