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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頭: 因為也是有點自信不會撞梗, 所以從前天開始構思以後就沒有再看其他的文了, 萬一撞到的話....那也沒辦法了(遮臉) <沒有遺體的喪禮 – 重影> 深冬的清晨,倫敦近郊的墓園瀰漫著霧氣,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草地的青綠色夾雜大 理石的灰白,滿是露水的草坪遠處隱約可見一個人影。 一個男子半跪在草地上,絲毫不覺露水正緩緩滲透他的黑色長褲。「漓,這是給妳的。」 他捻起一朵白梅,月白色的花瓣同樣點滿了剔透的露珠,「妳說妳喜歡白,而這甜美的氣 味讓我想到妳。」他小心翼翼地將花插在土中,一滴晶瑩順著花瓣流到他蒼白、泛著青筋 的手背,更像是花朵的眼淚。 他挑起另一朵淡黃色的菊,柔軟而密的花瓣隨著重力方向改變而稍稍舒展。「蓼,這是你 的花,你說你討厭這種娘娘腔的東西,但是這片草地只適合花。」再度輕輕將菊枝插在百 合的旁邊,「你知道嗎?這花倔強固執的像你。」黃菊無聲地挺立著。 「月見草,你的生日就跟你的花和你的名一樣,在明朗的夏……」 這真不是個適合你們離去的日子。或許,沒有任何時間適合離別。 插下一朵三色菫,柔弱的花枝左歪右倒,怎樣都無法調對位置,最後只得依在白菊上,「 只有這勉強像那明朗淡紫的花瓣,所以我挑了三色菫送你。」 送你,送你;送給你,送走你。這柔軟的淡紫像你,對蓼的依賴也像你,你在看著嗎? 或者你正依著蓼,在天上笑著。 執起最後一束水仙,不同於前幾朵只有著花莖,它有著球根。 男子哭了,悲愴的、哀號般地哭了,那蒼白的手更加顫抖了,將這彷彿驕傲的花小心翼翼 地埋根。水仙埋好後他再度發出了受傷野獸似的悲嚎,那聲音消失在廣大的墓園,沒有回 音的伴隨就更孤獨了他的嘆息。 「泠語、泠語,妳這只愛著自己的水仙,妳這應當自由,卻連名字都是囹圄的女人。」他 捂住臉,然後雙手緩緩滑落,那是張瘦削,和那雙手同樣蒼白的臉,卻有著令人印象深刻 的眼睛, 「為什麼不能讓我和妳一起走呢。」那翡翠般的綠眼盈滿了透明的淚。 「我是那樣地愛妳,自私的、殘忍的水仙……」 一樣是在平日眾人的小屋,只是今日以往輕鬆的氣氛不再。 「你們答應過,不會離開我……」澧匍匐在地,那聲音近乎哀號,平日那驕傲的舉止和淡 漠的臉孔此時卻像鏡子破碎,散落一地,讓人反而有種無法抽回手的不忍。 「我們沒有要離開你,只是……」向來脾氣最好,對澧百般忍讓呵護的漓,忍不住走近輕 拍前者不斷顫抖的纖細肩膀,「這是個必經的過程。」 澧聞言抬起頭,小屋窗外的月光和屋內飄渺的燭光,在他的淚珠上舞蹈,忽明忽暗的淚珠 讓其纖秀的臉孔上像是嵌了碎鑚,「不,對我來講這都不重要。」 「什麼過程,什麼成長,這都不重要!」他在內心激烈地大喊著,「有什麼能夠比我們這 個家庭更珍貴?」他環顧眾人,渴望得到一點贊同。 肩頭一沉,澧轉過蜿蜒著淚水的臉,蓼剛毅的臉孔線條映入眼簾,「你知道嗎?」蓼洌微 皺著眉,深黑卻透光的眼睛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欺騙停駐,「我們,本來就不該存在。」 月見草向前走了兩步,停頓在他前面,那雙淡紫色的眼睛一如以往明亮,左手也總是拉著 蓼的右手小指,「澧不哭,」澧只覺得頭頂微微一沉,是他的小手搭了上來。「我們不是 走了,我們是永遠跟你在一起。」 泠語抱膝坐在窗台上,一雙淡色的眼睛向這邊瞟了瞟,又轉回望著天空。 總是這樣冷淡的泠語,就在最後妳也將對我如此淡默? 那無熱度的眼神像是刀一樣割開澧的心臟,頓時他覺得生無可戀。 「能讓我和你們交換嗎?」他的聲音顫抖著。 死了就不用再被這顆總是震顫不已的心折磨了…… 但聞言眾人只是搖搖頭,或憂傷或冷靜;而窗邊的那株水仙,望著窗戶上自己的倒影,置 若罔聞。 自從有記憶以來,這間小房子就在了,自己也始終是個十多歲少年的樣子。有時有人進來 ,有時有人出去,太早以前的那些人他已經忘了,偶爾他會有種錯覺,好像這小木屋本來 不存在,或者是『長大』這個詞在腦海裡飄來盪去。 但這裡很安全,太安全了,以致於他從來不想踏出木屋去看看。 漸漸有些人來了,還定居在木屋裡,澧從來不問這些人怎麼來的、或者從哪裡來的,只是 他們來了,他便接待他們。 最早有印象的是月見草;那次是夏天,木屋外面狂風暴雨著,一聲突然的暴雷後,這個嬌 小的男孩便出現在房裡了,全身上下溼透,滴滴答答的水在腳下積成了一個小潭。 澧急忙拿出抹布來擦,男孩抬起頭來道謝,滿臉的水分不出是淚還是雨,奇異的淡紫色眼 眸裡有著沉重的悲傷,就像窗外不散的雷雨雲。 他伸手接過自己遞過去的乾毛巾和衣物,弄乾爽後的他便在火爐的一角,像隻貓縮成一團 ,不再出聲。 後來澧將他安置在二樓的1號房,得知他的名字叫做月見草,但不論澧怎麼問他的來處, 月見草總是搖頭。 再來是蓼洌,某次秋天舒爽的風裡,他來了,從此定居在木屋,雖然他叫蓼洌,但大家總 是稱呼他『蓼』。 有趣的是當他一走進來,月見草突然露出了笑容,從此兩個人像是成了連體怪,除非有人 出去了,否則他們在木屋裡總是黏在一起,也因此他的房間並沒有讓澧煩惱,仍是月見草 那間。 後來漓也來了,漓來的時候是冬天。大雪紛飛的某天清晨,澧突然聞到一股甜蜜的香氣, 打開門張望就看見她站在門外,一片銀白色世界裡的她一身白,周身散發著像是張口可食 的甜香。 她也住了進來,澧將她安置在小木屋的三樓。 她接手了房子裡的打掃和伙食工作,總是哼著歌的她就像是快樂的化身,讓木屋過了一個 最溫暖的冬天。 四個人的笑語映著橘黃色跳舞的爐火,成了澧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隔年春天,雪融,最寒冷的日子,泠語來了。 她和月見草有著同樣奇特的出現方式──都不是從門進來的。門口櫃檯的澧只覺一陣寒氣 撲面而來,抬頭便見她佇立於前,奇異的銀髮直垂至地,冰色的眼睛沒有任何一點感情存 留。 被那銀藍色的視線一瞄,澧只覺心被剜走了,從此只要和泠語對上視線,他便魂不守舍一 整日。 除了報出名字,她未曾再講出任何一句話,沒有下雪的日子她總坐在窗台向外看;但每逢 初雪的日子,就會聽見她的歌聲,婉轉而憂傷,明透如碎冰相擊,非人世所能聞。 澧覺得她必定是那未融完的雪,伴著那錚然的雪水而來,帶著徹骨的寒、美麗而透明,就 像傳說中的雪女。 而自己的心亦像那古老的傳說,被這無情的雪女偷走。 一起生活了許久,澧大約歸納出這些房客們的行為,每天總會有一個人在外頭,中間有時 會換人出去,但每次只會出去一位。 最常待在外面的是蓼洌,其次是月見草,只是月見草每次出門總是悶悶不樂,回來更是滿 臉的淚,總要蓼安慰許久才破涕為笑。 非常偶爾地,泠語會走出木門,一去就是一兩天;回來時則常常縈繞的寒氣。 某次甚至全身結滿了霜,但不論是乾毛巾、暖爐或者熱可可,她一律拒絕,總是默默地窩 回窗邊的老位置,任憑一身的寒冷融化成水,在窗台下積成一汪小小的水池。 而甜美的漓只有來的那幾個月常常出門,但某天她哭著回來後,便不曾再出門去。奇怪的 是那次她一進門,泠語便出門去了,且也正好是那次,她帶著一身的霜回家,讓澧擦了一 小時的地板。 澧一直以為這平靜的生活可以永遠繼續下去,儘管他始終得不到泠語的回應,也有機會仰 望她的倩影到永遠…… 但某次月見草帶著淚回來後,蓼衝出門去,這次他去了非常非常久,而他回來時則帶著讓 澧覺得天崩地裂的消息。 「我們的時間到了,」蓼望著房裡的四個人說著,「一切總有個結束。」然後他轉過來看 著澧,深黑色的眼睛裡有的,是憐憫。 「對不起。」他悄聲說。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為什麼要對我抱歉呢?]澧迷惑地直眨眼,第一次覺得橘色的爐火 如此刺目。 當澧再度張開眼睛時,卻不是在自己的小木屋,映入雙眼的是一面面粉白的牆,和許多陌 生的人。 「你們是誰?」他慌亂張望,尖聲詢問:「我在哪裡?」 「你在醫院。」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回答,隨即轉身離去,扣扣扣的腳步聲讓澧更加驚惶 ,拼命掙扎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捆在病床上。 「為什麼要綁住我!」澧放聲大叫,卻發現聲音出口後卻變的非常小,看來這間病房的吸 音功能完善。 一切看起來有種令人驚慌的既視感,澧不明白為何周遭看來如此熟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 會出現在這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再度被打開,突然亮起的燈光讓澧瞇起眼睛。 一個醫生走了進來,在他床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聽來沒有威脅性。 「澧……」澧瑟縮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乖乖聽話手能不能被鬆開。]他想著,一直被綁著的雙手似乎一點知覺也沒有。 「水部的澧?」醫生推了推眼鏡,表情似乎有些驚訝,「那你就是林澧了。」 「咦?」澧眨眨眼,對於這個冠上姓氏的名字有些陌生,但就像身邊的醫院一樣,聽起來 又有點耳熟。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多年後的澧回想起來只是一場長長的夢,好像有著各種檢查,打不完 的針和吃不完的藥物。但他終於稍微了解過去自己躲在小木屋的原因──為了逃避這一切 。 「你是個多重人格患者。」有次醫生按著他的肩膀說道。 對於這陌生的專有名詞,澧只是呆了一呆,張開嘴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因為有些痛苦的事情你不願意想起來,所以你創造了不同的人格來承受這些記憶,」醫 生耐性地解釋著,帶點咖啡色的眼睛裡有著誠摯。 他的眼睛和蓼有點像。 澧仍然滿心想念著他的木屋。 「例如蓼和月見草。」 熟悉的,魂牽夢縈的名字從陌生的醫生嘴裡講出,難以理解卻像是事實的話語,讓澧全身 巨震,他只覺得耳邊嗡地一響,便昏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時,終於又回到他的木屋,睜開眼只見漓和月見草憂慮的兩張臉,蓼背對著 自己坐在吧台上,泠語則在窗台維持著萬年發呆姿態。 「這邊,是不存在的嗎?」澧不帶希望地問,但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回答。 其他幾個人互望一眼,在三雙眼睛的壓迫下,蓼不得不開口:「是的……」 每個人都是一段記憶的代表,月見草是被自己的父親強暴後所產生出來的孩子,而蓼 據說是用以反抗所有傷害的腳色。 漓是自己深深愛上了學長,並與之交往時產生,多麼可悲的愛情,連戀愛都不敢自己面對 ,而產生了逃避的人格。 泠語則是當這段不可能的愛情凋落時,將自己冰封起來的靈魂碎片。 澧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自己建立起了木屋,像在玩木偶戲一般,將所有人世的一切丟給 了這些人格。 一旦自己接受了並承認了所有的記憶,這些陪伴許久的,有如家人一般的人格將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是自己將勇敢面對所有世界的殘酷,但也將親自體會所有世界的美好。 「不要離開我……」他掩住臉,許久沒有的感情波動像海浪向他湧來,將他吞沒。 倫敦北郊的墓地,澧這場只有一個憑弔者的葬禮走到尾聲,瀰漫的霧氣卻更加濃厚。 「月見草、蓼洌、漓……泠語,我愛你們。」澧輕聲低語。 仰頭望那片白茫茫的天空,雖然看不到什麼卻有種放鬆的感覺,就像是一直扛著珍貴但沉 重的珠寶,終於放下來那種可惜卻豁達。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當自己面對了,一切就不再恐怖。 「謝謝你們陪我走人生這一段。」握著最後一朵花,是豔紅的玫瑰, 「這朵是我的,如今我是林澧。」 男子將玫瑰插在四朵花的前面,像是玫瑰送走了其他的花朵。 「以後不管悲傷或者歡樂,我都將帶著你們的祝福繼續走下去。」 林澧轉身離去,那纖瘦的背影看來脆弱,步伐卻如此堅定,伴隨著那腳步,遠遠傳回若有 似無的歌聲。 「踏著風我高唱著歸去,撥開雲雨我航向前方,風的歌聲在我耳邊迴盪, 你是否聽見……」 倫敦的北郊墓園又回歸了寂靜,五朵形色各異的花仍留在原地,霧淡了又濃、起了又散, 這霧看了百年的離合,以後也將繼續觀望,成人生的註解。 這次是一場沒有遺體的喪禮。 -- http://gloleas.pixnet.net/blog 我是橘子,我是橙夜, 雨後歌聲,這是真實和非真實間的隨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5.148.90
sogfried:推薦這顆橘子 07/05 15:56
egozentriker:很清純細緻的故事^^ 07/05 17:10
KimuraBill:我想到「幸福時光」這部作品,文筆細膩,很好看 07/06 00:36
gloleas:耶>< 謝謝三位啊,(開心~ 07/06 08:24
dolphin15:橘子這篇也好看^^ 07/06 10:10
praywithjoy:很有感情又極細膩,配合那首歌詞,心裡有深深感動~ 07/06 12:30
※ 編輯: gloleas 來自: 59.115.148.90 (07/06 19:06)
loopuntil:這篇真的很有感覺^^ 07/08 01:48
gloleas:謝謝大家QQ 07/08 08:25
※ 編輯: gloleas 來自: 61.217.33.171 (07/08 08:58)
odolphin:寫得好棒唷 很細膩的用詞 07/09 23:58
※ 編輯: gloleas 來自: 61.217.33.77 (07/10 09:40)
loneblackcat:天呀 有夠浪漫的 原來是多重人格呀 很柔暖呢 07/10 19:25
gloleas:謝謝大家qwq 07/10 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