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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儒學所面臨的挑戰與回應   孔子之後﹐儒學發生了相當大的分化。但實在說來﹐在戰國初期一個相當長的時期裡 ﹐儒學的這種分化並不十分明顯﹐孔門諸弟子雖然出於利害之爭而難以集聚在一起﹐但他 們相互之間尚未發生太大的沖突﹐隻不過分立門戶﹐各自聚徒講學而已。   在這些分立門戶聚徒講學的孔門弟子中﹐毫無疑問﹐子夏是最大的一系。他不僅弟子 眾多﹐而且影響大。尤其是他與魏文侯之間的特殊關系﹐不僅擴大了子夏的影響名聲﹐而 且對儒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錢穆在《魏文侯禮賢考》中指出﹐魏文侯以大夫僭國﹐ 禮賢下士﹐以收人望﹐邀譽於諸侯﹐遊士依以發跡﹐實開戰國養士之風。於先秦學術興衰 ﹐關系極大。即以儒家而言﹐誠如樑啟超在《論中國學術思想發展之大勢》中所說的那樣 ﹐魏文侯實為借國力以推行儒教的第一人﹐為儒學發展史上的第一大功臣。   由於魏文侯的扶植﹐以及孔門弟子如子夏等人的鼓吹﹐儒學在戰國初年確實獲得了相 當大的發展。但由於社會條件的變化﹐特別是由於子夏等人實在缺乏宏大的體系與構思﹐ 而隻著意於文獻的整理與傳播等枝節末葉﹐因而使儒學在順利發展的同時也實際上潛伏著 深刻的危機﹐最典型的表現便是墨子學說與楊朱學說的迅速倔起與挑戰。孟子在談到這一 狀況時不無憤慨地說﹐"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 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 公明儀曰﹕‘庖有肥牛﹐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 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 為此俱﹐閒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 ﹐善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 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俱。《詩》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敢我承’ 。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言皮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 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顯而易見﹐在孟子看來﹐楊墨學 說猶如洪水猛獸﹐不僅有害於儒家學說的傳播與發展﹐而且有害於中國社會的穩定與進步 ﹐因此他自覺擔當距楊墨、放淫辭、正人心、息邪說的歷史責任。   關於楊朱的情況﹐由於史料不足﹐我們能說的很少。特別是由於唯一系統記載其思想 言論的《列子‧楊朱篇》久已被學術界判定為晚出的偽書而不敢引証﹐因而楊朱其人癒發 顯得模糊不清﹐甚至連他的時代和名字都有異說。其實﹐如果我們平心靜氣地來探討﹐《 列子》一書固為晚出的歷書﹐但由於制作者在主觀上要造假﹐那麼在實際的制作過程中便 不能不真真假假﹐如果全部都是假的﹐又有誰會相信呢?因此﹐我們既要明了《列子》偽托 的性質﹐在使用上格外謹慎﹐也不必完全棄之不用。否則﹐歷史上許多重要的環節便無法 充實和修補。   基於這種立場﹐我們拿先秦各岋q募竊賾搿讀兇印□鈧炱□范哉兆爬炊粒□芍□鈧斕? 年代大概在七十子之時或稍後﹐孟子之時或稍前。他曾遊於魯﹐也曾見過樑惠王﹔他曾批 評過孔門諸弟子﹐也曾對於儒家學說有過相當的研究。而且﹐從楊朱學說的出發點與實質 看﹐楊朱學說固然與墨子的學說立異﹐但仔細分析﹐似乎不是楊朱與墨子立異﹐而是墨子 與楊朱立異。而楊朱思想的出發點似乎隻在於對儒家學說的背叛。換言之﹐楊朱學說之所 以盛行一時﹐實在說來可能是因為他對儒家學說的批判﹐即孟子所說的"為我"與"無君"。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楊朱為什麼要對儒家學說進行批判﹐他批判的依據何在?欲明白 此點﹐還需從儒家思想的元典說起。我們知道﹐"為我"與"無君"的反命題是"無我"與"有君 "。而無我與有君的概念在孔子的思想中雖然業已存在﹐但孔子在談到這個問題時莫不加以 限制。也就是說﹐在孔子看來﹐最理想的社會形態當然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當 然是人人"克己"循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樣便能做到"一日克 已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出人乎哉﹖”從這個意義上說﹐孔子的克已與尊君不 論怎樣解釋﹐就其思想本質而言都帶有抹殺個性﹐遏制人性以及政治獨裁的內在傾向。   當然﹐孔子意識到了這種傾向﹐因此﹐他在談到這些問題時﹐也反復強調君主的自律 與修養﹐以為"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導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 而愛人﹐便民以時"﹔"政者﹐正也。子師而止﹐孰敢不正”﹖“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 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德草 也﹐草上之風﹐必堰。"如此說來﹐孔子心目中的理想社會形態雖有尊君獨裁以及扼殺個性 的內在傾向﹐但其畢竟已經意識到這些問題﹐並設法予以克服和限制。   然而到了孔門後學那裡﹐由於政治形勢的急劇變化﹐孔子的學說並沒有得到全面的發 展﹐而是被各國有興趣的統治者進行片面的利用﹐孔門後學也因利害關系而未能免俗﹐隻 是片面的發展了孔子尊君獨裁與扼殺自我這種傾向。如曾子關於孝道的闡釋﹐子思關於正 心誠意的發揮﹐子夏關於君臣觀念的彰揚﹐實際上都是對孔子思想體系的片面理解﹐都存 在許多內在的缺陷。韓非在《外儲說右上》談到子夏之說《春秋》時指出﹐"勢不足以化則 除之。師曠之時﹐晏子之說﹐皆合勢之易也而道行之難﹐是以獸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 可除﹐在子夏之說《春秋》也。"子夏曰﹕‘《春秋》之記臣殺君﹐子殺父者﹐以十數矣﹐ 皆非一日之積也﹐有漸而以至矣。'凡好者﹐行久而成積﹐積成而為多﹐力多而能殺﹐故明 主蚤除絕之。今田常之為亂﹐有漸見矣﹐而君不誅。晏子不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 行惠﹐故簡公受其禍。故子夏曰﹕‘善持勢者蚤絕姦之萌'。"顯而易見﹐子夏之說《春秋 》﹐不僅背離了孔子的思想原則﹐而且其"善持勢"的論說﹐既開啟法家"法、術、勢"之先 河﹐實際上也是為統治者的內在獨裁尊君傾向張目。   基於此種考察﹐我們再看楊朱學說之發生。據《列子‧楊朱篇》記載﹐楊朱曰﹕"伯成 子高不以一毫利物﹐合國而隱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體偏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 與也﹐悉天下奉一人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問楊朱曰﹕ "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為之乎﹖”楊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禽子曰﹕"假濟 ﹐為之乎﹖”楊子弗應。禽子出語孟孫陽。孟孫陽曰﹕“子不達夫子之心。吾請言之。有 侵若肌膚獲萬金者﹐若為之乎”曰﹕“為之。”孟孫陽曰﹕"有斷若一節得一國﹐子為之乎 ﹖”禽子默然有間。孟孫陽曰﹕“一毛微於肌膚﹐肌膚微於一節﹐省矣。然則積一毛以成 肌膚﹐積肌膚以成一節。一毛固一體萬分中之一物﹐奈何輕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 答子。然則以子之言問老聃、關尹﹐則子言當矣﹔以吾言問大禹、墨翟﹐則吾言當矣。"孟 孫陽因故與其徒說他事。對照先秦可信文獻﹐這就是楊朱所謂"為我。、"全生"的理論﹐也 就是孟子所指責的"無君"說。其思想出發點即便不是基於對孔門後學的批判﹐那麼﹐如果 按照楊朱思想的內在邏輯﹐當然如孟子所預料的那樣﹐有害於儒家思想的發展與傳播﹐社 會將從有序而變為無序。於是孟子便覺得有起而反對的責任。   孟子對楊朱的反擊尚在其後﹐而最先對楊朱學說表示懷疑並起而非難的似乎是墨子。 隻是墨子在非難楊朱的同時﹐似乎也表現出對孔子後學的不滿﹐結果在孟子看來﹐楊墨二 家都是儒家的敵人﹐都有必要進行批判。   關於墨子其人其說﹐學術界尚有許多爭議。但從學術史的觀點看﹐墨子學說雖與孔子 學說並列為"顯學"﹐然其發生與發展﹐實際上既有對楊朱學說的不滿﹐也有對儒家學說尤 其是孔門後學的厭惡和背叛。《淮南子‧要略》在談到墨學起源時說﹐墨子學儒者之業﹐ 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糜財而民貧﹐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 。也就是說﹐墨子學說不僅將批判的鋒芒對準儒家學派﹐而其人其學實際上都來自儒家學 派﹐是基於對儒家思想的反省而作出的文化批判。故而我們在墨子思想體系中所看到的一 個基本事實是﹐他雖然對孔子的個人人格並不過於詆毀且表示一定的尊敬﹐但其基本立論 諸如"尚賢"、"尚同"、"兼愛"、“非巨攻”、"節用"、"節葬"、"天志"、"明鬼"、"非樂" 、"非命"等等﹐差不多都是孔子哲學的反命題﹐其思想要旨也就是孟子所概括的"兼愛"與 "無父"﹐其直接後果當然就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   從現有文獻看﹐墨子對儒家學說的批評﹐還不是從根本上抽空儒家所憑借的思想元典 和立論基礎﹐恰恰相反﹐他所憑借的思想資源如韓非所分析的那樣和儒家並無二致﹐問題 的關鍵在於他的解釋與詮釋每每與儒家後學不同﹐且形成極鮮明的對立。韓非在《品學》 中說﹐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能復生﹐將誰使定儒墨 之誠乎?殷周七百余歲﹐虞夏二千余歲﹐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道於二千歲之 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先王﹐必定 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雜反之行﹐明主弗受也。在韓非看來﹐儒墨之爭並不具 有根本性的意義﹐他們之間的是非曲直既無法參驗也無法應用﹐隻是不同學派之間的沖突 ﹐故明王可以置之不論﹐更不存在吸收與接受。   韓非對儒墨沖突的評估說到了問題的本質。但作為一個政治理想主義者﹐墨子之所以 處處與儒家立異﹐顯然如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所說﹐是因為並不懂得儒家精神的三味。 荀子說﹕"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侵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 ﹔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墨翟、宋□是也。"但是﹐如果從儒家立 場來檢討﹐儒家的那些規范可能並非沒有問題。比如墨子反復強調節葬與節用﹐實際在一 定程度上道出了儒家文化的虛偽性和奢侈性﹐故而更容易受到社會中下層的歡迎。再如被 孟子視為大逆不道的"兼愛"觀﹐就其本質而言﹐當然是對儒家一直企盼的受有差等的理想 社會模式的嚴重沖擊。《墨子‧兼愛中》說﹐"視人之國若視甚國﹐視人之家若視甚家﹐視 人之身著視甚身。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家主相愛寀蒴E啻郟□擻肴訟喟□蠆輝簦□□? 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天下之爭皆相愛﹐強不執弱﹐眾不動寡 ﹐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愛生也﹐是以仁者 譽之。"顯然﹐墨子這種愛無差等的說法是孟子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的﹐故而激起孟子的強 烈反應與反擊。 -- 悲夫﹗古書之不存。 ※ 修改:‧yaclear 於 Oct 21 20:43:25 修改本文‧[FROM: 211.151.90.88] ※ 來源:‧水木社區 newsmth.net‧[FROM: 211.151.9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