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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人物品藻的方式與方法   一、名號稱謂與事數標榜    這兩種特殊的品藻方式在中古時期非常流行。名號與事數﹐本身即包含了對人物的品評﹐實際上是對人物的主要特征的抽象概括。    (一)名號稱謂    中古士林喜歡以特殊的名號來稱呼人﹐以顯示其主要特點。《後漢書》卷五三《黃憲傳》﹕   憲初舉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勸其仕﹐憲亦不拒之﹐暫到京師而還﹐竟無所就。年四十八終﹐天下號曰“征君”。    “征君”之號表明黃憲在天下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威望。《三國志》卷三一《劉二牧傳‧劉焉》裴鬆之注引陳壽《益部耆舊傳》曰﹕    董扶字茂安。……始扶發辭抗論﹐益部少雙﹐故號曰[至止]﹐言人莫能當﹐所至而談止也。    “至止”這一稱號﹐形象地說明董扶能言善辯﹐他人望塵莫及。《晉書》卷三四《杜預傳》﹕    預在內七年﹐損益萬機﹐不可勝數﹐朝野稱美﹐號曰“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又修邵信臣遺跡﹐激用滍淯諸水以浸原田萬余頃﹐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眾庶賴之﹐號曰“杜父”。……   “武庫”是一個頗為流行的雅喻。同書卷三五《裴頠傳》﹕“弘雅有遠識﹐博學稽古﹐自少痋慼慰寣慾嶸摃s苠黽□□駒唬骸邦Q若武庫﹐五兵縱橫﹐一時之傑也。”又《世說新語‧賞譽》八﹕“見鐘士季﹐如觀武庫﹐但睹矛戟。”“武庫”之喻﹐意在說明杜、裴、鐘三人學識之淵博﹐思想之宏贍與言辭之犀利﹐而由“杜父”之號可知杜預聲望之高。我們再看以下記載﹕    ……晞乃多置參佐﹐轉易守令﹐以嚴刻立功﹐日加斬戮﹐流血成川﹐人不堪命﹐號曰“屠伯”。(《晉書》卷六一《苟晞傳》)   (王)修明秀有美稱﹐善隸行書﹐號曰流奕清舉。(《世說新語‧文學》三八劉孝標注引《文字志》)   玠在群伍之中﹐寔有異人之望。齠齔時﹐乘白羊車於洛陽市上﹐咸曰﹕‘誰家璧人?’於是家門州黨號為璧人。(同上﹐《容止》一九劉孝標注引《玠別傳》)   張季鷹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步兵”。( 同上﹐《任誕》二0)   周伯仁風德雅重﹐深達危亂。過(子燁案﹕“過”﹐徐氏《世說新語校箋》﹐頁470﹐作“通”﹐誤﹐當從影宋本)江積年﹐恆大飲酒﹐嘗經三日不醒﹐時人謂之“三日僕射”。(同上﹐二八)    由“屠伯”可知苟晞之殘酷﹐由“流奕清舉”可見王修書法之美﹐“璧人”之號顯現了衛玠婷婷玉立的風姿﹐“江東步兵”說明張翰之放達堪與阮籍媲美﹐“三日僕射”表現了周顗的憂國憂民﹐借酒澆愁。在南朝﹐此類名號也有很多。例如﹕    戢美容儀﹐動止與褚淵相慕﹐時人呼為“小褚公”。(《南齊書》卷三二《何戢傳》)   沖與兄淡、淵名譽有優劣﹐世號為“腰鼓兄弟”。( 同上﹐卷三四《沈沖傳》)   時鄱陽王鏘好文章﹐鑠好名理﹐時人稱為“鄱桂”。( 同上﹐卷三五《高帝十二王傳‧蕭鑠》)   坦之肥黑無鬚﹐語聲嘶﹐時人號為“蕭□”。( 同上﹐卷四二《蕭坦之傳》)   (南浦侯蕭推)所臨必赤地大旱﹐吳人號“旱母 ”焉。(《樑書》卷二二《太祖五王傳‧蕭推》)   點雖不入城府﹐而遨遊人世﹐不簪不帶﹐或駕柴車﹐躡草屩﹐恣心所適﹐致醉而歸﹐士大夫多慕從之﹐時人號為“通隱”。( 同上﹐卷五一《處士列傳‧何點》)   胤以會稽山多靈異﹐往遊焉﹐居若邪山雲門寺。初﹐胤二兄求、點並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世號點為“大山”﹐胤為“小山”﹐亦曰“東山”。兄弟發跡雖異﹐克終皆隱﹐世謂何氏三高。(《南史》卷三0《何尚之傳》附《何胤傳》)   孝綽子諒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學﹐有文才﹐尤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裡晉書”。( 同上﹐卷三九《劉靦傳》附《劉孝綽傳》)   博極古今﹐尤善人物﹐魏、晉以來﹐官宦簿閥﹐姻通內外﹐舉而論之﹐無所遺失﹐世稱為學府。(同上﹐卷六0《傅昭傳》)    “小褚公”、“腰鼓兄弟”與“鄱桂”之號重在就人物之間的長短、優劣進行比較﹔“蕭□”之號著眼於人物的生理特征﹔“旱母”之號說明“天”、“人”之對應關系﹐雖帶有迷信色彩﹐也表現了人民的不滿與怨憤﹔“通隱”、“大山”和“小山”之號主要表現人物樂隱脫俗的特點﹔“皮裡晉書”和“學府”之號則說明了人物學識的淵博與卓異。   名號稱謂作為品評人物的特殊方式﹐其中包含著豐富的文化信息﹐多方面地反映了當時士人的品藻思想。就一般情況看﹐它們所代表的是社會公眾的普遍意見﹐個人的成份要少一些。所以﹐對這種品藻方式﹐我們是應予重視的。    (二)事數標榜    事數標榜是中古時期常見的文化現象﹐也是人物品藻的重要方式之一。《世說新語‧任誕》一﹕    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向秀、琅邪王戎。七ヹ間捸澗唳梣堙撳l□烈□u□□適牢健爸窳制呦汀薄﹗?   在“竹林七賢”這個名目中﹐“竹林”為事﹐“七”為數﹐“賢”為標榜之義。關於這一問題﹐拙著《<世說新語>研究》(頁257~270)在陳寅恪先生觀點(見《陳寅恪魏晉南北朝史講演錄》﹐頁48~50)的基礎上﹐重新進行了闡發﹐當時有一條材料被我忽略了。茲補說之。案所謂“七賢”之稱﹐漢末亦有之。《後漢書》卷四五《袁安傳》附《袁祕傳》﹕    ……黃巾起﹐祕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祕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扞刀﹐皆死於陳﹐謙以得免。詔祕等門閭號曰“七賢”。    這是“竹林七賢”之名目的近源﹐而陳先生所舉《論語‧憲問》“賢者避世”、“作者七人”的說法﹐則是其遠源。   事數標榜的品藻方式﹐是由東漢末年的清議名士開創的。《後漢書‧黨錮列傳》﹕    自是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摽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佑、魏朗、趙典……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范滂、尹勛、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饗、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    “三君”、“八俊”等五種事數主要從社會政治和倫理道德的角度著眼﹐這些人實際上就是若幹小型的政治、文化集團﹐其中的成員各有特點﹐在士林中的地位也各自不同。《三國志‧荀彧傳》﹕    當漢順、桓之間﹐知名當世。有子八人﹐號曰八龍。    後漢之士人常用此類事數來標榜某種特殊的意義﹐借以概括某一名士群體的特點。三國時代﹐這種風氣也並未衰減。《三國志》卷三九《董允傳》裴鬆之注引《華陽國志》﹕    時蜀人以諸葛亮、蔣琬、費□及允為四相﹐一號四英也。    《三國志》卷一三《華歆傳》裴鬆之注引《魏略》﹕    歆與北海邴原、管寧俱遊學﹐三人相善﹐時人號三人為“一龍”﹐歆為龍頭﹐原為龍腹﹐寧為龍尾。    又如﹕    表與汝南陳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為八友。(同上﹐卷六《劉表傳》裴鬆之注引《漢末名士錄》)   (金)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與同郡韋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號為三休。(同上﹐卷七《呂布傳》裴鬆之注引《典略》)   魏國既建﹐遷太子中庶子。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與陳群、吳質、朱鑠號曰四友。(《晉書》卷一《宣帝紀》)    晉代之事數標榜也極為常見﹐例如﹕    與王澄、王敦、庾敳俱為太尉王衍所暱﹐號曰四友。( 同上﹐卷四九《胡毋輔之傳》)   聃字彭祖。少不經學﹐時論皆鄙其凡庸。先是﹐兗州有八伯之號﹐其後更有四伯。大鴻臚陳留江泉以能食為谷伯﹐豫章太守史疇以大肥為笨伯﹐散騎郎高平張嶷以狡妄為猾伯﹐而聃以狼戾為瑣伯﹐蓋擬古之四兇。( 同上﹐《羊曼傳》附《羊聃傳》)   靖少有逸群之量﹐與鄉人汜衷、張甝、索紾、索永俱詣太學﹐馳名海內﹐號稱“敦煌五龍”。( 同上﹐卷六0《索靖傳》)   兼清素有器宇﹐少與同郡紀瞻、廣陵閔鴻、吳郡顧榮、會稽賀循齊名﹐號為“五俊”。( 同上﹐卷六八《薛兼傳》)   時吳興太守晉寧侯張玄之亦以才學顯﹐自吏部尚書與玄同年之郡﹐而玄之名亞於玄﹐時人稱為“南北二玄”﹐論者美之。(同上﹐卷七九《謝安傳》附《謝玄傳》)   又如﹕    (諸葛)恢避難過江﹐與穎川荀道明、陳留蔡道明俱有名譽﹐號曰“中興三明”﹐……(《世說新語‧識鑒》一一劉孝標注引《中興書》)   孔敬康、丁世康、張偉康俱著名﹐時謂“會稽三康”。(同上﹐《品藻》一三劉孝標注引《晉陽秋》)   (謝)鯤與王澄之徒﹐慕竹林諸人﹐散首披發﹐裸袒箕踞﹐謂之“八達”。(同上﹐一七﹐劉孝標注引鄧粲《晉紀》)    以上列舉的“四友”、“四伯”、“敦煌五龍”、“五俊”、“卞氏六龍”、“南北二玄”以及“中興三明”、“會稽三康”和“八達”等等﹐都是事數標榜之名目。與名號稱謂不同﹐它們能概括地反映某一些人或某一類人的群體特征﹐同時在人物個體之間也構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在南朝﹐以事數標榜品評人物的事例也屢見不鮮﹐這些流行的事數代表了社會上的公議﹐體現了世人對某些人物的共同的看法與評價﹕    時粲與齊王、褚淵、劉秉入直﹐平決萬機﹐時謂之“四貴”。(《宋書》卷八九《袁粲傳》)   既而閒居讀《老》《易》﹐入廬山事沙門釋慧遠。……時彭城劉遺民遁跡廬山﹐陶淵明亦不應征命﹐謂之尋陽三隱。(同上﹐卷九三《隱逸列傳‧周續之》)   岱少與兄太子中舍人寅、新安太守鏡、征北將軍永、弟廣州刺史辨俱知名﹐謂之張氏五龍。(《南齊書》卷三二《張岱傳》)   升明初﹐炫以清尚﹐與劉俁、謝朏、江□入殿侍文義﹐號為“四友”。(同上﹐《褚炫傳》)   祏兄弟與暄及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領軍蕭坦之六人﹐更日帖敕﹐時呼為“六貴”。(同上﹐卷四二《江祏傳》)   初﹐榮緒與關康之俱隱在京口﹐世號為“二隱”。(同上﹐卷五四《高逸列傳‧臧榮緒》)   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帝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雲、任昉、陸倕等並遊焉﹐號曰“八友”。(《南史》卷六《樑本紀》)     “四貴”、“尋陽三隱”、“張氏五龍”、“四友”、“六貴”、“二隱”和“八友”等等﹐是從出處、行跡方面對人物的主要特點所進行的簡要概括。它們一般由一個數詞加上一個稱謂名詞構成﹐如“四張”、“四友”﹔有時在數詞前有一個地點名詞或姓氏名詞﹐如“尋陽三隱”、“張氏五龍”。“五龍”之“龍”乃比喻性稱謂﹐六朝多見之﹐對此﹐我們在以後還要論及。     二、歌謠諺語和文章著作   (一)歌謠諺語    歌謠諺語是中古時期品評人物的又一重要方式。這一方式的特殊之處在於它以押韻的語言來揭示人物的主要特點﹐生動、形象﹐因而能夠在社會上廣泛流傳﹐並發生影響。從現有的材料看﹐以歌謠和諺語來品評人物的風氣也肇始於東漢末年。當時歌謠在社會上流布甚多﹐上至朝廷﹐下到裡閭﹐幾乎隨處可聞。《後漢書》卷二七《宣秉傳》﹕    秉性節約﹐常服布被﹐蔬食瓦器。帝嘗幸其府舍﹐見而嘆曰﹕“楚國二龔﹐不如雲陽宣巨公。”    光武帝之語﹐近於歌謠﹐已頗有品藻人倫的意味。又同書卷八二上《方術列傳‧郭憲》﹕    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眾。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    “關東”雲雲﹐即是品評郭憲的謠語﹐連光武帝都熟知﹐足見其深入人心。在東漢時代﹐此類歌謠更是層出不窮﹕    ……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南陽太守成□亦委功曹岑晊﹐二郡又為謠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但坐嘯。”因此流言轉入太學﹐諸生三萬余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御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後漢書‧黨錮列傳》)   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及至耳。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於一朝﹐欲致子以不義乎? ”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鄉邑為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梟哺所生。”(同上﹐卷七六《循吏列傳‧仇覽》)   任安字定祖﹐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受《孟氏易》﹐兼通數經。又從同郡楊厚學圖讖﹐究極其術。時人稱曰﹕“欲知仲桓問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同上﹐卷七九上《儒林傳‧任安》)   召馴字伯春﹐九江壽春人也。……馴少習《韓詩》﹐博通書傳﹐以志義聞﹐鄉裡號之曰“德行恂恂召伯春”。( 同上﹐卷七九下《儒林傳‧召馴》)   ……香家貧﹐內無僕妾﹐躬執苦勤﹐盡心奉養。遂博學經典﹐究精道術﹐能文章﹐京師號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同上﹐卷八0上《文苑傳‧黃香》)    這類歌謠諺語的形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1﹒“為之語”﹐“為之歌”﹐“為之謠”和“為之諺”   這些是最常見的謠諺形式﹐其中尤以“為之語”為多﹕    周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舉姿貌短陋﹐而博學洽聞﹐為儒者所宗﹐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從橫周宣光。”(《後漢書》卷六一《周舉傳》)   爽字慈明﹐一名諝。幼而好學﹐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為人師。”爽遂耽思經書﹐慶吊不行﹐征命不應。穎川為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同上﹐卷六二《荀淑傳》附《荀爽傳》)   戴憑字次仲﹐汝南平輿人也。習《京氏易》。年十六﹐郡舉明經﹐征試博士﹐拜郎中。……正旦朝賀﹐百僚畢會﹐帝令群臣能說經者更相難詰﹐義有不通﹐輒奪其席以益通者﹐憑遂重坐五十余席。故京師為之語曰﹕“解經不窮戴侍中。”(同上﹐卷七九上《儒林列傳‧戴憑》)   楊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學﹐從代郡范升受《樑丘易》﹐善說經書。京師為之語曰﹕“說經鏗鏗楊子行。”(同上)   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篤﹐少博學經籍﹐馬融常推敬之﹐時人為之語曰﹕“《五經》無雙許叔重。”(同上﹐卷七九下《儒林傳‧許慎》)   常臥疾齋宮﹐其妻哀澤老病﹐闚問所苦。澤大怒﹐以妻幹犯齋禁﹐遂收送詔獄謝罪。當世疑其詭激。時人為之語曰﹕“生世不諧﹐作太常妻﹐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齋。”(同上﹐周澤)   義歸﹐舉茂才﹐讓於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發走﹐不應命。鄉裡為之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同上﹐卷八一《獨行列傳‧雷義》)   公孫述時﹐蜀武擔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之。”自是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同上﹐卷八二上《方術列傳‧任文公》)    “為之語”一類的評人謠諺在三國時代也有不少﹕    (鄧)□為人好貨﹐前在內職﹐許臧艾授以顯官﹐艾以父妾與□﹐故京師為之語曰﹕“以官易婦鄧玄茂。”(《三國志》卷九《曹爽傳》裴鬆之注引《魏略》)   始南陽韓暨以宿德在宣前為大鴻臚﹐暨為人賢﹐及宣在後亦稱職﹐故鴻臚中為之語曰﹕“大鴻臚﹐小鴻臚﹐前後治行曷相如。”(同上﹐卷二三《裴潛傳》裴鬆之注引《魏略‧列傳》)   (任)嘏﹐樂安博昌人。世為著姓﹐鳳智性成﹐故鄉人為之語曰﹕“蔣氏翁﹐任氏童。”(同上﹐卷二七《王昶傳》裴鬆之注引《別傳》)   韋好持大雙戟與長刀等﹐軍中為之語曰﹕“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同上﹐卷一八《典韋傳》)    晉人也常以“為之語”品評人物。見於《晉書》者﹐有﹕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曠有智局﹐容儀偉麗﹐不修小節。故時人為之語曰﹕“石仲容﹐姣無雙。”(卷三三﹐《石苞傳》)   步闡之役﹐祜以軍法將斬王戎﹐故戎、(王)衍並憾之﹐每言論多毀祜。時人為之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德。”(卷三四﹐《羊祜傳》)   秀少好學﹐有風操﹐八歲能屬文。……時人為之語曰﹕“後進領袖有裴秀。”(卷三五﹐《裴秀傳》)   □字道明﹐亦有名稱﹐京都為之語曰﹕“洛中英英荀道明。”(卷三九﹐《荀勖傳》附《荀□傳》)   ……僑居平陽﹐太守杜恕請為功曹﹐沙汰郡吏百余人﹐三魏稱焉。為之語曰﹕“但聞劉功曹﹐不聞杜府君。”(卷四五﹐《劉毅傳》)   洪少以清厲顯名﹐骨鯁不同於物﹐人之有過﹐輒面折之﹐而退無後言。……時人為之語曰﹕“叢生棘刺﹐來自博陵。在南為鷂﹐在北為鷹。”(同上﹐《崔洪傳》)   江統字應元﹐陳留圉人也。……統靜默有遠志﹐時人為之語曰﹕“嶷然稀言江應元。”……(卷五六﹐《江統傳》)   輿字慶孫。俊朗有才局﹐與琨並尚書郭奕之甥﹐名著當時。京都為之語曰﹕“洛中奕奕﹐慶孫、越石。”(卷六二﹐《劉琨傳》附《劉輿傳》)   麴允﹐金域人也。與遊氏世為豪族﹐西州為之語曰﹕“麴與遊﹐牛羊不數頭。南開朱門﹐北望青樓。”(卷八九﹐《忠義列傳‧麴允》)   帝初鎮江東﹐威名未著﹐敦與從弟導等同心翼戴﹐以隆中興﹐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卷九八﹐《王敦傳》)    見於《世說新語》者﹐有﹕    歐陽建字堅石﹐渤海人。有才藻﹐時人為之語曰﹕“渤海赫赫﹐歐陽堅石。”(《仇隙》一劉孝標注引《晉陽秋》)   (王)□有俊才﹐與兄珣並有名﹐聲出珣右。故時人為之語曰﹕“法護非不佳﹐僧彌難為兄。”(《規箴》二二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    南朝士人也喜用“為之語”來品評人物﹕    時安成公何勖﹐無忌之子也﹐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並各奢豪﹐與湛之共以肴膳、器服、車馬相尚。京邑為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宋書》卷七一《徐湛之傳》)   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時人為之語曰﹕“顏竣嗔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同上﹐卷七五《顏峻傳》)   時王玄謨御下亦少恩﹐將士為之語曰﹕“寧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謨。玄謨尚可﹐宗越殺我。”(同上﹐卷八三《宗越傳》)   上嘉伯玉盡心﹐癒見親信﹐軍國密事﹐多委使之。時人為之語曰﹕“十敕五令﹐不如荀伯玉命。”(《南齊書》卷三一《荀伯玉傳》)   初﹐沈攸之事起﹐晃便弓馬﹐多從武容﹐燻赫都街﹐時人為之語曰﹕“煥煥蕭四繖。”(同上﹐卷三五《高帝十二王傳‧蕭晃》)   秀之宗人僧佑﹐太尉[儉]從祖兄也。父遠﹐﹐光祿勛。宋世為之語曰﹕“王遠如屏風﹐屈曲從俗﹐能蔽風露。”(同上﹐卷四六《王秀之傳》附《僧佑傳》)   ……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為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即筠﹐並小字也。(《樑書》卷三三《王筠傳》)   彬字思文﹐好文章﹐習篆隸﹐與(王)志齊名。時人為之語曰﹕“三真六草﹐為天下寶。”(《南史》卷二二《王曇首傳》附《王彬傳》)   ……正好交遊﹐無日不適人﹐人為之語曰﹕“無處不逢烏噪﹐無處不逢鮑佐。”(同上﹐卷六二《鮑泉傳》附《鮑客卿傳》)    “為之歌”﹐如﹕    暉好節概﹐有所拔用﹐皆厲行士。其諸報怨﹐以義犯率﹐皆為求其理﹐多得生濟。其不義之囚﹐即時僵僕。吏人畏愛﹐為之歌曰﹕“強直自遂﹐南陽朱季。吏畏其威﹐人懷其惠。”(《後漢書‧朱暉傳》)   山季倫為荊州﹐時出酣暢﹐人為之歌曰﹕“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莫倒載歸﹐茗艼無所知。……”(《世說新語‧任誕》一九)    “為之謠”﹐如﹕    時權富子弟多以人事得舉﹐而貧約守志者以窮退見遺﹐京師為之謠曰﹕“欲得不能﹐光祿茂才。”(《後漢書》卷六一《黃瓊傳》附《黃琬傳》)   (正始八年)五月﹐(魏明)帝稱疾不與政事。時人為之謠曰﹕“何、鄧、丁﹐亂京城。”(《晉書》卷一《宣帝紀》)   仲孚以距守有功﹐遷山陰令﹐居職甚有聲稱﹐百姓為之謠曰﹕“二傅沈劉﹐不如一丘。”前世傅琰父子、沈憲、劉玄明﹐相繼宰山陰﹐並有政績﹐言仲孚皆過之也。(《樑書》卷五三《良吏列傳‧丘仲孚》)    “為之諺”﹐如﹕    黃承彥者﹐高爽開列﹐為沔南名士﹐謂諸葛孔明曰﹕“聞君擇婦﹐身有醜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孔明許﹐即載送之。時人以為笑樂﹐鄉裡為之諺曰﹕“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三國志》卷三五《諸葛亮傳》裴鬆之注引《襄陽記》)   馬良字季長﹐襄陽宜城人也。兄弟五人﹐並有才名﹐鄉裡為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稱之。(同上﹐卷三九《馬良傳》)    亦有“為之號”者﹐如﹕    楊阿若後名豐﹐字伯陽﹐酒泉人。少遊俠﹐常以報讎解怨為事﹐故時人為之號曰﹕“東市相斫楊阿若﹐西市相斫楊阿若。”……(《三國志》卷一八《閻溫傳》裴鬆之注引《世語》)    又有作“為其語”者﹐如﹕    太丘長陳寔、寔子鴻臚紀、紀子司空群、群子泰四世﹐於漢、魏二朝並有重名﹐而其德漸漸小減。時人為其語曰﹕“公慚卿﹐卿慚長。”(同上﹐卷二二《陳泰傳》裴鬆之注引《博物記》)    2﹒“歌之”﹐“稱之”和“語曰”等等   這些歌謠形式也常常用於品評人物。“歌之”﹐如﹕    ……於是覆案姦軌﹐所發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後漢書》卷五七《劉陶傳》)   (范冉)所止單陋﹐有時糧粒盡﹐窮居自若﹐言貌無改﹐閭裡歌之曰﹕“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同上﹐卷八一《獨行列傳‧范冉》)   ……於時寇盜充斥﹐祥率勵兵士﹐頻討破之。州界清靜﹐政化大行。時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實賴王祥。邦國不空﹐別駕之功。”(《晉書》卷三三《王祥傳》)   ……預乃開楊口﹐起夏水達巴陵千余裡﹐內瀉長江之險﹐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後世無叛由杜翁﹐孰識智名與勇功。”(同上﹐卷三四《杜預傳》)   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歡悅﹐為中興良守。後稱疾去職。……百姓數千人留牽攸船﹐不得進﹐攸乃小停﹐夜中發去。吳人歌之曰﹕“紞如打五鼓﹐雞鳴天欲曙。鄧侯拖不留﹐謝令推不去。”(同上﹐卷九0《良吏列傳‧鄧攸》)    “稱之”﹐如﹕    邢□﹐字子昂﹐河間鄚人也。……太祖辟□為冀州從事﹐時人稱之曰﹕“德行堂枒怯m影骸﹗保a度□□盡肪硪歡□緞巷J傳》)    “語曰”﹐如﹕    時人語曰﹕“人中有呂布﹐馬中有赤兔。”(《三國志》卷七《呂布傳》)   初﹐思澄與宗人遜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樑書》卷五0《文學列傳‧何思澄》)    又有作“時人雲者”或“時稱”﹐如﹕    ……性尤篤慎﹐每事必為過防。故時人雲﹕“蔡公過浮航﹐脫帶腰舟。”(《晉書》卷七七《蔡謨傳》)   洛中雅雅有三嘏﹕劉粹字純嘏﹐宏字終嘏﹐漠字沖嘏﹐是親兄弟﹐王安豐甥﹐並是王安豐女婿。宏﹐真長祖也。洛中錚錚馮惠卿﹐名蓀﹐是播子。蓀與邢喬俱司徒李胤外孫﹐及胤子順並知名。時稱“馮才清﹐李才明﹐純粹邢。”(《世說新語‧賞譽》二二)    這些歌謠諺語往往首先出自一人之口﹐一旦得到社會公認﹐便會迅速流傳開來。《三國志‧夏侯玄傳》裴鬆之注引《魏略》﹕    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於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如遊光。”其意以為豐雖外示清凈﹐而內圖事﹐有似於遊光也。    “謗書”以歌謠的形式評論了魏末朝中的幾位權勢人物。《世說新語‧政事》五﹕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猶知管時任。貴勝年少若和、裴、王之徒﹐並共宗詠。有署閣柱曰﹕“閣東有大牛﹐和嶠鞅﹐裴楷鞦﹐王濟剔嬲不得休。”……    又《三國志》卷五四《周瑜傳》﹕    瑜少精意於音樂﹐雖三爵之後﹐其有闕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人謠曰﹕“曲有誤﹐周郎顧。”    簡短的歌謠﹐足以顯現周瑜傑出的音樂才能。唐人李端《聽箏》詩﹕“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全唐詩》卷二八六)即化用了這一典故。《世說新語‧賞譽》一二六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    (郗)超少有才氣﹐越世負俗﹐不循常檢﹐時人為一代盛譽者語曰﹕“大才槃槃謝家安﹐江東獨步王文度﹐盛德日新郗嘉賓。”    這三句歌謠也表明了時人對這三位名士的看法與評價。   3﹒評人謠諺的形式特點   這類歌謠的出現﹐與東漢時代樂府民歌的發達有一定關系。從形式上看﹐它們與當時的樂府民歌也非常相似﹕通常是以七言為主﹐間有四言、五言和七言﹐句式多采用單句。七言歌謠一個單句之內的第四個字和第七個字往往是押韻的。《後漢書》卷八三《逸民列傳》﹕    ……君公遭亂獨不去﹐儈牛自隱。時人謂之論曰﹕“避世牆東王君公。”(《逄萌》)   井丹字大春﹐扶風郿人也。少受業太學﹐通《五經》﹐善談論﹐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紛綸井大春。”(《井丹》)    四、五言的謠諺多為雙句﹐每句尾字押韻。如《後漢書‧黨錮列傳》載何□嘗稱“穎川荀彧﹐王佐之器”(《何□傳》)﹐《賈彪傳》亦載﹕    ……初﹐彪兄弟三人﹐並有高名﹐而彪最優﹐故天下稱曰“賈氏三虎﹐偉節最怒”。    四言句和五言句不足為奇﹐而七言句在中國詩史上則有特殊的價值。首先﹐這種現象說明在七言詩正式產生之前﹐七言句式的歌謠就已經在民間廣泛流行了﹐雖然它們還沒有構成完整的篇章﹐但作為七言詩的基本構成單位﹐它們在形式上為完整的七言詩的出現奠定了基礎﹔其次﹐此類謠諺對漢魏詩人創寫比較長的七言篇制具有啟迪的作用。張衡的《四愁詩》(《文選》卷二九)在形式上是七言的﹐但其中不少句子都帶有一個襯字“兮”(如“我所思兮在泰山”)﹐還未擺脫楚辭在形式上的影響﹔曹丕的《燕歌行》(同上﹐卷二七)則標志著文人七言詩的正式確立。由張衡(78─139)至曹丕(187─226)﹐時間跨度很長﹐而處於其間的以人物品藻為主要內容的七言歌謠正顯示了七言詩形成期的過渡形態﹐所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二)文章著作    文章著作是中古時期又一重要的人物品藻方式。從比較廣泛的意義來看﹐《史記》列傳的“太史公曰”作為對歷史人物的評論﹐亦可視為品評人物之專論。東漢應劭著有《狀人紀》和《中漢輯序》﹐它們也是以品論人物為主的著作。《後漢書》卷四八《應奉傳》附《應劭傳》﹕“初﹐父奉為司隸時﹐並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讚﹐劭乃連綴其名﹐錄為《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我在上文曾經提到郭林宗著有品評人物的專書﹐後來遭亂亡失﹐盡管這已成為中古文化史上難以彌補的憾事﹐但他創造的人物品藻的特殊形式卻無疑為此類著作的出現導夫先路了﹐從三國、兩晉到南朝﹐這一學術傳統一脈相承﹐綿延不絕。   在曹魏時期品評人物的著作中﹐嵇康的《聖賢高士傳讚》是較為出色的一部。《三國志‧王粲傳》裴鬆之注引嵇喜《嵇康傳》曰﹕    撰錄上古以來聖賢、隱逸、遁心、遺名者﹐集為傳讚﹐自混沌至於管寧﹐凡一百一十有九人﹐蓋求之於宇宙之內﹐而發之乎千載之外者矣。故世人莫得而名焉。    案《隋書‧經籍志》﹕“《聖賢高士傳讚》三卷﹐嵇康撰﹐周續之注。”《蓮社高賢傳‧周續之》﹕“以嵇康《高士傳》得出處之正﹐為之注釋。”嵇康的這部書已經亡佚﹐今有戴明揚先生輯錄之佚文(附見《嵇康集校注》﹐頁397~426﹐本書征引嵇康詩文均依據此書)。《晉書》卷四九《嵇康傳》也說﹕“康善談理﹐又能屬文﹐其高情遠趣﹐率然玄遠。撰上古以來高士為之傳讚﹐欲友其人於千載也。”而據《三國志》卷四五《楊戲傳》載﹐延熙四年(241)﹐楊戲著《季漢輔臣讚》﹐評論了西蜀地區的五十位名士﹐如《讚龐士元》雲﹕    軍師美至﹐雅氣曄曄﹐致命明主﹐忠情發臆﹐惟此義宗﹐亡身報德。    其中評論諸葛亮的部分最長﹐其余有傳無讚者也有不少。楊戲所著系蜀中名士錄﹐比吳國胡綜的《賓友目》更有價值。陳群的《汝穎人物論》(《全國三文》卷二六)﹐王粲的《漢末英雄記》以及盧毓的《九州人士論》﹐也是這方面的著作。至兩晉時代﹐此類著作更多﹐見於記載者主要有﹕   1﹒康法暢《人物論》   《世說新語‧文學》三0劉孝標注引康法暢《人物論》曰﹕“法深學義淵博﹐名聲蚤著﹐弘道法師也。”又同書《言語》五二劉孝標注﹕“法暢氏族所出未詳。法暢著《人物論》﹐自敘其美雲﹕‘悟銳有神﹐才辭通辯。’”案此書已經亡佚。   2﹒伏滔《論青楚人物》   《世說新語‧言語》七二﹕“王中郎令伏玄度、習鑿齒論青、楚人物。臨成以示韓康伯﹐康伯都無言。王曰﹕‘何故不言?’韓曰﹕‘無可無不可。’”本條劉孝標注﹕“滔集載其論﹐略曰﹕‘滔以春秋時鮑叔、管仲、隰朋、召忽、輪扁、寧戚、麥丘人、逢醜父、晏嬰、涓子﹐戰國時公羊高、孟軻、鄒衍、田單、荀鄉、鄒奭、莒大夫、田子方、檀子、魯連、淳於髡、盼子、田光、顏歜、黔子、於陵仲子、王叔、即墨大夫﹐前漢時伏征君、終軍、東郭先生、叔孫通、萬石君、東方朔、安期先生﹐後漢時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逄萌、禽慶、承幼子、徐防、薛方、鄭康成、周孟玉、劉祖榮、臨孝存、侍其元矩、孫寶碩、劉仲謀、劉公山、王儀伯、郎宗、禰正平、劉成國﹐魏時管幼安、邴根矩、華子魚、徐偉長、任昭先、伏高陽﹐此皆青土有才德者也。鑿齒以神農生於黔中﹔《邵南》詠其美化﹐《春秋》稱其多才﹐《漢廣》之風﹐不同《雞鳴》之篇﹔子文、叔敖﹐羞與管、晏比德﹔接輿之歌鳳兮﹐漁父之詠《滄浪》﹐漢陰丈人之折子貢﹐市南宜僚、屠羊說之不為利回﹔魯仲連不及老萊夫妻﹐田光之於屈原﹐鄧禹、卓茂無敵於天下﹔管幼安不勝龐公﹐龐士元不推華子魚﹔何、鄧二尚書獨步於魏朝﹐樂令無對於晉世。昔伏羲葬南郡﹐少昊葬長沙﹐舜葬零陵。比其人則準的如此﹐論其土則群聖之所葬﹐考其風則詩人之所歌﹐尋其事則未有赤眉、黃巾之賊。此何如青州邪?’滔與相往反﹐鑿齒無以對也。”案伏氏此文﹐又見《全晉文》卷一三三。   3﹒孫綽《名德沙門題目》   此為題目名僧之專書。《世說新語‧言語》九三劉孝標注引其文雲﹕“道壹文鋒富贍。孫綽為之讚曰﹕‘ 馳騁遊說﹐言固不虛﹐唯茲壹公﹐綽然有余。譬若春圃﹐載芬載敷﹐條柯猗蔚﹐枝幹扶疏。’”孫綽《法汰讚》亦當屬於此書之一篇。《世說新語‧賞譽》一一四劉孝標注引《名德沙門題目》曰﹕“法汰高亮開達。”又引孫綽為汰讚曰﹕“凄風拂林﹐明泉映壑﹐爽爽法汰﹐校德無怍。事外蕭灑﹐神內恢廓。實從前起﹐名隨後躍。”   4﹒《武帝百官名》   《三國志》卷一八《臧霸傳》裴鬆之注﹕“霸一子舜﹐字太伯﹐晉散騎常侍﹐見《武帝百官名》。此《百官名》﹐不知誰所撰也﹐皆有題目﹐稱舜‘才穎條暢﹐識讚時宜’也。”案《隋書‧經籍志》著錄有“《魏晉百官名》五卷”及“《晉百官名》三十卷”﹐未署著者姓名。   5﹒袁宏《名士傳》《三國名臣序讚》   《世說新語‧文學》九四﹕“袁彥伯作《名士傳》成﹐見謝公﹐公笑曰﹕‘我嘗與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獪耳﹐彥伯遂以著書。’”本條劉孝標注﹕“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輔嗣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劉伯倫、阮仲容、王濬沖為竹林名士﹐裴叔則、樂彥輔、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裡、衛叔寶、謝幼輿為中朝名士。”《名士傳》﹐就是《竹林名士傳》﹐已經亡佚。   《三國名臣序讚》系三國時代二十個人物的頌文﹐見《全晉文》卷五七。   6﹒《八賢論》   《世說新語‧文學》九一﹕“謝萬作《八賢論》﹐與孫興公往反﹐小有利鈍。謝後出以示顧君齊﹐顧曰﹕‘我亦作﹐知卿當無所名。’”可知謝、孫、顧三人都著有《八賢論》﹐但已經全部亡佚了。謝萬之《八賢論》對“八賢”皆有頌語﹐是為《八賢頌》﹐其中的《楚老》《屈原》和《七賢嵇中散讚》﹐見於《全晉文》卷八三。嚴可均曰﹕“此蓋《八賢頌》﹐即系於論後也﹐其論今亡。”嚴說﹐是。余嘉錫先生說﹕“《初學記》十七引有謝萬《八賢楚老頌》。東晉謝萬《七賢嵇中散讚》又引謝萬《八賢頌》‘皎皎屈原’雲雲。當是論後﹐繼之以頌。然嵇中散《讚》獨稱七賢﹐所未喻也。”(《世說新語箋疏》﹐頁270)案“七賢”謂竹林七賢﹐以嵇康為竹林名士之代表﹐故稱《七賢嵇中散讚》。謝萬將他列為“八賢”之一﹐足見他是特別看重嵇康的。   7﹒裴啟《語林》   《語林》為東晉品評人物之名著。《世說新語‧文學》九0﹕“裴郎作《語林》﹐始出﹐大為遠近所傳。時流年少﹐無不傳寫﹐各有一通。載王東亭作《經王公酒壚下賦》﹐甚有才情。”本條劉孝標注引《裴氏家傳》曰﹕“裴榮字榮期﹐河東人。父稚﹐豐城令。榮期少有風姿才氣﹐好論古今人物﹐撰《語林》數卷﹐號曰《裴子》。”此下劉孝標復雲﹕“檀道鸞謂裴鬆之以為啟作《語林》。榮倘別名啟乎﹖”此書已經亡佚﹐今有周楞伽先生輯本。   8﹒習鑿齒《漢晉春秋》   《世說新語‧文學》八0﹕“習鑿齒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為荊州治中。鑿齒謝箋亦雲﹕‘不遇明公﹐荊州老從事耳﹗’後至都見簡文﹐返命﹐宣武問﹕‘慼撰暡卍괿?’答雲﹕‘一生不曾見此人。’從此忤旨﹐出為衡陽郡﹐性理遂錯。於病中猶作《漢晉春秋》﹐品評卓逸。”本條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曰﹕“鑿齒少而博學﹐才情秀逸﹐溫甚奇之。自州從事﹐歲中三轉﹐至治中。後以忤旨﹐左遷戶曹參軍、衡陽太守。在郡著《漢晉春秋》﹐斥溫覬覦之心也。”《晉書》卷八二本傳﹕“是時溫覬覦非望﹐鑿齒在郡﹐著《漢晉春秋》以裁正之。起漢光武﹐終於晉愍帝。……凡五十四卷。”《隋書‧經籍志》著錄習鑿齒《漢晉春秋》四十七卷﹐兩《唐志》五十四卷。今有清人黃奭輯本、湯球輯本和王仁俊輯本。   9﹒顧愷之《畫讚》   “畫讚”﹐乃畫中主人公之讚文。《世說新語‧巧藝》九劉孝標注﹕“愷之歷畫古賢﹐皆為之讚也。”《世說新語‧賞譽》一0劉孝標注引《畫讚》雲﹕“濤無所標明﹐淳深淵默﹐人莫見其際﹐而其器亦入道。故見者莫能稱謂﹐而服其偉量。”   10﹒《王朝目錄》   《世說新語‧品藻》六劉孝標注引《王朝目錄》曰﹕“(裴)綽字仲舒﹐楷弟也。名亞於楷﹐歷中書、黃門侍郎。”此目錄不知誰作﹐當是品評晉朝公卿的作品。   11﹒《山公啟事》   《晉書》卷四三《山濤傳》﹕“濤再居選職十有余年﹐每一官缺﹐輒啟擬數人﹐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隨帝意所欲為先。故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濤所奏甄拔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啟事》。”案《山公啟事》(《全晉文》卷三四)於每人之後皆作品評之語﹐實際上相當於現在的人事鑒定。   12﹒范喬《劉楊優劣論》   《晉書》卷九四《隱逸列傳‧范粲傳》附《范喬傳》﹕“光祿大夫李銓嘗論楊雄才學優於劉向﹐喬以為向定一代之書﹐正群籍之篇﹐使雄當之﹐故非所長﹐遂著《劉楊優劣論》。”范氏此論已亡。   13﹒傅暢《晉諸公敘讚》《公卿故事》   《晉書》卷四七《傅玄傳》附《傅暢傳》﹕“作《晉諸公敘讚》二十二卷﹐又為《公卿故事》九卷。”《隋書‧經籍志》載﹕“《晉諸公讚》﹐二十一卷﹐晉秘書監傅暢撰。”劉孝標《世說注》多引此書。   14﹒戴逵《竹林七賢論》   《隋書‧經籍志》﹕“《竹林七賢論》二卷﹐晉太子中庶子戴逵撰。”   15﹒陸喜《西州清論》   《晉書》卷五四《陸雲傳》附《陸喜傳》﹕“少有聲名﹐好學有才思。……吳平﹐又作《西州清論》傳於世﹐借稱諸葛孔明以行其書也。有《較論格品篇》曰﹕‘或問予﹐薛瑩最是國士之第一者乎?答曰﹕“以理推之﹐在乎四五之間。”問者愕然請問。答曰﹕“夫孫皓無道﹐肆其暴虐﹐若龍蛇其身﹐沉默其體﹐潛而勿用﹐趣不可測﹐此第一人也。避尊居卑﹐祿代耕養﹐玄靜守約﹐沖退澹然﹐此第二人也。侃然體國思治﹐心不辭貴﹐以方見憚﹐執政不懼﹐此第三人也。斟酌時宜﹐在亂猶顯﹐意不忘忠﹐時獻微益﹐此第四人也。溫恭修慎﹐不為諂首﹐無所雲補﹐從容保寵﹐此第五人也。過此已往﹐不足復數。故第二已上﹐多淪沒而遠悔吝﹐第三已下﹐有聲位而近咎累。是以深識君子﹐晦其明而履柔順也。”問者曰﹕“始聞高論﹐終年啟寤矣。”’”“較論格品”﹐即進行人物品格的比較﹐“品”指人品、品質﹐“格”謂性格、性情。陸氏此書之全貌已難窺見﹐但由《較論格品篇》可以推知此書原有多篇﹐從不同的角度來研究和評論人物。   以文章著作的形式品評人物者﹐在晉代有許多﹐以上所舉是其中較為重要的。南朝品評人物的專書主要有以下三種﹕   1﹒劉義慶《江左名士傳》   《隋書‧經籍志》﹕“《江左名士傳》一卷﹐劉義慶撰。”《通志》卷六五﹐《江南通志》卷一九一﹐《玉芝堂談薈》卷三0﹐《玉海》卷五八﹐《說略》卷一三和《少室山房筆叢》正集卷一三皆有著錄。   2﹒崔尉祖《海岱志》   《南史》卷七二《文學列傳‧崔尉祖》﹕“尉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晉人物﹐為四十卷﹐半成。”   3﹒江子一《續九品》   《南史》卷六四《江子一傳》﹕“子一續《黃圖》及班固‘九品’﹐並辭賦文章數十篇﹐行於世。”案班固“九品”﹐謂《漢書‧古今人表》。子一續作已亡﹐詳情不得而知﹐但系分別九品、品藻人物之作﹐當無問題。     三、人物品藻的若幹具體方法   這裡所說的方法與方式不同。方法主要是指口頭的人物品藻而言﹐方式則口頭和書面兼有。   (一)直接評論的方法    在人物品藻的過程中﹐直接評論的方法較為常見。這種方法也就是以口頭的語言直接表達對人物的看法與評價。在評論的過程中﹐先有一人發問﹐然後另一人作答。《世說新語‧品藻》三六﹕    撫軍問孫興公﹕“劉真長何如?”曰﹕“清蔚簡令。”“王仲祖何如?”曰﹕“溫潤恬和。”“桓溫何如?”曰﹕“高爽邁出。”“謝仁祖何如?”曰﹕“清易令達。”“阮思曠何如?”曰﹕“弘潤通長。”“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遠何如?”曰﹕“遠有致思。”“卿自謂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經﹐悉不如諸賢﹔至於斟酌時宜﹐籠罩當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時復托懷玄勝﹐遠詠《老》《莊》﹐蕭條高寄﹐不與時務經懷﹐自謂此心無所與讓也。”    孫綽在答語中品評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八位人物﹐以簡潔的語言揭示了這些人物的主要特點。    (二)間接比較的方法    比較也是人物品藻的常用方法。就人物所處的時代而言﹐有同時代人的比較。《世說新語‧品藻》五四﹕    支道林問孫興飽撬e熬□穩縲□??”孫曰﹕“高情遠致﹐弟子蚤已服膺﹔一吟一詠﹐許將北面。”    孫綽認為在遁世脫俗方面﹐自己不如許詢﹔但在吟詩作賦、抒發情感方面則勝過他。同門六0﹕   或問林公﹕“司州何如二謝?”林公曰﹕“故當攀安提萬。”    “攀安提萬”﹐是說攀著謝安﹐拉著謝萬﹐意謂司州(王胡之)處在謝安與謝萬之間。有時以古人和今人相比較。同門六八﹕    庾道季雲﹕“廉頗、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懍懍恆如有生氣﹔曹蜍、李志雖見在﹐厭厭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結繩而治﹐但恐狐貍□□啖盡。”    本條劉孝標注﹕“言人皆如曹、李質魯淳愨﹐則天下無姦民﹐可結繩致治。然才智無聞﹐功跡俱滅﹐身盡於狐貍﹐無擅世之名也。”庾龢認為曹、李二人平庸無為﹐沒有雄心壯志﹐故雖生猶死﹔而廉頗、藺相如以其不朽的功業流芳千古﹐雖死而猶生。歐陽修《送徐無黨南歸序》雲﹕“草木鳥獸之為物﹐眾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於腐壞澌盡泯滅而已。而眾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間﹔而獨異於草木鳥獸眾人者﹐雖死而不朽﹐逾遠而彌存也。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見之於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歐陽永叔文》﹐頁164~165)蓋庾龢以廉頗、藺相如為聖人﹐而以修身行事垂之不朽﹐“逾遠而彌存”者。通過這樣的比較﹐兩位古人和兩位今人的高下便清清楚楚了。古人本有高下之別﹐地位亦各有不同﹐士人們有時為了表明自己與他人的差異﹐便引述古語﹐從而將品藻之意寄寓在典故之中。同門五0﹕    劉尹謂謝仁祖曰﹕“自吾有四友﹐門人加親。”謂許玄度曰﹕“自吾有由﹐惡言不及於耳。”二人皆受而不恨。    本條劉孝標注引《尚書大傳》曰﹕“孔子曰﹕‘文王有四友。自吾得回也﹐門人撮~祝□欠邱愀叫??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師也﹐前有輝﹐後有光﹐是非先後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入於耳﹐是非御侮邪?’”劉惔重復《尚書大傳》中孔子說過的話﹐儼然以尼父自居﹐而視謝尚和許詢為顏回、為子由一流的人物。   在比較人物之間的長處和短處、優點與缺點的過程中﹐人們常常采用“×事﹐×不如×﹔×事﹐×不如×”的句式。《三國志》卷四六《孫策傳》﹕    (孫策)呼(孫)權佩以印綬﹐謂曰﹕“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同書卷六四《諸葛恪傳》裴鬆之注引《恪別傳》﹕    ……(孫權)又問﹕“卿何如滕胤? ”恪答曰﹕“登階躡履﹐臣不如胤﹔回籌轉策﹐胤不如臣。”……    又如《世說新語‧品藻》三﹕    顧劭嘗與龐士元宿語﹐問曰﹕“聞子名知人﹐吾與足下孰癒?”曰﹕“陶冶世俗﹐與時浮沉﹐吾不如子﹔論王霸之余策﹐覽倚伏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長。”劭亦安其言。    本條劉孝標注引《吳志》曰﹕“劭好樂人倫﹐自州郡庶幾及四方人事﹐往來相見﹐或諷議而去﹐或結友而別﹐風聲流聞﹐遠近稱之。”這種品藻模式也有變格。同門六七﹕    郗嘉賓問謝太傅曰﹕“林公談何如嵇公?”謝雲﹕“嵇公勤著腳﹐裁可得去耳。”又問﹕“殷何如支?”謝曰﹕“正爾有超拔﹐支乃過殷﹔然舋舋論辯﹐恐口欲制支。”    間接比較這種評論人物的方法在《論語》已有所表現。經過比較﹐人物的主要特點都被揭示出來了﹐所以能夠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三)題目人物的“比興之體”    中古士人之品藻﹐常用比喻式的辭令。余嘉錫先生說﹕“凡題目人者﹐必親見其人﹐挹其風流﹐聽其言論﹐觀其氣宇﹐察其度量﹐然後為之品題。其言多用比興之體﹐以極其形容。”(《世說新語箋疏》﹐頁449)“比興之體”﹐即借比興以達意﹐其中包孕著比喻的意義。這在名流雅士們日常的口頭品藻中比較常見﹐而有關人物品藻的著述也常常采用這種方法。在這方面﹐孔子也是肇始者。《論語‧公冶長》﹕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 ”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 ”曰﹕“瑚璉也。”    “人若自潔﹐脫離卑賤的事﹐就必作貴重的器皿﹐成為聖潔﹐合乎主用﹐預備行各樣的善事。”(《新約‧提摩太後書》)孔子以祭祀用的瑚璉之器來比喻自己的學生端木賜﹐認為他高雅不凡。東晉時代的謝混與羊孚曾就此事加以討論﹕    謝混問羊孚﹕“何以器舉瑚璉?”羊曰﹕“故當以為接神之器。”(《世說新語‧言語》一0五)    本條劉孝標注引《論語》之文﹐又引鄭玄注曰 ﹕“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璉。”由此可見孔子對中古士人的影響。兩晉至南朝的人物品藻﹐正是汲取了前人的語言成果才發展起來的。   其實後漢時代﹐士林於品評人物之際﹐就已經開始大量使用比喻性的辭藻了。《世說新語‧賞譽》一﹕    陳仲舉嘗嘆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國之器。譬諸寶劍﹐則世之幹將。”    本條劉孝標注引《吳越春秋》曰﹕“吳王闔閭請幹將作劍。幹將者﹐吳人﹐其妻曰莫邪。幹將采五山之精﹐六金之英﹐候天地﹐伺陰陽﹐百神臨視﹐而金鐵之精未流﹐夫妻乃剪發及爪而投之爐中﹐金鐵乃濡﹐遂成二劍。陽曰‘幹將’﹐而作龜文﹔陰曰‘莫邪’﹐而作漫理。幹將匿其陽﹐出其陰以獻闔閭﹐闔閭甚寶重之。”這就是“幹將”之喻的文化背景。同門二﹕    世目李元禮“謖謖如勁鬆下風。”    本條劉孝標注引《李氏家傳》曰﹕“膺岳峙淵清﹐峻貌貴重﹐華夏稱曰﹕‘穎川李府君﹐頵頵如玉山。汝南陳仲舉﹐軒軒如千裡馬。南陽朱公叔﹐飂飂如行鬆柏之下。”又《世說新語‧德行》七﹕    客有問陳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上有萬仞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當斯之時﹐桂樹焉知泰山之高﹐淵泉之深?不知有功德與無也。”    以上或以“寶劍”喻人﹐或以“鬆下風”喻人﹐或以“桂樹”喻人﹐均取喻新穎。《三國志》卷三七《龐統傳》裴鬆之注引《襄陽記》曰﹕    諸葛孔明為臥龍﹐龐士元為鳳雛﹐司馬德操為水鏡﹐皆龐德公語也。    龐德公是龐統的從父﹐他以三個不同的喻辭來稱呼三位大名士﹐簡潔而含蓄地表明了對他們的看法。《世說新語‧品藻》四﹕    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誕在魏﹐與夏侯玄齊名﹔瑾在吳﹐吳朝服其弘量。    “龍”、“虎”、“狗”之喻﹐將諸葛三兄弟才能的高下、名望的大小作了生動的概括和準確的區分﹐言簡而意賅。其中“狗”的喻辭﹐也是讚美之意。正如余嘉錫先生所說﹕“此所謂狗﹐乃功狗之狗﹐謂如韓盧宋鵲之類。雖非龍虎之比﹐亦甚有功於人。故曰‘並有盛名’﹐非鄙薄之稱也。……太公《六韜》以文、武、龍、虎、豹、犬為次﹐知古人之視犬﹐僅下龍虎一等。……”(《世說新語箋疏》﹐頁504~505)晉人取喻范圍特別廣泛﹐如以柳樹比喻士人之清秀婀娜﹕    有人嘆王恭形茂者﹐雲﹕“濯濯如春月柳。”(《世說新語‧容止》三九)   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後遇袁悅之間﹐遂致疑隙﹐然每至興會﹐故有相思時。恭嘗行散至京口射堂﹐於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同上﹐《賞譽》一五三)    “濯濯”﹐形容茂盛、清美﹐加以“春月柳”之喻﹐癒見其高雅不俗。《南史》卷三一《張裕傳》附《張緒傳》﹕    緒吐納風流﹐聽者皆忘饑疲﹐見者肅然如在宗廟。雖終日與居﹐莫能測焉。劉悛之為益州﹐獻蜀柳數珠﹐枝條甚長﹐狀若絲縷。時舊宮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於太昌靈和殿前﹐常賞玩咨嗟﹐曰﹕“此楊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時。”其見賞愛如此。    所謂“張緒柳”﹐是我國中古史上的一個著名掌故。由此我們很容易想到北齊詩人蕭愨的《秋思詩》﹕“清波收潦日﹐華林鳴籟初。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全北齊詩》卷二)其中“芙蓉”、“楊柳”二句﹐傳誦千古。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文章》﹕“蘭陵蕭愨﹐樑室上黃侯之子﹐工於篇什。嘗有《秋詩》雲﹕‘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時人未之賞也。吾愛其蕭散﹐宛然在目。”這蕭散、自然的佳句﹐寫景極為優美動人。而細味齊武帝之語﹐可知人如柳﹐柳似人﹐於是張緒的翩翩美少年的形象便呼之欲出了。《晉書》卷五二《郤詵傳》﹕    累遷雍州刺史。武帝於東堂會送﹐問詵曰﹕“卿自以為何如?”詵對曰﹕“臣舉賢良對策﹐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帝笑。    郤詵以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比喻自己的一技之長﹐恰如其分地肯定了個人的優點﹐既非自吹自擂﹐亦非自貶自抑。還有以“社樹”喻人者﹐《世說新語‧排調》一五﹕    謝幼輿謂周侯曰﹕“卿類社樹﹐遠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視之﹐其根則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答曰﹕“枝條拂青天﹐不以為高﹔群狐亂其下﹐不以為濁。聚溷之穢﹐卿之所保﹐何足自稱﹗”    謝鯤之喻﹐意謂周顗外表壯美﹐內裡骯臟﹔周顗卻反其意而答之﹐表現出一種“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世說新語‧品藻》三五)的態度。有以牛喻人者﹐《世說新語‧排調》一七﹕    明帝問周伯仁﹕“真長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盤辟之好。”    “犗特”﹐指閹割過的公牛﹐比喻能夠善始善終的人﹔“卷角牸”﹐指老母牛﹐喻指無所作為的人﹐這裡暗指王導。周顗借牛喻人﹐巧妙地表達了對王導的看法。   南朝士人特別喜歡用喻辭品評人物。劉宋時代的著名史學家范曄所作《和香方》即是一個顯例。《宋書》卷六九本傳載﹕    曄性精微有思致﹐……。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過分必害﹔沉實易和﹐盈斤無傷。零藿虛燥﹐詹唐黏濕。甘鬆、蘇合、安息、鬱金、柰多、和羅之屬﹐並被珍於外國﹐無取於中土。又棗膏昏鈍﹐甲煎淺俗﹐非唯無助於馨烈﹐乃當彌增於尤疾也。”此序所言﹐悉以比類朝士﹕“麝本多忌”﹐比庾炳之﹔“零藿虛燥”﹐比何尚之﹔“詹唐黏溫”﹐比沈演之﹔“棗膏昏鈍”﹐比羊玄保﹔“甲煎淺俗”﹐比徐湛之﹔“甘鬆、蘇合”﹐比慧林道人﹔“沉實易和”﹐以自比也。    范曄用中草藥比擬時人﹐這種作法可謂古今無二。沈約去宋未遠﹐他對《和香方》的本意的解說應當是有根據的。《南齊書》三九《陸澄傳》﹕    [澄]當世稱為碩學﹐讀《易》三年不解文義﹐欲撰《宋書》竟不成﹐王儉戲之曰﹕“陸公﹐書櫥也。”家多墳籍﹐人所罕見。……    “書櫥”之喻﹐說明陸氏讀書廣博、學識淵懿﹐與後世“腰笥”、“書簏”之類的話意思差不多。又《南齊書》卷五二《文學列傳‧卞彬》﹕    ……彬又目禽獸雲﹕“羊性淫而狠﹐豬性卑而率﹐鵝性頑而傲﹐狗性險而出。”皆指斥貴勢。……    “羊”、“豬”、“鵝”、“狗”四語皆為借喻之辭﹐當時的人可能明白其所指的具體人物﹐今天我們就難以知曉了。   這種比較的品藻方法﹐對中古時期的文學批評有一定的影響。我們看《詩品》﹕    ……方陳思(曹植)不足﹐比魏文(曹丕)有余。(《魏侍中王粲》﹐《詩品注》﹐頁22)   氣少於公幹(劉楨)﹐文劣於仲宣(王粲)。(《晉平原相陸機》﹐同上﹐頁24)   ……雄於潘岳﹐靡於太沖(左思)。(《晉黃門郎張協》﹐同上﹐頁26)   雖野於陸機﹐而深於潘岳。(《晉記室左思》﹐同上﹐頁28)   骨節強於謝混﹐驅邁疾於顏延。(《宋參軍鮑照》﹐同上﹐頁47)   ……故當詞密於范(雲)﹐意淺於江(淹)矣。(《樑左光祿沈約》﹐同上﹐頁53)    鐘嶸對於詩人創作特點的比較﹐正是人物品藻的比較方法在詩歌評論方面的滲透。   人物品藻之大量使用喻辭﹐對中古文學批評的形象化的特點形成也有積極的影響。我們再看《詩品》的若幹具體表述﹕     陳思之於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故孔氏之門如用詩﹐則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陽潘陸﹐自可坐於廊廡之間矣。(《魏陳思王植》﹐同上﹐頁20)   然其咀嚼榮華﹐厭飫膏澤﹐文章之淵泉也。(《晉平原相陸機》)   余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晉黃門郎潘岳》﹐同上﹐頁26)   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聲﹐絡繹奔會。譬猶青鬆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宋臨川太守謝靈運》﹐同上﹐頁29)   ……季鷹(張翰)黃華之唱﹐正叔(潘尼)綠蘩之章﹐雖不具美﹐而文采高麗﹐並得虯龍片甲﹐鳳皇一毛。(同上﹐頁34)   范(雲)詩清便宛轉﹐如流風回雪。丘(遲)詩點綴映媚﹐似落花依草。故當淺於江淹﹐而秀於任昉。(同上﹐頁51)    眱\啥允□舜醋魈氐愕牟□觶□皇牆□16諤醴致莆觥18嘸□廈艿目蒲□壑□□≒□系模□□扇×艘幌盜行蝸蠡□謀扔鰨□願行緣男蝸罄疵杌媸□說畝撈胤綺傘T淞段男牡窳□返母髕□校□扔饜緣穆□齦□撬媧□杉□□□紓骸?   夫水性虛而淪漪結﹐木體實而花萼振﹕文附質也。虎豹無文﹐則□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資丹漆﹕質待文也。   夫鉛黛所以飾容﹐而盼倩生於淑姿﹔文采所以飾言﹐而辯麗本於情性。(《情采》)    對偶、聲律和辭藻﹐是自然形成的﹐但若將文章寫得出色﹐則必須進行修飾和潤色。“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此言文之本源也。”通過形象的比喻﹐劉勰生動地說明了內容(質)與形式(文)的關系。他認為鉛黛是用來修飾容貌的﹐但真正的美麗來自美好的容姿﹐文采是用來修飾語言的﹐而真正的“辯麗”本於自然的情性。這一觀點是非常深刻的。再如《聲律》﹕    凡聲有飛沉﹐響有雙疊﹐雙聲隔字而每舛﹐疊韻[離]句而必睽﹔沉則響發而斷﹐飛則聲揚不還﹕並轆轤交往﹐逆鱗相比﹐[迕]其際會﹐則往蹇來連﹐其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    鱗片的密切相連﹐比喻聲調的升沉密切銜接﹔井上轆轤的回轉﹐比喻語言音節的回環無窮。由上舉諸例我們可以看出﹐采取形象化的批評方式確是《詩品》和《文心雕龍》的突出特點之一。   實際上﹐比喻已經成為鐘嶸和劉勰闡述問題與評論作家的一種重要的方法。顯然﹐他們汲取了人物品藻在遣詞設喻方面的豐富成果﹐又融合了時代賦予的新思維新理念﹐從而使他們的著作成為我國古典文藝批評領域的典范之作。     -- 不過﹐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 ※ 來源:‧水木社區 newsmth.net‧[FROM: 166.111.7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