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傳奇 費勇、鍾曉毅◎合著
迷於棋道
梁羽生曾是名氣不小的棋評家。
他以「陳魯」為筆名發表在《新晚報》上的棋話,被認為是一絕。沒有人寫得
那樣富有吸引力,使不看棋的人也看他的棋話,如臨現場,比現場更有味。
他出版過一本《全國象棋大賽》,開篇便是「殺氣秋來肅,看群英棋壇奇鼎,
橘中逐鹿……」頗有梁氏武俠小說的味道。寫到棋手之間的激烈爭戰,詩詞歌賦典
故往往信筆引來。如說象棋壇從1960年起,已從麟「楊官暸時代」踏入「胡榮華時
代」,他用這樣的句子:「躍馬驅車,投鞭處,幾人失色!」分析名將王嘉良的缺
點,則說:「若說楊官麟的棋風如今已是老去漸於詩律細,則王嘉良卻仍是少年霸
氣未全消!」這樣的詞藻,這樣的文采,自然與一般的棋評大異其趣。
但文雅有時候並不妥當。
例如,1958年,廣州舉辦了第三屆象棋賽。《新晚報》派梁羽生等人赴穗,火
線編棋賽特刊。當時棋壇三傑中的楊官麟與李義庭一番交鋒,以和局告終。各報紛
紛報導,《羊城晚報》的標題是:「楊官麟雙龍出海,李義庭苦戰成和。」惹得李
義庭大為不快,他說:也不過是成和罷了,怎的說得楊官麟那麼厲害?他就是雙龍
出海,我卻是苦戰成和呢?梁羽生在《新晚報》上用的標題是:「楊李棋壇各擅場
,盧前王後費平章。」用的是初唐四傑楊炯「愧在盧前,恥居王後」的典故。李義
庭聽了,知道說的是他們倆半斤八兩,不分高下,便說:「你這樣說,我就心服了
。」
但作為大眾傳媒,梁的題目過於文雅,大多數讀者反倒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既要有文化品味,又要有可讀性,確實不容易。
梁羽生對於武功,只是紙上談兵,發揮想像而已,終究不過一介書生。但對於
棋藝卻不只是談談而已,還親身實踐,不是一般的實踐,而是迷戀於其中,忘乎所
以。他下象棋,也下圍棋。
在《大公報》、《新晚報》與金庸同事時,據說他倆經常在下班後躲在小閣樓
上殺得天昏地暗。
聶紺弩在香港期間,也與梁羽生結下棋緣,兩人都是棋迷,一下起來就把世界
置之度外,眼前只有黑白二色。那時候,聶紺弩每天要寫一篇《編者的話》,一過
午夜十二點,排字房催稿的電話聲,才能把他從「廝殺」中喚醒。
梁羽生說:「我學圍棋,第一個師父是外祖父,九歲大就開始了。」
他頗有幾次戰績值得驕傲。
約在1954年左右,當時的香港象棋冠軍曹悅強、亞軍何醒武在蓬香茶樓擺擂台
。梁羽生以「陳魯」之名,上台攻擂。先和何醒武大戰,打成平手;再與曹悅強較
量,曹從未聽說過陳魯,心下不以為然,沒想到被「陳魯」棄一炮,盡殺士相。好
在梁羽生畢竟經驗不足,棋差一著,最終敗走麥城。國奕會發出的新聞稿對這局棋
的評論是:曹悅強險象環生。
1977年3月5日,香港圍棋社、日本棋院香港支部聯合舉辦春季港日圍棋對抗賽
。梁羽生以港隊代表身份,大戰日本初段棋手松元福雄,結果大獲全勝。
他還曾一路殺到馬尼拉。
話說1976年,第六屆亞洲棋賽在馬尼拉舉行。身為棋評家,梁羽生自然不會錯
過機會,隨著香港隊去觀戰。
很快就有人知道,棋評家陳魯,就是武俠小說名家梁羽生。在頒獎禮那天晚上
,熱情的觀眾要求他上台和觀眾見面。梁羽生也成了明星式的人物,台上台下都有
他的擁躉。他以他的文字,溝通了他和無數人的心靈。
梁羽生不無得意地回憶:「我原先想想,在菲律賓一個人也不認識,只帶五十
張名片就行了。誰知第二天就派光啦!」
馬尼拉《東文日報》曾好幾年轉載他的小說,卻並未付稿酬,乘著梁羽生到馬
尼拉,該報總編輯親自向梁羽生表示道歉,梁羽生哈哈一笑:「你放心,我不是來
討稿費的。我是來交朋友的啊!」
到菲律賓看象棋的梁羽生,卻在那兒一連下了三天的圍棋。馬尼拉圍棋的業餘
冠軍王芳圃與梁羽生下,梁讓二子,結果輸了一子半。後來又連下了四盤,梁羽生
僅勝一局。
星洲棋會的會長林明彥也來和梁羽生下棋。還有一位洪先生,是星洲棋會的前
任會長,幾乎天天到梁羽生的房間,幹什麼?當然是下棋。
關于梁羽生下棋的趣聞,最精采的莫過於他的「蜜月之夜為棋挨餓」。龍飛立
先生曾在他的《劍氣簫心梁羽生》一文中生動地記載了此事:一九五七年,梁羽生
燕爾新婚,蜜月旅行到了北京。新郎哥技癢難熬,又跑到北京市棋社去,一心想向
當今京師兩大高手張雄飛、侯五山請教幾招。不巧那天兩位都未到。一位大概正在
當值的指導,和梁羽生下了兩盤。梁贏一盤和一盤。
棋術指導心中詫異,問道:「您是……?」
「我從廣東來的。」
「認識楊官麟不?」
「下過棋。」
「怎樣下?」
「讓二先!」(楊是全國冠軍,當然無須說明誰讓誰了。)
指導一見此人有來頭,又介紹了一位北京某區冠軍和他下。棋逢對手,彼此全
神應戰。幾仗下來,不覺已是半夜十二時。梁羽生猛然省起自己還未吃晚飯,「卻
是苦也!」
原來北京人生活極有規律,一過晚上九時,飯店小館已大多關門上鎖。梁羽生
初來乍到,人地生疏,京城裡大街小胡同裡,縱有許多夜宵去處,又如何能曉得?
那一夜便只好為棋犧牲,餓了一宵,終生難忘。
至於那位新娘子,蜜月之夜就演出一幕「倚門盼夫歸」。那滋味究是如何?這
卻要問那位溫文賢慧的梁羽生夫人了。
東方人的棋藝並不是一般的「藝」,而是隱含著東方智慧的精華。變幻莫測,
搖曳多姿,棋中的世界,讓人玩味一生仍是無法企及。
梁羽生對於棋的痴迷,與他的寫武俠小說應是並不矛盾的,相反,有相互促進
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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