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揮刀縱強敵
船艙寬敞,裝飾華麗,張帆司舵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高
手,一路行來,果然舒适無比。河道雖不順暢,但所經之
處,其他船只無不退讓閃避。只要在水上,太湖孫家似乎
永遠擁有無上的威儀,何況常年行駛在水上的人,几乎都
可以認得出這是孫大少的座舫。服過湯藥的沈玉門,睡得
十分沉熟,這是他第一次將─切煩惱拋開,安心的躺在枕
頭上。水仙也已疲憊不堪的在床邊打盹。只有秋海棠和紫
丁香兩入精神最好,不時偷瞄著正在艙尾飲酒的孫尚香,目
光中充滿了困惑的神色。因為她們實在搞不懂,此時此刻
孫尚香怎么還有心情坐在那里喝酒?
孫尚香卻像沒事人儿一般,舉起酒杯朝對座的石寶山
─晃,道:“來,干一杯!”
不待石寶山舉杯,他的酒早已倒進肚子里。
石寶山忙道:“大少少喝一點吧!我總覺得情形不太對
勁,說不定會有情況。”
孫尚香擺手道:“安啦!在這條路上,絕對沒有問題,
你只管放心喝你的酒……”
說著,身子往前湊了湊,低聲道:“石總管,你有沒有
注意到那兩個丫頭一直在盯著我?”
石寶山點頭。
孫尚香道:“你猜為什么?”
石寶山搖頭。
孫尚香道:“她們是在測覽我最后的遺容,她們一定以
為再也看不到我了。”
石寶山一怔,道:“這話怎么說?”
孫尚香笑道:“我跟水仙打了賭,只要走水路,路上一
旦出了差錯,我馬上把腦袋割給她。”
石寶山听得不禁一楞。
孫尚香忽然臉色一冷,道:“如果她們認為我孫某只會
吹大气,那就錯了。我的腦袋也只有一個,若是沒有十成
把握,我敢跟她們賭么。”
石寶山道:“那當然。”
孫尚香道:“連我這個提著腦袋的人都不擔心,你擔心
什么?喝,只管喝!”
石寶山只好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雖然很了解五湖
龍王的實力,但仍忍不住朝孫尚香的頸子掃了一眼。
孫尚香冷笑道:“你一定擔心水路不寬,怕有入從岸邊
縱上船來,對不對?”
石寶山沒有吭聲。
孫尚香立刻道:“但你莫忘了,兩岸不但有我們兩家的
人跟隨,而且還有隨后赶來的絕命十八騎。育衣樓的人想
沖破這道防衛网,恐怕比登天還難。”
石寶山道:“万一有人從船上跳過來呢?”
孫尚香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石寶山道:“為什么?”
孫尚香道:“老實告訴你,打從兩個時辰之前,我的手
下就已經開始查船。從嘉興到蘇州這段航程的三百三十七
條船,我們都已查遍。凡是可疑的人物,早就被我們赶上
岸去,否則我還哪有這种閑情逸致陪你在這里飲酒作樂?”
說完,還冷笑著朝秋海棠和紫丁香橫了一眼,那副神
情已經得意到了极點。秋海棠和紫丁香急忙垂下了頭,連
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倚在床邊打盹的水仙突然含含糊糊道:“你們不要被他
唬住,那家伙又在信口胡謅了。”
孫尚香雖然已喝了不少酒,耳朵卻還是靈敏得很,听
得登時叫了起來,道:“你說什么?”
水仙睜開惺忪的睡眼,伸著懶腰道:“我說大少又在跟
她們開玩笑了。”
孫尚香道:“我說得明明都是老實話,你怎么說我開玩
笑?”
水仙道:“真的都是老實話么?”
孫尚香道:“當然是真的。像這种事,我根本就沒有騙
你們的必要,何況我還跟你打了賭。我總不會拿我自己的腦
袋開玩笑,你說是不是?”
石寶山在一旁听得連連點頭,秋海棠和紫丁香也表現
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水仙卻笑笑道:“好吧!那么我問你,你這次在嘉興
一共調動了多少人替你查船?不要忘了。你們孫家在嘉興
總共也不過百十來人而已。”
孫尚香伸手一比,道:“六十個,不算少吧?”
水仙道:“恩!不少,六個人一組,剛好可以分成十組。”
孫尚香立刻道:“對,對,我就是叫他們這么分的。要
想查得仔細,又要防人偷襲,每一組至少也得六個人才夠。
水仙道:“那么大少有沒有算過,每一組人一個時辰可
以查几條船?”
孫尚香不假思索道:“我那批人手腳快得很,一個時辰
少說也可以查個七八條船。”
水仙道:“就以他們每個時辰每組人可以清查十條計算
好了,兩個時辰就是二十條,十組入加起來也不過才兩百
條,距离太少所說的數目還差得遠。如果這條路上真有三
百三十七條船的話,其他那一百三十七條船豈不成了漏网
之魚,那多危險?”
孫尚香臉上再也沒有一絲得意,咳咳道:“其他那一百
多條,大部分都是我們自己的船。”
水仙道:“你說你們孫家有個二三十條在這條路上走
動,我還相信。著說一百三十七條都是你們自己的船……
你孫大少自己相信么?”
孫尚香結結巴巴道:“這……這……”
水仙輕哼一聲,道:“別遮了,再遮腦袋就不保了,還
是赶緊想辦法補洞吧!”
孫尚香沒再吭聲,眉目間也浮現出一股難得一見的怒
色。
石寶山急忙道:“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我們現在已經
進入孫家的地盤,龍王座下人才濟濟,縱然有些漏洞。我
想也應該早就有人補起來了。”
孫尚香竟然搖頭道:“不可能,我老子養的那批老太爺,
是絕對不能指望的。”
石寶山停了停.忽然道:“按說大少身邊的人才也不少。
這兩天怎么都沒有見到?”
孫尚香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就是在气那几個王八蛋,
每次放他們出去辦事。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連一點消
息都沒有。”
話剛說完,岸上陡然晌起了一聲尖銳的呼哨。
石寶山神情一振,道:“有消息了。”
水仙笑道:“但不知是哪個王八蛋?”
孫尚香登時笑口大開,道:“你的好朋友‘銀蛇’崔玉
貞回來了。”
水仙臉上的笑容馬上不見,秋海棠和紫丁香也同時皺
起了眉頭。
孫尚香卻興高采烈的朝外喝道:“放她上來!”
撐船的一名大漢立刻揚起了竹篙。但見岸邊陡然彈起
一條纖纖身影,凌空接連几個急翻,足尖剛好點在水淋淋
的篙頂上,借著竹篙微挑之力,已然落在船板上,不但著
地輕盈無聲.而且姿態美妙之极。
石寶山不住擊掌喝采道:“崔姑娘好利落的身手!”
來的果然是江南武林极有名气的“金銀雙蛇”之一的
崔玉貞,也是孫大少手下最難纏的人物。
只見她輕擺著水蛇腰。一步一步的走進艙中,一雙眯
眯眼緊瞅著石寶山,道:“石總管這一向可好?”
石寶山哈哈一笑道:“托你的福,好得很。”
崔玉貞朝床上的沈玉門瞄了一眼,道:“這么說,沈二
公子的傷勢也不要緊了?”
石寶山道:“當然不要緊,只是一點外傷,休養一段時
間就可以康复了。”
崔玉貞嘆了口气,道:“我正有個重大的消息要告訴他,
可惜他睡著了。”
孫尚香這時才開口道:“他睡著了,我沒睡著,難道你
就不能先告訴我?”
崔玉貞平坦的小腹几乎整個貼在孫尚香的背脊上,雙
手按摩著他的肩膀,道:“這個消息對你根本就沒有用,我
告訴你干什么?”
孫尚香居然慌不迭的閃到一旁,苦笑連連道:“你們听
听,這像不像我的手下講的話?老實說,我現在實在搞不
清她究竟吃的是我孫家的飯,還是你們沈家的飯?”
石寶山笑道:“她吃的當然是你們孫家的飯,否則她怎
么光替你按摩,不替我石寶山按摩?”
孫尚香忙道:“如果你喜歡,我送給你好了。老實說,
她這一套我實在消受不了。”
石寶山搖頭擺手道:“那怎么行。江湖上誰不知道‘銀
蛇’崔玉貞是你孫大少座下的五虎將之─,石某怎敢掠人
之美呢!”
孫尚香垂頭喪气道:“什么五虎將?這几年我可被他們
坑慘了。在家里受气不說,在外邊還得經常為他們補紕漏,
真是當年一念之差,惹下了無窮后患,如今后悔也來不及
了,”
說完,還在唉聲嘆气不已。
原來孫尚香手下的金銀雙蛇、禿鷹、血影人,以及烏
鴉嘴五人,當年都是名聲狼籍的黑道人物,后來因案避入
太湖,為老于世故的五湖龍王所拒,卻被不知天高地厚的
孫大少爺給偷偷收留下來。這五人也居然被他的盛情所感,
自此改邪歸正,替他辦了不少的事,卻也為他惹下了一大
堆紕漏。
石寶山一旁听得哈哈大笑,水仙卻只冷冷的哼了一聲。
崔玉貞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又把身子緊貼在孫尚香
的背上,嗲聲嗲气道:“大少,你真的后悔了?”
孫尚香邊躲邊道:“后悔得不得了。”
崔玉貞道:“你真的想把我們送出去?”
孫尚香道:“送,誰要誰帶走。”
崔玉貞瞟了水仙一眼,笑眯眯道:“別人我不管,大少
若是真想把我送掉,最好是送給沈二分子。我跟水仙姑娘
情同姐妹,在一起也有個伴。”
水仙急忙叫道:“你少來,我跟你毫無交情可言,而且
我們小朝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你還是到別處去害別人
吧!”
她的話說得雖重,但崔玉貞好像─點也不生气,仍然
笑眯眯道:“喲,你還在生我的气呀!”
水仙又哼了一聲,秋海棠和紫丁香也都嘟起了嘴,顯
然气她的還不止一個。
崔玉貞忽然嘆了口气。道:“其實唐三姑娘那件事也不
能怪我。我當時也不過跟她開了個小玩笑,只輕輕抱了你
們少爺一下而己。誰知道那位姑娘的心胸如此狹窄,竟然
無端的吃起醋來。”
水仙冷笑道:“這种玩笑也能亂開?你為什么不在你們
少奶奶面前抱抱你們這位可愛的大少爺/
崔玉貞道:“這可難說,說不定那天我高興起來,就抱
一抱給你們看。”
孫尚香嚇了一跳,登時指著她鼻子叫道:“你敢!如果
你膽敢在我老婆面前失禮,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石寶山哈哈笑遁:“崔姑娘,你那個玩笑一開不要緊,
不但我們沈家對你感冒之至,連你們大少爺都對你倒了胃
口,實在不划算。”
崔玉貞愁眉苦臉道:“就是嘛,最要命的是唐三姑娘也
恨我入骨,千方百計的想把我毒死,弄得我是豬八戒兩面
照鏡子,三面部、都不是人,簡直慘透了。”
水仙恨恨道:“活該!”
秋海棠和紫丁香也使勁的點了點頭,好像都認為她罵
得很有道理。
石寶山笑笑道:“所以這种玩笑以后可千万亂開不得,
否則你會更慘。”
崔玉貞嘆道:“我現在忙著跑東跑西,想辦法討好你們
少爺都唯恐不及,哪還有閑情再開玩笑!”
水仙緊張道:“你想辦法討好我們少爺干什么?”
崔玉貞道:“只希望你們少爺能在唐三姑娘面前替我說
几句好話,免得我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水仙哼一聲,道:“你想都甭想。”
崔玉貞道:“為什么?”
水仙道:“我們少爺被你害得自己都不敢再見唐三姑
娘,怎么可能去為你講好話?”
秋海棠也忽然道:“就算見了面,我想他也不可能在她
面前提起你的事。”
紫丁香緊接道:“是啊!万一唐三姑娘會錯了意思,再
吃起醋來,你以后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崔玉貞听得猛一跺腳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急著赶
回來了。”
水仙道:“對,你應該直接躲進太湖,以后再也不要出
來害人了。”
崔玉貞眼睛翻了翻,道:“我躲進太湖去干什么?我只
要幫唐三始娘把那個姓解的女人抓住,還怕我們的仇恨解
不開么?”
眾人一听,全都嚇了一跳。
孫尚香更是緊張得從椅子上彈起來,叫道:“崔玉貞,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動那女人一根汗毛,我跟你的賓主關
系就完了,以后你再也不要來見我。”
崔玉貞怔怔道:“為……為什么?”
孫尚香道:“因為那位解姑娘對沈玉門來說,是個非常
重要的人物。”
崔玉貞道:“比唐三姑娘還要重要?”
孫尚香道:“重要多了。”
崔三貞咽了口唾沫,道:“原來朝代已經變了!”
孫尚香道:“早就變了。”
崔玉貞取出一條手帕,一面擦汗一面道:“幸虧我沒有
胡亂插手,否則麻傾可大了。”
孫尚香道:“可不是嗎?所以你今后在插手辦事之前,
最好先問問我,免得又替我找麻煩。”崔玉貞只有點頭。
石寶山突然咳了咳,道:“你几時遇到了那位解姑娘?”
崔玉貞又道:“今天一早。那位始娘膽子倒也不小,各
方面的人都在追她,她居然還敢不慌不忙的在大街上走。我
看她遲早非出毛病不可。”
石寶山皺眉道:“你說各方面的人都在追她?”
崔玉貞道:“是啊!”
石寶山道:“除了青衣樓之外,但不知還有什么人對她
有興趣?”
崔玉貞道:“還有我們孫家的入,烏鴉嘴那批人不是也
正在各處找她么?”
孫尚香忙道:“那批人是我派出去救她的,并不是去抓
她的。”
崔玉貞嘴巴一撇,道:“那批笨烏鴉能辦什么事,憑他
們怎么救得了人?”
孫尚香似乎很不開心的瞪著她,道:“你是在哪里碰到
他們的?”
崔玉貞道:“在桐鄉。”
孫尚香一怔,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崔玉貞道:“昨天夜里。”
孫尚香變色道:“他們跑到桐鄉去干什么?”
崖玉貞道:“我碰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砸一間飯館
子的門,好像非要吃什么烤乳鴿不可。”
孫尚香气得把酒杯都砸在地上,道:“這群王八蛋,我
派他們出去救人,他們居然敢偷偷折回來去吃烤乳鴿,他
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崔玉貞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是啊!這批人本事不
大,膽子倒不小,明明知道那姓解的女人可能到了嘉興,他
們居然還一點都不著急,說什么也要吃了烤乳鴿再走,簡
直太不像話了。”
孫尚香呆了呆,道:“你是說他們可能知道那女人已經
去了嘉興?”
崔玉貞仍在拼命的扇火道:“不是可能知道,是已經知
道了。他們還叫我帶信給大少,叫大少留意那女人的行蹤。
你說好笑不好笑!”
孫尚香一听,神色反而緩和下來,道:“他們有沒有告
訴你,吃過烤乳鴿之后,會到什么地方?”
崔玉貞道:“當然是到嘉興跟大少會合,不過大少這一
走,他們又可以混水摸魚了。如果我搞得不錯,他們一定
正躲在哪個堂子里在偷偷喝花酒呢!”
孫尚香立刻道:“你赶快去送個信給他們,叫他們繼續
追蹤解姑娘。并且要确保她的安全。如果她出了任何差錯,
他們三十几個人一個也休想活命。”
崔玉貞道:“好,我馬上去告訴他們,就說万一那位解
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大少決定要他們三十几個陪葬。你看
怎么樣?”
孫尚香指著她道:“也包括你在內。”
崔玉貞惊道:“這件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孫尚香冷冷道:“你不是正想討好沈二公子么?”
崔玉貞道:“是啊!”
孫尚香道:“你不是認為自己很能干嗎?”
崔玉貞遲遲疑疑道:“是啊……”
孫尚香道:“這正是你一個大好机會,你好好把握吧!”
崔玉貞滿臉為難道:“可是這件差事叫我去辦,恐怕有
點不太合适。”
孫尚香道:“為什么?”
崔玉貞道:“因為我的目標太大。有我跟那位姑娘走在
一起,只會更增加她的危險……
孫尚香冷笑道:“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青衣樓怎
么會把你這號人物放在眼里?”
崔玉貞忙道:“太少會錯了我的意思。我擔心的不是青
衣樓,而是那位要命的唐三姑娘‧.....”
說到這里,長長嘆了口气,道:“若是碰到青衣樓的人
倒也好辦,大不了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可是万一遇到唐
三姑娘怎么辦?既不能殺,又不能打,想逃命恐怕都很困
難,那女人的毒藥暗器可厲害的很啊!”
孫尚香冷哼一聲,道:“那你就干脆死在她手上算了,
也算對沈二公子有了交代。”
崔玉貞沉默片刻,道:“我死掉不要緊,那位解姑娘豈
不也完了?”
孫尚香道:“你放心,人家解姑娘可不象你那么窩囊,
几只毒藥暗器還嚇不死她。”
崔玉貞一怔,道:“大少的意思是說,那女人的武功還
過得去?”
孫尚香道:“豈止過得去!老實告訴你,比你們五個加
起來還高明,尤其是收發暗器的手法,更是精妙無比,絕
對稱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崔玉貞神情大振道:“真的?”
孫尚香道:“這還假得了么?如果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
小角色,早就落在青衣樓手上了,哪里還能活到現在?”
崔玉貞道:“如此說來,她豈不是比唐三姑娘還要高
明?”
孫尚香道:“至少也是半斤八兩。”
崔玉貞道:“那就難怪她敢大搖大擺地在大街上走了
……”
孫尚香截口道:“那也正是她的缺點。她唯一比不上你
們的,就是江湖經驗不夠,所以我才會派你們這么多人去
保護她。”
崔玉貞道:“我們要負責保護她到几時?”
孫尚香道:“只要把她平安地帶到太湖,你們的任務就
算完成。”
石寶山忽然搖頭道:“太湖只怕她不肯去,我看還莫如
想辦法把她送過江去。”
孫尚香想了想,道:“也好,把她送到江北,也省了我
許多麻煩。”
崔玉貞仍然遲疑著道:“還有一個問題,尚請大少明
示。”
孫尚香道:“什么事,你說!”
崔玉貞道:“万一跟唐三姑娘碰上,兩個人動起手來,
我們怎么辦?是應該袖手旁觀呢,還是干脆幫著解姑娘將
唐三姑娘收拾掉?”
孫尚香不講話了,只皺著眉頭瞟著石寶山。
石寶山也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最后又把目光轉到了水
仙臉上。
水仙好像根本就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淡淡道:“你
想告訴我們少爺的,就是唐三姑娘這件事么?”
崔玉貞道:“當然不止這一件,我還有更重要的消息要
告訴他。”
水仙道:“如果是孝丰秦府那件事,那就不必了,我們
少爺早就知道了。”
崔玉貞笑笑道:“還有一件事可比那件重要得多了,你
們公子听了一定會很開心。”
水仙道,“什么事?你且說來听听!”
崔玉貞神秘兮兮道:“听說青衣樓第八樓的盛樓主忽然
暴死長陽,好像是被人毒死的。”
水仙道:“盛安被人毒死了又怎么樣?對我們目前的處
境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崔玉貞咯咯一笑,道:“我說大妹子,你真是聰明一世,
糊涂一時。你也不想想,盛安號稱‘百毒蜈蚣’,是使毒的
絕頂高手,能夠毒死他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几個人?”
水仙不屑道:“他那點玩藝儿怎么稱得上絕頂高手?蜀
中唐門的老一輩人物,几乎每個人都比他高明。”
崔玉貞即刻道:“不錯,所以道上的人都說是唐大先生
下的手。如果唐大先生真得已經离開四川,對沈二公子來
說,是不是一個大好消息?”
水仙變色道:“這算什么好消息?”
崔玉貞道:“咦!唐大先生是唐三姑娘的親爹,就等于
是沈二公子末來的老丈人。有個厲害的老丈人替他撐腰,對
他總不是一件坏事吧?”
不待水仙答話,孫尚香已先叫起來。道:“好哇!你明
明知道唐大先生已經出川,你居然還問我要不要把唐三姑
娘收拾掉,你這不是在存心害我么?”
崔玉貞不慌不忙道:“大少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
來。”
孫尚香道:“你還有什么話說?”
崔玉貞道:“我方才也不過是隨口問問,并沒有存心除
掉她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想宰掉她,早在去年就動手,哪
里還會叫她活到今天。”
孫尚香冷哼一聲,道:“你少在這儿跟我吹大气。憑你
這點本事,宰得了人家么?”
崔玉貞道:“我一個人當然不行,不過若是有‘金蛇’
潘鳳幫著我,那就不同了。去年她還在問我,要不要把唐
三姑娘做掉?我當時因為怕給大少惹禍,所以才沒敢答應。n
孫尚香道:“你總算做了一件聰明事,否則你就把我害
慘了。”
崔玉貞沉吟了一下,道:“可是現在的情況又有點不一
樣了。”
孫尚香道:“有什么不一樣?”
崔玉貞道:“如果現在我們偷偷把她除掉,唐大先生一
定以為是青衣樓下的手,非找他們拼命不可。如此一來,咱
們這邊的壓力豈不是可以減輕不少……”
水仙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你說完了沒有?”
崔玉貞道:“說完了,不過你放心,沈二公子不點頭,
我是不會貿然采取行動的。”
水仙冷冷道:“你最好安份一點。像這种暗箭傷人的事,
就算對象不是唐三姑娘,我們少爺也不會答應的。”
孫尚香急忙道:“我也絕不答應。万一風聲走漏出去,
那還得了?唐門的報复不說,今后我孫尚香還有什么臉在
江湖上做人?”
石寶山突然哈哈一笑,道:“你們把這件事搞得太复雜
了。据我所知,那位解始娘只不過是我們二公子的救命恩
人而已。唐三姑娘的心胸再狹窄,也不可能胡亂去吃她的
醋。”
崔玉貞急急道:“不不不,現在嘉興的茶樓酒肆,都在
盛傳解姑娘是沈二公子的相好,還說這次二公子所以出事,
都是為了去偷會那個女人……”
孫尚香又是猛地一拳擊在桌子上,截口叫道:“他媽的,
這是哪個混帳東西造的謠?”
石寶山立刻轉過頭去,不再看他。水仙卻在狠狠的瞪
著他,目光中還充滿了責怪的味道。孫尚香這才想起自己
在“天香居”所說的話,不禁當場傻住了。
崔玉貞卻冷笑著道:“我想八成是蕭錦堂那老王八蛋放
出的風聲。那老家伙詭計多端,一定是想借唐三姑娘之手
把那位解姑娘除掉。”
孫尚香急咳一陣,道:“你少在這儿饒舌,還不赶快去
替我辦事?”
崔玉貞怔怔的望著他,道:“大少還沒有答覆我的問題
呢!”
孫尚香道:“什么問題?”
崔玉貞道:“万一她們兩人動起手來,我們該怎么辦?”
孫尚香道:“那是你的事。總之,無論哪邊出了差錯,
我都唯你是問。”
崔玉貞皺起眉頭,道:“這可難了。”
孫尚香道:“你若怕傷腦筋,最好是想辦法別叫她們兩
人照面。”
崔玉貞道:“可是……唐三姑娘是個老江湖,想甩開她,
恐怕不太容易。”
水仙冷哼一聲,接道:“那也并不困難。唐三姑娘不正
在找你么?到時候你可以以身作餌,把她引開不就結了?”
崔玉貞嘆了口气,道:“看來我也只有挺而走險了。万
一我死在唐三姑娘手上,那也是命里該著,誰叫我欠沈二
公子的呢?”
說完,還眼眯眯的瞄了正在沉睡中的沈玉門一眼。
孫尚香道,“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崔玉貞依然動也不動,道:“我還不能走,我還有很多
事要向大少稟報。”
孫尚香道,“你這次帶回來的消息好像還真不少!”
崔玉貞道:“是啊!大少也應該知道。我是一個很能干
的人,除了功夫稍微比唐三姑娘差一點之外,其他樣樣都
不輸人。”
孫尚香道:“好了,你也不必在這自吹自擂了。有話快
說,說完了快滾。你再拖下去,烏鴉嘴那批混蛋恐怕都要
醉死了。”
崔玉貞滿臉無奈道:‘好吧!大少是想先听好的,還是
先听坏的?”
孫尚香沒好气道:“我只要听好的。你把坏的統統給我
帶回去。我不要听。”
崔玉貞垂首思量了一會,才道:“青城的韓道長已經下
了山。這件事不知能不能算好消息?”
孫尚香精神一振,道,“說下去,”
崔玉貞道:“据說他并不是來尋仇,只是赶來收尸而
已。”
孫尚香瞟著一旁的石寶山,道:“你說這算不算是個好
消息?”
石寶山道:“那就得看他赶來收誰的尸了。”
崔玉貞道:“當然是來收青城四劍的尸。”
石寶山道:“如果只是為了替那四個人收尸,他隨便派
几個門人下來就好了。又何必親自赶了來?你不覺得有點
奇怪么?”
崔玉貞道:“我本來出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据說他只帶
了四名門徒下山,連‘七星劍陣’都湊不齊,怎么看都不
像來找青衣樓算帳的。”
石寶山笑道:“這可難說得很,說不定隨后還有人赶下
來。想湊足七個人,那還不簡單?”
水汕也悠悠接道:“何況青城俗家弟子遍及天下,何患
湊不出兩個人來充數?”
崔玉貞猛一點頭,道:“有道理。”
石寶山道:“所以毫無疑問,我認為這絕對是好消息。”
崔玉貞又遲遲疑疑道:“這么說,少林的大智和尚已在
杭州出現,也應該不是坏消息了?”
眾人听得全都大吃一惊。
過了許久,石寶山才苦笑道:“這些方外高人終于也沉
不住气了。”
孫尚香忽然道:“你有沒有听到武當的消息?”
崔玉貞搖頭”
孫尚香道:“奇怪,以金陵沈家和無為道長的交情,在
這种緊要關頭,他至少也應該派几個人出來露露臉才對。”
水仙冷笑一聲,道:“依我看武當那班雜毛老道也跟孝
丰的秦家差不多,我們大少爺一死,彼此的交情也就全完
了。”
崔玉貞也冷笑道:“所以我認為‘絕命十八騎’這次干
得對极了,這种不顧道義之徒不殺,武林中哪里還有公理
……”
孫尚香截口喝道:“住口,這种事要你來多什么嘴!”
崔玉貞立刻閉上嘴巴,再出不敢吭聲。
石寶山咳了咳,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
崔玉貞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石寶山道:“是不是好的已經說完了?”
崔玉貞道:“差不多了。”
石寶山道:“坏的呢?”
崔玉貞道:“坏的我們大少不要听。”
石寶山道:“他不听,我們听,你只管說!”
崔玉貞瞟著悶聲不響的孫尚香,顳 著道:“我今天實
在沒有時間,我看還是改天吧!”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石寶山悠然一嘆,道:“我本來還想告訴你一個對付唐
三姑娘的妙法,既可以讓她不跟解夠娘照面,又可以叫她
以后不再找你麻煩。既然你忙著要走,那就算了。”
崔玉貞已走到艙外,又急急轉回來,道:“你有什么方
法可以叫她以后不再找我?”
石寶山道:“你有時間听么?”
崔玉貞又朝孫尚香瞟了一眼,道:“我想稍微耽擱一會
儿,或許還不要緊。”
石寶山緩緩的搖著頭,道:“一會儿恐怕解決不了問
題。”
崔玉貞道:“你想跟我交換?”
石寶山道:“我不是你們孫家的總管,總不能讓你白費
口舌。為了公平起見,多少也得回敬你一點,這么說是不
是比交換要中听得多?”
崔玉貞道:“好,你先說!”
石寶山道:“你不要先跟大少打個商量么?”
崔玉貞道:“我看不必了,我們大少也正在為唐三姑娘
的事大傷腦筋。如果石總管真能解決問題,我相信我們大
少出一定會很高興。”孫尚香只哼了一聲,雖然沒有一點高
興的表情,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石寶山笑笑道:“其實這件事看起來困難,解決起來卻
容易的很,只要一句話,就不難把你們過去的仇恨一筆鉤
銷。”
崔玉貞迫不及待道:“什么話?”
石寶山道:“只要你告訴她,你是受了沈二公子之托去
保護她的,就行了。”
崔玉貞怔了怔,道:“就這么簡單?”
石寶山道:“簡單的方法往往最有效,你把不相信?”崔
玉貞沒有吭聲。
孫尚香卻開口道:“我相信,那倌道是個邋
里邋遢的老道。如非他一身道士裝扮,我還以為是丐幫里
的人物呢!”
水仙突然惊叫道:“無心道長!”
眾人听得同時嚇丁一跳,但臉上也不約而同的出現了
一股興奮的神色。
只有血影人楞頭楞腦道:“你說的可是無為道長的那個
瘋師兄?”
沒等水仙回答,紫丁香已搶著道:“他一點都不瘋,當
年跟我家大少爺下起棋來,腦筋靈光得不得了,一步都不
會走錯。”
秋海棠也緊接道:“而且武功也高深得不得了,据說絕
不在當今掌門的無為道長之下。”
血影人道:“這么說,那個老道應該算是自己人了?”
秋海棠猶豫了一下,才道:“以前是。”
紫丁香卻毫不遲疑道:“現在也是。”
血影人道:“那就怪了。如今有這么多強敵環伺在旁,
他死盯著一個自己人干什么?他這不是成心偷懶么?”
孫尚香立刻皺起眉頭,道:“對啊!這是怎么回事?”
水仙忽然道:“大少且莫為這件事傷腦晉,血影人的精
神好像差不多了,還是先問其他的事吧!”
血影人道:“我的精神還好得很……”
孫尚香道:“精神好就赶快說別的。”
血影人道:“還有一件事,我若說出來,非把你們笑死
不可。”
孫尚香道:“什么事?”
血影人道:“最好笑的就是潘鳳,她放著正事不干,竟
然跟‘絕命十八騎’和在一起。我看這娘儿們八成是打算
吃嫩草……”
孫尚香喝道:“你除了搬弄是非之外,究竟還有沒有正
經事?”
血影人道:“有。”
孫尚香道:“說!”
血影人道:“我看咱們還是赶緊靠岸吧!這條船只伯撐
不了多久了。”
孫尚香道:“你怎么知道撐不了多久?”
血影人道:“因為……‘鬼火’劉靈還在下面。”
孫尚香駭然叫道:“你不是已經把他給宰了么?”
血影人道:“我不過是在崔玉貞面前信口吹吹,劉靈哪
里是那么好宰的!我能夠讓他陪著我流點血,已經算不容
易了……”
話剛說完,還沒等孫尚香開口罵人,身子便已直挺挺
的摔在艙板上。
孫尚香匆匆出手先封住了他的穴道,又看了看他的傷
口,然后治起頭來,望著默默不語的石寶山道:“石總管,
你看看應該怎么辦?”
石寶山道:“那就得看水仙姑娘的意思了。”
水仙滿臉無奈的樣子,道:“人都已躺下了,我還有什
么話說。你們兩位看著辦吧!”
石寶山道:“依我看,還是先上去找個大夫替他治傷要
緊。”
紫丁香卻輕輕搖搖頭道:“恐怕不太好。”
石寶山道:“為什么?”
秋海棠又在一旁悠悠接道:“如果一上去,孫大少這場
賭不就輸了么?”
孫尚香似乎早就忘了与水仙的賭約,猛然拍手朝岸邊
一指,大釣頩D:“你既然這么說,咱們也不必爭功了,索
性把這個人頭獻給沈二公子,豈不更好?”
她一面說著,一面已捧著人頭向沈玉門走去。
沈玉門駭然搖手道:“我不要,我不要……”
水仙忙攔在潘鳳面前,道:“盛情領了,這東西你們還
是自己留著吧!我們少爺不感興趣。﹙始靠岸。方才說話的那個人不待放下跳
板,便由馬上直接躍上了船。只見那人年紀輕輕,最多只
有二十出頭,一面黑里透紅的臉膛准滿了微笑,一上船就
向眾人連連抱拳,好像跟每個人都熟得不得了。沈玉門匆
匆瞟了身邊的水仙一眼,似乎在探問這個人的來歷。
水仙沒有吭聲,只悄悄的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在腰間比
了比。
沈玉門臉色一沉,道:“絕命老么?”
水仙輕聲道:“不錯,他是你的結拜兄弟,你平常都叫
他盧九。”
盧九立刻聞聲赶出來,道:“小弟護駕來遲,還請二哥
不要見怪才好。”
沈玉門冷冷道:“不敢當。”
盧九道:“二哥的傷勢如何?要不要緊?”
沈玉門道:“不勞動問,我好得很。”
盧九道:“那太好了。其實我在嘉興已听到了二哥的情
況。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才急著赶來看看。”
沈玉門道:“你現在已經看過了,可以走了。”
盧九怔住了。
水仙一旁咳了咳,道:“九爺方才不是說帶來几個活的
么?但不知是什么東西?”
盧九道:“不是東西。是人。”
水仙忙道:“是什么人?”
盧九抬手一招。即刻有捆細長的東西從岸上拋了過來,
剛好落在他揚起的手掌上。那東西當然是個活人,不過全
身已被麻繩一條條的捆綁住,捆綁得像個湖州粽子一般。盧
九只在那人腰上一托,順手扔在沈玉門腳下。雖然摔下的
力道不輕,但那人卻吭也沒吭一聲。
沈玉門一看那人,不禁惊叫起來,道:“‘飛天鷂子’
洪濤!”
盧九道:“正是。”
水仙變色道:“還有他那六個弟兄呢?”
盧九道:“都在馬上,要不要一起送上來?”
水仙搖手道:“我看不用了……”
沈玉門不等她說完,便已直瞪著盧九道,“你把他們綁
來干什么?”
盧九道:“送給二哥的。這几個居然敢對二哥不敬,實
在可惡至极。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日后咱們弟兄還怎么
在江湖上混?”
沈玉門苦苦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倒是很能辦
事!”
盧九面露得意。道:“二哥過獎!”
沈玉門道:“你說這几個人是送給我的?”
盧九道:“不錯。是殺是剮,任憑二哥裁奪。”
沈玉門二話不說,猛然抽出短刀,扑到洪濤身前,揚
起刀來就砍。
旁邊的水仙嚇了一跳,想去扶他,卻又忍住。
但見刀光閃閃,接連砍了七八刀,才‘篤’的一聲,將
短刀剁在艙板上,人也气喘喘的跌坐在那里,好像体力全
已用盡。
水仙急忙赶上去,本想將他攙回座位,可是一看洪濤
身上,不禁整個傻住了。
原來捆綁著拱濤的繩索,已全被砍斷,身上的衣服卻
連一絲破損都沒有。如非刀法极其高明,力道不可能拿捏
得如此准确,就連她也未必做得到。
所有的目光也全都落在沈玉門臉上,似乎每道目光中
都充滿了敬佩又訝异的神色。
沈玉門喘息良久,才朝洪濤一指,道:“幫我把他扶起
來……”
洪濤沒等人動手,已從地上彈起,道:“你……你為什
么不殺我?”
沈玉門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洪濤叫道:“士可殺不可辱。你一再放我,究竟是何居
心?”
沈玉門道:“我侮辱過你么?”
洪濤沒有出聲。
沈玉門道:“我也沒有任何居心。我沒有殺你的理由,
只好放你走。”
洪濤忽然長嘆一聲,道:“沈二公子,這一套對我是沒
有用的。你就算放我一百次,一有机會我還是要殺你的。”
沈玉門似乎連理也懶得再理他,只回首喊了聲:“石寶
山!”
石寶山慌忙道:“屬下在!”
沈玉門道:“替我把他送下船,順便幫我把他那六個弟
兄也放了!”
洪濤立刻道:“不必送,我自己會走,不過在我走之前,
你們最好想想清楚,你們放了我,等于縱虎歸山,万一將
來你們落在我手上,我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你們
可不能怪我忘恩負義。”
眾人听得個個面泛冷笑,似乎每個人都沒把他的話放
在心上。
石寶山淡淡道:“洪舵主,請吧!”
洪濤冷笑一聲,轉身就想縱上岸去,誰知由于捆綁過
久,雙腿無力,險些栽進河里,幸虧石寶山在旁幫了他一
把,才沒有當場出丑。
盧九狠狠的哼了一聲,道:“大哥的心腸也太軟了。像
這种人留著也是個禍害,干脆殺掉他算了。”
沈玉門冷冷的凝視著他,道:“你好像很喜歡殺人?”
盧九咳了咳,道:“那也不見得,不過該殺的人,我是
絕對不會放過的。”
沈玉門道:“哦?你倒說說看,什么人該殺?什么人不
該殺?”
盧九道:“像‘一劍穿心’秦岡那种出賣朋友的人就該
殺。”
沈玉門道:“誰告訴你秦岡是出賣朋友的人?”
盧九道:“他公然把你們攆出秦府,公然派人在后面追
殺。這件事哪個不知道,還要人告訴我么?”
沈玉門道:“如果他真的要殺我們,大可在家里就地解
決,何必把我們攆出來,然后再派人在后面追殺,難道你
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盧九道:“那有什么奇怪?秦岡的劍法縱然不錯,但想
攔住石總管這种高手,只怕還未必辦得到。”
沈玉門道:“就算他攔不住石寶山,難道還攔不住我
么?”
盧九道:“你雖然負了傷,但身旁有水仙姑娘在,他能
將你奈親何?”
沈玉門道:“水仙再厲害,也不過一人一刀而已。如果
他們真想留下我。她一口刀又能撐多久?”
盧九原來說得理直气壯,這時突然收住了口,沉吟良
久,才道,“這么說,他把你們攆出來,再在后面追殺,莫
非只是做給青衣樓看的?”
沈玉門沉嘆一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可惜已經太晚
了。”
盧九忽又挺起胸膛,道:“就算他是做給青衣樓看的,
也不應該。他是你的朋友.在你重傷之際,就該拼命保護
你才對,怎么可以趁机向青衣樓討好?”
沈玉門道:“誰說他沒有拼命保護我?他為了放我离開
秦府,不惜与秦夫人反目,不借殺死伺候他多年的婢女,你
知道么?”
盧九呆了呆,道:“原來想賣友求榮的是不秦岡,是秦
夫人!”
沈玉門道:“秦夫人只是一個女流,她為了保護家小,
不敢得罪青衣樓,也是情有可原,怎么可以說她賣友求榮?”
盧九臉色登時變了,那股精悍的神情也不見了,垂頭
喪气的瞧了馬上的弟兄們一眼,道:“看來我們這次好像殺
錯人了。”
沈玉門也有气無力道:“你殺錯了秦岡,我不怪你。你
殺錯了秦夫人,我也不怪你。那女人的菜做的不錯,殺了
縱然可惜,但無論如何她也曾經跟沈家相交一場,為沈家
而死也不算冤枉……”
說到這里,語調陡然一變,疾聲厲色道:“可是那一家
老小又怎么說?他們跟沈家素無交情可言,他們死得冤不
冤枉?你能說他們也是該殺的么?”
盧九吭也沒吭一聲,岸上他那批弟兄也都垂了頭,每
個人都出現了悔恨之色。
沈玉門繼續道:“你們號稱‘絕命十八騎’,個個英雄
了得,動不動就絕別人的命,你們有沒有想到自己是從哪
里來的?你們難道就沒有年邁的父圖 你們難道就沒有幼
小的弟妹?你們面對那些毫無抵抗能力的人,如何下得了
手?”
盧九的臉色由紅轉白,聲音也有些顫抖,道:“我錯了
……
沈玉門道:“你難道不曉得這种事錯不得么?事關几十
條人命,你在下手之前,為什么不先問問清楚?”
盧九道:“我問了,可是他一句也不肯說,而且坐在那
里動也不動,甚至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沈玉門道:“你說他一句話都沒有辯白?”
盧九道:“沒有。”
沈玉門道:“也沒有出劍抵抗?””
盧九道:“沒有。”
沈玉門道:“既然如此,你怎么還下得了刀?”
盧九道:“我還以為他做了虧心事,沒有臉出手抵抗,
而且我又在气頭上,所以才忍不住給了他一刀。”
沈玉門道:“就因為你不能多忍一下。才造成了難以彌
補的大錯。”
盧九垂首道:“是。”
沈玉門道:“你知道他為什么不出手抵抗么?”
盧九搖搖頭。
沈玉門道:“那是因為他已經料定青衣樓不會放過他。
他認為与其被青衣樓毀家滅門,還莫如死在你們‘絕命十
八騎’手上的好。”
盧九想了想,道:“可能。”
沈玉門道:“你知道他為什么選擇你們么?”
盧九又搖搖頭。
沈玉門道,“那是因為他把你們當成了朋友。”
盧九又想了想,道茯O青衣樓,我想秦大俠也一定不
會贊成你們這种愚蠢的做法。”
石寶山忽然接道:“二公子說得不錯。秦大俠雖然死在
九爺刀下,但實際逼他走上死路的卻是青衣樓。如果‘絕
命十八騎’真的為秦家自殺償命,我想秦大俠在九泉之下
也一定遺憾得很。”
水仙也急忙道:“就滌_來,安心的坐在一邊等。這种樣子万一被外人瞧見了,
可不太好看。”
水仙也緊接道:“對,听說陳士元那老賊就在附近,万
一被他看見,他一定以為我們少爺正在傳授你們什么可怕
的刀法呢!以后對你們就會更加小心了。”
盧九就像沒听到兩個人的話一般,金刀依然緊貼在自
己的脖子上,身后那十七把刀當然也沒有動彈一下。
過了許久,沈玉門才沉吟道:“我看這樣吧!你們這筆
帳不妨先欠一欠。等有一天你們能把陳士元的腦袋捧到秦
大俠的墓前,你們這筆帳就算兩清,你認為如何?”
盧九嚇了一跳,道:“你叫我們把陳士元的腦袋砍下
來?”o件差事在你們說來,應該不會太
難才對?”
盧九愁眉苦臉道:“二哥真會開玩笑。以我弟兄目前的
實力,莫說是砍他的腦袋,連想近他的身只怕也辦不到,怎
么能說不難?”
沈玉門道:“你們現在或許辦不到,不過你們都還年輕,
可以回去埋頭苦練,等到有把握的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盧九嘆道:“那得練多久?”
沈玉門道:“那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石寶山忙道:“如果有程總和我們二公子從旁指點,我
想也不會太久。”
水仙也緊接道:“只要各位肯下苦功,有個三五年也就
差不多了。”
盧九神情一振,道:“二哥真的肯來指點我們?”
沈玉門道:“我……我……”
水仙急忙道:“我們少爺當然肯。主意是他出的,他還
會不希望你們早一點把這筆債償清么?”
說完,又忙向沈玉門打了個眼色,道:“少爺,你說是
不是?”
沈玉門只得點點頭,道:“不過我有條件。”
盧九道:“什么條件?”
沈玉門道:“在你們把陳士元的腦袋砍下來之前,你們
絕對不可再殺人。”
盧九一怔,道:“青衣樓的人能不能殺?”
沈玉門斷然搖首道:“青衣樓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
就不能殺。”
盧九道:“這么說,二哥豈不等于把我們這十八把刀都
封起來了?”
沈玉門道:“我只是叫你們少造一點殺孽。如果你們答
應,就赶快收起刀來。如果不答應……好在刀還在你們的
脖子上.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坐回軟榻上,兩眼一閉,再也不
理他們。
盧九回頭看了一眼,猛地收起了刀,身后那十七名弟
兄也同時將金刀還人鞘中。
久末開口的孫尚香,這時忽然嗤嗤笑道:“這可好玩了,
‘絕命十八騎’封起了刀,那不等于婊子松了褲帶,就等著
人家來宰了?”
“轟”地一聲,十八個人痛時自艙板上跳起,同時怒目
的瞪著她.有的人甚至已抓住了刀柄,又慌不迭的松開來。
水仙急得跺著腳道:“大少,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孫尚香臉色一整,道:“我還有一件事,說完了就封嘴,
你看怎么樣?”
水仙道:“好,你說!”
孫尚香道:“就算他們真能把陳士元的腦袋砍下來,也
沒有辦法捧到秦大俠的墓前。”
水仙道:“為什么?”
孫尚香道:“因為秦大俠沒有墓。連人帶房子全被人燒
光了,還哪里來的墳墓?”
水仙道:“那好辦,咱們可以把骨灰撿起來,替他們修
一座。”
孫尚香道:“誰去修?”
盧九挺胸道:“我們去。”
孫尚香冷笑道:“你們怎么去?衙門正在捉拿殺人縱火
的凶犯不說,青衣樓的主力也都聚集在那一帶。你們這一
去,還想回來么?”
沈玉門眼睛一睜,道:“他們不能去,你可以去。”
水仙即刻接道:“對,這件事交給大少去做,最适合不
過,不但青衣樓不敢找你麻煩,就連官面上多少也要買你
几分交情,”
孫尚香遲疑會儿,道:“可是我去了,誰來保護你們少
爺?”
水仙道:“大少只管放心,青衣樓的人雖已到了附近,
我們沈府的人也該不會太遠,何況有石總管和我們姐妹三
個在,就算碰上硬點子,我想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錯。”
孫尚香道:“万一碰到陳士元呢?”
水仙道:“那也不要緊。有一位于他不相上下的高人剛
好就在我們身邊,有他老人家在場,陳士元那批人根本就
不足為懼。”
孫尚香一怔,道:“你說的那個高人,指的莫非是無心
道長?”
水仙道:“不錯,正是他老人家。。
孫尚香嘴巴一撇,語調充滿不屑道:“水仙姑娘,你好
糊涂。武當那群雜毛老道都是浪得虛名之輩,你怎么能指
望他們?如果他們的武功真如傳說中那么高明,還會躲在
山上當縮頭烏龜,一任青衣樓在武林中橫行么?”
他一面說著,禿鷹一面在后邊拉他,他卻理也不理,將
禿鷹的手甩開,繼續道:“至于那個瘋瘋顛顛的無心老道,
你們說他武功如何如何了得,那更靠不住。如果他武功真
的高過他那群師弟,武當掌門的位子,還輪得到無為去坐?”
禿鷹急急在后面低喊道:“大少,太少……”
孫尚香滿臉不耐道:“什么事?”
禿鷹沒有吭聲,只朝船艙里努了努嘴。孫尚香回首一
瞧,不禁雙腿都嚇軟了,差點就當場摔倒。原來艙里也不
知什么時候多出了個老道士,只見那老道正閉目宁神的盤
坐在沈玉門剛剛睡過的床鋪上。一瞧他那身邋遢打扮,便
不難猜出准是無心道長無疑。
孫尚香急忙干咳兩聲,道:“當然,這些話也是我听來
的,信不信就由你了。”
水仙嗤嗤笑道:“我信不信都不要緊,問題是你肯不肯
跑這一趟?”
孫尚香忙道:“肯,當然肯。替人撿骨修墳,也算是一
件功德,就算你們少爺不求我,我也要去。”話剛說完,人
已躍上了岸。潘風匆匆朝眾人招呼一聲,也忙不迭的跟了
下去。
只剩下禿鷹略略遲疑了一下,才將血影人扶起來,往
肩上一扛,道:“石總管,要不要我再替你們安排一條船?”
石寶山道:“不必了,在這种節骨眼上,我們何必再給
龍王找麻煩。”
禿鷹道,“可是走旱路可比水路危險多了。”
石寶山道:“不要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
真跟青衣樓的人碰上,放手拼一拼也好,總比在水里挨打
來得痛快多了,你說是不是?”
禿鷹無可奈何的走上了跳板。跳板在搖晃,禿鷹也不
斷的在搖頭,直到踏上岸邊,還又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
充滿了關切之色。
沈玉門遙望他遠去的背影,道:“這個禿鷹看起來人還
不錯。”
水仙嘴巴張了張,又閉起來,一旁的‘絕命十八騎”卻
同時發出了一聲冷笑。
石寶山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愿他將來有個
善終。”
靜坐在艙里的無心道長忽然走了出來,一面打著哈欠,
一面道:“難,難,難。”
水仙一惊,道:“道長指的是什么事難?”
無心道長笑嘻嘻的指著沈玉門,道:“我說我想不佩服
他都很難。”
水仙詫异道:“我們少爺有什么值得你老人家佩服的事?”
無心道長道:“他到現在居然還能活著,簡直是個异數,
我真想不通他是怎么鬧過的這一劫。”
水仙愕然道:“什么劫?”
無心道長道:“死劫。”
水仙呆了呆,道:“你老人家莫非早就算出我們少爺當
有此劫?”
無心道長道:“不是算出來的,是看出來的。”
說著,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沈玉門的
臉上。
沈玉門又將臉孔往前湊了湊,似乎有意讓他瞧個清楚。
無心道長端詳他好一陣子,忽然奇聲怪調道:“咦?怎
么變了?”
水仙听得神情一緊,道:“什么變了?”
無心道長道:“他的相貌……原來他臉孔上那股凶殺之
气,怎么全都不見了?”
水仙緊緊張張道:“有道是相隨心轉。我們少爺這几年
少殺生,多行善,心性跟過去完全不同了,相貌當然也會
隨著改變。”
無心道長道:“就算改變,也不可能這么快,而且他前
些日子還殺了二十几個,你居然說他少殺生。如果多殺的
話,那豈不是血流成河了?”
水仙道:“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出手的。像方才
那七個曾經向他行刺過的人,分明該殺,但他還是把他們
放了,你老人家不是親眼看到了么?”
無心道長連連點著頭道:“不論他過去的作風如何,
就憑他方才處理事情的心地,我老道就不得不打心里佩服
他。”
水仙忙道:“其實我們少爺對你老人家也一向佩服得
很。”
無心道長立刻眯起眼睛,輕聲細語道:“哦,你倒說說
看,你們少爺都佩服我什么?”
水仙眸子一轉,道:‘他對你老人家任何事情都很佩服
……除了下棋之外。”
一旁的秋海棠和紫丁香已忍不住同聲笑了出來,石寶
山也急忙垂下頭去,拼命捏著自己的鼻子。
無心道長臉色─沉,道:“你們少爺的棋力總不會高出
他哥哥吧?”
水仙道:“那可高多了。”
無心道長道:“比石寶山如何?”
水仙翻著眼睛想了想,道:“至少可以讓他三先。”
無心道長迫不及待的叫了聲:“石寶山!”
石寶山慌忙應道:“晚輩在。”
無心道長道:“替我找副圍棋來,快!”
水仙忙道:“等一等!”
無心道長道:“還等什么?”
水仙道:“你老人家就算想下棋,至少也得等我們少爺
身体复元啊!”
無心道長道:“我是跟他下棋,又不是找他打架,跟他
身上的傷有什么關系?”
水仙道:“關系可大了。高手對弈,要靠精力。我們少
爺不但身負重傷,而且已經好几天沒有睡好,在這种時候
你老人家硬逼他下棋,這不是欺侮人么?”
紫丁香立刻接道:“是啊!就算你老人家贏了,也胜之
不武啊!”
秋海棠也悠悠道:“万一輸了,那你老人家的臉可就丟
大嘍”
無心道長怔了一會,忽然湊到沈玉門面前,道:“小家
伙,說實話,你的棋力究竟怎么樣?”
沈玉門沉吟著道:“這可難說得很,有的時候好,有的
時候坏……你听過黃月天這個人嗎?”
無心道長道:“當然听說過啊!他是江南第一高手,下
棋的哪有不知道這個人的?”
沈玉門嘆了口气,道:“我去年就曾經輸給他一盤,輸
了整整十二個子,直到現在想起來還窩囊得很。”
無心道長呆了尿,道:“他讓你几先?”
沈玉門道:“我倒希望他讓我几先,可惜他不肯。”
無心道長立刻神色肅然,道:“好,我等,等你有精神
的時候,我再向你……討教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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