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陶傑的一篇文章


朋友在英國的家居養了一隻深棕色的洛柏多狗，人和狗之間感情親密。
主人每天下班，狗聽出了腳步聲，用前足蹬踮 窗台，叫著迎接他回家。
第二天上班，狗又一直送到花園的門口，搖著尾巴，目送主人的背影消
失在街角。

朋友曾經有兩年調派海外工作，每隔兩天就打長途電話回家，跟太太孩子通
了幾句話，就要與狗攀談。狗認得聽筒 熟悉的聲音，激動地嗚咽 。主人在
那邊問：你最近餓嗎？狗就用喉音低吠兩聲。太太拿開話筒，狗就不滿地叫
吠。

後來狗老了，得了肝癌。多次送到獸醫那領藥吃，狗哀傷地跳上汽車，哀傷
地在座位上趴下，眼神依依地流露 不甘和眷戀，偶爾嗚嗚地低咽 。
醫生認為狗不行了，即使夜夜給牠打嗎啡也止不了狗的叫痛聲。最後，狗主
咬緊牙根，決定把狗領到獸醫診所人道毀滅。

這一次，狗似乎明白了牠的歸宿，死命不肯踏出大門。汽車就停在門外，車門
打開，狗嗚咽 決不上車，夫婦兩人死活把狗抬上汽車，塞進後座。在一番掙扎
之間，不知何故，發現車門總是關不上。並沒有夾住狗腿，太太開車，主人把
狗抱緊坐在後座，用一條繩在車廂 把車門綁牢，一面流淚，把狗帶到診所，
那一段路，感覺中像有一百哩長。

把狗屍抬回汽車，照樣用繩子繫好車門，先開到汽車廠，把門修理好，汽車
技工檢查了車門，覺得很奇怪：車門關不上，是因為開車門的金屬掣後面有
一個小小的活扣，活扣別上了，車門就關不上。朋友說：這一定是剛才把狗
拖上車時，狗的腳爪碰撞到的。技工說：不可能，活扣很隱蔽，連三歲小孩
的手指也碰不到，狗的腳爪怎會觸動得到呢？即使狗爪能到達這個位置，連
你也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機關，狗又怎會知道呢？

狗主噙著眼淚，檢視車門。狗在臨死時是怎樣令車門無法關上的，成為一件
懸案。此後，新僱的鐘點女傭在家時時見到一隻深棕色的狗的影子出沒在樓
梯和走廊，她問主人：你們家裡有養狗嗎？牠是深咖啡色的嗎？
朋友說：曾經養過這樣的一頭，但以後我們不再養狗了，女傭很害怕，幹了
兩個月就辭掉了工。「我認識的人越多，我越喜歡狗。」一頭眼神動人的狗，
比許多小眼睛的人的品格都高尚。養了一頭好狗，像擁有一段完美的奇緣，
縱使狗會比人早死。

到你懂得為一條狗的離開而流淚，懷念牠的狗吠，多於喜歡聽一切的情話，
你已經是一個智者。



※ 編輯: elaion          來自: 118.168.132.146      (12/09 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