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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大漢的臣子。   從置身戰場的那一刻,我什麼都沒有想,耳裡只聽見廝殺吶喊的聲音。   我會死嗎?這個問題,是我被長戟刺進身體時,才開始思考的。   父親愛才惜才的美名,天下皆知。當敵兵們吆喝著典校尉的死訊,我想像父親為他 難過流淚的樣子。   那麼,我死了,把我養育成人的母親又會如何哭泣?那樣的臉實在難以描繪,因為 母親給我的,從來只有關愛的笑容。我只知道,讓她傷心哀痛,辜負了孝廉之名,將是 我唯一感到後悔的事。   可惜,來不及了。   所以我選擇轟轟烈烈地完成自身的驕傲,哪怕此後沒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   他是我的孩子。   在得知惡耗的剎那,我的魂魄也被抽離了。   可是,孩子的父親,卻只在部屬的靈前祭弔痛哭,完全忘了親骨肉是因為自己從未 滿足的色心而賠了性命。   沒有愧疚和自責,也沒有為人父者應該付出的悲慟。   是了,那人妻妾成群、兒女眾多,在失去與獲得之間早已麻痺,所以不會明白我此 刻的心情。   當年我空有正妻之名,又無法生育,只能眼睜睜看著夫君與妾室和樂的模樣,讓我 不時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多餘。   直到劉氏早亡,那孩子失去了母親,然後我順理成章地負起撫養的責任,這一切才 有了轉變。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在將他摟進懷裡的時候,那小小的身體是熱的,溫暖了我被 冷落已久的心。   毫無疑問的,他成了我的依靠,我的生命,我的所有。   我付出了全部的愛和心力──包括因為失望而不再給予丈夫的那一部份。我們之間 的母子親情,早已超越了血緣的阻礙。無論是正室還是長子之母的地位,對我來說都是 虛幻不實的,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度過此生。   夫君總怪我對其他妾室不夠寬厚,尤其是那位出身倡家的卞氏。   其實我從來沒有看不起她。只是我早就知道,她那些出眾的兒子,總有一天會讓夫 君遺忘了我兒,所以我從來沒給她們母子好臉色。   現在,我的兒子戰死了,任何留戀和計較都已成枉然。   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度過此生,但這個心願再也無法實現。 ※   他是我的長子。     關於那場戰爭,有人認為是起因於我納了張繡守寡的嬸母,導致原本已投降的人對 我懷恨在心,才會趁機叛變。     我無法否認。   那孩子也明白的。可是在我們分離的那一天,我在他的眼神中,沒有看見責怪。無 論是身為我的兒子還是天子的臣下,他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   世人都說,比起失去長子,典韋的死更讓我痛心。   是嗎?其實我無法比較。   但是,只要非曹氏的人願意為我付出生命,我都該予以對等的回報。天下人必須知 道,我是無私的,我愛惜每一位對我盡忠的人才。如此,我才能掌握麾下的人心。   對於兒子的死,我不敢表露太多傷痛之情。因為一旦過頭了,所有曾經為我而死的 將士,都會替他們自己感到不值。   丁氏總拿這件事情責怪我。認為我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卻沒有把這個錯誤放在心上 。   她終日以淚洗面,哭得我心煩,時時刻刻都刺痛著我刻意掩埋的舊傷,所以我讓她 離開這個家,讓她回去故鄉,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和我一樣,將兒女私情擱在天下大事之 後。   可惜,她比我所了解的還要固執,迫使每次改變心意的人都是我。   那日,我特地親自過去探望,一次又一次勸她同我回去團圓,但她始終裝作沒聽見 ,自顧自地織著她的布。   她是真心要和我這個丈夫訣別了。   不得已,我休了妻,希望她改嫁之後,忘了所有發生在曹家的不愉快──就算我已 能猜到,她到死都不會再作人婦。   重要的是,事情的表面,不一定等同於裡子的真相。   我做主和丁氏斷絕夫妻關係,但實際上,先斷絕結髮情義的人是她。   丁氏過世之時,我已經拿不出面子為她做些什麼。幸而卞氏提出了請求,希望將其 好好安葬,而我只需開口應允。   這就是卞氏得我寵愛的最大原因──她總是能猜到我沒有說出口的想法。                     ※   他是我的兄長。   唯一同父生的親哥哥。   在他戰死之後,父親也廢了丁夫人,將我母親升為正室,於是我成了曹家的嫡長子 ──那是一個可以幫助我繼承父親志業的名份,卻不是一種保證。   尤其當我知道父親有意傳位給我的弟弟,就更加無法忍受那些說我曾因兄長的死而 感到得意的流言蜚語。   身旁總有人提醒我,做大事的人,不能讓一己喜怒壞了全局。   我能明白。   如同父親,為了將能者招攬為帳下,他必須放下所有仇恨,接受那些曾經重創我們 的敵人。也因此,即便是張繡之輩,只要再次遞上降書,所有犯下的過錯彷彿都能煙消 雲散。   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同,我試著走上一樣的道路,隱藏心中滿滿的怨恨,只是偶爾會 想起丁夫人在看我們時,那種憤怒仇視的眼神。   她總是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達真正的自己,讓我有點兒羨慕。在負面情緒的執著程度 上,我們是同一類的人。   所以,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將張繡罵了一頓,指責他殺死了我的兄長,卻還有臉活在 這裡見人。   父親的天下將來都會是我的,但是我的天下不需要這種人。   就算張繡因而自殺,我也俯仰無愧。   我想,追逐父親的腳步,不等於必須做他的影子。即使做了他的影子,也不見得能 夠了解他的心。   打從一病不起之後,父親開始說一些平常不會告訴我們的話──雖然那近乎自言自 語。   終於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在他的心中,從來沒有成為名副其實的嫡長子。   因為,最讓父親遺憾的,是他捫心自問,回顧這一生的所作所為,亦不曾對任何人 心懷有愧;可是,假如死後能與亡子相見,又該如何向我兄長解釋,他為何沒有好好照 顧丁夫人?   從兄長離開,已經過二十幾個冬天,也許這是足以忘記一個人的時間。   不過,我很清楚,無論是兄長還是他的母親,永遠都在父親的心裡。   永遠。 -- 寫得亂七八糟的磚,希望可以引到多一點玉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8.18.75
white07:這篇文是玉啊 09/06 15:20
littlegon:想到火鳳的那篇....昂兒.... 09/06 15:42
tamachanlin:細細入扣的內心戲呀~讚! 09/06 23:03
chhs:推 09/06 23:27
Evam06:推內心戲,玉+1~ 09/07 09:19
fonshinlian:雖然這段歷史我覺得不是很熟...但讀起來...很有Fu~ 09/07 11:43
egozentriker:我不熟ORZ 雖然很好看 但還是很介意人名.. 09/10 01:25
lisido:因為很愛曹昂,所以很任性地照自己的意思寫了,對不起 XD" 09/10 01:54
lisido:http://0rz.tw/SdW0u ←不過個性和救父的部分三國志沒提到 09/10 02:00
KimuraBill:三國!火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帥啊!!! 09/15 12:01
KimuraBill:總之這篇文章是玉來的+1 09/15 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