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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8月,巴黎。 倚著車窗的暗金髮色男子,心情極好的欣賞塞納河。 按照約定管理父親的飯店8年,終於等到弟弟畢業來接手,他可以在巴黎過他想要的 生活,想起父親在他臨行前的感慨,男子浮起一抹微笑。 “維克特,你明明在英國出生長大,怎麼一心一意往法國跑?” 計程車抵達一棟兩層高的別墅,灰白的石牆和黑色的屋瓦,和兩旁的別墅隔了一段距 離,二樓的窗戶可以瞧見聖母院優美的穹頂和雙塔,因此他毫不猶豫買下這棟房子。 維克特提著行李進屋又立刻出門,他想在這裡開一間餐廳,今天是簽約的日子。 看中的地點本是酒吧,也是頗有年代的建築,他連同隔壁的房子一併買下,打算整修 成一間餐廳。 但那吧台真是不錯,他盤算著,也許酒吧的複合餐廳也是個好主意。 簽定合約,接過酒吧的錀匙,維克特問了上回忘記提出的疑惑,他的法文很純正,是 基於對這個國家的熱愛。 「牆上的畫不知道是哪位畫家的作品?」 「不太清楚,據說是二戰過後,一個德國軍官拿來掛上的。」 維克特專注地看著,那是塞納河,雖然未完成,但那陽光普照的金芒色調,以塞納河 為主題的畫作中,鮮少有這般朝氣的雰圍。 彷彿畫者自身靈魂的色彩。 1942年12月,巴黎。 一棟暗灰陳舊、石牆斑駁陸離的大樓走出一名德國軍官,實際上這是德軍在巴黎的諜 報局,西恩已調來兩個月。 巴黎他不陌生,戰前他總愛來這繽紛優雅的城市,無處不有的熱情和浪漫,現下都變 了樣。 他真不想承認自己在巴黎是侵略者。 停在一個小型廣場,一群孩子隨手抓起地上的雪互相投擲玩鬧,年輕頑皮的活力讓西 恩不自覺露出微笑。 其中一道爽朗輕快的笑聲吸引他的注意,這才看見那群孩子中有一個相當年輕的男 子,黑色系的打扮櫬著挺拔卻有些單薄的身形,逗著孩子們嬉鬧,積雪不影響他靈活 的步伐,米黃色的圍巾因他的動作飛舞飄揚。 西恩有些羨慕,自己年輕時也沒有這般活力。 繼續未完的散步,聲音卻越來越近,兩三個孩子沒注意旁人,拐個彎就往自己的方向 撞來,還來不及反應,黑衣男子迅速推開幾個男孩後跌到他身上。 黑衣男子隨即起身說了幾句法文,孩子們一哄而散,再把西恩從雪堆扶起。 「非常抱歉,先生,您沒事吧?」 迎上男子歉意中含著警戒的目光,西恩輕笑著想化去那份戒心,同樣以法文回答。 「我很好,不用在意。」 略微端詳這年輕男子,帶點稚氣但很端正和深遂的一張臉,眼睛是漂亮的綻藍,清澈 地像日出時分的大海。 男子揣測西恩的態度,看出他眼中的真誠才笑開,向西恩行禮後隨即離去。 2002年9月,巴黎。 改裝很順利,維克特決定保留酒吧,與鄰間打通後用木雕的屏風作隔間,屏風的中央 以珠簾取代門,用餐後的客人若要小酌幾杯,走過珠簾就行。 店名Coucher和招牌不更動,法文意思是夕陽,他喜歡。 維克特把畫帶回來支在畫架上,不是要添上幾筆,而是認為這個角度似乎能觀察到什 麼。 沒有署名,畫風獨樹一格,豪放的筆觸中又帶著細膩,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年輕畫家 的作品。 1943年1月,巴黎。 這天下班後西恩不直接回去,幾天前他發現一間酒吧,店名是Coucher,本來他不太 佇留在這類場所,但那天實在過於寒冷,意外讓他走進少了喧鬧、多了靜謐的幽雅空 間,店內客人不少,卻似乎有共同默契輕聲細語不破壞那份安寧,真要說缺點大概是 法國人或義大利人居多,沒幾個德國人,特別是還穿軍裝的。 西恩踏進酒吧又感覺其他人的注目,下回無論怎麼麻煩,他還是回去換套輕裝再來。 服務生接過大衣和軍帽,西恩走向吧台坐下,另一個服務生立刻過來招乎他。 「晚安,先生,請問要點什麼?」 西恩掩不住驚喜,他沒想過又能見到那名男子,大海般的雙眼帶著笑意,顯然是他一 進門就認出他來了。 「威士忌,我需要去寒。」 獨身一人在異鄉,能被同事以外的人記住的喜悅是如此強烈,喝了幾口,身體頓時暖 和不少。 「先生第一次來嗎?」 「第二次,我不記得看過你。」 男子挑起眉毛頑皮的說:「先生肯定是星期一來的,我每周一休息,可以連玩兩天。」 「叫我西恩就好,你這話聽起來像孩子似的。」 「泰倫斯也這麼說,我叫菲爾,泰倫斯是這家酒吧的老闆。」 想到當時的廣場,西恩問:「說到孩子,那天你為什麼要那群孩子離開?我不以為自 己構成威脅。」 「凡事小心點總不會錯。」 「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聽西恩問得真切,菲爾直視他的目光,彷彿直接看向西恩的心,好一會兒才開口。 「不是多嚴重的意外,那天雪下得少,一個男孩不小心滑倒沒立刻起來,擋了一個德 國士兵的路,被拎起來挨揍。」 西恩握緊拳頭,「後來?」 「我從背後踢倒那士兵,趁著他沒起來就帶那孩子跑了,還好,只是淤傷。」 沉默片刻,西恩放下酒杯,說了聲對不起。 菲爾挑起眉,他解釋道:「同是德國軍官,我必須道歉。」 誰也沒說話,菲爾轉身進另一個房間,端了杯淡綠色的液體回來,味道清香怡人,但 西恩不懂為什麼突然給他這個。 「這杯我請客,喝點綠茶醒酒。」 敢情以為他醉了?西恩才要抗議,菲爾卻彎下腰,手肘扺在吧台上與他平視,「你是 個好人,別讓人知道,泰倫斯會唸我讓他少賺幾杯酒錢。」 菲爾微瞇的雙眼溫暖地看著他,眨了下眼,然後露出往後銘刻在西恩的記憶,永不磨 滅的燦爛笑顏。 偶遇是結識的開始,兩人相差近20歲卻處得很好,星期天常開車帶菲爾四處逛逛,去 羅浮宮、協和廣場,又或更遠的郊區。在巴黎彼此都是一個人,西恩就想多照顧他一 些,但他四十多年的單調人生在認識菲爾後光亮不少,到底是誰照顧誰,還真說不 準。 這天來菲爾家作客,吃過飯看見他帶來的蛋糕興奮的撲上來。 「你這性子讓我想起艾倫。」艾倫是他與前妻的兒子,離婚後跟母親到美國,現在差 不多13歲了。 菲爾捧著一塊巧克力蛋糕窩在沙發,西恩從廚房端了兩杯咖啡坐在另一端,他這客人 想喝咖啡還得自己動手。 「你怎麼不去看他?」菲爾吃完蛋糕,端起咖啡問著。 「當時忙,等有時間卻已經開戰,如今美國也加入戰局,我這身份……」西恩突然閉 嘴,不是因為感嘆,而是這話題怕讓菲爾惱火。 菲爾沒生氣,又問:「說說你吧,西恩,你長得挺不錯的,到現在還單身,是不是哪 方面有問題?」 西恩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聽那孩子問得曖昧,自己先笑出來,「沒你說的好,另外, 我很正常。」 「那肯定是女人們不長眼,西恩,你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嗎?我見過不少灰眼睛的 人,沒一個像你的這麼溫暖,小時候我外公說了不少英國紳士的故事,我總想那些打 扮高貴、舉止優雅的人會是什麼模樣,上回在你家看你坐在壁爐旁看書,火光映著你 的側臉,看你茶色的頭髮變成金色,還有端起茶杯的模樣,我就想,紳士就該像你這 個樣子,西恩,你真不像個軍人,太浪費了。」 生平頭一回有人這般讚美自己,險些沒把咖啡噴出來,輕咳著掩飾他的無措,西恩 說:「平時總愛取笑我,今天卻說了一堆廢話,說吧,有什麼要求?」 菲爾瞇著眼,「居然懷疑我,你傷了我的心得補償,下回再給我帶這家店的蛋糕,我 要綜合水果的。」 西恩笑不可抑的去揉那孩子的頭髮,「原來是討吃的,這還不簡單,每回見面我都買 來給你,吃怕了可別抱怨。」 瞥見房間的一角用白布遮蓋的畫架,他順口問:「還是沒有靈感?那幅塞納河。」 菲爾在自己的家看見他放在畫架上的作品,閒聊之下知道菲爾也喜歡畫,但菲爾笑說 自己沒耐心,畫到一半就跑去玩,然後找更多的理由不去完成,有了新的靈感就再動 筆,周而復始,至今沒一幅完成。 「我不像你嘛!」菲爾乾笑著,上帝知道,他有多久沒拿畫筆了。 輕敲了下菲爾的頭,西恩走到畫架前揭開欣賞,鮮明的色彩讓塞納河顯得金光粼粼, 他在心裡私自取了個名字,流金歲月,只因這畫讓他想到戰前的巴黎,讓他想到它的 畫者同樣耀眼的靈魂,其實他很希望菲爾能完成的。 菲爾搭上他的肩膀耍賴的說:「我總是沒耐心,也許以後我會去玩照相,你該知道, 德國研發一種可以讓人自行沖洗的膠卷,酒吧的客人告訴我,說以後洗照片就容易多 了。哼!你們德國鬼子明明可以做其他的研究,卻偏偏要打仗,還拖一大堆國家下 水。」 西恩只能苦笑,要是反駁,這孩子又要嘟嚷個沒完,況且這也是事實。 也許在這種亂世人不能太幸福,西恩沒找到機會再給菲爾帶點心,他在其他的德軍佔 領區出差一個月,回到巴黎,泰倫斯告訴他菲爾回瑞士,一兩個月後才會回來。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西恩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住處,他是真想念那孩子,癱坐在沙發 上,菲爾是瑞士人?他突然發現他並不了解菲爾的背景,連菲爾姓什麼都不知道。 猛然的事實讓西恩有些愕然,菲爾一直都是純真活潑的大男孩,但仔細回想菲爾似乎 也不總是那樣快樂,極少數的時候,菲爾會流露瞬間的茫然和痛苦,但又立即恢復頑 皮的模樣。 點上一根煙,白煙裊裊在他眼前形成一幕又一幕的影像,是雪地的初遇;是二次的相 逢;是那孩子使性子的霸道;是遺忘現實,在巴黎郊區渡過悠閒午後的時光。 至少那些都是真實的,不知道又如何,他也從沒想過要問,沒來由的疑心破壞目前的 平和絕不是他期望的結果。 2002年11月,巴黎。 改裝進入最後階段,裝潢、器具、人手等都已備妥,應該12月初就可以開張。 維克特又把目光放在那幅畫,雖然他想把畫留在身邊,不過待在屬於它的地方似乎更 好,開幕那天再親自掛回去吧。 至於畫的名字他已經想好,就叫流金歲月。 1943年8月,巴黎。 菲爾在某個夏末夜晚出現在自己住處的大門,變得清瘦和憔悴。 低著頭說外祖父在上個月過世,西恩抱緊那無助的孩子,似乎這樣就能保護他不受到 傷害。 從此菲爾不再是快樂的大男孩,在西恩面前總是害怕。 假日他帶菲爾去郊區,菲爾躺在草地上突然問。 「你以前說是因為父親的堅持才從軍,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也許我會去唸美術學校,但作為軍人我也不後悔,我是德國公民,無論如何都要忠 於國家。」 「國家還是政府?這兩者不是永遠都劃上等號的。」 菲爾翻身背對西恩,「我不希望你是軍人,有一天會出事。」 原來這就是他害怕的原因,西恩不捨地撫著菲爾的後腦安慰道:「我是文職,不會有 危險的。」 「我希望,老傢伙,我真希望,我們是相逢在和平的陽光下。」菲爾的聲音有些遠。 「可惜我們不能改變時代,但至少我們現在認識彼此,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菲爾坐起用力抱緊西恩,頭埋在比他寬厚的肩膀,「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西恩,好好 的。」 「我不需要冒任何風險,不要擔心。」抱緊這孩子,西恩一點都不想看見他這般脆 弱,只是他不知道此時的承諾很快就落空了。 後來的變化快的彷彿命運捉弄。 西恩在某個夜晚被行刺,右臂和左眼幾乎全廢。 在菲爾的懇求下,他答應辭去軍職去美國治療,比起自己,他更不願傷那孩子的心, 因此在大雪紛飛的冬天,他離開德國。 1945年6月,舊金山。 德國投降的那一天,美國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而他不知道該為國家戰敗而難過,還是 戰爭結束而歡笑。 至少這場死傷慘重的災難結束,他是這麼安慰自己。 右手和左眼各接受一場手術,恢復良好,而他本來就是用左手作畫,傷勢沒影響他的 興趣。 去年5月菲爾就斷了連絡,他一直想回巴黎,泰倫斯卻要他等待,在耐性用罄之前, 泰倫斯終於出現並帶來幾樣東西。 一份英國軍情六處的特工檔案,羅伊.威爾森,照片欄的人是菲爾。 底下的幾行資料列出39年的波蘭、40年的利物浦和43年的倫敦,菲爾的家人全死於德 軍的襲擊和暗殺。 戰爭讓菲爾失去太多,他希望西恩遠離戰場,那可憐的孩子選擇讓西恩負傷。 泰倫斯哽咽的說著,去年菲爾被識破身份,服下氰化鉀,繼承自外祖父的可觀遺產和 那幅塞納河,菲爾委托泰倫斯若有萬一,要交至西恩手上。 西恩再忍抑不住,抱住畫痛哭失聲。 1946年10月,巴黎。 他們從這裡開始,也該在這裡結束,在泰倫斯的同意下,西恩親手將畫掛在酒吧。 當巴黎飄起第一朵雪花,西恩逝世於巴黎醫院,死因胃癌。 2002年12月,巴黎。 維克特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 今天是開幕的日子,帶著畫提早出門,昨晚下過一埸雪,經過廣場看見一個身穿黑衣 的人險險的站在雕像上拍照,維克特走過去,正想提醒那人小心,男子就失去平衡。 衝去的速度夠快,可惜姿勢不佳,兩人一同倒在雪地裡,黑衣男子還不忘保護相機, 驚覺自己正壓著一個人,趕緊爬起來道歉。 「對不起,你沒事吧?來,拉著我的手。」 「沒關係,我很好……」維克特一站起來,就墜入一雙大海般的漂亮眼睛,那樣清 澈,心中的強烈震撼讓他難以言語。 青年覺得奇怪,看見地上還有一樣東西,彎身拾起的瞬間彷彿一股電流竄過指間,著 魔般地兀自解開,在布底下的金黃色彩亮眼的照耀腦中的某個角落。 顫抖的撫過畫中的塞納河,抬頭對上維克特的視線,青年在那灰眸中看見自己的笑。 維克特滿溢的情緒凝聚在眼眶,聽見青年開口的瞬間,落下熱切的喜悅。 「老傢伙,這回我們終於相逢在和平的陽光下。」 -- 從破萬的字數到4989,短篇真是我的罩門(冏rz)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1.143.189
white07::) 09/09 17:57
※ 編輯: laegil 來自: 218.171.143.5 (09/10 11:14) ※ 編輯: laegil 來自: 218.171.143.5 (09/10 11:22)
egozentriker:我想看破萬的版本 也許是硬刪 很多地方感覺少了 09/14 20:22
laegil:所以這篇連我自己都想無視(又不想放棄題材),單純應援徵文 09/14 20:54
egozentriker:我覺得很好看啊 所以才有點可惜 自然寫出時應該更好Y 09/14 21:55
Primates:乾脆跟版主商量一下,然後把破萬的版本貼上來好了 09/14 22:04
egozentriker:我是覺得可以貼在story之類的板吸引更多讀者也很好:P 09/14 2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