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之死
──論上官鼎《沉沙谷》之情天恨地
作者：葉洪生
最可議之「斑斑駁駁」偷拳習武
以筆者淺見，上述種種猶為餘事；《沉沙谷》真正的「致命傷」是在佈局上有一大
敗筆，犯了武俠小說常識性的錯誤。這內傷病根潛伏於首章之「斑斑駁駁」，發作
於第十二、十五章；此後則越演越烈，縱有神醫亦救它不得！
原來書中一開場就寫金寅達提議武林較技新辦法：由各派高手分別施展輕功渡過沉
沙谷，在對崖石壁上留下該派「表記」後再奔回來。但因金某事先已暗放百蠱神珠
於彼處（謎底揭曉在第卅二章），故凡上得對崖者，於回程中皆無一生還。於是石
壁上所留下各派斑駁之「表記」（也許是一道劍痕，一個掌印……）便成為金寅達
、韓若谷父子兼師徒「偷學」天下各家各派獨門絕活之「範本」矣──此說大謬，
無以復加！固不待筆者饒舌。
按上官鼎之「紙上武功」多採擷自司馬翎《劍氣千幻錄》與《劍神傳》，如「先天
氣功」（即玄門罡氣）、「崆峒神劍」等皆是；而其構思「集天下各家絕技於一身
」的靈感，亦是由《劍神傳》之塑造正、邪二公子宮天撫與張咸而來。惟兩者不同
的是，《劍神傳》寫宮、張二人係因特別機緣方得到天下各派高手「親自傳授」；
然金寅達父子豈能由「表記」──非秘笈亦非武功壁畫、圖解──而偷學到上乘武
學？且施展出來比各派名宿「更為精純」？（當然若具有「特異功能」者又另當別
論）
此一大漏洞影響全書整體故事結構甚鉅；若非作者另出奇招，以龍涎香埋藏沉沙谷
底及陸介與流沙搏鬥「人定勝天」之精采、驚險描寫加以彌補；又若非營造出那樣
一個「少年英雄之死」的壯美悲劇可資挹注，則《沉沙谷》一書就當真會沉入谷底
了！
的確，「偷拳」之事甚難甚難！看看白羽寫《偷拳》（一名《驚蟬盜技》）之楊露
蟬，再看看陸魚寫《少年行》之哥舒瀚，便知拳技武功不可亂「偷」──但每一念
及上官鼎主筆者劉兆玄當年只有十八歲時，這一切疏失都可付之一笑，不必求全責
備了。正如其書中所云：「那是朝氣，朝氣！少年的精神！」
此外，頗值得一提的是上官鼎在武學上的悟性之高，殆非當時同輩名家所及。《沉
沙谷》在寫絕世高手如青木道長、魔教五雄之際，都說他們「信手成招，欲發則發
，欲止則止」（第十四、廿五章）。這種「無招勝有招」之說，比司馬翎《帝疆爭
雄記》（一九六三年）早了兩年，比古龍《浣花洗劍錄》（一九六四年）早了三年
；雖不及後二者析理之精微奧妙，亦可謂「但開風氣不為師」了。
──一九九三年初夏寫於「南天一葉軒」
（全文摘自《武俠小說談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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