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中則的「歸零」人生
再看金庸的《笑傲江湖》，仍不免被書中出色的人物所牽引著：令狐沖和任盈盈的
美好結局、偽君子岳不群的下場，以及可憐的岳靈珊等等，依舊是扣人心弦，他們
可說是書中的要角，一思一動皆牽動著整個武林，自是不用贅述。但有一人，她在
書中的地位雖無法與那些楚楚動人、美豔無方的女角相比，但在讀者心中，她卻是
個令人難忘的女要角，一個令人同情的女性，一個最苦命的人──寧中則。
說她是要角，一點也不為過，她是令狐沖的師娘，是華山派掌門岳不群的妻子，武
林中的地位自是不能等閒視之，而她的精湛劍法，更是舉世無雙，像她這樣的女性，
在書中就算出場次數不多，但在讀者心中已種下不可抹滅的印象。
以她的身分地位、智慧武功來看，她可稱得上是位女中豪傑。俠義之風，是她的女
兒岳靈珊所沒有的；仁義胸懷，更是她的丈夫岳不群所不及。這點由她在少室山上
反對左冷禪和其他各派誅殺魔教眾人的事件看來，便可一窺而知，像她這樣一介女
子，可不比少林高僧和武當高人來得遜色──一樣的氣度，一樣的仁慈。
另，以她為人母、為人師娘來看，她對岳靈珊的母愛，是無庸置疑的，親生之女豈
有不疼的道理。但對令狐沖，她所表現出的疼愛與信任，卻不得不教人佩服，從令
狐沖不見容其師父岳不群開始，一直到她臨死之前，她對令狐沖始終信任如一，並
不因令狐沖結交魔教之人而與他斷絕關係。這固然是她與令狐沖關係匪淺、情同母
子，但若說她慧眼獨到，實不為過，這點就是他丈夫岳不群苦修十年也無法達到，
也更顯岳不群的目光短淺了。
不過，像她這樣一位情義兼備、至情至性的古之俠女，太完美的人格，只會更突顯
她身後的淒涼，太信任枕邊良人，只會將她傷得更深。當一切的真相，如抽絲剝繭
般一層層掀開時，她所能承受的一切歸於零。所以，在她得知自己唯一的獨生愛女
死在自己女婿的手裡，以及自己信任一輩子的丈夫，竟然為稱霸武林而寧願揮劍自
宮時，她情何以堪。對她來說，生命中最親的人，一個離她遠去成為荒山孤墳，一
個棄她而去獨自醉心武林，儘管她再堅強、再灑脫，也難敵失親之痛，更別說是對
人性的徹底失望。她最後是自己了結殘生，說殘生，並不為過，走到這步田地，一
切皆已虛無，對她而言，剩下的生命已無任何意義，既是無意義，那又和殘生有什
麼差別呢？
她的死和《射鵰英雄傳》裡的包惜弱是做同樣的選擇，只是兩人的死卻有不同的意
義：包惜弱的死，雖是出於無奈，但她畢竟走得坦然，她是為自己心愛的人而死，
用她的死來換取兩人解脫的機會，雖不明智，但卻較讓人認同；而寧中則呢？她的
死包含了失望、悲絕與痛心，她用死來維持她最後的尊嚴，用死來做無言的抗議，
她的悲情，雖令人同情，但卻令人遺憾。
這或許是她的宿命，也或許是她自己不察，但更重要的是，她只不過是金庸筆下的
一個悲情人物而已，看書、看戲、看人生，都只能為她一掬同情之淚，畢竟像她這
樣的俠女實在叫人難忘，不是嗎？
本文摘自民國88年1月11日 中國時報
原文作者 : 李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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