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我對"菩提樹"的新認識

[mintap (fool)]

舒伯特的聯篇歌曲"冬之旅"(Winterreise/Winter Journey)共有24首，
其中的第五首"菩提樹"(Der Lindenbaum)，其歌詞流傳較廣的中文翻
譯版本如下：

井旁邊大門前面，有一棵菩提樹，我曾在樹蔭底下，做過甜夢無數，
我曾在樹枝上面，刻過寵句無數，歡樂和苦痛時候，常常走近這樹。

彷彿像今天一樣，我流浪到深更，我在黑暗中經過，什麼都看不清，
(今天像往日一樣)
依稀聽見那上面，對我簌簌作聲，朋友來到我這裡，你會找到安靜。

冷風呼呼地吹來，正對著我的臉，頭上的帽被吹落，不忍轉身回看。

我家有菩提老樹，枝幹密綠葉蔭，回憶我別離家園，曾工作在綠蔭邊，
我對樹蔭下誓願，並刻字在樹間，倘老來希望不能遂，我誓永遠不歸返，
……我誓永不歸返。


剛聽這首歌時對其創作背景不了解，以為歌詞大意是菩提樹下的美好
回憶喚起遊子的鄉愁，可以撫慰遊子的心靈而得到平靜，最後一段歌
詞還頗有"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的氣魄。

細究之下才知道這根本是誤解，"冬之旅"的歌詞是繆勒所作的詩，描
寫一位失戀男子的冬日旅程，因此"冬之旅"無論詞曲皆充滿灰暗、孤
寂、落寞的氣氛，而其中第五首"菩提樹"歌詞所描述的，其實是主角
因失戀而極度憂鬱，想要在樹下上吊自殺；歌詞的第二段提到樹的沙
沙聲彷彿對他招手：朋友，來這裏和我一起，你可以得到安息。看似
是樹向主角提出隱微的(自殺)召喚，其實正是詩人自己的自殺意念。

歌詞的第三段講到冷風吹落帽子，沒有回頭去看，個人解讀為主人翁
正在奮力抵抗內心的自殺念頭；再來的第四段歌詞，如果按照原文，
似乎應該翻譯如下：

遠離開了那地方，已有許多時辰，我仍聽見簌簌聲，你會找到安靜，
遠離開了那地方，已有許多時辰，我仍聽見簌簌聲，你會找到安靜，
....你會找到安靜。

敝人以為第四段歌詞講的是主角最後走出內心最晦暗的幽谷，不過他
還是會聽到樹的(死亡)呼喚：來這裏和我一起，你可以得到安息。實
際上憂鬱到想自殺的人大多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擺脫自殺的念頭，有就
是說想死的念頭會反覆出現。個人覺得"菩提樹"的歌詞把憂鬱想要自
殺者的內心想法描寫得入木三分；然而文章開頭提到的中文譯詞完全
改動原詞的最後一段，也使得全曲歌詞的意境與繆勒所表達的完全不
同；講一句推卸責任的話，最初會誤以為"菩提樹"是一首充滿鄉愁與
抱負的歌，實在是受到變更原詞的中文歌詞影響所致。

話說從頭，日本的明治維新全面向西方學習，在推行音樂教育方面，
文部省(相當於我國的教育部)於1909年(明治42年)大量引進世界名曲，
本文所講的這首"菩提樹"也包括在內，後來中國留學日本的學生再將
這首歌引進中國而流傳至今；從網路上查到的資料，"菩提樹"在1909
年引進日本的時候是由近藤朔風翻譯，當時的日文譯詞還是忠於原文
的，後來不知何時某位譯者完全擺脫原文而自行"創作"了最後一段歌
詞，現在連最初的中文翻譯者都已佚名，要想知道誰創作了中文譯詞
的最後一段應已不可能。

其實"菩提樹"這首歌歌名原文(德文)的"Lindenbaum"應該是"椴樹"，
但是1909年近藤朔風就已翻譯成"菩提樹"，搞了半天這一首國人還算
熟悉的世界名曲連歌名都有問題；換個角度想，菩提樹在印度佛教影
響所及的地區已成為帶有宗教情懷的精神象徵，若是這首歌的歌名忠
於原文叫作"椴樹"這種大部分國人(包括我)都不熟悉的名稱，恐怕也
不會傳唱百年吧！(椴樹對德意志民族來說有其心理意義，本文略過
不提)，用這個角度來看待最後一段中文譯詞，如果不是改過的歌詞使
得整首歌充滿鄉愁與抱負的意境，而是維持原本陰暗的色調，可能也
不會一直流傳到現在吧！想到這裡，內心釋懷不少，我想"菩提樹"的
中文歌名歌詞與原文不符的問題，應該可以說是美麗的錯誤吧！

我是古典音樂的外行人，不揣鄙陋，在諸多專家面前班門弄斧，實在
很不好意思，以上所言難免錯漏，懇請各位大人不吝指正補充，也要
拜託諸位大大高抬貴手，別鞭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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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5.7.95
→ Bahamutzero:到底椴樹對於德意志民族有何特殊意義，是我一直很想
→ Bahamutzero:了解的部份,有很多首曲子都用這種樹來借代,但到底
→ Bahamutzero:代表什麼?
可咕狗一下龍應台的文章"找一首歌"，文中講到椴樹是中歐人心目中甜蜜的家鄉之樹。
從前德國人在孩子初生的時候在自家花園種下一株椴樹，相信從椴樹生長的情形可以
預測孩子未來的命運，另外日耳曼人也把椴樹看做"和平"的象徵。

"Der Lindenbaum"第一段歌詞中的井與椴樹對德意志民族來說就是家園的意象。
推 Bahamutzero:感謝解說
※ 編輯: mintap          來自: 61.225.3.16          (04/07 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