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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地下著,這是忠孝東路裡的一條暗巷。 巷子外是台北市最熱鬧的地段,川流不息的車潮,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五 光十色的都會氣息。巷子裡卻是這城市最骯髒黑暗的角落,食物腐敗的氣味 ,堆積成山的垃圾,污水四溢,老鼠橫行。 大雨傾洩,打濕了我僅有的破爛衣服,我跪坐在路邊,全身不停地顫抖,由 傷口傳來的痛楚,像針一樣刺痛我的心臟。雨水的味道掩蓋不住濃厚的血腥 味,我手掌上盡是黏膩的鮮血。 我殺了一個超級英雄。 事情要回溯到五年前,當時我30歲。 我服務的單位是中科院,隸屬於國防部軍備局的這個單位,說直接點,就是 軍方的研發單位,包括國軍自製的飛彈、艦艇乃至於飛機,都是因為這裡優 秀的人才。不過我隸屬的單位研究領域比較不一樣,比起別人更加神秘,我 們研究的是腦神經學,包括人的記憶、理解力和表達能力,這是對一般人的 解釋,事實上,我們研究的是如何逼供。 刑求逼供的歷史大約始自於希臘羅馬時代,大約在西元二世紀以前,刑求通 常是用在奴僕身上,因為那時候的人覺得奴僕是不能信任的,非用刑求不會 吐實。近代學者認為,刑求和正義的觀念息息相關,羅馬人把人釘在十字架 上,猶太人有石刑,埃及人則是把人棄置沙漠曬死,但是因為他們都自認在 懲罰不道德的行為,所以這樣的刑求是必要的。 到了中古世代和近代歐洲,刑求被認為是一種壓榨出供詞或是共犯的合理方 法,只要有證據足夠證明一半的犯行就可以使用,這樣的行為從西元1252年 開始,直到1816年教宗詔書禁止後才消失。 刑求逼供通常是秘密進行,而且被運用在當時的獵巫運動上,無數的人被折 磨凌虐,只為了他們與惡魔可能有的聯繫。舉例來說,英國的都鐸和史都華 王朝時,刑求不是為了讓人招供,因為有些人的罪行是不證自明的,要逼問 的是同黨的身分,這樣的情況到了1640年才消失。 現在刑求已經存在於全世界,根據非正式統計,超過 150個國家使用殘酷、 非人道的方法刑求,其中有70個左右的國家用在政治犯,這樣殘酷手段的目 的已經不是為了獲得資訊,而是為了使人的心智和身分完全崩潰。 幾乎所有的政府都否認有刑求逼供的存在,藉由否認到底,實施刑求的人得 以避免法律追訴,但是他們卻在暗地使用電擊、性虐待、水刑等方式對待人 犯。 2002年,趁著 911事件對世人造成的驚懾,美國軍方在阿富汗等中東地區大 肆進攻,並且把 911事件後所俘獲的基地組織和塔力班嫌疑犯關押在古巴關 達那摩監獄。他們在那裡透過各種不人道的方式進行刑求逼供,人權不是他 們關心的東西,有用的軍事資訊和恐怖份子消息才是。這只是美軍在海外的 其中一個軍事監獄。 2009年 1月,關達那摩監獄裡面種種不人道的行為傳開,歐巴馬總統在世人 壓力下,簽署了三項行政命令,關閉了這座監獄,還有 CIA在美國以外的所 有黑牢。 但是2009年之後,刑求逼供並沒有消失,有關的研究轉為地下化,並且與醫 學、神經學和心理學慢慢結合,以往那種會對身體留下永久傷害的手段,比 如說電擊、毆打等,漸漸遭到淘汰,因為那些傷疤會成為民權人士的證據, 會影響囚犯頭腦或心理狀態的手段也越來越少用,畢竟,把你變成白痴,他 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他們追求的,是一種讓人說出實話,又不至於留下永 久後遺症的方式。 這就是我們研究的東西。我們嘗試要研發一種光線,可以短暫破壞你的感知 神經和判斷能力,卻不至於傷害你的表達能力,讓你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 有問必答,而且句句實言。 但是2011年,意外發生了。我昏迷了三天,完完全全地失去知覺,等我清醒 過來後,我發現了自己有了超能力:看著我的眼睛,你就會誠實回答我的問 題。讓人說實話的不是那道光束,而是我的眼睛。 就這樣,我成了超級英雄。人們知道軍方出了意外,但不知道真實情形,原 本的計畫被勒令停止,我成了唯一的產品,也成為軍中的一塊瑰寶。 我受到軍方嚴密的保護,藏在台北市北區的某一個軍事基地裡,外觀看不出 來,經過時只會以為是一塊長滿雜草的荒地,實際上,裡面大約駐紮了大約 300 人的兵力,全部都是為了保護我,畢竟我的超能力只在我的眼睛,卻沒 有刀槍不入的特異功能。 也許你會問,我施展能力的對象究竟是誰?答案是五花八門。來自對岸的間 諜是一種。當前兩岸之間的氣氛逐漸和緩,雙方經貿往來越來越頻繁,官方 人士的互訪在2012年開了先河,此後也成為一種例行公事。不過不要被這種 表面的和平給騙了,私底下兩方依然在軍事上激烈競爭,所謂的經濟擺前面 ,政治擺旁邊,那軍事呢?軍事要擺下面。 只要一捕獲間諜,就會送來我這訊問,這樣一來對方的部署、人數,乃至於 計畫通通一清二楚。有時候我方的間諜回來,也會送到我那,好確定他沒有 被對面收買,成為雙面諜。 恐怖份子是其一。不要以為台灣這種小島不會有恐怖份子,三年前的 101爆 炸案,就是靠我讓小丑的黨羽說出炸彈的安置地點,才挽救了數以千人的性 命。 有時候我會出任務,當然是在重重戒護之下,包括在野黨的政敵,甚至是執 政黨內部的派系大老、立法委員,都可能在不自覺的情形下,說出不可告人 的機密。 對軍方來說,我更是個重要的棋子。這幾年以來,台灣各地出現了十數個超 級英雄,他們多半是穿著緊身衣,帶著面罩,其中有的靠著特殊道具制服罪 犯,有的則是真有奇異的能力,比如說瞬間移動、與動物溝通、任意變化自 己的長相等等。這些超級英雄讓罪犯遁形。台灣治安越來越好,當然還是會 有重大刑案,但是頻率已經少之又少。 也許對一般百姓來說,這是件好事。但是對警察和軍隊來說,這等於是搶了 他們的生意,越穩定的社會就越不需要軍警,對他們的需求越來越少,被重 視的程度也就等量下降。於是吊詭的事發生了,犯罪和軍警成為利益共同體 ,一方面他們暗地裡與幫派大老形成默契,另一方面,他們透過我的能力破 案,彰顯他們還是有存在的必要。 我只是個工具,更精確地說,我的眼睛是個工具,骯髒污穢的權利角力、利 益輸送就是這項工具的產品。 我在基地受到保護的日子,也不全然都是這樣黑暗。我和一個女軍官慢慢有 了情感,其實這也不意外,彼此都是青春年華,又幾乎是朝夕相處。我每天 期待著她來到基地上班,直到傍晚,她才離開基地回家去。 某天下午,我們聊著聊著,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可以聞到她身上傳 來的淡淡香氣,於是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她沒有躲開。 「你愛我嗎?」我問。 「我……當然愛你。」她回答。我確定這不是因為我的超能力。 有一天,她突然沒有出現。 我完全沒有訊問對象的心思,滿腦子都是她。她去哪了,她怎麼了,為什麼 沒有來。我不停地抓著人問:之前那個女孩去哪了。 我的同事彷彿看到食人野獸般的驚恐,或許是因為我的激動,不過他用力地 搖搖頭,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我相信他,因為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後來長官跟我說,那個女孩死了。軍方表面上的說法是失足落海,不過只有 極少數的人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單純。 屍體打撈上岸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面容浮腫到難以辨識,花了一番功夫才 辨認出她的真實身分。不過重點是她的死因不是溺水。 從她身上的傷痕判斷,她在落海之前已經受到不少的傷害,軍方研判是對方 的間諜所為,我的存在造成他們極大的困擾,但是他們又無法掌握足夠的資 訊,所以只能用這樣激烈的手段。我因為處在重重保護之下,沒有太多方法 可以接近,所以他們從我身邊的人下手。 我想要出去報仇,但是重重保護成了重重監控,我想要走出基地一步都難如 登天,我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從此之後,我性情大變,變的非常暴躁,對待訊問對象越來越暴力,儘管他 們看到我的眼睛還是得說實話,但是離開我這時,身上總是帶著傷痕。不過 我也不好受,我食不下嚥,夜不成眠,身材逐漸削瘦,面容憔悴,眼睛裡也 都是血絲。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就在某次出任務時,我趁機脫逃了。軍方嚴密的監 控露出了空隙,讓我掌握了時機,不過現在想想,這個機會說不定也來自於 軍方的默許,畢竟已經逐漸失去理智的我,對他們來說也成了燙手山芋。 就這樣,我恢復了自由身。不過重回社會的路卻比我想像中的難。我身無分 文,同時也沒了身分,為了避免困擾,軍方早就讓我的身分消失。我沒有辦 法找到工作,因為人們總是被迫在我面前吐實,但是實話總是傷人的。 我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每天靠著撿拾廚餘果腹,躲在公園裡用報紙 遮身睡覺。我嘗試著要找那些超級英雄報仇,畢竟要不是他們,我也不會成 為軍方的棋子,但是我營養不良,連手都舉不起來,更何況我沒有那些超能 力,我只有一雙讓人說實話的眼睛。 這一天大雨滂沱地下著,我躲在忠孝東路裡的暗巷找尋食物。這是台北市最 繁華的地段,對流浪漢來說,也是最適合在垃圾堆裡尋寶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她。那張曾經日夜陪伴我的臉,那張受我連累而消 失的臉。是你嗎?還是因為飢餓而產生的幻覺呢?我呼喚著她的名字。 「哪裡來的流浪漢?我不認識你,這樣髒兮兮的真是噁心。快滾吧!」她看 著我說。 我崩潰了。 我也是不得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雨傾洩,打濕了我僅有的破爛衣服,我跪坐在路邊,全身不停地顫抖,由 傷口傳來的痛楚,像針一樣刺痛我的心臟。雨水的味道掩蓋不住濃厚的血腥 味,我手掌上盡是黏膩的鮮血。 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珠混合著血絲,在大雨淋濕的柏油路上滾動著。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1.101.43
bri:換了一個寫法 並且解答了101爆炸之謎:p 07/06 22:01
ssarc:原來,女生沒死 07/06 22:22
ru8bj:原來101沒有被炸掉XD 07/06 23:04
z1598741:非常喜歡你的文風 07/08 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