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嚴冬是否真的到來了，張耳只知道耶誕鈴聲倒是近了。但見暖陽仍
猶自眷戀，憑著僅存的意志叩問記憶 : 還想念嗎？
如果說存在只是依附在人的意識之下，那麼我不只為了我而存在；如果事
物的本質於純粹的感覺中早已既定，那麼我選擇相信冥冥暗契的宿命；如果只
能有一個願望成真，我祈求土地上的人們都安好；如果，如果說，在冬日還想
多留下些什麼的話，那就再重溫上一個秋季的燦笑吧，我如是奢想。
所以在雲薄煙淡風也輕柔的午后，來到天母。
--希望因的是衝動，而非理由。
在博愛路上誤打誤撞搭上了206路公車。先經過延平北路一帶，才轉往士
林天母的方向去。倘若臺北是個落魄失意的中國貴族的話，那麼血統龐雜的他
至少找得出幾條血脈來，而車子這一路倒打通了其中兩條汨汨流動的源流。一
動一靜，同在這塊盆地之內，但又似分屬於兩個不同年代的集體記憶。剛在大
稻埕碼頭上滿懷舊的船貨準備順流而下出海時，時間已悄悄挪移了。日本人來
了，蔣介石來了，美軍第七艦隊也來了。淡水河畔的星光逐漸黯淡，中山北路
上的霓虹燈卻不聲不響地亮起。
開過了百齡橋，公車上的乘客已經下得差不多，要坐到哪兒自己也沒個準
頭，應該也是差不多就好。車裡頭空蕩蕩亂孤單的，就多陪它一程也好。繞過
了捷運站，駛離了芝山岩，雙溪公園彷彿也有經過，一路上還不就是人上、人
下。心想，這公車，跟我們註定的宿命，倒有著邏輯上可以類比的貌似。
總之在某一站是下車了，倒也非是心血來潮，不過知道終站也快到了，索
性挑個還算認得大概位置的小站下了，免得整個下午都花在問路上頭，多糗。
沒多久就走到了第一個地標--大葉高島屋。忠誠路和士東路交叉口，再熟
悉不過。望著百貨公司的時裝部搖搖頭，怕自己一進去錢包又多被剝削幾層才
出來。不過還是順著電扶梯下到了美食區，聞聞香羨慕別人一下也無傷大雅。
有費太太的蛋糕，日式的和果子，Mary's的巧克力，還有一些大大小小只能隔
著櫥窗觀看的禮盒。我一直有個笨想法，不管以後結婚與否，我也要將各家各
式的結婚喜餅吃遍，比起開咖啡館經營牧場這些天馬行空的夢想，這是可行多
了。
後來嘴饞，臨走前還是掏了90元買了兩顆巧克力走，白蘭地櫻桃和蘭姆口
味的。有時候覺得這是當窮學生的樂趣之一，小小奢侈一下後就有種虛榮被滿
足的驕傲。
決定望北走。
沿途的忠誠路上都是成排的欒樹，前陣子看雜誌就有提過。樹上紅、黃、
綠三種顏色時而雜揉，時而漸層，遠看一列過去煞是壯觀。紅顏色的好像是有
著三翅葉裹住的蒴果，綠色無疑是正逢壯年的葉片，秋冬之交來到這見著的黃
顏色當是應景準備凋零的落葉，欲寄殘生於黃泥地中。沉思間，轉眼又是數枚
黃葉離枝。
臺北的秋天感覺不到肅殺的氣氛，即便枯葉也不是蕭蕭地淒然下落，反倒
有股「化做春泥更護花」的浪漫情懷。忠誠路上的欒樹如此，那末中山北路上
的楓林道想必蘊釀著更繾綣的情事。會是什麼呢？我無意多加聯想。只是環顧
四圍，見不著你的影子令人心慌。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永遠離去了，我是否也會那樣思念著你，像一葉楓紅思
念著使他憔悴一季的秋？
我走在忠誠路中央的分隔島上，右邊是雛型大致完工的天母運動場和棒球
場。等到松山煙廠開始蓋巨蛋，現在的市立棒球場要重建時，有些比賽就得跑
這來看。乍看下還有模有樣的，看臺未啟用前還是光鮮亮麗的，有點豔羨起住
天母這兒的人了。只是從小支持到大的球隊已然解散，不知該拿著加油棒替哪
隊嘶吼鼓譟搖旗吶喊了，一種無奈的悲哀，秋天留下的憂愁。
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有能力決定的，否則我們就不會認為世界留給我
們如是多的難題。就像要不要去愛你戀你，模稜兩可我無從裁度，只有在每個
雨後氣溫陡降的夜裡，呵一口氣，在窗上一遍又一遍刻劃下你的名字，權充想
念。
從分隔島再跨越到馬路的另一邊，幾步路後便是誠品忠誠店。倘若天母地
區真是那麼趾高氣昂獨立於紛亂臺北之內的話，誠品書店就讓它自負得有道理。
而太過優雅太有氣質往往不是那麼容易親近，但是被異國氛圍薰陶久了的天母
住民竟也接受並習慣了誠品的存在，富家子弟需要品味的奠基替他們作背書。
感覺上兩者的相依存越來越有互為肱股的味道。
誠品商場的二樓有個玻璃展示櫃留滯了我目光良久。除了傳統義大利家庭
精美的摩卡壺外，還有一臺將近八萬的咖啡機，金黃色外殼不假言辭就告訴了
你它的尊貴。以前都是難得才能在一兩家店裡頭遠遠瞥上一眼，通常這都是老
闆引以為傲的收藏，沒想到這會兒可以離得那麼近好好端詳。我想，咖啡機和
誠品一樣，都是被型塑出來的驕傲。
店門外有看上這拍起婚紗照來的新人。極目望去一整行的精品服飾店做背
景。樓梯上下有孩子追逐遊戲。磴磴出聲的木板地顯得很有質感。我一個人，
背著幾本書，覺得可以在這兒，自在的過一下午。不過我還沒打算要告訴你這
些秘密。
這樣吧，下星期領了薪水，我們再到天母去，去讀美得忘了分寸的欒的物
語；到獨鍾的Hush Puppies裡頭挑件襯衫，還要買頂寬邊的圓帽；在英國茶館
裡頭靜靜享受下午茶的悠閒；然後，抱一隻Teddy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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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如常發生的 書本掉落了下來
我的披肩像受傷的小狗踡躺在腳邊
總是如此 朝暮色抹去雕像的方向
你總是藉著黃昏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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