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魔俠丐傳 第一章 〔杭州風雲〕
時值北宋徽宗重和元年。
此時正是炎夏,杭州西湖旁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卉,湖上則蓋滿了盛開的紅蓮、白蓮。一層一層的
顏色配合著湖邊的垂柳綠蔭,就像上天不經意地為這能比西施的大自然絕色佳麗,掃上一抹淡淡的胭
脂,令四周的行人都不其然的緩下腳步,靜靜地欣賞這天賜美景。
金笑風坐在「樓外樓」近白堤的一張檯旁,遙望樓外。「樓外樓」的伙計陳宏看見金笑風背著自
己,正陶醉於西湖的美態,心中不禁猶疑應否開口問他要點什麼菜。
正當陳宏站在金笑風身後,大感為難之際,金笑風像是察覺到他似的忽然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道:「陳大哥,我今天只要一道菜--西湖醋魚。」
陳宏對這年青公子實在很有好感。自從金笑風十天前來到杭州後,每天都到「樓外樓」吃飯。比起
一般的公子哥兒,金笑風真的十分不同。他說話十分隨便,待人亦親切和善,即使對待如陳宏般的下人
也是彬彬有禮而且態度誠懇。唯一令陳宏費解的,是金笑風的衣著。他每天所穿的,皆是用料上乘兼且
手工精細得連他這老杭州也認為價值不菲的華衣錦服。但偏偏他的衣服上處處縫有零星的布碎,腰間還
繫有八個麻布袋。
除了衣著有點怪異外,金笑風在其他方面倒不折不扣的像個富家子弟。他袋裡像是有數不清的銀
子,而且識飲識食。這十天來他喝的茶是附近有「天下第三泉」之稱的虎跑泉泉水泡的龍井,吃的菜是
杭州名菜如東坡肉、叫化童子雞、龍井蝦仁、賽蟹羹等等,無一不是杭州佳餚。所以陳宏對於他這外來
客不看菜牌、不須介紹,就能點出西湖醋魚這味應景小菜絲毫不覺奇怪。
陳宏寫下菜單,微笑道:「金公子點的菜,咱們的張大廚一定落力泡製的。」
金笑風作了個神秘樣,輕聲向陳宏道:「最怕張大哥他這幾天聽小弟的品評聽得煩了,一怒之下泡
製出的是『西湖臭魚』!」說罷二人一同大笑。
陳宏正要走開落單,樓外突然傳出一陣叱喝聲和驚叫聲。酒樓內的人一下子便湧到欄邊,觀看發生
了什麼事。金笑風見到身邊忽然間多出來的一大群人和被擠得不能走開的陳宏,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隨
即亦轉過身向樓外望去。
金笑風看見不遠處的河伴大街上,竟有一名錦衣少年騎著一匹大宛駿馬任意奔馳,後面還跟著四個
也是騎著快馬的勁衣大漢。五人盡都腰繫長劍,紅光滿臉,顯然都是會家子。尤其是那四名大漢,於快
馬疾馳下仍然神色自若、氣定神閑,看來不是一般的庸手。單是能有這四人作其從人,已足見那少年大
有來頭,並非一般富貴人家。
只見這五人疾馳於鬧市之中,毫不理會路上的行人和周圍的小販。不一會,已有數個途人被馬撞
倒,更有一名漢子被撞落西湖中。
但這五人絲毫不緩下馬來,那少年甚至舉起馬鞭揚擊,一邊鞭打四處逃避的人群,一邊狂笑大叫
道:「好玩!哈哈!」
金笑風看得氣上心頭,他最恨官宦富家子弟恃強欺壓百姓,一掌擊在檯上,氣憤道:「豈有此理,
簡直視人命如草芥!」說罷便要起身躍出樓外。
陳宏見狀忙一把抓住他,急道:「金公子,使不得!他是朱勉〔面力〕之子朱共,不好惹的。」
金笑風一聽,心中一動。原來朱勉乃當朝宰相蔡京之心腹,專替徽宗負責運輸花石綱,借此運弄權
術,豪取漁奪,弄到浙江一帶人心惶惶、民怨四起。朱勉更被擢為防禦史,北宋東南諸郡官員多出自其
門下,勢力極大。他手下養了大批武林高手替其辦事,朱勉本人更是武功高強,與「明教」教主方臘、
「萬壽真人」黃裳、「瘋顛」二僧道濟大師及風波大師等人同被列為近十年中原武林十大高手,乃「一
魔二僧三官四道」中的「三官」之一。
金笑風向陳宏一笑,道:「陳大哥不用擔心,即使是朱勉親來我也不懼,何況是他們這些角色?小
弟我還未放在眼內。」頓了一頓,接著露出一股陳宏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悲憤神色,語調冰冷的道:
「況且,蔡京的走狗,我向來是見一個殺一個的!」
金笑風的話未說定,外面的吵叫聲卻靜了下來,原來朱共和他的四名從人已在離「樓外樓」不及五
丈處停了下來,五人更像是如遭電擊的直視前面。金笑風順著他們的目光瞧去,視線游至約距離他三丈
之處,只見一身穿淺黃色絲綢衣服的女子婥立於大街之中。那女子身形苗條,長髮及肩,只用一條淺紫
色絲帶輕輕扎著。因為那女子正微側著頭向著「樓外樓」的對面,所以金笑風等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但她身週像是有數縷輕煙纏繞著,令到金笑風心中不其然氾起一個自己也覺得荒謬至極的想法:「莫非
她竟是西施的化身,到來懲罰朱共等人?」
那女子仍是一聲不出,只是站立於長街之上,像是亙古以來她就在那裡一般。
朱共此時好像已從失魂落魄中清醒過來,作了個潚灑狀躍下馬來,打了個揖,向那女子道:「小生
朱共,向小姐問好。」
那女子始終不發一言。朱共見狀,揚手吩咐從人下馬,齊向那女子走去。一剎間那少女已被五人包
圍著。
朱共面上堆起一張猥褻的笑容,催近那女子,不懷好意地道:「小生行年廿三,尚未娶妻。如有幸
能得姑娘為妻,那以後閨房之中樂也融融,在下發誓一定絕跡煙花之地,只與姑娘妳一人共享那雲雨之
樂。」說罷哈哈大笑,語調無禮之至。
那女子終於開口,語氣帶著怒意的道:「本公……本小姐原只想教訓你一下,但你竟敢對我如此無
禮,哼……」說著將頭慢慢轉過來,向圍著她的朱共及四名從人緩緩望過去。
當她轉到「樓外樓」那邊時,金笑風忽地覺得自己連呼吸也停了下來。只見這女子十六、七歲年
紀,鵝蛋臉形,臉色有如光滑的無瑕玉璧,白中透紅。秀眉彎如半月,眼睛靈似晚星,朱唇艷若紅瑰。
黃衣少女此時杏目圓瞪,緊繃俏臉,而且身上發出一陣濃烈殺氣,想是因為朱共的調戲而極為愩
怒。而且這少女雖然年輕,但一雙眸子玲瓏通透,精光四溢,令金笑風驚訝於她武功之高,看來不在自
己之下。
西湖孤山旁的人全都靜著,等待黃衣少女停下頭來。金笑風更知道,當她的頭停下之時,便是她出
手的一刻。
就在此際,一塊香蕉皮從天而降。接著,一把響亮聲音從「樓外樓」對面店鋪的屋頂傳來,大笑
道:「朱『公』看蕉!」
那塊蕉皮挾著一股勁風,籠罩著他身週四面,更有一股令他有著連手指頭也不能移動半分的壓力。
朱共畢竟是名家之子,心神一定,猛壓下一口悶氣,強將頭略為抬起偏過一旁,以被過那迎面而來
的天外飛蕉。
但他不動還好,一動則更為狼狽。原來那出「蕉」之人擲「蕉」之時,暗藏巧勁,那塊蕉皮竟然在
半空轉了過彎,令到偏過頭的朱共好像是仰頭迎向蕉皮一般。更使得那塊蕉皮四平八穩的貼在他臉上,
將他一雙眼睛蓋著,應了那人「看蕉」之言。
那把響亮聲音又從天而降,笑道:「朱『公』子果然武藝精湛,要看『蕉』便看『蕉』,並且看得
這般仔細,好功夫!」
現場所有人莫不為之大笑不已。就連那黃衣女子亦忍俊不住,甜甜的在嬌笑。
金笑風看見那女子如斯美態,不禁神為之奪,目定口呆。
此時朱共已取下蕉皮,見心上人輕頻淺笑,心知斷不會是讚自己看「蕉」看得好,不禁勃然大怒,
喝道:「來者何人?藏頭露尾的,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人冷笑一聲,道:「久聞『三官』中,朱勉一手『連橫劍』堪稱武林奇劍之首,在下來到杭州正
想領教一下。但從閣下功力看來,『連橫劍』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朱共聞言氣上心頭,拔劍挺身向上一躍,竟不用借力便直挺挺的由下至上的跳起,舉劍直擊發聲那
方向。一邊發招,一邊叫道:「教你見識『連橫劍』之利害!」
金笑風見這一招氣勢如虹,運勁巧妙,看來朱共確有一手,剛才中「蕉」只不過是輸在奇襲之下。
只聽樓上那人「咦」了一聲,道;「這還有點像樣。」接著人影一閃,一灰衣少年從天而降。
「連橫劍」相傳乃戰國時鬼谷子之徒,有「天下第一說客」之稱的張儀所創。張儀相秦定下「連
橫」之策,替秦國破了六國所採,由其師兄所定的「合縱」計。這套劍術正如「連橫策」樣,講求以奇
譎詭詐之招式變化取勝,要訣盡在一「奇」字。劍招指西時,劍勁則可能藏在東邊;劍勢攻向敵人身前
時,劍氣卻可能繞過敵人從後襲至。「連橫十訣」中的「訛詐詭譎詡誑謎誇誘諂」無一不是欺詐用奇之
術,運用於劍招、氣勁之上,實在有鬼神莫測之秘。
此時朱共上刺的一招,表面上大有勇往直前、不顧後果之氣勢,但其實卻是一招蓄勢以留後著變化
之招式。只要灰衣少年受此招外表所迷惑,全力應乎前面的劍招,朱共的劍勁便會源源不絕的以迴旋之
力,繞過少年身體,襲擊其背部。
朱共見那少年手持一柄四尺長劍,帶著一片青光,劃出一道劍芒,不取巧、不閃避,直朝自己攻
來,心中大喜,想道:「你還不中計!」
誰知那少年武功確實不凡,劍招中竟隱隱帶有一股濃厚內勁,朝朱共四面八方壓下去。要知朱共劍
術雖奇,但他此時正向上刺,身在半空,敵人卻居高臨下,氣勢上已比那少年弱。如使劍的是有數十年
經驗火候的朱勉,定會先誘敵人攻下,自己再挺招迎上,務求在回氣時間上爭回敵人在位置上居高臨下
帶來的有利形勢。但朱共郤先出手,劍勢自比灰衣少年先使老。那少年以內勁向他施壓,即等若截斷了
他向其他方向作出變化,使朱共的直刺假招變為實招。如此一來,朱共奇著頓失,在位置、時機上皆落
在下風的他,氣勁為之一窒而使身形停滯下來,劍勢亦因此大為減弱。
灰衣少年得勢不饒人,竟然於不能借力的半空中再催真氣,加快速度,挾著天降之威,將劍氣加
強,直刺朱共。發出的劍芒忽地光亮了多倍,令人於日光之下亦覺其劍光之刺眼。
朱共受這再加強的劍氣襲體,「連橫劍」劍勢終於崩潰。總算他家傳武學確有獨到之處,危急之
際,施展「千斤墜」,硬使身軀向下急降,隨即回劍作出防守之勢。
朱共身形才定下來,灰衣少年的劍招便至。朱共忙把長劍擋在胸前,急運護身氣勁擋招。
那少年劍招終擊在朱共撗在胸前的長劍劍身上。「噹」的一聲後,朱共的劍竟被少年震至爆裂,碎
片四下飛揚。少年劍招雖因朱共長劍所阻而勢盡,但劍勁卻仍然直擊朱共。
朱共被強大氣勁一撞,身子不由得向後蹌踉跌飛出去,直碰上一建築物的外牆,才反震著跌在地
上。落地時,更噴出一口鮮血。
在場眾人直至此時才能定下神來看一看那灰衣少年。只見他年約十八、九歲,身材修長,面容古
拙,雙眼深邃兼內蘊精光,鼻樑高挺,兩片嘴唇薄而修長,給人一種略帶冷漠的感覺。
朱共四名從人見主人受創,其中一名像是領頭的忙趕過去察看其傷勢,另外三人則上前,拔劍包圍
著那灰衣少年。只見那領頭的在朱共身上推拿幾下,朱共原本蒼白的臉色便逐漸的紅潤起來。
不一會朱共已能自己支撐著,靠牆站起來,雙目彷如野獸般射出異樣的目光,對那領頭從人道:
「洛叔,我要捉活的。」
那「洛叔」恭敬地道:「是,少爺。」說罷,拔出腰間佩劍,指著那灰衣少年,然後說道:「你究
竟是誰?為何傷我少主?」
灰衣少年像是絲毫不懼,冷哼道:「我本不屑答你,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古寂是也
!」
他名字一出口,在場對江湖之事熟識的莫不為之心頭一震。原來古寂乃近年冒起頭來的年輕高手,
以一柄「青光劍」於河朔一帶不停挑戰成名的江湖人物,從未一嘗敗績。數月前更單人匹馬擊敗名列
「四道」之一,有「通真達靈先生」之稱的林靈素的三名愛徒,因而聲名大噪。
洛叔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神,舉劍指向古寂道:「那你受死吧!」
洛叔說罷,不讓古寂準備,便劍刺古寂胸前,劍招快而狠,出手卑下之極。
誰知古寂不避不閃,竟舉劍迎向洛叔反攻。這一著大出洛叔意料之外,他原想古寂既受其他三人所
包圍,面對他劍招時定必採取守勢以防被偷襲。豈料古寂竟仍然是像應乎朱共般以攻對攻,完全不防
守。
這一來,另外三人登時不知如何是好。如他們不顧一切,強攻古寂,當大有可能殺傷對手,但瞧古
寂劍招之凌厲,恐怕洛叔亦定必被古寂擊殺。他們四人未投效朱家前,乃出生入死之兄弟,雖然到處作
惡,但四人感情極好,實在難以不顧洛叔之生死。
三人心意相通,互打個眼色,齊出劍擋在洛叔身前,先替其解圍。三人數十年功力,豈同兒戲,古
寂劍招登時崩潰。洛叔見機不可失,大喝一聲:「出招!」
其餘三人與洛叔相處數十年,聽他語調,知他認為古寂武功太高,已決定不理朱共吩咐,下重手要
殺死古寂。四人心念一轉,手上長劍同時變招,分從四個方位擊向古寂,竟隱隱然有一劍陣之勢。
但更令古寂處境陷於險處的卻非是四人的陣勢,而是四人劍招上傳來的,竟是一道道如連珠炮發的
短短氣勁。要知氣勁如屬長形,則定必深厚力強,但發勁也必因而慢和不能連發;但四人此時所發之劍
氣則只短如彈珠,力雖弱,但卻能連續發出,加上四人齊發能補力之不足,對於身處其中的古寂,直有
陷身於一道劍氣織成的活動蜘蛛網一般,寸步難移。
金笑風見了四人此狠辣招數一出,登時脫口道:「『四鬼劍』的『霹靂劍網』!」
原來那「四鬼劍」是多年前活躍於福建一帶的四名山賊,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憑著一套「霹靂劍
網」橫行當地。但有一次作案時,被十大高手中「四道」之一的「萬壽真人」黃裳撞見。「四鬼劍」武
功雖強,但對著十大高手中武功排行第一的黃裳,終被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才能狠狽逃去。四人從
此消聲溺跡,原來竟投靠了朱勉,想是為了逃避黃裳之原故。
既看出四人使的是「霹靂劍網」,金笑風立時認出那洛叔便是四鬼之首,「魔鬼」洛赤心,另外三
人中較瘦的是「惡鬼」南郭子寒,較高的是「狂鬼」卓天驚,較胖的則是「邪鬼」拓跋深。
金笑風心知此劍網陣之厲害,當年不知有多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喪身於陣下。為怕古寂吃虧,也恨
朱共五人的惡行,忙使出上乘輕功,縱身躍出「樓外樓」,直向古寂等人掠去,。
金笑風人在半空,便已出掌,赫然是一招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中的「飛龍在天」。
就在金笑風出手之際,同時亦有一人加入戰團。那人飄飄忽忽的踏出數步,已在不知不覺間步近古
寂等人。
金笑風在半空一看,原來是那黃衣女子。只見她蓮步輕輕,意態萬千的搶至洛赤心身旁。身法之美
妙,直似洛水仙子,踏著凌波微步,飄然而至。
黃衣女子伸指向洛赤心一戳,帶著一股強風向洛赤心指去。同一時間,金笑風掌風已蓋到南郭子寒
和卓天驚兩人的頭上。洛赤心等三人同時受到勁招襲體,不得不放棄攻向古寂之劍招,回劍防身。
洛赤心等三人收回攻向古寂的劍招,古寂壓力大減,「青光劍」登時劍芒大盛,攻向唯一仍與他為
敵的拓跋深。
古寂大喝一聲:「著!」
拓跋深被這響若銅鑼的叫聲嚇得心神劇震,加上古寂氣勢強烈的劍氣,戰意登時盡消。要知武功對
決並不單靠武功的高低,戰意、戰術、氣勢、應變等等無一不是能左右戰果的因素。拓跋深戰意既被
奪,敗象立即呈現,古寂劍招直指其胸口大穴。
拓跋深急向後退,僅僅避過古寂的劍鋒,但劍氣卻已重創其心脈。雙膝一軟,跌倒地上,起不了身
來。
那邊廂金笑風力戰南郭子寒和卓天驚兩鬼,丐幫絕技「蓮花掌」、「逍遙遊」、「拑龍指」、「折
竹拳」等等層出不窮,以一敵二兀自遊刃有餘,只是兩鬼合作多時,仍能苦苦支撐。
反觀黃衣女子單鬥洛赤心卻是佔盡上風,施起輕身功夫繞著洛赤心以指進攻,姿勢之美妙,出招之
優雅,全無半分拼鬥的樣子。黃衣女子甚至輕鬆得邊打邊笑,道:「嗯!洛老伯你們四人叫『四鬼劍』
是麼?我看你們很快便會真的變成鬼的了。咦!你們成為真鬼後,不知會不會掉轉過來叫做『四人劍』
呢?嘻嘻!」
洛赤心被她激得怒不可當,可是這少女不但武功奇高,而且使出的招數連他這數十年老江湖也從未
見過,令他全然陷於捱打的局面。
古寂打倒拓跋深後,回頭見金笑風與黃衣女子雙戰三鬼,臉上卻無感激之色,反而冷然道:「古某
與人比武從不須要人幫手,兩位好意在下心領。」說罷也不等二人答應,便搶步上前,兩邊各出一掌,
迫開金笑風與黃衣女子,隨即接下了三鬼原本攻向二人的劍招。
古寂這一著令眾人盡皆愕然,三鬼當然最想他逞強以一敵三,見機不可失,也不打話,忙一起挺劍
刺向古寂。
金笑風向來對事無可無不可,而且心胸極廣,知古寂剛才迫開二人時,語氣雖硬,但出手極有分
寸,因此非但不怒古寂的行為,反而有點欣賞他對武道的執著。心想四鬼已去其一,以古寂武功,應可
取勝,即使遇有危險,暗忖自己當能及時援手,便退過一邊觀戰,灑然笑道:「既然古兄有此雅致,金
笑風便不打擾古兄雅興。」
但黃衣女子卻驕生慣養,身邊的人無不對她極為縱容,從不惡言相對,如今好心幫古寂退敵卻竟換
來對方冷言相對,如何咽得下這口氣,玉臉一沉,嬌喝道:「哼,好心換雷劈。我段仙緣從不賣任何人
帳,你不要我幫,我偏要幫!」說罷即加入戰團。
段仙緣輕身功夫奇佳,金笑風正想勸阻,她已插入古寂等四人之間。本來以古段二人的武功聯手,
洛赤心等三鬼斷不是對手,但不知是否二人心存岕蒂,出招時有點互相牽制,合二人之力竟然仍佔不到
上風。
金笑風見五人之戰竟漸變成混戰纏鬥之格,看情形非一時三刻不能解決。又怕自己加入會令情況更
壞,不禁連連頓足,皺著眉頭,心道:「唉!怎麼在這大街大巷上與人纏鬥,官府不派人來才怪!」
心念未止,已見十多丈外有一大班官差朝「樓外樓」走來,看領頭的幾名捕頭身形看來,應是「六
扇門」中的高手。相信定是有人報告高官子弟朱共被傷,因此衙門盡出杭州城精銳來助。
金笑風見大隊官差迅速迫近,但古段二人兀自與三鬼糾纏不休,把心一橫,大叫一聲:「看掌!」
金笑風左手劃個半圓,右手向古寂等人一掌擊去,使出的竟是自丐幫前幫主去世後,僅傳下來兩招
「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這一掌乃「降龍十八掌」的精髓所在,威力極大。古寂等五人均同時感覺到掌力乃針對自己而發,
唯有暫停打鬥,全力接掌。那知金笑風此掌發出時用上迴力,掌勁到達古段二人身前時竟迴旋向側,並
不擊向二人,反而加強了襲擊三鬼的掌勁。
三鬼本全心在應付古段二人,一時之間急切回防,那能避過如斯奇招。三鬼同時中掌,向後跌飛。
金笑風見三鬼一倒,忙搶上前雙手抓住古段二人,一邊拉他們走一邊急道:「還不快走,大批官差
來了!」
古段二人回頭,果見後面有至少五、六十個官差追來,且看來個個武功不俗,才知事情危急,忙各
自全力施展輕功,和金笑風一道朝城南奔去。
三人輕功固然高明,段仙緣的就更是神乎其技,但從後追來的官差卻也並非庸手。兩夥人在市內追
追逐逐,始終都保持著十多丈之距離。街道旁的商店、行人、市販見是官差追人,唯恐受到株連,都紛
紛關門或避過一旁,倒令一眾疾奔之人省卻不少要避開障礙物的煩惱。
也不知走了多久,古寂等三人總算暫時擺脫了追趕他們的官差。三人狂奔了這許多路,實已差不多
力竭,便躲進大街旁的小巷中,稍作休息。
三人運氣調息了一會,段仙緣首先開口道:「終於避開那班官差了!」
古寂冷哼一聲,以略帶輕視之語氣道:「千金小姐始終是見識少。那些官差真要他們單打獨鬥或者
不成,但追蹤、圍捕、捉人卻是他們強項,柤信不出半個時辰咱們便會再被跟上了。」
段仙緣那抵得古寂的冷嘲熱諷,回嘴道:「以我們剛才輕身功夫的快慢,那批官差至少落後二十條
街有餘,加上咱們在市內大街小巷穿來插去,他們怎能跟得上我們?」
古寂冷笑一聲,一副不屑與她再說的臉孔。
金笑風見氣氛彊硬,唯有硬著頭皮解圍道:「段姑娘千金之軀當然不知這等市井之事。但古兄和我
這些在江湖打滾的人,卻見慣了專向官府告密的人。姑娘不要以為剛才市上好像全無人影,其實不知有
多少對眼睛在暗地裡留意我們往那裡逃走,好向官府領功。至於我們是忠是奸,他們是不會理的了。」
他這番話既捧了段仙緣的身份,但又不踩低古寂的江湖見識,說得極為得體。而且話中帶出官差能
追得上他們的原因,又加上一點點自己對這類出賣他人的事情的個人感觸,令段仙緣更為信服,亦加深
了她對身為江湖中人的悲哀的認識,使她對古寂的惡感大減,不由得心想:「看來他定是在江湖中吃了
不少苦頭,才養成了如此的冷漠性格。」
古寂亦對金笑風另眼相觀。剛才金笑風使出兩招「降龍十八掌」時,他已知這近年來與他同被譽為
新一代江湖中高手之一的丐幫淨衣派八袋弟子武功絕不遜於自己。但他出身貧苦,素不喜像金笑風般的
公子哥兒。及後見他不怕惹事上身,出手助他這聲名不算太好、與他素不相識的人,不由得好感大增。
剛才那番剖析江湖險惡的說話,更是深合他胃口,大大感少了二人之間的隔膜。
休息了不到半炷香時間,便聽到達處傳來嘈雜人聲。三人躍上附近民房的牆頭一看,只見大群官差
已追至七、八條街外,人數似此剛才還多,怕有六、七十人。
金笑風心知若三人一起逃走,目標明顯,而且都不熟悉杭州街道,定會被追上。心念一動,便要跳
出大街。
古寂卻像是知他想做什麼,一把扯住了他,道:「不行!」
金笑風急道:「為什麼不行?若我不出去引開他們,咱們一定全走不了的。」
段仙緣這才知他是要以自己為餌,引走追來的官差,心中感激,肅容道:「要走一起走,絕不能分
開。」
古寂卻插入道:「不,金兄絕對正確。不過事情既是由在下引起的,出去的應是我……」說完立即
搶出大街之中,邊行邊向二人道:「金兄好好照顧段姑娘,後會有期。」
金笑風冷不提防,竟捉不住他,眼睜睜看著古寂走出大街,反方向朝大批官差走去。
金笑風看了還在望著古寂的段仙緣,嘆了口氣,道:「段姑娘,咱們走罷,不要辜負古兄的好意
。」
段仙緣知他所說屬實,唯有點了點頭,跟著金笑風向隱蔽處逃去,耳邊同時傳來了古寂的嘯聲,心
中不知是何滋味。
***********
古寂走出大街,深吸一口氣,正面對著距他不過五丈的官差,長嘯一聲,提劍向前闖去。他將心中
所有雜念完全拋開,全心投入眼前的一戰裡。
自出道以來,古寂曾向三十多名武林成名人物挑戰,未曾一敗。但他這樣做卻絕非為揚名立萬,而
是因為他體內像是流著一股不肯安定的血液,不停的要他藉著各種挑戰來攀上劍道的巔峰。剛才他搶在
金笑風之前走出來迎戰眾官差,或多或少存有以此作修練的意圖,並不單純是為了救金段二人。
雙方各自全力迎向敵人,不一會便已在街中相遇。
古寂心知自己以寡敵眾,一定要先發制人,先挫對方銳氣,才能有一戰之可能,所以半刻也不停
留,揮出長劍向面前的官差打橫劃了一劍。
這一劍乃其劍術精髓,劍氣自劍尖發出,帶著一片青光,自大街的左邊劃向右邊,勁力之強,連兩
旁建築物的外牆也被劃出裂痕來。
在前面的官差首當其衝,登時死了數人及傷了十多人。
古寂趁對方混亂之際,硬闖敵人的中心地帶,登時陷入了無數劍影之中。
古寂將自己完全溶入了周圍的環境之內,敵人在他身邊的一舉一動完全在他腦中激盪。他清楚知道
後面正有一人提劍刺他後心,右面則有人運功向他右臂出掌,左面亦有一人橫刀劈向他肩膊,更有一人
持棍躍起向他頭頂擊下。但正面持槍對著他的那名官差外表雖殺氣騰騰,但腳步猶豫,眼神不定,顯然
是內怯於剛才自己一劍殺傷十數人之威勢。於是向著那官差怒目一睜,大喝一聲:「受死來。」
那名官差登時受驚向後急退,撞跌了數名在他身週的官差。
古寂隨即向前搶上數步,恰恰避過左、右、上、後四面攻來的招數。他藝高人膽大,趁著前方的混
亂,也不理會有人向他偷襲與否,竟轉過身來,反向那本攻向他的四人衝去。
那四人滿心能一舉制敵,誰知竟能被古寂奇蹟般避過,登時為之一呆,那能適時向古寂的回身攻擊
作出反應,一個照面便被古寂擊殺。
但古寂的好景亦不長。原本圍捕他們的官差約有六十多人,被他第一劍殺傷的有十多人,那膽怯官
差後退引起混亂時又傷了十多人,剛才古寂擊殺那四名本攻向他的官差時又多傷了六、七人,再加上被
他威勢嚇至不敢再戰的又有數人,眼下剩下來的官差才不過三十餘人。但要知這種大街混戰受到街道闊
窄所影響,先前能向古寂攻擊的官差還不及半數。其餘的卻都被屏在外圍,不但出不了力,還阻礙了前
線的人的活動範圍。
現在人數減少,剩下來的官差得以活動自如,古寂的壓力反而大增。
古寂心道不好,又想金段二人當已走遠,忙運劍形成一道劍盾,護住要害,向外突圍。
但在如此情況下,即使古寂武功高如「萬壽散人」黃裳等輩,也只能保住重要部位不受嚴重傷害而
已。那三十多名官差既佔得上風,那肯放過他,一時之間,刀槍劍棍、拳腳掌腿紛紛如狂風暴雨般朝古
寂攻去。
古寂邊打邊走,「青光劍」剛刺傷了一名官差,還未抽得出來,後面便傳來了凌厲掌風,同一時間
左前方又有一名官差持劍刺他心房。
古寂心知避得了後面,避不了後面,把心一橫,運氣護著後心大穴,硬受了從後攻來的一掌。
一股強硬內勁登時入侵古寂五臟六腑,即使他已早有準備還是感到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一口鮮血
即脫口噴向那持劍官差。
古寂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隨著擊向他那一掌前推之勢,奮力挺劍削向那官差。
那持劍官差雙眼盡是古寂噴出的鮮血,不能視物,古寂一劍削至時,閃辦不及,立時身首分家。古
寂卻仍朝他奔去,全身均沾滿他的血,彷若一個血人。
古寂殺得性起,兩眼一紅,口中狂吼怒叫,進手全取攻勢,見人便劈。不到一會,他便全身是傷,
但被他殺傷的官差又多數人。一些少見這些浴血場面的官差被他狀若瘋狂的樣子嚇得不敢再攔住他,數
個起伏後,終被古寂殺出重圍。
古寂本已奄奄一息,但一見到空無一人的長街,登時精神一振,仰天長嘯一聲,聚起全身功力,轉
身向後長劃一劍。他此時身受重傷,當然無法如使出第一劍時一般,一舉殺傷多人。但他全身沾血,披
頭散髮,如怒獸般大叫出招,倒能令敵人一窒,古寂便乘這一刻的時間,施展輕身功夫走入大街旁的橫
街小巷,時上時下、時左時右的穿來插去,再仗著僅自己一人逃走而不用顧及旁人之利,終於在十數條
街後拋離了那批官差。
但他全身受傷,傷口兀自流血,隨時便會倒下,是以始終收攝心神,不容自己鬆弛下來,繼續向少
人居住的地方走去。
再走了一會,房屋漸少,不久便到了錢塘江邊的一個碼頭。古寂抬頭看去,只見江中江邊但有無數
漕船,首尾相接,裝卸、挽舟之人不計其數。
古寂此時再也支持不住,全身乏力,身子一軟,跌出路旁。在昏厥過去之前,僅僅聽到一聲女子的
驚呼:「哎喲!」接著便暈倒過去,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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