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新聞] 60年前今天 國軍首創飛彈擊落敵機紀錄

[flyover01 (想得不可得 情愛裡無智者)]

要談八二三系列空戰，不先弄清楚當時的美台中局勢，根本全都在瞎子摸象。


基本上是，美國擋在中間，不讓老共過來，但多數人沒注意到，美國也不能讓國軍過去。

美國的利益與目的是保持台灣不會被吞掉，但又不要讓老蔣幻想有了美國人撐腰就可以打回去。

如果能理解這個先決條件，那麼美國的作為就很容易看懂了。


老共軍機長年不出海，我們的軍機在CAP時固定在大陸海岸線外15浬，這都是美國定下來的遊戲規則。這個模式甚至在北京與美建交之後都不曾逾越，直到1996台海危機，共機才開始有計畫的大規模出海。

老美：阿共你還是別出海比較好，反正我們會勒著蔣機的脖子。

民國47年夏初，美國已經開始與中共的華沙會談，並不像大多數人以為的美共依然勢不兩立。

你以為他們在華沙談比基尼泳裝嗎？


當時美軍畫的台海中線，根本也不是什麼用來分隔國共，而是駐台美軍戰機只負責保護台海的這一邊，台海中線就是限制美軍行動範圍之用。（現在扯的什麼跨越中線根本胡說八道。戴維斯是參謀長，不涉政治或外交，他提出的是作戰地境線）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是，中華民國空軍可以把所有的兵力前推到金馬一線，而不用顧及到本陣的防衛。


也就是說： 米格雞 》大陸海岸線 《 軍刀機 》海峽中線 《 美軍


那麼，美國人要怎麼勒我們的脖子呢？

#1BWwGU6K(CampusTour)

台大校地寸土寸金，怎麼會突然多出一大塊來蓋管院？因為之前被美軍佔走了啊。

http://2.bp.blogspot.com/-bEdEG_ybEu4/Uv6lFZRGimI/AAAAAAAAIxA/Lh8OhQm77qk/s1600/Taipei+Air+Station+Ariel+View+1968.jpg

縮址:https://goo.gl/iD6Nmb

左下角的圓環是羅斯福路與基隆路口，當時的基隆路還未打通。營區上方的界限是舟山路。

這張照片攝於1962（應該從一架PT-17後座拍的）

http://i.imgur.com/xRhuUf1.jpg

左邊直線是羅斯福路，中左到右下的是基隆路，上方邊緣處可見椰林大道，


這是著名的Taipei Air Station。你可以看到其間還有個游泳池。

今天你在管院一帶要是還能看到一兩層樓的矮房子的話，別嫌棄人家舊，那是美軍遺跡。


那麼，美軍為什麼要在這裡，設置這麼大一個營區？

不是為了台大的正妹，而是旁邊就是蟾蜍山啊。


台灣最大的戰管中心，主管是中將作戰司令，24小時輪值是少將，各處雷達的訊號在此彙整，所有緊急作戰命令由此發出，這是全台空防的大腦。

在美軍還在的那個年頭，輪值的還多了一個美軍上校。

他的任務，除了統合美軍配合國軍的行動，確保海峽中線以東無虞之外，還有一個任務：確保國軍不會沒事衝進大陸去。


我聽一個老空軍說過。他在民國60幾年做到了四機領隊。

當時四機作沿海CAP，若是小隊長與三號機(第二雙機分隊的長機)同期的話，三號機就會在海岸線上一直在無線電裡魯長機：進去嘛！進去嘛！

當然長機沒那麼好騙，於是落地後三號機會笑長機孬。同學間開開玩笑沒關係，下次三號機飛長機的時候，這個現在變成三號機的同學也會在無線電裡一直叫:進去嘛！進去嘛！

說這個故事的，叫做馬世寶。外號大鵬，或是一百分。

他們都知道，蟾蜍山裡盯著看他們航跡的，除了作戰司令，還有美國人。


先前我在這裡寫過民國63年空軍緊急起飛護航海軍的事。底下推文有人提醒我蟾蜍山是AOC，不是JOC。他不算說錯。但是在63年（以及47年），的確稱為JOC。第一個J是JOINT。誰跟誰聯合？自然是中華民國與美國。美軍駐台，不是只在中山北路酒吧裡撩妹而已。各式軍機來往台灣，頻如繁星。甚至還有藍天演習：美軍轟炸機群扮假想敵偷襲台灣。（因為是偷襲，測試台灣的應變能力，所以不講是什麼時間從哪個方向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通知了民航局的航管。於是空軍千方百計的去跟航管套話）更不用說一整個大隊的C-130駐在CCK（與傳聞相反，B-52並未停駐CCK，但CCK갊OB-52的緊急備降機場。剛從河內薩姆地獄衝出來的美軍很樂意報個故障來台中鬆一下）。而為了控制引導這些飛機，蟾蜍山裡有美國人也是十分合理。


劉永尚先生關於47年雙十空戰的大作裡，有這麼一段：

當日的長機是路靖，call sign 是Lulu。正率六機編隊沿南閩海岸線北上。往左看，米格雞正穩穩的隔著卅浬伴飛。


「Lulu flight，航向30度，回航。」

「Lulu leader，航向30度。」


「Lulu flight，航向45度，回航。」

「Lulu leader，航向45度。」


「Lulu flight，航向60度，回航。」

「Lulu leader，航向60度。」


戰管三次要求機隊轉向回航，路靖三次複誦航向指令，但是根本不動作，繼續沿原路北上。複誦只是為了表示: 嗯，林北聽到了，無線電沒壞。但是林北想幹米格雞，還不想回去。


戰管為什麼這麼避戰？因為那個美國上校咩


可惜這天他失敗了。當日的六號機靳文紀對五號機丁定中說：小丁，你上！


丁定中就往左一偏，衝進去了。他挑上了一個雙機分隊的長機打，米格雞二號就追著丁繞圈，靳文紀又追著米格二雞。由於戰機急轉時升力不足會掉高度，四架飛機就越戰越低。

終於，米格長機在丁定中的瞄準光圈裡炸成了碎片。丁稍微拉起機頭想閃躲後面的尾隨，可惜兩人太沒默契，米格二號機竟然直接跳進丁定中的眼前，連瞄準都不用，反射動作扣下扳機就讓他再見了。



亙八二三期間空戰，最多的情況是我方定時的CAP，老共就派同樣規模的米格在內陸併飛監視。每天都有偵巡，若是雙方毫無顧忌的話豈不是每天都有空戰了？但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被美軍掐著。

只有一種情況是美軍也同意我方深入大陸的：偵照。


當時偵照的SOP是兩架RF-84照相，四架以上的軍刀護航。偵查由六大隊負責，駐地桃園。地利之便，每有任務，習慣召同基地的五大隊伴飛護航。這使得五大隊佔掉絕大部分的戰功。更重要的原因是，五大隊有冷家班。



張復教官說過，天底下這麼多飛行員，有一半是飛行合格(看過國家地理的都知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但只是上去送死，1/3能保護自己不被打下來，但是也幹不掉別人。

真正飛的好又有殺氣的飛行員，不過15趴上下。


這種人，才會成為空戰英雄


這是張復

https://goo.gl/huWhVH

https://goo.gl/8wLjWF

https://goo.gl/SXmJ3Y

http://i.imgur.com/PvFXS2k.jpg



然後，五大隊大隊長深深明白這一點。

他叫冷培澍（多寫為樹，那是錯的）。


冷培澍是官校12期。這是非常特別，破紀錄的一期，因為他們是第一批送到美國受訓的官校飛行生。整期都去了。

http://www.flyingtiger-cacw.com/new_page_419.htm


這其中近來最有名，最被人傳誦的當然是，張大飛。

https://www.google.com/amp/s/kknews.cc/entertainment/kxgrrlr.amp

https://youtu.be/0KK3CdAxcHk


在美國的時候，帶飛冷培澍的教官之一後來有了中文名字，高華德。


冷培澍帶著擊落三架的戰績看到抗戰勝利。飛的好，能打仗，不過有著飛行員招牌性的輕狂。簡單說就是你印象裡的那種吊兒郎當的飛官。可是他的哥哥冷培基是航校二期的，人緣好卻又死很早(還沒抗戰就失事殉職)，因此這個弟弟很得人疼，頗受照顧。連嚴重犯規的低空穿橋洞，也只有他沒事（而且傳聞錯了，冷培澍鑽的是中興橋，不是台北橋）。

你可能聽過的航校二期畢業生有誰呢？(依姓氏筆劃排)毛瀛初,洪養孚,林文奎(他的公子大名林中斌),李桂丹,陳有維,賴名湯,賴遜岩,劉粹剛。


冷隊長為了炫耀他對P-47的掌控已經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在跑道頭對準，油門推到底之後就把手放開，讓飛機加速到自己離地飛起來。

那麼他要怎麼證明手放開了呢？

他掏出賴打跟煙盒，點起一根煙。吞雲吐霧之間兩手就擱在左右兩邊座艙罩的滑軌上，右手還夾著煙。抽完了，剛好可以收輪子收襟翼，然後把座艙罩關好。


王叔銘在空軍新生社開舞會，跳到一半突然傳來隆隆巨響，把樂隊的聲音都蓋台蓋掉，這舞沒法兒跳了，鶯鶯燕燕男男女女跑出來仰頭看，冷培澍正領頭在上空兜圈子。天黑了看不到鐵翼蔽空，但所有人都體會到什麼是馬達齊鳴。


那是白先勇寫出一把青的年代。但是真實的空軍，其實精彩太多了。


這樣的冷培澍，從中隊長開始就特意培養那15%飛的好又帶殺氣的飛行員。講難聽點是搞小團體，講好聽點就是任務導向。戰鬥機部隊就是要求勝，其他什麼都是假的。華錫鈞當然飛的好，他根本就是個會走路的飛行電腦，遠在空軍幼校時期就有華因斯坦的外號。當時的全年級第二名留在大陸沒來台灣，最後做到國家院士。

其實這也不令人意外，如果你知道華錫鈞有個很親的族叔叫華羅庚的話。（後來淮陰華家又出了個名人：華春瑩）

但是華錫鈞不夠痞，不夠殺，他是學者。他無法成為冷家班（我親耳聽到梁金中說冷家班一個小老弟根本就是個小太保）。中華民國空軍還沒變態到隨便挑個飛行員就可以去普度拿航空工程博士。如果不是抗戰時期生活太苦，怎麼會讓空軍撿到這個寶。


冷培澍帶著這些小夥子飛，一一傳授自己的技巧。放假了就帶著玩，喝酒跳舞看電影賭撲克牌大隊長領頭來。有飛行員在西門町跟個僑生為女孩子爭風吃醋，被打了一巴掌(當時會來台灣的僑生家中都是當地巨富，紈絝的很)。沒多久就開來兩輛軍卡跳下來一堆飛行員，見人就開幹。憲兵隊就在今天202指揮部，被人叫來了還沒靠近，(據說是)丁定中(也有一說是王濤，他後來做到末代黑貓中隊長)就掏出手槍來比畫著：誰敢上來？


我的飛行員你也敢打？不但當眾掏槍這事被壓下去，那個僑生也被搞的退學打包回國。

這就是冷培澍，這就是他怎麼帶的冷家班。


當時一個大隊，有75架戰鬥機，近100個飛行員。可是你仔細看八二三期間五大隊的戰果，翻來覆去就是那廿幾個人。因為危險性比較高，有交火可能的任務，就只會派冷家班出動。


民國47年7月9日，參校受訓結束的冷培澍接任新竹11大隊大隊長。


7月17日，五大隊26中隊的梁金中休假，住在台北新生社。正在想強烈颱風溫妮剛走，不知還可利用休假玩些什麼的時候，服務生敲門進來：「快回去！快回部隊！所有休假都取消了！」

這是梁金中ttps://img.chinatimes.com/newsphoto/2018-08-27/656/20180827001156.jpg

這也是梁金中，2018年十月七日在信義路金石堂參加簽書會。http://i.imgur.com/aTIH7jI.jpg
這是梁金中在9月8日澄海空戰的照相槍影片。

https://youtu.be/TgOKywLN11E

（畫面不清焦點跑掉的片段，是因為他正在開槍。強烈的震動影響攝影機）


7月17日，國防部發布命令，全軍停止休假，提高戰備。

毛澤東召集中央軍委副主席與三軍司令，會中決定以炮兵部隊對金門馬祖動武。會後總參謀長黃克誠頒布各軍種入閩命令。

7月27日，解放軍空1師1團秘密進駐連城，18師54團進駐汕頭。師長叫做林虎。

7月29日，汕頭解放軍18師的米格17機群突襲一大隊四架F-84，任祖謀當場墜落，長機劉景泉在接近澎湖確定平安後跳傘。

自此一大隊與四大隊退出戰線，四大隊立刻開始換裝F-100。壓力集中到操作F-86軍刀機的三,五,十一，三個大隊身上。

8月2日，台北已確認澄海機場出現米格17。

俞大維要求美軍F-100長駐台灣，並再度要求響尾蛇飛彈。

8月6日，美軍顧問團團長史幕德(海軍)中將告知將改裝20架F-86F具備響尾蛇能力之後運台。

(請注意此計畫與最後史實不同，可見戰況之急迫與瞬息萬變。

響尾蛇飛彈是海軍主導的計畫，美國空軍當時跳過F-86，直接將響尾蛇裝備在F-100及後續機型上。故為了國軍必須特別再改裝一批F-86，因為美國空軍手上沒有現成的)

8月13日，共軍部署為一線機場6個團，二線機場11個團，共17團。相對的國軍只有9個中隊的軍刀機，還要扣掉一個中隊正準備緊急換裝而退出戰備。

史幕德面告俞大維，第一批響尾蛇飛彈將於23日自美國西岸開始空運。

台北確認福州機場出現米格機。

8月18日，空軍總部正式命令11大隊與44中隊，準備換裝響尾蛇飛彈。

8月20日，駐日本厚木的C分遣隊派出U-2前進嘉手納基地，並出發繞了一圈大陸東南沿海地區，從廣州照到路橋，往西最遠到達贛縣。兩天之後初步判讀報告出爐，當面11個機場約進駐400餘架戰鬥機。

8月22日，俞大維前往台中參加公館機場的落成儀式。這個由美軍主導的建案，採用完整的美軍標準。一萬兩千呎的跑道是東亞最大，可以起降美軍所有的，所有的飛機。

(你可能不太熟悉公館機場這個名字。因為後來大家習慣叫它CCK。

而且此時只有美軍進駐。三大隊還在屏東)



某天深夜，11大隊44中隊長李叔元中校召機務分隊修護官郭雲生上尉，然後前往聯隊作戰室，那是一個地下室。進入房間關上門之後，長官要郭上尉發誓，不得洩密。這實在是太詭異了，科技化的現代軍種居然還來老掉牙發誓那一套，更扯的是，現場除了聯隊長，還有空軍副總司令徐煥昇以及美軍顧問團團長史幕德！連美國人也信這個？

總之，郭雲生發完誓之後，領到了兩大本厚厚的冊子。這就是中華民國空軍第一套響尾蛇飛彈的技術資料。郭雲生是明星計畫響尾蛇換裝的第一線執行者。


常言道：空戰出英雄，地勤一半功……………

鬼扯！60年來你在哪個講述924空戰的資料裡看過郭雲生這個名字？


這個故事出自44中隊地勤老人自己出版的紀念文集。但是日期寫成47年5月，這個絕不可能。所以我不知道實際是發生在哪一天。但下一頁記載8月28日44中隊修護區換到一處更大的場地，可以視為這就是正式展開軍刀機改裝響尾蛇飛彈作戰能力的開始。

郭雲生帶著他的兄弟，學習如何改裝軍刀機，點檢飛彈，甚至最後掛彈及拆除保險的動作。這些對中華民國空軍而言，都是前無古人。


前面說過，美國空軍沒有在F-86上配備響尾蛇飛彈的經驗，最接近的例子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FJ-4，事實上這款戰機就是F-86軍刀的海軍型。所以美方的支援人力改由駐沖繩的海軍陸戰隊VMF-323中隊派出(原來打算在美國本土改裝20架軍刀再運來台灣的計畫已廢止)。除了訓練飛行員如何操作外，還要依美國海軍的經驗，直接在現地改裝44中隊的軍刀機。改裝完成後美軍飛行員先試飛過，才交給44中隊。

因此發生了新聞裡報導的情況：924這天44中隊軍刀機的飛彈掛架是海軍型，跟日後大量配發的空軍型不同。


冷培澍的工作量大到抓狂的地步。大戰在即，他卻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大隊，千頭萬緒，尤其要緊的是必須快速的熟悉人員與能力。最常見的就是大夥在打籃球時，看見大隊長一派輕鬆的走過來：「嗯………你，你，你，換衣服，跟我上去。」然後就出去飛了一個多鐘頭。回來之後又是「來，你，你，你，過來……………」

不然就是在跑道頭坐在吉普車上，看編隊，看解編，看落地。什麼都看。


41中隊的龔仲康說，就是因為他們中隊編隊飛的好，解編硬是比較漂亮，所以贏過43隊，獲得在924那天護航響尾蛇小隊的權利。


9月21日，44中隊報告「COMBAT READY!」

這句話的意思是，改裝八架軍刀機並試飛完成，訓練16名飛行員合格，並各自經過兩次模擬發射程序結訓。

44中隊及響尾蛇飛彈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報告是美軍自己也急切在等待的，因為他們也希望看看這飛彈在實戰中的表現如何。那麼能突破15浬限制的就是偵查飛行。於是俞大維部長下令，偵照自溫州灣至汕頭地區的海岸線，探察是否有船隻集結準備登陸的情形。

作戰計畫交由六大隊作戰官鄒寶書制定。這是鄒寶書………………呃，這是4中隊換裝RF-101成軍時拍的團體照

http://i.imgur.com/7XQ70dt.jpg

後排左起：沈江田、郭聖先、張育保、戚榮春、宋亨霖、葉常棣、鄒寶書。

前排左起：陸存仁、余建華、劉序、李南屏、謝翔鶴。

(這張照片是真正的藏龍卧虎，幾乎每一個人名都可以google。12人裡有四人被擊落，二殉國二被俘。

余建華結婚的時候沒錢買西裝，身上的西服是跟陳懷借來的)


22日，偵照計畫完成送達總部，總共需要偵查六處可能的中共船隻集結地點，計畫出動四批8架RF-84偵察機，同時偵照大陸海岸。在下午進行另兩處偵照。23日，總部完善所有計畫細節，決定次日執行。

當時共有9架RF-84F妥善機。所以四個偵查任務共派出8架，鄒寶書在最後一架上擔任預備機。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四條航線都知道的人。

機群起飛不久，就有一架RF-84呼叫機件故障返場。鄒寶書立刻起飛。不久之後最北端的溫州任務機也呼叫故障返場，這下可沒有預備機可派了。楊世駒獨自在「豪華的」18架軍刀護航之下進行溫州灣偵照。



深夜，命令送達偵查六大隊與三,五,十一，三個戰鬥機大隊。將有四十架軍刀擔任直接掩護。



但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三大隊的祖凌雲那天負責後衛掩護，或者換一個講法，他領著四機作為機動增援的一部分，事先爬高，在海峽中線以東準備好，一旦開打，就全速往前衝。打架要繞人來幫場，祖凌雲機隊就是被繞來用的。現代空戰常在兩三分鐘內定生死，等祖凌雲這種增援趕到戰場時多半早已打完收工了。但是又不能不準備好，你不準備但是敵人有準備，那可能又生出下半場你慘輸的戰局。

祖凌雲爬到三萬呎，心情非常好。因為他看到前方飛著美國海軍的F4D，再前面是早先起飛的12架三大隊的軍刀。右方的天邊還有其他大隊的飛機也在集結，簡直滿天都是飛機。往前看，已經能看到陸地上空盤旋交錯的凝結尾，這是空戰進行中的告示，無線電裡全是嘈雜的戰況呼叫。

這種感覺非常爽。

（https://youtu.be/KcaBRYHobwc

祖凌雲提到的李修能，是西南聯大學生來考空軍官校16期，所以清華大學校慶他也會去。當時是28中隊作戰官。


莊人亮後來加入黑貓，是史上拍到朝他飛來的薩姆飛彈的第一人。事實上這張照片裡有三枚飛彈。

http://i.imgur.com/BKpmEe6.jpg


請注意祖凌雲念茲在茲的是回航油料課題）


這還只是總兵力的三分之一而已。由此可見整個陣容多麼龐大。整個作戰計畫會多麼龐雜。



9月24日早上9點40分，44中隊的錢亦強隨著長機在新竹跑道頭準備起飛。

空軍的標準作戰隊形，是以兩機分隊為基礎。兩機互相掩護，事實上一號機主攻，二號機主護。兩個分隊組成一個小隊。你仔細看歷次空戰的參戰兵力，幾乎都是四的倍數。就代表著四架小隊是當時空軍作戰的基本單位。

814空戰是少數的例外，那天加入戰局的只有七架，理由很簡單，因為有一架故障回航了。(回航的是梁金中)


但是這天，新竹基地派出18架這個奇怪的數字。再細分下去，41中隊派出12架，第一個小隊由中隊長馬大鵬領軍(一直到今天，41隊的隊徽，還是馬大鵬設計的版本

https://www.taiwan-army.com.tw/items/5732d7b9dbc13.jpg），呼號「黑龍」。副中隊長唐積敏領第二隊，呼號「嘉陵」C壓陣的是大隊長冷培樹，呼號「Cool」。最後一個小隊由44中隊長李叔元領軍，呼號「Arrow」。飛行員依序是傅純顯,錢亦強,宋宏焱,劉賡元,謝祥龍。


等一下！！為什麼這個小隊有六架！



44中隊是唯一接受響尾蛇飛彈換訓的中隊。只有這個Arrow小隊是11大隊派出的四個分小隊裡唯一配掛響尾蛇的小隊。其他三個小隊依然只配備50機槍。

而且44中隊出動的六架軍刀裡，只有前四架帶了飛彈，劉膺年與謝祥龍也是只有機槍而已。


其實這是絕大多數人沒想過的秘辛：當時的空

軍，並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飛彈的可靠性。


就這麼細細的一根鋁管，真的能打米格雞嗎？

尤其是，這玩意要是不能打仗也就算了，萬一打不出去會更慘。不能用至少我還可以扔掉，林北用五零機槍打起米格雞來只會更猛。萬一這笨飛彈連扔也扔不掉的話，多帶著近一千磅的呆重，笨重的軍刀豈不是立刻變成最好的靶子？

所以新竹派出最大規模的12機護航機隊，護的是響尾蛇機而非偵察機（好吧，順便護一下偵察機）；而甚至同大隊的護航機都不見得能夠百分之百信任（真的發生過護航機一看見米格，興奮的狂嘯一聲就一擁而上衝過去開幹，完全忘記孤伶伶，沒有任何武裝的偵察機在後面乾瞪眼問候戰鬥機部隊全家）。於是44中隊再多派兩架只有機槍的飛機堅決保護自己人。

(劉膺年真的撐到響尾蛇射完了才加入戰局，擊傷一架）



錢亦強跟著長機起飛，收完輪子，就覺得大事不妙。這時侯長機該下航向指令，可是他什麼也聽不到：該死，無線電偏偏在這麼重要的時機掛了！幹幹幹幹幹幹幹！


如果是平時訓練，他可以對長機打個手勢就先回航了，提早收工。可是今天是什麼日子？經過那麼久的訓練，一個月以來看著五大隊三不五時就放鞭炮貼紅紙又打下米格機了，憋的那個心裡急啊！今天好不容易大戲要開場了怎麼可能在這個時機放棄任務！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往椅子最深處坐穩，擺出入伍訓練時都不曾有過的最標準坐姿：抬頭挺胸，兩眼平視前方，只偷偷的用眼角餘光瞄長機，跟著轉彎跟著爬高，保持隊形。


為什麼？

因為萬一長機李叔元發現三號機無線電不通，揮手叫他飛回去卻又無回應的時候，他可以在事後理直氣壯的說：「報告隊長，我沒看到！」

這樣就不會被送軍法了。


所有的戰史都記載，李叔元與錢亦強同時發射響尾蛇飛彈，首開紀錄擊落兩架。


呃………………寫這些字的人，應該都不知道錢亦強的無線電故障了。



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蔣軍大編隊，第一個趕到的是共軍海航二師5團羅列達大隊(MiG15bis)與6團姜凱大隊(MiG17/殲5)(共軍編制一大隊為8架，當時為四個大隊加團部預備機36架為一團。此編制沿用到殲八為止。之後的殲11/殲10開始採用Su-27引進時的俄式新編裝，三個大隊，24架為一團。最新的師改旅就扯太遠了暫且不表)

或者分為四個四機中隊，依序是羅列達中隊,師臣勝中隊,姜凱中隊,王萬林中隊。


羅列達中隊的序列依序是一號機羅列達、二號機姜延德、三號機王自重、四號機張崇德。


台灣方面的記載，李叔元與錢亦強同時發射飛彈，並見到兩機下墜。於是聲稱首波響尾蛇擊落二機。


依據中共方面的說法，在飛行之中，王自重機突然發生螺旋。

話說MiG15本來就有主翼剛性不足的問題。任何飛機都一樣，飛太快或應力太大時，主翼會微微的上翹，但都在原始設計時計算的彈性應變範圍之內，應力消失，主翼就回復成原來的角度。但MiG15就是因為剛性不足，主翼一不小心就會超過降伏強度造成永久形變。用白話說就是瑞凡我已經回不去了。然後更幹的是，你要是永久形變那好歹也兩邊翅膀變一樣吧，拍寫世事不會那麼美好，主翼一定變得一高一低。於是非常容易造成單邊失速，一邊升力滿滿但另一邊沒升力所以塌下去，惡性循環下就變成深螺旋，旋轉著朝地球撞下去。


任何初階飛行都會教導如何解開螺旋，不外乎就是推頭反舵。可是這時候的MiG15已經超過設計時所預想的流體力學狀況，不是動動副翼或直尾舵反打到底能扳得回來的，根本無法改出，直到撞地為止。


1953年，北韓飛行員盧錫金駕MiG15投誠。美軍第一次有機會檢視這型俄軍王牌戰機。美國派出最強好手，其中包括天下第一試飛員 葉格(Chuck Yeager)。

這個不是葉格，這是1990年太空先鋒 The Right Stuff裡演出葉格當年創爬升紀錄的情形。ttps://youtu.be/ruEfQanG2Ww

好吧這段影片跟924沒什麼關係，但這架F-104最後到了台灣。


葉格問盧錫金，為什麼MiG15座艙儀表板有一條斜貫上下的白線？盧錫金回答：俄國教官說，如果進入螺旋，就蹬反舵，操縱桿壓到這條白線，心裡開始默數，等飛機轉三圈。如果三圈了還改不出來，別硬撐了快跳傘吧。

盧錫金張開雙手，作小鳥拍翅狀。


民國47年九月廿四日這天，解放軍的米格機突然神秘的開始集體進入螺旋。



王自重被擊中後立刻下墜，僚機張崇德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做為僚機就盡責的跟下去。因此被李叔元小隊認為是擊中兩架。王自重最後墜機身死，張崇德毫髮無傷。

那麼問題來了，李叔元與錢亦強各發射一枚響尾蛇，一枚擊中王自重機。那剩下一枚跑哪兒去了？


飛彈不是手槍，扣下扳機就可發射。響尾蛇飛彈發射前必須先啟動尋標頭，讓senser去找熱源，這時候飛行員會聽到滴滴聲。senser開始感應到熱源時音頻會變快變高，到最後鎖定時會發出連續的高音，彷彿淒厲的催促飛行員快點發射。

這是一段示意影片，拍的用心很接近真實狀況。

https://youtu.be/jqfXXaOisKo


錢亦強被故障的無線電搞得很尷尬。他只能長機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長機轉彎我就轉彎；長機試槍我就試槍；長機salvo(拋棄副油箱)我就salvo。問題是長機鎖定敵機的時候是看不出來的，只能看見長機的飛彈突然發射了才能啊咧靠腰我也馬上把飛彈射出去！

錢亦強從來沒談過這點，完全是我個人的臆測。但是我強烈懷疑錢亦強的第一發飛彈根本沒瞄準。

因為這樣一來，無線電故障與另一枚飛彈不知所蹤就連得起來，解釋得通了。(真的有不只一篇討論九二四戰果的文章裡認為飛彈與戰果數字對不攏)


第一擊裡，只有李叔元擊落王自重。


剩下的羅列達二機小隊立刻左轉爬高，李叔元小隊六架沒有分散，繼續追擊。二號機傅純顯以機槍擊落一架。


追不到羅列達之後，李叔元隊繼續右轉，卻撞上了正爬高而來的姜凱大隊的MiG-17。這次太接近了，對頭衝過之後變成傳統的各自為戰。錢亦強,宋宏焱小隊各擊落一架。


這時大約是在10點40分左右。

中共方面，對九二四的描述就到這裡為止。



然後六十多年後五毛靠杯國民黨戰史完全不可信，這天共軍只派出八架，哪來的九架讓你擊落？

老共真的是曾笑欸。九二四裡，老掉牙五零機槍的戰果遠高於響尾蛇飛彈。而且面對大群的蔣機襲來，擁有地利的解放軍只派八架出戰？共軍的戰管指揮官到底是飯桶還是腦袋裡裝的都是餿水？




11大隊41中隊的的龔仲康,飛在最後一個四機編隊Cool的最後一個位子上。

龔仲康是崇明島人，講話還是一口上海腔，人很瘦小，可能只有160公分高。

但是你要是以為他好欺負，那就看走眼了。他跟老婆在新竹國民戲院排隊買電影票，旁邊市警局的刑警下班跑來插隊，他單槍匹馬就跟一群大漢嗆起來，正在捲袖子的時候，中正路上開來一輛放假去火車站的空軍卡車，車上的士官長還在想怎麼好端端的會塞車啊（因為看熱鬧的越來越多），哎喲不得了分隊長這次跟外面人幹起來了！抓著尾板一翻就跳下車，領著一票人乒乒乓乓就打成一片。

好幾年後龔仲康去總部坐辦公桌待退了，在走廊上遇見老長官，中將劈頭就問：「龔仲康！你現在還打不打架？」龔上校只有苦笑。

如果你去估狗龔仲康，會找到這個條目：

ttps://zh.m.wikipedia.org/zh-tw/%E4%B8%AD%E8%8F%AF%E8%88%AA%E7%A9%BA831%E8%99%9F%E7%8F%AD%E6%A9%9F%E5%8A%AB%E6%A9%9F%E4%BA%8B%E4%BB%B6

縮址：ttps://reurl.cc/bLOME

維基裡面沒寫的是，劫機犯進駕駛艙第一動就把機長敲昏了，龔仲康的後腰還被利剪狠刺了一下，痛徹心肺。他用左臂一下子勾住施明振的脖子，死死的壓在通訊面板上，右手還在繼續操縱飛機，直到安全官用滅火器打破艙門用手槍打死劫機犯為止。然後帶著傷忍著劇痛的龔仲康獨力把飛機降落在（世上進場航路最困難的）啟德機場。

悍勇至斯，這甚至還不是他鬧最大條的一次。


有一天，他去買皮鞋。店員翻著白眼對他說：「100塊的鞋是這些，300塊的鞋在這裡，那邊500以上的你就別看了反正你也買不起！」兩個人當場就吵起來，店員還拉他的衣領勒他脖子。被人拉開之後，勢孤力單的龔還是餘怒未消。民國50年代的新竹，餓死人不是那麼容易，說繁華也繁不到哪裡去。飛官們想消遣一下，一個是國民戲院附近的新陶芳餐館，一個是東門圓環邊的月宮酒家（現在的萊爾富，以前在高處外牆還有個月牙型的霓虹燈，只要進圓環就看得到），還有一個冰果室，再來就沒有了。

這天幾個飛官在新陶芳打牙祭，喝了點酒。杯盤狼藉之間，趁著酒氣，龔仲康一拍桌子：「走！跟我去找回場子！」

我特別問了龔仲康那間鞋店在哪裡，他其實也記不精確了，講出來的方向似乎在中正台附近。這倒也合理，從新陶芳走過去約莫也就一百來公尺。

到了鞋店，店員看來了這麼一大票人，因為自己生的高大，倒也沒什麼怯意，就這麼定定的站著看你們要怎麼玩。龔仲康走上前也不多廢話，伸手就是一個大巴掌。然後兩方人就圍在一起。叫囂是中氣十足，真的動了多少手其實頗可疑。

然後也沒找警察，兩幫人馬就走去新竹憲兵隊討公道，尾巴接著浩浩蕩蕩看熱鬧貪食蛇。憲兵隊也不遠，就是原新竹州圖書館。可是門口站崗的衛兵不清楚狀況，突然看到這麼一大票人壓來，媽呀不會是228再現了吧！立刻拉警報全連戰備，槍都拿出來了。


話說，外省軍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一個店員，這要鬧成第二個228也是不令人意外。可是若是單純的軍民糾紛，怎麼會去找憲兵隊呢？特別是去憲兵隊的路上還會經過東門派出所。

其實很簡單，那個鞋店不是單純的鞋店，而是保密局（後來劃歸軍情局）的分站。龔仲康打的那個店員也不是台灣人，而是個18幾的山東大漢。

由此也可見龔仲康有多悍。


如果事情到這裡就完結，其實犯不著寫這麼一大段。


民國52年6月1日，43隊的徐廷澤開著軍刀機叛逃投共！靠腰這個玩笑就開大了。剛撤來台灣的時候人心浮動，形勢危如纍卵，有人想跑不稀奇；後來美國人來了，大局穩定，還會飛去大陸的，常是在官校眼看就要淘汰，前途茫茫，乾脆飛教練機回去的魯蛇。可是徐廷澤不一樣，他身處第一線戰鬥部隊，是創下世界首開紀錄用飛彈擊落敵機的大隊，飛過去的是具備響尾蛇能力的一線戰鬥機。這簡直是揪著老蔣的臉在地上踩啊。

老蔣的火氣表現在他的處置手段：43中隊番號撤銷，人員打散，另外調集人員成立新的中隊，番號就把3的另一半補上，變成48中隊。至此中華民國空軍再也沒有43中隊。


不用說，新竹基地立刻塞滿了保防官跟反情報官，四處刺探。沒花太多時間，大家就「想起」那天去鞋店的，也有徐廷澤一份。別的理由講起來多少難為情，這個理由最不傷大家面子，於是上報到老蔣案頭。自此全空軍開始流傳「因為新竹基地飛行員買鞋受辱，一氣之下叛逃；軍人待遇太低被人瞧不起，蔣總統覺得不行，所以加薪。」不說別的，我就聽過唐飛在公開演講裡都這麼說。他還只是在隔壁的CCK而已。

加薪多少呢？飛行加給變三倍。當時菜鳥少尉飛官的本薪1200，飛加是500台幣，加起來略高於公務員起薪。現在一下跳到1500，人人感恩戴德，史稱徐廷澤買鞋記。

只不過買鞋的不是徐廷澤而已。


徐廷澤據說目前是在四川。前陣子還傳過他的死訊不過立刻又有聲音說是謠傳。


回到924這天，大隊長冷培澍的四機小隊是最後接敵的。「傳統」的正面對衝通過後，龔仲康挑上了敵方小隊的四號機。這個對手技術也強，一路到底只有兩次很勉強的開火機會。龔仲康自己都認為沒打中什麼。然後飛機突然出雲了，帶著耀眼反光的湛藍海景塞滿了座艙罩。

飛行前提示時，bingo油量是1200磅。龔仲康打寬一點，回航標準是雙零：油量低於1000磅，高度低於10000呎（因為這時開始進入共軍防炮射程）。此時只剩900磅油，快低到6000呎了。他操縱桿一偏，轉向南方，開始朝台灣回航。


海峽回航的油量戰爭一直是大哉問。五大隊的李忠立（？）曾創下以600磅油從金門成功返航的紀錄。可是這裡是溫州，本身就是平時CAP的極北點。龔仲康提心吊膽的通過石門雷達站，還剩400磅。這個數字玄了，真的太低的話他可以直降桃園，可是400磅似乎有點希望。他決定賭一把。過桃園時還有200磅！他哄著飛機，輕柔的飄降在新竹跑道上，好孩子撐到大坪都沒熄火。




夏繼藻祖籍山東，他的父親被挖角到香港作警察，看中的就是他的人高馬大。夏繼藻完全遺傳了優良基因，戰鬥英雄合照裡最大顆的八成就是他，臉都特別大餅。他做為中隊長馬大鵬的僚機，在馬大鵬即將得手之時（一說為剛剛擊落瞬間）發現一架落單的米格，他拋下長機前去追殺。看過捍衛戰士的都應知道這是大忌。但是這次運氣好，他順利的擊毀目標，長機也安然無恙。

回航的時候，他直接就降落在桃園。而且沒有依照規定脫離跑道滑行到大坪，而是停在跑道尾，跳下飛機就狂舞吶喊「我打下米格機了！我打下米格機了！啊啊啊啊我打下米格機了！............」一旁警戒機的飛行員與機工長一擁而上一起慶祝「好樣的！」「真是要得！」「走，來去吃飯！」這頓飯別說吃的有多嗨了。

不過快吃完時大隊值星官找上門，看起來不太妙。


進入空戰前，為了互相照應與警戒，對於編隊的要求非常高。一旦戰爭開始，各自竄高伏低各顯神通，隊形必然是打散的，戰鬥結束毎架飛機都在頭疼油量不足，自然是各自回航。

所以，基地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就會開始找還沒回來的飛機。最快的方式就是無線電呼叫，萬一飛機或飛行員本身被擊傷了，基地也能及早明瞭狀況並提供援助。甚至你跳傘了都沒關係，若是落在陸地上，趕快找個民居借電話通報，可能的話基地還能派車來接你（二戰英國就是這麼運作，包含美軍，例如the Might Eight第八航空軍，都是如此）。最糟糕的，就是完全失聯，因為這暗示著可能是最不幸的結局。


924這天，新竹基地就是完全聯絡不到夏繼藻。

乾腳時他想的就是沒油了趕快降落，進場時他專注在保持航線，滑行減速時一心要趕快剎停第一時間離開飛機，進行他的勝利戰舞，吃飯時不停的接受道賀互相吹牛開懷大笑。夏繼藻「忙」得很，忘了通報，壓根不知道新竹基地為了找尋他的下落都快花轟了。


回到新竹，抗G衣還沒脫，飛行盔還捧在手上，就被作戰官一陣狂醮。這時候機工長走過來了。

「你的照相槍底片呢？」

「蛤？」


夏大散仙的桃園狂歡趴完全忘掉他還帶著一架軍刀機。桃園地勤貼心的把飛機拖到大坪，加好油，整檢完畢，反射動作式的就把底片匣送去沖洗了。問題是不知何故就自此芳蹤杳然，到今天也沒人看過這段影片。


美軍對於空戰戰果的查核，除了照相槍影片外，也承認第二人以上的目擊證詞。馬大鵬宣稱他目擊夏繼藻的擊落，夏的戰果被官方承認。


龔仲康稍晚跟他聊天的時候問他：「所以你落桃園的時候還剩多少油？」「400磅。」

龔仲康用大智慧壓下了飽以老拳的衝動。

（這是龔仲康的單方面說法。夏繼藻說他離開掩護位置展開攻擊時已經只剩1500磅的油了。在桃園跑道上滾行減速的時候發動機就熄火，所以無法滑行至大坪。險過剃頭）


幾年前，有個熱血五毛在大陸軍事論壇大發議論。924共軍輸了是事實，還不是靠萬惡美帝給的響尾蛇。可是英勇的解放軍自砲戰以來有得有失（笑死），怎麼在924這天一架國民黨機都幹不下來。一架都沒有？不可能。被灌清湯不能忍，奸猾的蔣軍絕對在撒謊。

他的根據是，當時守雷達站的老兵回憶，924當天結束之後，蔣軍的無線電不斷的呼叫三架飛機，卻不得回音，這三架飛機應該就是共軍的戰果。

其他兩架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夏繼藻是其中一架。


黃永隆教官說，那天老共戰管呼叫的未歸飛機數目，達到卅幾架。（黃說此事的時間點遠早於五毛論壇文）



924這天，五大隊26中隊的黃永隆，心情很不美麗。

因為他沒睡好。


前一天下午，學長徐德之約他晚上打麻將。據黃的說法，徐德之正在追求一位嗜方城之戰的小姐。好咖難求，徐學長對黃很客氣，可是他實在興趣缺缺，因為一坐上牌桌就是一個通宵。於是推說：「可是我明天還要飛行欸。」徐德之說：「我是中隊作戰長，我不派你飛，總可以了吧！」然後當著大家的面把任務派遣黑板上黃永隆三個字擦掉。


黃永隆記得那天不知為什麼結束的特別早，三四點就散伙了。回到寢室沒睡多久，田熙三來搖他起床。黃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我今天不飛，去看黑板。」田熙三說：「拜託啦，你來飛我僚機我才放心。」


黃永隆靠深呼吸氧氣來幫助自己清醒，一面痛恨自己做人太成功，以雙機流動隊形跟著長機朝西飛在漳州附近海面上。流動隊形是美軍綜合韓戰經驗之後的新戰術，視野更廣，死角更小，黃飛在長機後上方2000呎，而不是一般編隊的10呎。

然後今天流動隊形還發揮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架米格機自以為發現了落單的軍刀，悄悄的掩了上來。黃永隆在無線電裡說：「聽我數三，hard break left

. Two, Three, BREAK!」

現在剩下黃永隆與米格機一對一了。


米格機在下方，黃的視線嚴重被自己的機身遮擋。所以他做了個半滾，開始倒飛。

這下子不管你小子往那跑，林北都一目瞭然了。


多年之後，美國人做了個示意圖，還請到國際巨星擔綱

https://reurl.cc/oWRdg

當然黃永隆沒貼這麼近。

而且沒有小鳥。


美國人想出來的電影噱頭，在近卅年前就被中華民國空軍用於實戰了。


共軍飛行員倒也不是飯桶，目標突然遁逃表示有人掩護通知，他立刻開始索敵，也馬上發現正上方的銀色小點。這時候他的第一個本能反應是什麼，就是關鍵了。


結果答案簡單暴力，他直接把油門推到底，全速溜之大吉。


米格17與米格15最大的區別是，米格17的發動機裝上了第一代，非常原始的後燃器。推力只增加了1600磅（約1/4；F100-PW-220後燃推力增加約70%）。可以讓軍刀機追不上，但也無法真正拉遠。


黃永隆就把油門推到底，輕鬆的跟上。美軍的情報是共享的，中華民國空軍的飛行員都知道米格17的後燃器也開不了幾分鐘，時間到了就一定得關閉，否則就過熱起火。趁距離還夠，先賞了兩梭子彈。然後安坐欣賞米格17屁股上的火焰，好像開了一個小燈一般一閃一閃。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黃永隆準備再次接戰的時候，往下一瞥，卻發現已經深入內陸，而且高度正穿過9000呎。好吧，那麼今天先放過你小子，擇日再戰。黃永隆施施然轉向東方返航。

戰史給黃永隆掛了一個擊傷。



黃永隆在2015年去世。https://youtu.be/5OPiR5bMJ0c

然後去年我在FB上碰到徐德之的女兒。

她說，我爸爸不打麻將啊，連橋牌都不打。只有老年時跟孫子玩玩撿紅點之類的小遊戲。你是不是記錯了，冷培澍伯伯才真的愛打麻將，我們村子裡打最兇的就是他，加上冷媽媽。

然後，徐女士出生在民國44年，八二三的時候她已經三歲。

尷尬吧？可是徐女士居然還保留她父親的兵籍表，在那上面我真的看到徐德之在民國47年就是26中隊的作戰長。

同時，牌局突然在三點多結束，也符上午出擊的命令由總部下到部隊的時序。作戰長當然要趕回處理作戰計畫。


我不做任何解釋或辯證，單純呈現兩方說法（因為已經無從求證了，老人家的記憶也不是完全可靠）。

不過，這個軼事至少很有趣吧！



11大隊44中隊的龍德群，心情也不美麗。


924這天的下午，他領著四架軍刀（四號機是吳濟），在金門附近沿著海岸往西南飛。

讓他惱火的原因是：米格17你們這些龜孫子，躲到45000呎的高空算什麼英雄好漢？它馬的有種下來跟我決一死戰啊！


對老共的戰管與指揮層級而言，924的上午應該跟惡夢一樣，最好趕快過去。寶寶心裡知道被揍得很慘，但寶寶不能說。

（924快傍晚，台灣這方面才透露響尾蛇參戰。如果純粹為了擴大戰果，本來應該繼續保密的。但可能為了提振士氣，打擊老共威風，居然就公開了。當然更可能的是，寶慶路上人人皆知，老美是拿響尾蛇來實戰野地測試，測完就結案了，別指望有無限的響尾蛇可用，或藉此一舉蕩平解放軍空軍。那麼乾脆就開大門走大路，就算噁心噁心老共也爽。

到了十月，解放軍空軍的戰術並無明顯改變，可見即使老共知道有種新玩具叫飛彈了，情報並未下到基層。米格17的挑釁降低是隨單打雙不打，整體共軍降低衝突層級而降低的）


但是午飯過後，台灣各基地的戰機又開始起飛了。看著雷達幕上再一次急速增加的光點，你彷彿可以聽見整個共軍東南沿海的雷達站與指揮所傳來一片哀嚎：尼碼！還來啊？


先前提到鄒寶書的偵照計畫，要照六個目標區，可是RF-84不給力只能同時照四個，剩下兩個當然是下午繼續照囉。


老共指揮官的處境真的很困難。各機場還在處理善後，收容殘兵，面對被打的千瘡百孔的飛機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尼他馬的這個時候軍刀機又過海來了！

啊是完全不給人活路喔？


說實在的，換我做老共的總司令，也想不出更好的對策。上午的蔣軍不知用了什麼詭計，今天的戰局似乎有點不一樣。在還沒弄清楚狀況前，至少要先求止血，不能讓上午的慘劇再演一次。

共軍開始動員所有資源，台灣出四架，共軍就出到六至八架，以此類推。然後全部爬到軍刀機性能下降的高空，賭你不敢上來硬幹。但也不主動挑釁。蔣機要是入內陸，那麼米格機利用高度的能量優勢俯衝下來，打一個PASS，然後繼續高速俯衝脫離，不能戀戰。蔣機不進來，我就在高空盯著。


龍德群看見的就是這個場景：滿天都是米（金）格（條），可是一架也打不到。

超生氣der！



突然！他覺得人生又有意義了！遠遠的對面有四個黑點同高度朝著他的方向飛過來。來了來了！終於有帶種的敢放馬過來了！他趕快下令各機備戰，開保險，準備salvo。那分鐘他大概檢查保險與拋棄油箱開關檢查了兩百次，確保需要時不用看也能正確打開立即接戰。


然後他開始罵髒話！

因為他隱約看見對面機群的機頭有顏色，鋁銀色以外的顏色。


米格機只有呆板的鋁原色，塗上機號。會在機身上彩繪的，只有自己人。


再飛近一點，他看清對方機頭上畫的是個血盆大口。這是屏東來的三大隊。

http://i.imgur.com/gUdMxiV.jpg

（照片中的飛行員是黃榮北，他後來加入黑貓，民國53年7月7日在嘉興被擊落殉國。

http://i.imgur.com/3mL5CXk.jpg

非常帥氣的男子漢。可惜。）


兩隊機群在3000呎的距離上交會而過。


三大隊的那個長機應該也在罵髒話。


龍德群一槍未開的返航降落。




先前我寫過一篇聊空軍緊急起飛的文章。提到那時分為三分鐘與五分鐘兩種警戒。

但是我超過五次聽到，不同的老教官神秘兮兮的說：以前還有零秒警戒喔。


零秒？WTF！那要怎麼起飛？



老共用重兵壓上海岸線，在蟾蜍山的狀況板上形成非常可怕的態勢。老共如果發狠蠻幹，已經出發的偵查機群將岌岌可危。於是所有在空的預備兵力開始向前衝刺，同時急令各基地緊急起飛所有可用資源。


空軍是以中隊為單位來運作的，等到警戒機起飛，待命機起飛，後續任務保留機起飛（之後已排定的任務都立刻取消了），各中隊的四機編組都出發後，還是不夠，怎麼辦？


這時候開始刮桶底的終極動員，各隊機務湊起來四架飛機就丟給飛行。在作業務的，躲到福利社抽煙打屁的，剛巡邏回來想喘口氣的，還有輪休可是沒出去逛街看電影躲在寢室補眠的飛行員，全部都挖出來。不分建制只要湊足四個就上飛機，沒有時間做任務提示，大家對一下期別與領隊資格，分出長機僚機，然後登機出發，跟著我飛就對了。到了跑道頭，長機通報機號與飛行員呼號，塔臺抄寫下來就放行起飛，只給指定空域與高度，到達了長機就自己呼叫戰管領新命令。

快走！快走！其他的以後再說！


塔臺頒布許可之後立刻起飛，所以稱為零秒緊急起飛。


中隊長不知道自己的飛機飛到哪裡，甚至是不是自己中隊的飛行員在飛。甚至中隊長自己都領頭上陣了，飛的是隔壁中隊的軍刀，而僚機是另一中隊，只見過兩三次面的菜鳥。全憑塔臺手抄的那一張紙，什麼資料也沒有。真要出事了連收屍都很可能不知道該怎麼收。


到了最後，妥善機全都出巢，這時連待修的飛機都開始拖出來。機槍只有四挺能射擊？沒問題，上！。無線電故障？沒關係你跟著飛就好。艙壓失效，好我們不超過一萬呎.........還是算了。快點！快點！還有哪架能飛的？


除了石頭，各基地把所有能扔上天空的東西全扔上去了！



二代機引進的時候，軍火商幫台灣做過電腦空戰模擬，以台海這麼小一個空域，12架戰鬥機就足夠守的溫達達（其實我聽過另一個說法是只有12架對戰的空間，也就是我們只要6架就守住了）。

這個意思是現代穿音速空戰需要的空域很大，你多塞戰機進來也沒用，真正能打的還是那12架，其他的只能作壁上觀，還要小心不要被撞到。

也因此韓戰以後已經很少有大規模的空中對峙。美軍行動是個例外，因為多半情況是對手戰力根本不值一提，美軍即使出動超大的機群，仍可以好整以暇的畫出寬廣的空域讓自己人自由行動。


但是924這天不一樣，三四百架戰機在浙江福建廣東沿海對峙，雷達幕上光點綿延畫出海岸線。穿梭來往，矢突狼奔。不要說戰了，沒撞上讓凡是看到狀況板的都覺得是奇蹟。


這樣的驚人密度，只有1984年的貝卡山谷，差可比擬。


終於，天快黑了，各自鳴金收兵，雷達幕變得沒那麼亮到刺眼，擔心的滿天墜落漫天火海的超大空戰沒有發生，蟾蜍山那位美軍上校才開始回復心跳。


（據說那天有個倒楣鬼從拂曉飛到夜航，一共飛了五批。最後一趟是中隊長親自來拜託，因為真的沒有人了。我還沒問到這位神人是哪位教官）



所以，924終於過去了，是吧？

是嗎？



C分遣隊的U-2C在9月10日第二度進行大陸東南沿海偵照。本來還安排9月20日再來一次，是CIA認為情報已經足夠了自己取消。可見美國早已判定這是一場有限的局部戰爭，沒有陸軍主力集結，沒有渡海船團集結。台灣是安全的。

也就是說，924的鄒寶書偵照計畫根本是多餘的。

美軍為什麼還容許如此大規模的作戰計畫執行，就是為了以偵照之名進行響尾蛇飛彈的實戰測試而已。那麼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美軍顧問團立即要求空軍不要熱血過頭再升高對峙，否則以後很難合作，大家都不好看。


仁愛路知道了，蟾蜍山知道了，至於別的地方就不好說了，譬如遠在屏東的三大隊。



第二天下午六點半，天已經快黑了。戡亂戰史上有這一段：

47年9月25日空軍3大隊F-86四架, 由分隊長王永章上尉, 飛行官林振國中尉, 作戰官陳源生上尉, 飛行官鍾曉星中尉四員分別駕駛, 執行空中巡邏任務, 18時24分於南澳十浬發現在我機一點半位置上方有凝結尾二條, 我長機立即下令投擲油箱準備應戰, 漸次接近匪機時, 發現匪機16架成兩機追蹤隊形, 向我俯衝攻擊, 我ㄧ,二號機即右轉接敵, 我三號機因下油箱未能投下, 乃與四號機拉升至四萬七千呎, 實施掩護, 我一號機轉至匪最後兩機之後方, 距離約一千五百呎, 即向匪最後一架開槍三次, 見該機垂直下墜, 落於南澳南海中, 是時另有匪機兩架向我ㄧ, 二號機攻擊,
我三, 四號機立即衝至匪機後方約二十呎處開槍一次, 長機下令轉向九十度脫離戰場, 戰鬥結果, 我王永章可能擊落匪機一架, 我機安全飛返基地。
（引用自：

https://m.xuite.net/blog/af_supply/twblog/135699327^


老共愛說國民黨軍的歷史都亂寫一通，很可惜的是這裡他們罵對了，不過亂寫的部份跟他們想的不一樣。


四架飛機裡，鍾曉星是最資淺的。四機編隊剛問世的時候，常常把最資淺的放在尾巴，而且還有個專有名詞：Tail-end Charlie。

但是最尾巴也代表得到的掩護最少，最容易被偷襲，死的最快。到了八二三這年頭，已經改為最資淺的飛二號機，由長機照顧。四號機由熟手擔任，甚至許多時候四號機本身也有兩機領隊資格。


所以鍾曉星飛的位置是二號機。戡亂戰史不正確。


然後如記載，三號機無法Salvo。此時長機王永章的處置（與戡亂戰史不同）是叫鍾曉星掩護三號機回航，四號機林振國補上，陪他進去大幹一場。這個決定十分合理。


戡亂戰史繼續亂寫。副油箱無法拋棄的飛機，不但多了一大把呆重，而且還自帶阻力。SUV要怎樣跟小綿羊比賽誰靈巧。

所以什麼爬升掩護根本就胡說八道，您老人家趕快走直線回家吧。更別說敵方有16機，你還衝進去掩護長機？你不怕剩下12機來把你生吞了嗎？


亂寫繼續。如果王永章乖乖的把米格機打到掉進海裡，那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麼多風波。事實上他深入內陸一路追殺，當著全澄海機場的面把米格機擊墜在跑道頭。


王永章直接違反所有的命令，不但沒有降低事態，而且像牛仔一樣的看到米格機就魯莽的撲上去開幹。最後，他直接視離岸15浬的絕對禁令如無物，為了眼前的戰果深入內陸。


是很爽。可是這不是打臉長官，是打臉美國人啊！


美國人不會來醮王永章，而是去醮蔣經國與空軍總司令。第二天陳嘉尚立刻飛來屏東，召集全大隊的飛行員，開始大罵。


作為最精彩的結局高潮，陳嘉尚怒吼：「你們不要老是想著獎金！你們要是缺錢，來跟我說，」他掏出褲腰袋裡的皮夾，拿出裡面的鈔票..........

高舉過頭，用力甩到地上

「我~給你嘛！」


這一段情節，首次公開是在華錫鈞的自傳裡，不過對王永章違抗了什麼命令語焉不詳，而且只寫到總司令來「訓話」，皮夾那一段隻字未提。


擊落米格機，可是沒有勳章沒有獎金，反而記了一個大過，王永章也算前無古人。


可是槓子頭的個性是改不了的。


民國57年一月，11大隊兩架軍刀被高空噴射氣流吹偏了，出雲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島，以為是澎湖附近的離島，往東飛就是台灣了吧，卻怎麼也飛不到，於是轉回來在那個小島機場迫降，一架軍刀衝出跑道，飛行員被燒傷。他們這時候才知道是迫降到與那國島。


作為副中隊長（而且據說還直接嗆了副總司令），王永章又被處分。「林北不玩了！」下次航空研究院試飛組擴編，來部隊找試飛官，王永章第一個跳槽。


到了台中，王永章終於算是如魚得水，因為試飛組他最大，沒什麼人管，他的日常只要跟設計室主任華錫鈞上校吵架就好了。

當時經手的案子包括UH-1H組裝生產，T-CH-1中興號研發與生產，F-5E組裝生產（生產機出廠也要試飛）。王永章退伍時，XC-2中運機原型機正在架上開始裝配。


那麼，戡亂戰史為什麼亂寫呢？

除了顧及美國人的面子，把深入內陸篡改成擊落在海上之外，還因為鍾曉星。


涉入925空戰純粹是個意外，但之後的發展就不是了。

因為鍾曉星是本省人。


鍾曉星人高馬大，體格好運動又強。據說是有次跟空軍的籃球隊比賽，鍾曉星被朋友抓去當槍手。鍾籃球打的好，受到帶隊長官的賞識，鼓勵他來考空軍，於是入了34期，成為葉常棣的同學。


925當天，鍾曉星一彈未發的護著三號機返航。但政戰單位覺得這是個宣揚台籍青年從軍的好機會，於是安了一個「無傷大雅」的擊傷到他頭上(這也是無法salvo的軍刀機莫名其妙還留在海岸「掩護」的原因。依常理鍾曉星在戰史上擊傷對手的那一刻都已經過海峽中線準備進場了）。自此鍾曉星開始成為樣板青年才俊，來往於達官顯貴之間，結婚的時候由蔣經國證婚。據許銘昌的說法，鍾曉星應該是第一個有此殊榮的人。


但是服役年限一到，鍾就突然退伍了，未在空軍繼續發展。之後好像是赴日經商，跟舊時袍澤沒有什麼往來。



看的很累，是吧？

聽個歌，好嗎？

https://youtu.be/jOnsfgHMSvE




http://nrch.culture.tw/doviewer.aspx?do=0&s=2312180&id=0000811971&proj=MOC_IMD_001

縮：https://reurl.cc/d6XMk

這張照片明顯是大捷之後的宣傳照。右起為夏繼藻，錢奕強，黃永隆，李載權，田熙三，王淵博，唐積敏，馬大鵬，傅純顯。（國家文化資料庫一堆人名都是錯的，差評）



民國7,80年，台灣民間開始蒐集記錄空軍故事時（劉文孝中國之翼前幾本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出版），傅鏡平透過別的教官聯絡上冷培澍。冷培澍在電話裡病奄奄的說我最近身體不太好，等我調養好了再跟你聊聊。

然後就沒再好起來。

官校12期目前至少還有兩人健在，一個是香港的陳炳靖，一個是副總司令退伍的陳鴻銓。

https://images.chinatimes.com/newsphoto/2015-07-04/900/20150704002448.jpg

慶祝抗戰勝利七十周年，陳鴻銓是左邊那位，右邊是都凱牧，官校15期。他的姓那麼奇怪因為是蒙古人。

有老教官說，冷培澍就是年輕時縱情享樂，把身體搞壞了。


http://news.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3_08/12/28503802_0.shtml

這篇大陸的報導訪問了現在南京的冷家小妹。冷老爺子任職金陵中學，生了15個子女。二男冷培根留學德國習物理，1936年柏林奧運中國代表隊鐵餅選手。三哥冷培基墜機殉國先前提過。長女冷竹琴在中央大學音樂系教聲樂，次女冷蘭琴在中央大學音樂系與金陵女子學院教鋼琴。那是民國20年。

一家都不是吃素的。




鄒寶書在民國42年調入六大隊，從RF-51螺旋槳飛機開始，一路飛了15年的偵查，出任務149次，為進入大陸次數的紀錄保持人。被米格機射擊16次，最接近的一次他甚至能目視米格19的30毫米砲管退膛拋殼。累積戰分高達685。(參考：唐飛終身戰分500出頭)

就我個人而言，他是真正的硬漢，沒有之一。民國104年12偵查隊紀念80周年隊慶，鄒寶書在講台上一口氣講了廿幾分鐘，總司令就乖乖的坐在下面聽。他一一細數來台後六大隊每一個折翼的偵察機飛行員，每一個面容對他而言還是栩栩如生，因為都是他的兄弟。

陳懷是他同學，張育保在他眼前被打爆。

他再不講，就沒人記得了！

http://i.imgur.com/FnJ64ny.jpg
旁邊立正站好兩手貼緊褲縫的，是當時的12隊隊長，黃中校（已退伍）。

隔年六月，鄒寶書少將去世。與他的兄弟再聚首。


派自己的兄弟出自己規劃的任務，給他們做提示，送他們上飛機，聽著無線電裡傳來緊急的呼叫，然後是死寂。運氣好的，也許還能收個殘屍，更多的只有衣冠塚而已。一次，一次，又一次，要穿上大禮服去鄰居家中報喪，去碧潭山邊告別，看著上回才在大隊舞會上翩翩起舞的郎才女貌，如今卻徒留孤兒寡母天人永隔。

然後他回到辦公室，繼續擬下一次的深入敵境計畫，繼續派他的兄弟去飛，甚至自己爬進駕駛艙去出不知道回不回得來的任務。

而且沒有一次退縮。


鄒寶書的神經簡直是拿50機槍的槍管做的。

硬漢！


不是只有飛黑貓黑蝙蝠的，才叫做勇敢。

在黑貓U-2之前，六大隊的4中隊即操作RB-57A/D進行深入大陸的高空偵查。民國48年前十個月即執行廿次，兩次穿越北京上空，直到王英欽在第三次北京任務被薩姆飛彈擊落為止。

中華民國空軍共有七位飛行員接受RB-57換訓，兩人被擊落後U-2接棒，餘五人回12隊飛RF-84/RF-101，結果又有二人被擊落殉國。

七人受訓，只有三人能平安退伍。


慘烈




郭雲生的小弟郭雲普步大哥的後塵，加入空軍。而且加入了黑蝙蝠。擔負的是稀少的S-58T的機工長。民國62年一月，在新竹南寮執行吊掛訓練的S-58T因為尾旋翼插銷斷裂，飛機像黑鷹計畫裡的直升機一樣迴旋著摔進海裡。飛行員坐在椅子上安全帶綁穩穩的沒什麼事，只靠雙手緊抓試著固定的郭雲普被甩來甩去時，腳背撞中無線電機，骨頭都撞斷了。

郭雲生約2015年前後去世之前，已中風多年。他就住在武陵路段純貞的對面。

http://i.imgur.com/q8KsZP2.jpg

你要是去吃麵的時候看見旁邊曬太陽或乘涼的老頭子，千萬別小瞧了人家，他可能去過你無法想像的地方，執行過你無法想像的任務，面對過你無法想像的危險。

譬如說，奇龍計畫的首席領航官，何祚明。

如果你沒聽過奇龍計畫的話，最好估狗一下。最近還有五毛認為什麼奇龍計畫太過離奇，根本不可能是真的，全是國民黨編造的謊言。


http://i.imgur.com/w0M2RTs.jpg

這是2013年黑蝙蝠隊慶會場上照的。站著講話的那個人是奇龍計畫領航官（操作夜視儀）馮海濤。揮舞的右手下方雙手抱胸的是王翔雲。當時他跟他太太加起來應該有190歲。隔著走道這邊微笑著看馮海濤的就是郭雲普。他旁邊更靠近鏡頭的是林昭，正在講述他的S-58T是如何栽在南寮海裡。

當時一堆人擠在講台處拍照。馮海濤口沫橫飛的嚷嚷著：「照什麼照！有什麼好照的！我年輕的時候多帥也沒照，現在來搶著照相幹什麼？」

基本上他倒也沒說錯。


大哥一走，郭雲普彷彿身體瞬間被抽乾似的，健康退化的很快，這幾年已不再參加隊慶聚會了。



還有一個人也（曾）住在武陵路。2012年七月初一個夜晚，退伍少將夏繼藻偕夫人前往新竹市文化中心觀賞國劇，中場休息時心臟病發猝逝。享壽81歲。

這種告別方式，應該比纏綿病榻帥氣。

https://youtu.be/hsM-y_OFxWk

（這個影片不是我特意找的。在yt推薦上跳出來，因為標題頗八股，我還擺了幾天才懶洋洋點進去看，然後靠腰，裡面每個都是大牌啊！鄭松亭的故事可以從航校五期，到芷江受降，直到IDF。連拉出來唸八股稿的現役飛行員後來也上新聞，因為標題沒有他的名字，搜尋不到，新聞報導裡未曾出現他在這段影片裡的身影）


郭冠英（好啦我知道你討厭他）曾經寫過他在新竹讀中學時的一個軼事：有架軍刀機在防空演習時低空飛越新竹市區，模擬敵機來襲，結果撞上一個廣播電台的天線。

我記得郭冠英沒寫出來（而且就算當時不知道，現在也該知道了），那個飛行員就是龍德群。

雖然他還是技術高超的把飛機帶回來了（因為主翼破損，液壓油洩漏，主液壓系失效，輔助液壓系失效，最後一套鳥鳥的沒什麼人有信心的電動操控系居然還能作用，於是龍德群在新竹跑道灑了一地的纜線跟陶瓷礙子碎片），依然馬上被冷凍起來，停飛調到桃園。閒著沒事只好念英文，結果碰上赴美F-100種子教官招考，只考英文。龍德群考了個第一，於是滿血復活。這種不死鳥style的故事在空軍簡直不可能，龍教官卻能來上幾次。直到掛上星星做桃園聯隊長，碰上了LOROP始安相機鏡頭發黴事件。造價一億（民國70年的一億還是大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全世界只有兩台的相븊鰽o黴，這個鍋沒人能幫他扛了，時間到了只有退伍。





https://youtu.be/j0opxubVG_k

「獻給那一年，一起守護國家的英雄」


這篇文章，寫了一年又一個月。

從「欸欸欸924六十周年要到了該寫點什麼」到「靠杯924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只寫了三段」再來是「好吧又到924了該弄一弄把它結掉了」。

（其實是七月一日去參加一個告別式，感觸頗多，想再寫一篇，那麽事情總有先來後到）


我打字慢，偏偏想寫的材料又多。為什麼要自找這個麻煩，就是市面上關於924的文章，都不能讓我滿意。924不只是一場空戰，不只是一堆戰鬥機轟轟轟的飛來飛去而已。924在世界航空史與空戰理論都有一席之地。924牽動著台美共之間的競合角力。你在哪裡曾讀過924下午的海岸分列式？哪裡講清楚過925王永章事件，以及與924的關聯？

所有關於924的報導，恕我不客氣的說，只是流水帳而已。誰誰誰擊落一架，誰誰誰與誰誰誰合力擊落一架，這樣就算寫成一大本百科全書又有什麼意思，全是無意義的人名飄過眼前而已。

飛機不過是死物。是活生生的人，給了飛機生命。人的故事讓飛機光芒耀眼，多采多姿。


我喜歡聽老教官的故事。我喜歡講老教官的故事。他們多半不缺錢，大部分的人也很低調，不喜吹噓張揚。如果他們還求什麼，應該是不被遺忘。其實他們也就是普通人，有笑有淚，喜樂憂傷，有遊戲人生有粗枝大葉也有淡泊無爭。他們會抱怨狗官當權，有些人自己做了長官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一群平凡人。頂多是在黑白照片裡，特別的英挺，特別有範兒。

我不能保證我在這裡寫的毎一個字都是正確的。人的記憶會模糊會改變，特別是老人家講的故事。我到今天為止無法證實零秒緊急起飛的真實性，即使我在不同場合聽過太多人不約而同的提到。


肉身會老去，會消逝，可是故事不會。雖然無名也能頂天立地，但是只要有人還記得，他們就永遠活躍在九月那個豔陽天，意氣風發，颯爽鷹揚。


不見白頭。


所以我講述他們的故事，我用這個笨方法表達我微不足道的敬意。


國祚皇皇U世榮！




。





9/5補註：驚聞張復教官入院，狀況不佳。

希望他一切安好。


9/9補註：空軍中將張復，空軍官校30期，於9月9日開始新的飛行。享壽88歲。

這張照片攝於民國45年12月二日。由左至右是周石麟，梁龍，王叔銘，劉蘇鍾，羅化平，袁行遠，張復。

選這張照片的原因是，從這一天開始，中華民國空軍特技小組有了名字。寫在那面小旗上。


張復將軍的自傳「金戈鐵翼」在今年春天出版，只印了五百本，主要是贈送親友之用。小弟有幸搶到兩本。

如果有人願意割愛，小弟願意以毎本3000元收購。

光雷虎那一章，足以打死市面上所有相關的文章。

http://i.imgur.com/Fln3TXf.jpg

這是官校卅期的畢業照。印在本書39頁。但我貼的這張攝於張立義教官告別式。至此我才確定沒記錯，他們是同學。

沒買到書也沒關係，這份口述訪談內容就很豐富了

https://lov.vac.gov.tw/Oralhistory/Person.aspx?i=71


張復教官的告別式將在21日上午舉行。我聽說有人提議讓雷虎小組在啟靈時編隊飛越，向老領隊致敬。不知是否能成真。


9/11補註：黑貓中隊邱松州教官，空軍官校39期，與今日下午去世，享壽84歲。

眾人皆知黑貓中隊共執行220次任務，陳懷飛第一次。但很少人知道，飛第220次的是Michael邱。

中研院GIS小組特別貼出這次任務攝得的大連港，以為致敬。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2741215559222088&id=889701534373509


這是邱教官與飛彈對決的戰紀

https://taiwanairblog.blogspot.com/2019/09/c402c.html?fbclid=IwAR3jxE7Dufd0K4IYM6eOKCTZfF606RACi7o2We-4XGN0o35Fs6R-qRYgXlU&m=1

縮：https://reurl.cc/pDgMpd


此文本預備923晚上張貼，但明日張復教官告別，特提前貼出，致敬那個最糟，也最美好的年代。


飛將在，一直都在
只是青春一去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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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ahoro: 國民黨執政的軍隊就是那麼強 現在民進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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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gg0079: 太猛了 真正的為國作戰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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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W1220: 我坐在馬桶上看完，沒上過這麼久的大號！
推 BlackCoal: 太精采了
推 iamfenixsc: 猛
推 antwper: 難得的好文章，若版主能出書，我一定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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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iem2000: 希望這些歷史資料能夠整合保存
→ iem2000: 民間的網路BLOG時常會消失關閉= =
推 pase139: 推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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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usttakethat: 精采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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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sts286822: 看好久，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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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asira520: 靠 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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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omo31: 十一大隊大隊部維護科末代補給官簽到
推 biggio1862: 這文太強大，推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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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oety1103: 這文也太猛了吧
推 jmorpheus: 推，這篇沒推罔為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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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363150723: 推 向中華民國空軍致敬
推 dollylai2002: 拜讀完推 感謝作者分享不讓故事消逝
推 h1218: 推 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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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2470abc: 幹這篇好屌 各種意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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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sucks: 這篇猛到炸
推 marty7976: 謝謝大大
推 jeter8695: 推 每個字從頭到尾看完了 敬禮
→ jeter8695: 希望出書的那天可以通知大家
推 jet113102: 靠北你是在寫八卦還是在寫傳記
推 loveapple33: 推，現在國軍戰力可能不到當時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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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hank99911: 推 台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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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oggie175: 謝謝分享，我分三次看完，向空軍前輩致
→ doggie175: 上敬意！
推 a8866442: 推好文 比小說精彩
噓 jfriendtw: 垃圾支那難民
推 YaLingYin: 精彩到爆 好險我有看過一點相關史料
推 coolerspy: 認真看完了!感謝你的紀錄，希望可以M文
推 eric525498: 這篇太扯了 花超久只看了一半
→ eric525498: 謝謝你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