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傳說 第一冊 敖飛揚 著 武林小集20 大梁出版社第二編輯部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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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魔劍傳說 第一冊 敖飛揚 著
#章=第一章 江湖煞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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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夜涼如水,冷風如刀。
才過二更不久,這條小街已經很靜。
這條街的寧靜,並不單是因為深秋的夜風,也因為這條街是通向揚州城知府老爺
府第後門的通道。街道的兩旁種植了一列排的楊柳樹,樹後是百姓房子的圍牆
,沒有進出的大門。
百姓都知道這兒的守衛森嚴,並不如所見的寧靜。
守衛就藏在牆上樹後監視著,兩個在樹旁,一個在牆頭。
因此誰也不敢無故在這兒流連的。
所以這條小街一向都很靜。
可是今夜,這條街靜得有點不尋常,靜得有點怕人!
秋風慘厲地呼號,落葉被捲起飄揚。落葉隨著秋風﹁沙喇、沙喇﹂的飛舞,飄到
小街的盡頭,飄進府宅的高牆,飄進了後院,一個黑衣身影,亦無聲無息地隨著
落葉飄上了牆頭。
他的身法奇快,快得連守在牆上的守衛還沒有看見甚麼,一柄長劍已架在脖
子上。
守衛沒動,除了因為他不敢外,也因黑衣人很快便點了他的昏穴;就在他昏倒的
前一刻,他看到了已倒在路旁的同伴。
黑衣人很快地放下守衛,閃身向院內飛奔,奔向知府老爺的臥室外,躍上了一棵
樹,從此再無聲無息。
臥室裡,肥胖胖的陸師爺正向知府老爺稟報日間狀紙案情及文件。過
了良久,陸師爺才告別知府老爺,施施然走出臥室。
他慢慢地走著,走得很慢:::走過中廳,走到前廳,通過前院,準備走
向大門:::
陸師爺忽然停了步,定著身不動,張眼看著大門。
大門其實並沒甚麼好看,但陸師爺就看了約一炷香的時間,一動也不動,就像看
著一個大美人似的。
忽然,一陣冷風颳起,吹動了地上的落葉。
陸師爺忽然動了。
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到,那個肥胖胖的陸師爺可以有如此快的動作!
快得連一個身材標準的年輕人都自愧不如,就如猛虎出柙!
但陸師爺並不走向大門,而是轉身向後撲去,撲向一座假山後,揮出
如刀的鐵掌。
可是假山後面並沒有人,陸師爺一掌落空,回身正要竄出,一柄鋒利的
長劍已抵住他的後心,陸師爺不再動。
身後人全身黑色夜行衣,臉上掛著一張木製白色面具,持劍冷冷的看著陸師爺。
白色的骷髏面具,面具上一雙大眼洞,額上眉心漆著一個血紅的火焰
標記。
眼洞中可看到黑衣人的眼睛,黑衣人的眼很亮,黑白分明,
黑衣人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語音比夜風更冷:﹁想不到飽讀詩書的陸
師爺竟然會武,而且身手不凡!﹂
陸師爺遲疑了一下,問道:﹁少鏢頭?﹂
黑衣人﹁哼﹂了一聲。
陸師爺說:﹁自五年前少鏢頭在山西出事,連人帶鏢都翻倒在黃河
後,我們都以為你已死了。﹂
黑衣人語氣仍冷:﹁可是我沒有死。﹂
陸師爺說:﹁那好得很啊!﹂
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我說很不好,很不妙。﹂
陸師爺說:﹁哦?﹂
黑衣人再冷笑:﹁因為﹃黃河三鬼﹄做了真鬼。﹂
陸師爺面色一沉,黑衣人冷冷的繼續道:﹁也因為他們死前說了一些
話。﹂陸師爺不說話,但面色更沉。
黑衣人說道:﹁當我從山西趕了回來,親眼看到我家鏢局被火燒得乾乾淨淨
的時候,我就知道黃河三鬼所說的話是真的。﹂
陸師爺問道:﹁甚麼話?﹂
黑衣人的目光含恨:﹁他們要劫的不是鏢,而是我的命!﹂
陸師爺再問道:﹁還有呢?﹂
黑衣人說:﹁沒有了。﹂
陸師爺道:﹁沒有了?﹂
黑衣人說:﹁因為他們知道的祇有這句話。﹂
陸師爺明知故問:﹁他們祇是奉命行事?﹂
黑衣人說道:﹁是的。﹂
陸師爺問道:﹁誰的命令?﹂
黑衣人說道:﹁這就要問你。﹂
陸師爺道:﹁為甚麼要問我?﹂
黑衣人一字一字的說道:﹁因為鏢局裡七十六口當中,祇有你和列鏢
頭沒有死!﹂
陸師爺的臉色漸變:﹁你問了列鏢頭?﹂
黑衣人道:﹁沒有,他在鏢局被滅門後不久便失蹤了。﹂
陸師爺問道:﹁你沒懷疑他?﹂
黑衣人說道:﹁沒有。﹂
陸師爺再問道:﹁為甚麼?﹂
黑衣人說道:﹁因為我親眼看見他被人打下懸崖。﹂
陸師爺的臉也很冷:﹁誰幹的?﹂
黑衣人冷冷的說道:﹁你!﹂
陸師爺問道:﹁我為甚麼要殺他?﹂
黑衣人不說話,陸師爺問:﹁你為當時甚麼不出手?﹂
黑衣人冷冷的說道:﹁因為我絕對想不到帳房的陸師爺竟然會武功,
而且比我強得多。﹂
陸師爺笑了笑說道:﹁如今少鏢頭的武功大進了。﹂
黑衣人說:﹁最少還有點把握可以殺了你!﹂
陸師爺問道:﹁那你為甚麼不動手?﹂
黑衣人說:﹁我在等你的幾句話。﹂
陸師爺再問道:﹁甚麼話?﹂
黑衣人說:﹁為甚麼混進我們鏢局?誰是主謀人?﹂
陸師爺緩緩說道:﹁你怎麼認定我一定會知道?﹂
黑衣人說:﹁因為我跟蹤了你很久,知道了很多事。﹂
陸師爺想了一會,問:﹁我說了,你會不殺我?﹂
黑衣人說:﹁我會考慮!﹂
陸師爺慢慢地轉過身來,黑衣人的長劍便指著陸師爺的咽喉,仍然不
離開他的要害。
當陸師爺看到了黑衣人的白骷髏面具時,臉色一變說:﹁你:::你:::就是
﹃劍魔﹄?﹂
黑衣人似乎不明白他的話:﹁劍魔?﹂
陸師爺吐了口氣:﹁你不是﹃劍魔﹄!但這面具:::?﹂
黑衣人喝道:﹁你別說其他的!究竟誰是主謀人?說!﹂
陸師爺猶豫了一會,說道:﹁好!我說!﹂
黑衣人冷冷的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陸師爺說道:﹁少鏢頭,我先給你看一封信。﹂陸師爺慢慢的提起右手,伸進襟
前,取出一幅方巾。
驀地白影閃動,陸師爺從方巾中灑出一陣粉末,並於一陣獰笑中掌出
如風,一共發了十八掌。
白紛飄揚中,陸師爺卻﹁哼﹂了一聲,四肢被
劍刺中,軟倒在地,而黑衣人已然站在一丈以外,仍用冷冷的目光看
著陸師爺:﹁好一招﹃雪影梅花手﹄!﹂
陸師爺躺在地上,恨恨的道:﹁你要殺便殺吧!﹂
黑衣人雙目發亮:﹁你究竟說不說?﹂
陸師爺恨恨的說:﹁你可以用刑!﹂
黑衣人沉聲道:﹁難道我不敢?﹂
忽然從後院傳來了一聲驚呼,想是換班的守衛發現了被點穴道的同
僚。黑衣人見時間緊迫,便要劫走陸師爺,再作拷問,那知陸師爺亦
想到這一點,拼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向後院奔去,希望能引得眾守
衛前來相救。可是陸師爺四肢受傷,行動略慢,黑衣人已搶在面前攔
住了。
陸師爺急衝而前,拼著受傷加劇,雙掌﹁雪影梅花手﹂再次飛舞而
攻,更快更狠。可是,黑衣人的劍更快!陸師爺飛舞的雙掌仍未收回
時,右臂、右肩、小腹及咽喉四處已接連中劍。
陸師爺的慘叫聲竟祇能發出半聲就被切斷!
當守衛們聽到陸師爺的慘叫聲後,馬上從後院趕來,祇見遠處黑影一閃
而去,黑衣人已不知去向。
祇剩下倒臥在地上,已然氣絕的陸師爺,
而陸師爺屍首旁的大柱上,插著一柄匕首,匕首的握手柄上刻著一個
骷髏。眾守衛見了不約而同地驚呼:﹁劍魔!﹂
※ ※ ※
人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揚州是煙花之地,市面繁華,夜夜
笙歌。若有人問這個煙花城市最熱鬧的地方在那裡,那必定是怡紅院
莫屬了。
怡紅院就是揚州城裡最大的青樓,聽說怡紅院的夏侯老闆是個很有魄
力的殷商,雖然是年紀不大,但他與本地的知府大老爺是很要好的朋
友,加上手面鬆、夠朋友,所以在整個揚州城的官、商場上很是吃得
開。
聽說怡紅院的姑娘們每個都是國色天香,千中挑、萬中選、天仙般的
人物,其中有個叫楚楚的尤其甚者。
據說楚楚是前朝某將軍的後人,琴棋書畫皆精善,祇因落難而被賣身到怡紅院而
已,在這裡可祇是賣藝不賣身的。
然而,揚州城裡願意拜在楚楚石榴裙下的公子哥兒,卻多如天上繁星。
怡紅院裡每個僕役都謙恭有禮,令賓客都感受到仿如帝王般的享受,因為每一個
僕役都受過嚴格的挑選,他們都以能在怡紅院工作為榮的。
聽說怡紅院的裝璜富麗堂皇,有如身處皇室之家,當年建設怡紅院的
工匠們,都曾在皇宮的建設中出過力的。
怡紅院的收費也非常驚人,
若不是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或是江湖大豪,根本不能進門,其他人也
不敢進門!
但怡紅院開業三年以來的生意卻從沒少過。
這夜已過三更,怡紅院亦一如過往,來喝花酒的客人們已把寬敞的大
廳擠得水洩不通,院裡的姑娘們、小廝們在悠揚的絲竹樂聲中都忙得
昏了,夏侯老闆最得力的左右手蕭夫人,更要左顧右撲,招呼著仍不
斷湧來的賓客們。
怡紅院的大門外,青石板大街上有不少熙來攘往的遊人,亦有不少的
各式小販,擺設了不少的攤子,佔滿了路,有熟食的、有賣布的、有
賣小飾物的,林林總總,也都熱鬧極了。
忽然,遠處的夜空,傳來了一陣急速而雜亂的馬蹄聲,街上的遊人、
小販們不禁一呆,眾論紛紜。
﹁發生了甚麼事?﹂
﹁莫非是城外的馬賊?﹂
﹁不:::不會吧?﹂
﹁聽!馬蹄聲從知府老爺府上那個方向傳出的!﹂
﹁你聽清楚沒有?別:::別胡亂猜測,這:::這造謠的罪是要殺頭的!﹂
﹁揚州城內除了﹃三英鏢局﹄,就祇有府衙的捕快老爺們有這麼多的
馬匹。﹂
正在眾百姓議論紛紛間,馬蹄聲漸漸趨近,街上人們開始出現混亂,
小販們已準備收拾家當,要讓出通道。
正在這時,長街的一端出現了數匹良駒,向大街這方向馳騁而來。馬上乘客身穿
公家服飾,身手矯捷,面上卻出現驚惶神色;領頭的捕快頭兒四十多歲年紀,一
臉沉著精明。
﹁果然:::果然是衙門的爺們:::﹂
但見捕快們揮舞馬鞭,驅趕馬匹洶湧前來,掠過街上的人群,向西城
門急馳而去。街上一陣混亂,來不及收拾的攤子都被奔馬衝得東倒西
歪。小販們和行人們都匆忙避在一旁,也有不禁嘮叨的,卻也不敢公
然指責。
這時,怡紅院裡走出一個身高八尺,身材魁梧,斗大的頭顱
長滿了短髯,像是個崑崙奴模樣的大漢,站在大門旁察看發生甚麼
事。
人群忙亂地收拾,誰都沒有留意到,在怡紅院斜對面的一條小黑巷
中,傳出輕微的一聲冷笑。
笑得也真的很冷!
一雙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目光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意!
那崑崙奴忽然發現了這道冷冷的目光,但他並沒有作任何的行動,祇不
動聲息的轉身向內堂走去,甚至沒向那條小巷多望一眼。
那道目光朝著快馬去處,良久::: 良久:::等到街上再回復熱鬧,黑暗中
那黑白分明的目光已不知所蹤。
過了小半個時辰,城西再次傳來馬蹄聲,卻是慢慢的。祇見剛才策馬
揚鞭的捕快們都下了馬,牽著馬兒垂頭喪氣的踱著步回來,顯然剛才
他們所追捕的人已經脫網。
捕快頭兒沉著臉,一雙濃眉緊緊皺著,似在沉思。
街上剛再次熱鬧的氣氛又一下子走得不知去向。
當捕快們走到怡紅院大門前的時候,長街的另一端快步走來了另一個
捕快。這捕快走到那捕快頭兒身前停下來,低聲在捕快頭兒的耳邊說
了幾句話。
那捕快頭兒點了點頭,準備帶領手下回府的時候,忽聽怡紅院內傳出
了一陣豪邁的笑聲,叫道:﹁怎麼十三爺路過敝號,也不進來喝杯水
酒呀!﹂
祇見一個身形健壯,身穿淺藍色錦袍,臉上長著短髯、四
十餘歲漢子,滿臉笑容的從怡紅院裡走了出來,雙手輕輕抱住了捕快
頭兒的雙臂。
這個捕快頭兒叫姚傲雲,人家卻稱他作十三爺,但姚傲雲並不排行第
十三。據說姚傲雲曾經在京城當過差,那時六扇門的總捕頭兒曾經為
他手下捕頭的技藝作過考察。公門的技藝不單衹是手底下的功夫,也
還包括他們的偵查技倆和處事的方法。而姚傲雲就被總捕頭兒評於第
十三位,從此別人都尊稱他為十三爺。
所以他也很自豪地擁有這個稱號。
三年前當他被派到揚州城後,亦確實辦了好幾起的大案,拉了幾個出
名的江洋大盜,因此姚傲雲甚得知府老爺的器重,也深得揚州城老百
姓的愛戴。
姚傲雲乾笑了一聲,說道:﹁多謝夏侯老闆的盛意相邀,傲雲本應奉
命與夏侯老闆喝上一兩杯,祇是在下還有緊急的公事在身,必須馬上
回衙覆命,也免得宋大人在府中等候。﹂
那個夏侯老闆笑道:﹁我就是聽崑崑兒說起,你老哥剛才匆匆忙忙的
策馬飛馳往西城外馳去,但轉瞬間又即趕回,不知道府衙可有甚麼大
事,知府老爺可安好吧?﹂崑崑兒就是那個崑崙奴。
姚傲雲肅然道:﹁多謝夏侯老闆關心,宋大人他沒事:::﹂遲疑了一
下,低聲道:﹁宋大人府裡的記帳先生陸師爺,剛才給一個黑衣人行
刺,被刺中了肚腹咽喉。﹂心裡卻在想:﹁反正宋大人明天也會跟你
說的,倒不妨先給你說出來。﹂
夏侯老闆大驚:﹁陸師爺可傷得重嗎?﹂
姚傲雲皺眉道:﹁剛才小蔡回報:::陸師爺已然歸天了!﹂
夏侯老闆驚道:﹁可逮住了刺客沒有?﹂
姚傲雲搖頭道:﹁在下剛才正在追趕那個黑衣刺客,從遠處看見他掠
過這條大街,向城西方向走去,可是待得我們追趕過去的時候,那刺
客早已不知所蹤了。﹂說罷不禁垂頭喪氣。
那夏侯老闆關心地問道:﹁可有線索知道刺客是誰嗎?﹂
姚傲雲再次搖頭道:﹁不知道,但此人身手不俗,而且輕功很是了
得:::﹂
那夏侯老闆追問:﹁你可猜得到,是誰跟陸師爺結怨?﹂
姚傲雲臉色再沉,緩緩地道:﹁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很快就可查到兇
手是誰。﹂
夏侯老闆猜測:﹁會不會是陸師爺發現了刺客,可能要對宋大人不
利,所以才被殺滅口?﹂
姚傲雲點了點頭道:﹁亦有此可能。﹂頓了一下,道:﹁好了,我要
回去覆命了,告辭。﹂說罷向夏侯老闆拱手作別。
別了夏侯老闆,姚傲雲帶著那些手下緩步而去,他的眉頭不禁再一次
皺起。
他的話是說得漂亮,可是這兇案棘手之極,而且有幾個疑點:其一
是,陸師爺平日平易近人,不會武藝,而且面面俱到,並不是容易得
罪別人的人,誰會與他結怨呢?
其二是,小蔡說陸師爺的死狀似是先
被人挑斷四肢,再被利劍刺中胸腹咽喉而死的,好像是曾經受過嚴刑
逼供的手段,究竟刺客迫問的是甚麼事?
其三是,為甚麼陸師爺受逼
供的時候竟沒有呼救,卻祗在胸腹咽喉中劍時慘呼才被發現?
其四是,刺客殺人後,為甚麼要在大院的木柱上插上一柄匕首,而匕首的握手卻
鑲著個骷髏,這種手法像極了江湖上傳說的﹁劍魔﹂慣用的技倆,難道陸師爺的
死竟與﹁劍魔﹂有關?
再者,府衙之地,雖說非守衛森嚴,但卻也非可以容易自由進出的地
方,刺客怎能輕易潛入,莫非﹁劍魔﹂真的到了揚州城?他來這裡究
竟為了甚麼?
想著走著,便回到了揚州府衙。知府宋大人已經返回寢室休息,祇留
下一句話:﹁要姚捕頭明天給我稟報詳情。﹂
姚傲雲苦笑,但還是進了大院察看陸師爺的屍首。
屍首仍然躺在前院。屍首是仰臥的,陸師爺的雙眼瞪著向天,像是
死不瞑目。血已漸乾:::咽喉的那一劍刺得很深,手法很是俐落,可見
刺客的劍很鋒利,動作很準很快,刺客的心也狠極。
姚傲雲忽然發現陸師爺的一雙手:::一雙強而有力的手,骨節嶙峋,卻
絕非一雙文人之手,應該是練過外家武功的會家子的手,而且功
力頗為不弱。由於姚傲雲練的是刀,所以一開始並未發現這點,這時有
了這點線索,事情便有了頭緒,也有了一個可調查的開始,姚傲
雲便以這一點作為他的調查要點。
陸師爺被刺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整個揚州城,但官府並沒有公佈他
被殺的詳情,揚州城的百姓就祇好胡亂猜測。
揚州城就因此而震撼了好幾天,傳說亦多得很,有些甚至稀奇古怪!
但是在這個煙花城市裡的老百姓,過不了幾天,便將這件事逐漸淡忘了,繼
續他們夜夜笙歌的生活。
姚傲雲是例外,他這幾天為了這件案忙昏了頭,卻毫無頭緒。這天,
他就坐在﹁太白居﹂喝了半天悶酒,至今已近黃昏,他獨坐在二樓憑
窗的一張檯,俯視長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
酒是這兒上好的竹葉青,但喝在口裡像是喝著苦水一樣,苦得有點受
不了,所以他坐了老半天才喝了半斤不到。想起知府大人的臉,姚傲
雲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舉起已在手中很長時間的酒杯,一仰頭喝了
個乾。
酒味還是苦澀得很!
姚傲雲再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時,樓梯傳來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那個公差小蔡走了上來。小蔡
走到姚傲雲身旁坐下,道:﹁姚大人,今早湖南府衙傳來了消息,
﹃三英鏢局﹄上個月帶的一批鏢銀,被一個臉帶白色骷髏面具的黑衣
人劫去了。﹂
姚傲雲動容,說道:﹁可有傷到人命?﹂
小蔡說:﹁沒有,祇有幾個鏢師反抗時受了點輕傷。﹂
姚傲雲問道:﹁黑衣人的武功是那一門派的?﹂
小蔡說:﹁鏢師們都沒看出,那人是用劍的,劍招很快。﹂
姚傲雲問道:﹁損失了多少?﹂
小蔡說:﹁黃金三百兩。﹂
姚傲雲想了想,問小蔡道:﹁奇怪!從沒聽聞﹃劍魔﹄會劫鏢!誰託
的鏢銀?﹂
小蔡說:﹁據說是長沙府的一個退官,準備回鄉養老,也沒甚麼可疑
的地方。﹂
姚傲雲再問道:﹁那麼鏢局是要賠款的了:::那是陸師爺被殺前的事
吧?﹂
小蔡說:﹁是的,是陸師爺被殺前十天,剛好是快馬回來揚州的路
程。﹂
姚傲雲忽然問:﹁怎麼沒聽﹃三英鏢局﹄的人說過此事?﹂
小蔡說:﹁想是面子上的問題吧!何況損失也不算大。﹂
姚傲雲問道:﹁這兩件事會不會有關連呢?﹂
小蔡說:﹁不知道,但是聽﹃三英鏢局﹄的人說,從黑衣人說話的聲
音聽來,年紀似乎並不很大。﹂
姚傲雲喃喃說道:﹁很年輕:::﹂頓了一下再問小蔡:﹁小蔡,你來了
揚州多久?﹂
小蔡感到奇怪:﹁三年多了。﹂
姚傲雲忽然問道:﹁你可聽過﹃長風鏢局﹄?﹂
小蔡說:﹁據說在五年前,﹃長風鏢局﹄自總鏢頭司馬長風以下,一
局上下七十多口全被下毒殺光,不留下一個活口,家當亦被搶劫一
空,大屋被火燒成一片白地,至今仍是個懸案。﹂
姚傲雲道:﹁唔:::據說死屍中缺了幾個人:::﹂
小蔡說:﹁那是少鏢頭司馬宏,鏢頭列天雄、江嘯天、江嘯海兄弟、
洪文泰,還有一個記帳的,好像是:::姓陸的:::﹂
姚傲雲點頭道:﹁對,是陸柏陸師爺!﹂
小蔡吃了一驚:﹁陸師爺?﹂
姚傲雲說道:﹁據說陸師爺是五年前才為宋大人辦事的。﹂
小蔡說:﹁姚大人是懷疑陸師爺被殺和這失蹤的人有關?﹂
姚傲雲道:﹁我祇是猜想而已,還得再查探清楚。﹂
小蔡問道:﹁那您是說:::﹂
姚傲雲說道:﹁我與你到揚州城都還不足四年,因此都沒跟過這案,
但老金為宋大人當差已近十年,當年他亦查過此案。﹂小蔡的眼發
光,姚傲雲沉聲接著說道:﹁據說﹃長風鏢局﹄被滅門之前三個月,
少鏢頭司馬宏與鏢師江嘯天、江嘯海兄弟及洪文泰曾經帶了一趟鏢,
卻在山西黃河渡上失了手,人和鏢都被翻倒在黃河中,屍骨無存!﹂
小蔡興奮的道:﹁這不是個線索嗎?知道鏢主是誰?﹂
姚傲雲搖了搖頭,緩緩道:﹁自從﹃長風鏢局﹄滅門之後已沒有人知
道了。﹂
小蔡感到奇怪:﹁那老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姚傲雲道:﹁是那個列鏢頭列天雄說的。﹂
小蔡問:﹁但他不也失蹤了嗎?﹂
姚傲雲道:﹁老金說當年﹃長風鏢局﹄被烈火焚毀後,剛好列鏢師和
陸師爺在城外辦事,逃過這劫。過了一個月,列鏢師突然失蹤了,陸
師爺卻在第二天被兩個刺客行刺,剛好府衙的公差路過見到便擊退刺
客,救了陸師爺,從此陸師爺便在宋大人身邊辦事。﹂
小蔡說:﹁那就是說列鏢師亦難逃一死了。﹂
姚傲雲點頭道:﹁嗯!﹂
小蔡忽然想起:﹁那﹃長風鏢局﹄為何被滅門呢?陸師爺的命案和這
事有沒有甚麼關係呢?﹂
這正是姚傲雲坐在這兒想了半天的問題,當然,﹁劍魔﹂突然在揚
州出現也是令他極擔心的。還有,陸師爺究竟是誰?他怎麼會有一雙
孔武有力的手?
姚傲雲向街外望去,並不回答小蔡,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小蔡就祇好靜靜地坐著。
天色已漸灰暗,日落夕陽下的揚州城卻開始熱鬧起來。
長街的盡頭正是揚州城最最熱鬧的怡紅院了,這時,一個身材高壯,
步履輕捷的大漢從街角處轉出,身後數條精壯的漢子跟隨,向長街的
另一端走過去。姚傲雲認得他正是﹁三英鏢局﹂的三鏢頭,人稱﹁神
拳﹂的鐵鷹樂斌。
當鐵鷹樂斌走過﹁太白居﹂的時侯,姚傲雲忽然發覺在他們身後不遠
處,有個年輕人在跟蹤著。
那是一個普通書生裝扮的年輕人,他高瘦的
身型、劍眉星目、相貌英俊、臉色很蒼白,但那雙眼睛看來明亮得
很。
明亮的目光中卻充滿恨意。
本來別人很難發覺到這書生在跟蹤樂斌的,但姚傲雲剛巧居高臨下,
這年輕書生在樂斌停步時,立即站在一個小攤子後面,卻被姚傲雲留
意到。當樂斌一行人轉過街角時,那年輕書生馬上快步跟上,並藏在
街角偷看。
姚傲雲幾乎可以肯定他在跟蹤樂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對小蔡說
道:﹁我有事要辦,你先回府衙等我。﹂
姚傲雲說完便匆匆走下樓去,悄悄跟在那年輕書生身後,向西城門方
向走去。
城西盡頭的一條大街街頭,正是﹁三英鏢局﹂的總舵。
祇見那年輕書生一直跟著樂斌,直至看著樂斌走進鏢局,仍在遠處站了好一會兒
,才轉身向城外走去。
姚傲雲當然跟了去。
但他卻沒看到,城外路旁也有兩個黑衣人早在守候著,並悄悄跟在
他們的身後。黑色的夜行衣,白色的骷髏面具,背上斜插長劍,面具
的額上眉心赫然也漆著一個血紅色的火燄標記!
那年輕書生出了城門,向城外山坡走去,竟然深入山中密林。
姚傲雲猶豫了一會,看一看幾已全黑的天色,便跟著走進了樹林,沿著小路向裡
面走去。
他很久以前曾來過這裡一次,知道樹林後面是一座破廟,
好像是甚麼山神廟,廟裡供奉的是一尊已經很破落的金剛神像,卻沒
有廟祝或和尚住在那裡。
這廟因為荒蕪,正好作為藏身之所。
姚傲雲是這樣想著。
他在黑暗中輕步走向破廟,走得很小心、很慢。走出樹林的邊緣,姚
傲雲已看見了面前的破廟。
廟裡有點點的火光,從微弱的火光中,
可看見斜斜掛在破廟門上的牌匾,匾上的金漆字已難以辨認,廟裡的
金剛神像亦似已倒了下來。
這廟竟比從前更破敗荒蕪了!
姚傲雲藏在最黑暗一角的一棵樹後,極目望進破廟,想看看那年輕書
生在廟裡的行動。
在深秋的夜色中,這破廟顯得特別的蕭條淒涼,也
帶點森然的神秘感,但廟裡並沒有甚麼聲響,那年輕書生似已不在廟內。
姚傲雲靜靜的看了一會,正在想那青年書生去了那裡?
但是,很快姚傲雲便感到那書生已在他的身後,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
眼睛,正冷冷的盯著他。
目光比深秋的夜風更冷。
姚傲雲背上寒意漸濃,很自然的向前躍出。
但他祇跨出兩步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那書生這時對他並無惡
意,否則也不會讓他感到書生在他的身後,而是給他刺來狠狠的一
劍!
雖然未必會致命,卻足以令他手忙腳亂,甚至受一點傷。
姚傲雲轉過身來,見那書生斜倚著一棵樹,正冷冷的看著他。
書生這時已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英俊的臉孔在微弱閃爍的火光中更顯蒼白,
但明亮的目光更顯冷峻。
那書生緩緩說道:﹁你是誰?為何跟蹤我?﹂語音比那夜風更冷,也
比他的目光更冷!
夜色中,那書生終於看到了姚傲雲一身的公服:
﹁哼!原來是個公差大人!你為何要跟蹤我?﹂
姚傲雲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為甚麼跟蹤鐵鷹樂斌?﹂
那書生冷笑道:﹁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姚傲雲再看著書生一身的黑衣和背上斜插的長劍,緩緩地道:﹁我身
為公門中人,這種事被我碰著就得管!﹂
那書生不再答話,冷冷看著姚傲雲。
姚傲雲忽然靈光一閃,苦思多日的問題湧出答案:﹁你是司馬長風的
長子 - 司馬宏!﹂
那書生看著姚傲雲,冷冷的目光中閃出一絲絲的殺氣。
姚傲雲當然感應到這殺氣,所以反手抽出後腰插著的長刀。
那書生緩緩從衣襟裡摸出一個木製面具套在臉上:::白色的骷髏面具,
眉心赤紅的火燄,正是那傳說中﹁劍魔﹂所戴的面具!
姚傲雲臉色一變:﹁你是﹃劍魔﹄?陸柏是你殺的?﹂
那書生並未回答,祇冷冷的道:﹁你不該多事的!我本不想多殺與此
事無關的人!﹂
秋風呼號,四下更顯殺氣!
忽然一陣急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枯葉,到處亂舞!
姚傲雲緊握著長刀的手禁不住冒汗,心情馬上繃得緊緊的。
沒有人可以面對﹁劍魔﹂而氣定神閒的!
除非他是個瘋子!
姚傲雲當然不是個瘋子,所以他會感到恐懼。看著這幅名動江湖的骷
髏面具,江湖上種種的傳說亦紛紛湧上心頭:::
十年前,戴著骷髏面具的﹁劍魔﹂初現,在華山之巔與華山劍派掌
門,江湖上人稱劍中之仙的﹁君子劍﹂郭無恨鬥了兩天一夜,結果
﹁劍魔﹂以一式﹁驚天一劍﹂將郭無恨的咽喉刺穿,轟動武林。
八年前,洛陽的大善人﹁黃河雙俠﹂宗懷仁、宗懷義一家,除了婦孺
外共三十六口全被﹁劍魔﹂揮劍殺光,宗府門上插著一柄刻有骷髏頭
的匕首!
七年前,京城及河北石家莊兩家聯號的﹁鎮武鏢局﹂,先後竟被﹁劍
魔﹂在五天內,將總鏢頭﹁大刀﹂韓明連同全局上下各鏢頭鏢師、趟
子手、家僕等,除婦孺外共八十餘人都殺於劍下,鏢局的大門上亦插
著一柄刻有骷髏頭的匕首!
還有,三年前浙江﹁太湖雙蛟﹂龍氏兄弟,他們的雙刀雙斧仍未出的
時侯,咽喉已然被長劍刺穿,曝屍太湖,據說龍氏兄弟竟然接不下那
﹁劍魔﹂的一劍,而目睹鬥劍的人竟然被﹁劍魔﹂的劍招嚇得呆了兩
天!
還有,還有很多很多的傳說:::
姚傲雲不禁苦笑:﹁嘿!想不到我姚某人竟然有幸與天下聞名的﹃劍
魔﹄過招,實在是榮幸之至!﹂話雖如此,想到﹁劍魔﹂那震古鑠今
的劍術,姚傲雲自知已難對抗。
那﹁劍魔﹂一直看著臉色驟變的姚傲雲,不再多說,姚傲雲就祇好等
著他出手。
那將會是甚麼樣的劍招?
這時,秋風捲起一片落葉,正飄過姚傲雲的臉。忽然黑影晃動,
﹁劍魔﹂就在這刻一閃而飄前,拔劍出招刺向姚傲雲的右胸,身影飄
忽,動作很快,劍招也快,而且狠!
可是姚傲雲覺得大奇!
﹁劍魔﹂這一劍雖可算是極高明的劍招,而且功力確然比自己高明,
但是與傳說中﹁劍魔﹂手裡的魔劍劍招,相差卻是很遠。
姚傲雲祇覺縱然最後仍是不敵,卻盡可支持好一會兒。
難道這是個陰謀?或是傳聞誇大?
姚傲雲待﹁劍魔﹂的長劍堪堪刺到,驀地斜斜一躍向前,手中長刀反
手便向﹁劍魔﹂肩頭削去。
﹁劍魔﹂那一劍刺空後,馬上向前跨出一步,長劍便似毒蛇般回刺,輕輕點向姚
傲雲的右腕。
姚傲雲見來勢雖急勁,但所刺的劍招絕非無可反擊的,不禁大是疑惑,他忽然間
想到,﹁劍魔﹂出道已過十年,但是眼前的這個﹁劍魔﹂十年前才祇是個十來歲
的小孩!
姚傲雲揮動長刀﹁叮﹂的一聲擋了刺來的一劍,然後向後躍出,大聲
喝道:﹁且慢!你不是﹃劍魔﹄!﹂
那個﹁劍魔﹂忽然﹁嘿嘿﹂的冷笑幾聲,說道:﹁我從沒說過我是
那個﹃劍魔﹄!﹂
姚傲雲大聲喝道:﹁那麼你為甚麼要裝扮成﹃劍魔﹄的模樣去殺死陸
師爺?你究竟是誰?﹂
那﹁劍魔﹂冷冷的道:﹁你去問問陸師爺吧!﹂
說完又再一躍向前,向姚傲雲刺出了一陣快劍。
﹁叮叮:::﹂一陣交擊聲響過去,已是刺出七七四十九劍!姚傲雲祇能
以長刀擋去其中的四十六劍,仍然有三劍刺中了姚傲雲,兩劍
刺在右手的手腕上,一劍刺在左腿上,長刀被箍到很遠處。
手腕的劍創很淺,可是左腿的傷很深,姚傲雲倒臥在滿佈枯
葉的地上,手腕及大腿流著血。
姚傲雲嘆了口氣,說道:﹁原來閣下竟是天下第一名捕﹃追風逐電劍﹄的傳人!
多年前在下曾到洛陽探訪安老前輩不果,聽說安老前輩早已離開人世,想不到竟
然是在如此情況下遇到他的傳人!﹂
年輕書生長劍指著姚傲雲胸口,冷冷的看著他並不回答。
姚傲雲知道這次再也沒有生存的機會了,他閉上雙眼,等待著年輕書生致命的一
劍!
可是過了一會,﹁劍魔﹂的長劍並沒有刺下。
姚傲雲睜開雙眼,祇見年輕書生提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那雙明亮的
眼睛卻看著樹林深處,竟然像是呆了,明亮的目光竟透著驚奇,也略
帶一點恐懼!
姚傲雲很想回頭看看發生甚麼事,可是在這性命交關的當兒,他卻不
敢回頭。
祇見那年輕書生一步步的緩緩後退,這時姚傲雲已聽到身後有輕輕的
腳步聲,走到他的身後便停下來,同時那年輕書生亦不再後退,站在
那裡看著來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姚傲雲聽得出那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他忍不住便回頭向後望去,也不
禁大吃一驚:﹁你:::你們:::﹂
姚傲雲身後赫然站著兩個黑衣人,白色的骷髏面具,額上眉心間一個
赤紅的火燄,正是﹁劍魔﹂的標記!
難道他們也是﹁劍魔﹂?
姚傲雲定睛再看清楚,兩個黑衣人都有點不一樣,其中一個身材健
碩,雙目精光四射。
另一個卻是較矮小,而且身材婀娜,面具後的目光卻清澈明亮,竟似是個女人!
那個女黑衣人忽然提起腿,在他太陽穴上輕輕的踢了一腳,他便暈了過去。
那年輕書生看著那黑衣人踢暈姚傲雲,並沒有阻止,但心下不禁狐
疑。
那健碩的黑衣人轉頭向那年輕書生道:﹁司馬公子,我等此來並
無惡意,祇是想請你除下面具,並連同匕首、長劍和安家的家傳劍譜
一併交還,我等感激不盡。﹂
語音有點蒼老,但語氣溫和有禮。
年輕書生吃了一驚,緩緩摘下面具,問道:﹁你們是誰?﹂
黑衣人道:﹁我等與公子去年所救之人,分屬同門。﹂
書生看了看手上面具,用手指著姚傲雲,問道:﹁我聽這人說,這面
具是﹃劍魔﹄之物,怎會是你同門之物?﹂
黑衣人猶豫了一會,另一個女黑衣人柔聲答道:﹁敝上禁止我等對外
談及我們組織的事,請公子見諒。公子去年所救的人,正是小女子的
家兄,家兄去年於洛陽行事時,不幸失手受了重傷,多蒙公子相
救。﹂說著微微欠身道謝。
書生忙拱手回禮,道:﹁在下祇是路過,看見令兄受傷而略施援手而
矣。可惜安少俠的刀傷太重,我還是救不了他。﹂
女黑衣人說:﹁家兄身後得公子做墳安葬,公子恩德小女子亦銘記在
心。況且公子既伸援手相救,這已是令人敬佩的俠義行為了。﹂
書生問:﹁你們怎知是我做的?﹂
男黑衣人答道:﹁當時在下與安兄弟本來相約在鄭州會合,但一等三
天,安兄弟仍未到達,因此在下便往洛陽趕去,路過那個小村
落,正好看見安兄弟的新墳,亦於鄭州城南十里亭,尋到公子之留書。﹂
書生再問:﹁但我並沒有留下任何我的線索?﹂
男黑衣人說道:﹁在下曾問過那個仵工,他將公子的容貌告之,而
在下因事前來揚州城時,也剛巧見過公子。﹂
書生覺得很奇怪:﹁但是,你們怎知我是司馬宏?﹂
兩個黑衣人對望了一眼,那男黑衣人道:﹁敝上於去年初,在城北一
個很偏僻山崖下,救了一個垂死的人,這個人姓列,是你家鏢局裡的
人,他對敝上說過公子的容貌。﹂
司馬宏叫道:﹁列天雄列鏢頭!﹂
男黑衣人點頭道:﹁列鏢頭說他是被人暗算,打下懸崖的。幸好
懸崖上生有一棵松樹,擋了他下墜之勢才能撿回一命,但雙腳已然折
斷,無法離開那懸崖,祇有在崖下生活,以撿拾樹下果實為食,竟然
一住四年!﹂
書生問:﹁他說他是被陸師爺打下懸崖的?﹂
黑衣人點頭說道:﹁是的。﹂
司馬宏沉默了一會,再問:﹁現在列鏢頭在哪裡?﹂
黑衣人道:﹁敝上已將列鏢頭安頓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不在揚
州。﹂
書生的眼盯視著男黑衣人:﹁你們來揚州是與此事有關?﹂
男黑衣人再一次沉默,那個女黑衣人接口說道:﹁敝上禁止我們對
外談及我們組織的事,請公子見諒,若時機到時,敝上自會對公子親
自詳細說明的。現在請公子先交還先兄之物,以便小女子回去覆
命。﹂
司馬宏道:﹁好,請兩位稍等。﹂說罷便轉身走入廟內,一會兒提
了一個包袱出來,說道:﹁安姑娘,這裡全都是令兄的遺物,祇缺了
一把匕首。﹂
女黑衣人收下包袱,微一欠身道謝:﹁多謝公子成全。﹂
司馬宏拱手向女黑衣人一揖,道:﹁令兄臨終時交託在下保管遺
物,在下見令兄之物可助在下復仇,加上報仇心切,因此未得姑娘同
意便私下學習﹃追風逐電劍﹄劍法,而且我擅自使用令兄之物,還
請姑娘恕罪,並向尊上說明,待在下大仇得報後,當親向姑娘及前輩
請罪。﹂
那男黑衣人接口道:﹁公子復仇心切,敝上及這位安姑娘都能理解,
但敝上請公子於行事前千萬要三思!至於公子擅學安家的劍法,安姑
娘卻是從未怪責過,亦可當作報答公子仗義之舉吧!﹂男黑衣人說罷
便即轉身,慢步向樹林走去,並抬起已然昏迷的姚傲雲,扛在肩上。
司馬宏見他們離開,忽然想起:﹁前輩,此人如何處置?﹂
那男黑衣人回首道:﹁此人不失為一條好漢,甚得揚州城的百姓愛
戴,殺是不能殺的,但如將他釋放恐怕有礙我等行事,對公子的安全
亦有所礙。此事甚是難決,祇有將他交回敝上處理。﹂那男黑衣人目
光森然,向司馬宏道:﹁司馬公子報仇之事也請暫且擱置一時,待在
下等之事情辦妥後再作計較罷!﹂
女黑衣人接口道:﹁我們正在查探﹃三英鏢局﹄的一些勾當,這些事
可能與公子的大仇有關。公子行刺﹃千手太歲﹄陸柏及跟蹤﹃三英鏢
局﹄人物已經打草驚蛇,令他們有所疑忌了。﹂見司馬宏臉有歉意,
女黑衣人柔聲安慰道:﹁我們理解公子急於報仇的心情,所以從未怪
責公子。敝上言道,公子所殺的祇是些嘍囉小丑而已,幕後的主謀人
才是可惡該殺啊!﹂
司馬宏祇聽得慚愧不已,垂下頭不敢答話。
那男黑衣人緩緩說道:
﹁幸而那幕後人雖然有所警覺,卻仍然未知我們已盯上他們,事情
還沒有被弄糟,不過敝上希望公子能多忍耐數月,此事將會水落石
出。﹂頓了一下,繼續道:﹁敝上想請公子暫時住在城裡的客棧,以
便敝上日後與公子相見,商談公子復仇大事。﹂
司馬宏拱手一揖,道:﹁在下僅遵前輩吩咐。﹂
兩個黑衣人拱手告別,帶著姚傲雲離開破廟。
司馬宏目送兩人離去,心下茫然,想起了五年前的遭遇:::
※ ※ ※
五年前司馬宏在黃河渡上被﹁黃河三鬼﹂暗算,中了一箭而翻倒在河
水中,所保鏢貨、同行的鏢師江嘯天、江嘯海兄弟和洪文泰都被急流
沖走,不知所蹤。
司馬宏幸好被沖到河中心一處積泥小丘,剛巧有一
艘漁船經過將他撈起,免得被淹死在河裡。
養了十幾天的傷後,便找到劫鏢的﹁黃河三鬼﹂算帳,﹁黃河三鬼﹂
在水上的功夫雖然利害,但在陸上可不及﹁長風鏢局﹂少鏢頭。司馬
宏祇長劍一揮,便令﹁黃河三鬼﹂變成了真鬼。
大鬼在求情時說是受鏢局裡理帳的陸師爺吩咐,將他翻在黃河上的。
得悉指使的兇手是陸柏後,他馬上趕回鏢局要陸師爺好看。
但當他趕回揚州時,﹁長風鏢局﹂早已被火燒成白地,生還下來的
祇剩下陸師爺,和那個列天雄列鏢頭。
司馬宏悲痛了好幾天,便想到報仇的事!
司馬宏藏身監視多日,看見列天雄雖然轉投﹁三英鏢局﹂當鏢
頭,但整日垂頭喪氣,司馬宏相信滅門的事與他無關。而那個陸師爺
更是無任何可疑之處,他祇是整天遊手好閒的喝酒、逛街而已。若不是
那﹁黃河三鬼﹂早說出真相,他真不敢相信陸師爺會是那個主使人。
某天傍晚,正當司馬宏準備去刺殺陸師爺,並質問他的陰謀時,卻見
陸師爺帶了列天雄,走到城北的一個偏僻懸崖邊說話。
司馬宏還以為他看錯了列天雄,卻不料陸師爺忽然一掌將列天雄打傷,並將他推
下那懸崖去。
司馬宏驚得呆了:::
肥胖胖、文質彬彬的陸師爺竟然會武功,而且掌力驚人!
看來陸師爺的武藝比自己要高,這是始料不及的,也幸而沒有貿然出手,否則倒
在崖下的會多加一人,就是司馬宏他自己!
此後數天,司馬宏都很小心地監視陸師爺,要看看他究竟有甚麼同
黨、有甚麼陰謀?
直到那天,司馬宏看見陸師爺向兩個﹁三英鏢局﹂的鏢師鬼鬼祟祟的
說了一陣子話,兩人點頭離開。
當晚兩個鏢師裝扮成刺客,在兩個公差前
假意刺殺陸師爺未遂,被公差救了一命的陸師爺,混進了知府大人府上當帳
房師爺。
司馬宏自忖憑他現時武功是無法殺得了陸柏,因此祇好忍耐下去,等
待機會,反正已知此事必與﹁三英鏢局﹂有關,也不怕他們逃得了。
如此一等三年,陸柏竟不再與﹁三英鏢局﹂的人聯絡,司馬宏卻已等
得不耐煩了。
去年,司馬宏跟蹤﹁三英鏢局﹂兩個鏢頭押鏢,遠赴山西大同府,原
意是在道上可以劫了他們的鏢作報復,卻見押鏢的三鏢頭﹁神拳鐵
鷹﹂樂斌武功確也高明,比陸柏更高得多,曾經有一幫馬匪想劫鏢,
卻被樂斌打得落荒而逃,所以司馬宏沿途都不敢落手,一直跟隨他
們到達大同府仍然沒有機會下手。
劫鏢不成,祇好徐徐南下,沿途遊山玩水。
這天南下過了晉城,準備沿太行山轉往洛陽走走,經過一處小鄉村,
忽然聽到路旁樹後傳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司馬宏走到樹後察看,發現一
個受了重傷、帶著白色骷髏面具的黑衣人倒臥在地。
那時,雖然他曾聽人說過那﹁劍魔﹂的故事,但他不知道這面具便是﹁劍
魔﹂的標記,事實上司馬宏對江湖人物認識並不多!
他不知此人是好是
壞,祇見那幅怕人的面具,他已不想理會這閒事,而且他自己的煩惱已自
顧不了。可是見黑衣人重傷垂危,也不能棄之不顧而去啊!
正不知如何處理間,忽聽遠處傳來急驟的腳步聲,一群家僕模樣的大
漢,急步走來,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樹後的黑衣人。
領頭的大漢二話不
說,向黑衣人重重的踢了一腳,把那黑衣人踢得飛出老遠,摔在地上。
那黑衣人本已受傷極重,這一來更吐得滿地是血,其中一個惡僕看見
司馬宏站在一旁,竟惡狠狠的喝問:﹁喂!小子,你認得他嗎?快跟
我回去問話!﹂
說完竟衝上來拉司馬宏的衣襟。
司馬宏當然不會跟他回去,他祇拔出長劍揮了一揮,便將這個惡僕的
左臂削了下來。
其他的家僕見司馬宏傷了同伴,更是惡形惡相的齊湧
向司馬宏,揮拳要打,有的更拔出腰間長刀。
司馬宏武功雖祇能算是三四流,但要對付這些家僕已是綽綽有餘,而且他亦惱怒
這些人不問清楚便動手欺人,所以司馬宏已決定先將黑衣人救下來,待查出黑衣
人果真犯事後,再將他送至府衙去。
司馬宏才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已將一眾家僕打得躺在地上,再也
不敢惡形惡相了。
這時,黑衣人微弱的聲音響起:﹁少俠:::﹂
司馬宏走上前扶起黑衣人,問道:﹁兄台,你怎麼了?﹂
黑衣人說話雖然很弱,卻很急:﹁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但強手將至:::
你:::不用管我,請你盡快離開,否:::否則便來不及走了,少俠可能有
性命危險:::快!快走!﹂
司馬宏笑道:﹁救人怎能不救到底呢?﹂偷偷看了看那些家僕一眼,
笑道:﹁兄弟在洛陽有個朋友,醫術很是不錯,待我送你去養好身上
的傷再說吧。﹂
也不等黑衣人答應,把黑衣人扛在肩上,西向洛陽奔去。待得轉到村口,司馬宏
馬上折向南方走了十多里路,再轉向東南方急走十多里路,到了一個村落旁才停
下來,將黑衣人擱在一株大樹下。
黑衣人讚道:﹁少俠:::好:::好聰明:::的計策!﹂說完﹁哇﹂的一
聲吐了一大口鮮血。
司馬宏眉頭皺起,檢查黑衣人的傷勢,祇見黑衣人背心挨了一記重
掌,而前胸所中的一刀深可見骨,看樣子已難活命!
司馬宏不禁眉頭鎖得更深,竟不知怎樣回答。
黑衣人吃力的揭起骷髏面具,露出英挺但已轉蒼白的面孔,原來是個
二十餘歲的青年漢子。
黑衣人也知難以活命,所以吃力的從身上解下
一個鏢袋,並從衣襟裡掏出一個絲絹包裹說道:﹁請:::請兄台為在
下:::送:::送這些物事連同在下的:::長劍:::面具,到鄭州城南十:::十里
亭,那裡有在下同伴相候,亦請:::告之在下:::﹂想是傷口甚痛,所以
﹁哼﹂了一聲便停了說話。
司馬宏看了看這些物事,見鏢袋裡裝的是四柄骷髏匕首和一本用絹布包裹
著的書冊,隨口問道:﹁若你的同伴不在那裡呢?﹂
黑衣人道:﹁請:::兄台將物事放於亭頂的:::的橫樑上。﹂
司馬宏看著黑衣人漸失去光彩的眼,點頭道:﹁好,在下答應了,但
兄台貴姓?﹂
黑衣人虛弱的道:﹁多:::多謝!我:::我姓:::安:::﹂黑衣人頭一側,再
也不能說話了。
司馬宏望著黑衣人屍身,嘆了口氣,便拾起黑衣人所托待送的物事、
面具和長劍,包作一個包裹,再肩負黑衣人屍身,往村後山坡走去。
司馬宏在山坡陰暗處先為黑衣人換上書生服飾,藏好了劍器後,
負著黑衣人的屍身走到村裡,佯稱遇到山賊而兄長被殺,請求代尋仵
工下葬,待得諸事辦妥,已是第四天下午了。
司馬宏在山坡取回長劍及黑衣人之物事,趕往鄭州。
不一日來到了鄭州城南的十里亭。
十里亭地處極為偏僻,司馬宏不見有人在等候,他祇有留了下來,等了五天,仍
不見黑衣人的同伴出現,也不見有其他過路的人。
到了第六天,司馬宏想道:﹁我還是回揚州,想辦法報仇去吧。﹂想到報仇,便
想起了黑衣人的骷髏裝扮實在很好,不妨學他一學。
司馬宏不自禁從包裹裡掏出了黑
衣人的面具匕首來把玩,實在喜歡極了,再解開那絲絹包裹的小書
冊,見書上赫然寫著﹁追風逐電劍劍譜﹂!
司馬宏愕了一會,不禁狂喜,喃喃的道:﹁這豈不是上天要助我復仇嗎?﹂
他決定﹁借用﹂這些物事,便匆匆的寫下一張紙條:﹁令友於洛
陽失手而斃,業已葬於晉南一村莊之內,令友所遺物事暫借為用,事
後當即盡快歸還。﹂留下字條後,司馬宏馬上趕回揚州城,藏身城西
小廟並苦練冊上劍術,一年後劍術已是進步不少,即開始報仇的行
動。
但他這時卻祇能再次等待,司馬宏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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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第二章 霍綾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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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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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宏在揚州城南遠離,大街近﹁仙鶴寺﹂的一家的小客棧,住了差不多
半個月了,城裡好像沒發生甚麼事似的,也沒聽見姚傲雲失蹤的消
息,黑衣人亦沒有再找他。
他心中感到狐疑,卻因為害怕﹁三英鏢
局﹂及公門的人對他起疑,白天他都躲在小客棧裡,到了黃昏才會
溜出去透透氣,因此並不能聽見揚州城內的任何消息。
這天下午,司馬宏決定白天出去看一下,他自信這些年來他的臉孔已
然改變不少,城裡的人應該不會認得他,而且自鏢局被殲後,他也沒有
甚麼朋友親戚留在揚州城。
司馬宏信步走到長街,就在怡紅院對面,不遠處的酒家﹁太白居﹂的二
樓憑欄處,找了一張檯坐了下來,這張檯正是那天姚傲雲選坐的那
張,因為這張檯可俯視整條長街的行人。
司馬宏點了兩道小菜及
半斤酒,在欄邊就這樣悠閒地淺酌了兩個時辰。在街上雖然看不到甚麼
特別的事情,但司馬宏覺得這樣總比呆在客棧裡愉快舒適得多,
因此他決定,以後每天都來這裡消磨一兩個時辰。
到了第三天,﹁太白居﹂的店小二已然認得這位﹁佳客﹂了,要不是
司馬宏每在結帳時都給他幾個小錢作小費,他也懶得去招呼這個酒量
食量花費不多,卻長時間佔了位子的客人。
第五天,司馬宏如常的走上﹁太白居﹂二樓的那張檯喝酒,不知
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太白居﹂裡的客人漸漸離去的時候,他亦
準備結帳離去。
司馬宏喝的酒不多,因為他本來就不善多喝,喝酒對他來說,祇是消
磨時間而已。司馬宏舉起酒杯,想起了兩位黑衣人的說話:﹁事情將
會水落石出:::﹂可是,這一等已將近一個月了,黑衣人卻似乎從人間蒸
發般毫無音訊,他又該等待到何時呢?
黑衣人對他似乎知得很多,但他對黑衣人卻一無所知。
他為甚麼要如此信任他們呢?
司馬宏決定再多等三天,如果黑衣人再沒有消息的話,他便自己進行
他的報仇行動,多加留神﹁三英鏢局﹂的人,並暗地裡跟蹤,伺機
查察復仇。想到這裡,一口將酒喝光,正準備招手呼喚小二結帳,樓
梯卻傳來一陣緩慢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人走上﹁太白居﹂的二樓
來。
司馬宏看見這人,不禁大吃一驚,上樓來的人竟然是姚傲雲!
司馬宏的心一沉,心想自己雖不怕他,卻會因此添了麻煩。
當他正盤算著如何對付姚傲雲的時候,姚傲雲卻祇看了他一眼後,便往
憑欄處的另一張檯走去,叫小二要了兩斤烈酒,就靜靜的坐著,沉著臉喝
起悶酒來。
他竟像是從未見過司馬宏似的!
司馬宏更像是丈八金剛一般,摸不著頭腦。
難道黑衣人用甚麼方法令他不認得自己?或者姚傲雲患上
了離魂或是失憶之類的病?但姚傲雲看來卻是精神奕奕的。
司馬宏決定留下來,看看姚傲雲究竟在弄甚麼把戲。
他少有地多喝了半斤酒。
姚傲雲俯看長街,很快便喝光了檯上的兩斤烈酒,叫小二再多取
兩斤,但這兩斤酒很快地也被喝光了。
姚傲雲酒雖然喝得多,但卻祇
是沉著面不發一言,也不向二樓的其他酒客多看一眼。
姚傲雲喝完了酒,似乎在考慮是否再多喝的時候,看見一個捕快在長
街﹁太白樓﹂下走過,忽然停步並且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向城南方向
快步跑去,卻沒看姚傲雲一眼。
姚傲雲從腰間掏出一塊銀子,丟在檯上後便走下樓去,跟著捕快的方向徐徐走去。
司馬宏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不禁大疑,心想反正黑衣人沒跟他聯
絡見面,也許他們的事情已經被人識破,也許他們並沒查到甚麼,他
便必須靠自己去報仇了。
司馬宏考慮了一會,也自腰間掏出了碎銀,丟在檯上,便匆匆地
跟著姚傲雲走下樓去。
祇見姚傲雲走過長街,到了盡頭後轉向城南的大街走去。
司馬宏朝城南大街跟去,走到街口時停下腳步,藏身牆角,探頭向城南望去。他
知道城南大街很長,姚傲雲應該還未走出大街,他可以跟得上他的。
可是當他探頭再看時,卻不見了姚傲雲的影蹤。
司馬宏大急,大步從街角轉向城南跑去,可是,當他走不出幾
步,迎面急步走來了一個身材極為魁梧的大漢,剛巧擋住了他的去路,
司馬宏忙閃在一旁,才避過了不與那大漢碰個正著。
司馬宏看這大漢竟比他高了最少兩個頭,鐵塔般的身型竟比司馬宏的
身軀寬一倍,若兩個人碰在一起,縱是身有武功的司馬宏也沒有把握
倒下的一定不是他!
司馬宏細看這個大漢,祇見他斗大的頭顱,黑黑的臉上鬈髯叢生,正咧著大嘴在
笑,卻是個崑崙奴。
司馬宏不認得他是﹁怡紅院﹂夏侯老闆的僕役,但經崑崙奴這一
擋,司馬宏更無法跟上姚傲雲了。
他也不怪那崑崙奴阻了他的路,其
實他也沒有留意到那崑崙奴正走在前面,幸而並未真的碰著,否則
不論誰跌倒受傷都會驚動別人,那時可能更麻煩的。
司馬宏也向那崑崙奴笑了笑,便轉身往城南慢慢走去。
※ ※ ※
當司馬宏走到了城南的古運河前,已是酉末時辰的日落黃昏。緩緩流
過的河水,就像此刻司馬宏的心情,表面上是平靜,但內裡卻亂濁不
堪。司馬宏徐步沿河向東走了一會,到了一個大宅前停了下來。
大宅孤獨地悄立在這僻靜小街的一角,四下靜悄悄的,住在鄰近的小
屋亦顯得靜悄悄的。
看大宅牆高門闊,四合院的建築宏偉豪華,佔地
頗廣,但是偌大的一座大院已然破落不堪,大門前一對石獅子亦已
倒在兩旁,門上牌匾已被火燒成一大塊的木炭,字跡已是模糊難辨。
司馬宏卻知牌匾上原是寫著﹁長風鏢局﹂四個金漆大字。
這裡曾經風光繁榮,亦曾是個人材輩出,叱吒一時、極受揚州城官商
及江湖黑白兩道敬佩的地方。
也是司馬宏小時候在這裡學武讀書、
生活了二十個年頭的地方。可是自從這座大院被焚毀後,附近的百姓
都很害怕被牽連,而且這座大宅經常傳出鬧鬼,舊日的鄰居早已搬
得老遠。
司馬宏亡命天涯五年,縱然曾回揚州也從未回過這裡。
因為他怕:::
他怕兇手仍守候著,自己的武藝祇屬二三流而已,他要留著性命報仇。
他也怕要面對父母師友葬身火海的地方,他不想這種傷
感令他軟弱,影響他報仇的計劃。
這次劫後重臨,看著虛掩破落的大門,門後滿地的頹垣敗瓦,司
馬宏無限唏噓傷感,也有著滿腔復仇的怒火。
司馬宏穿門而進,走過從前
居處,走過常常玩耍的園林,回思從前幸福的生活、嚴父慈母、鏢局
裡各個愛護自己的鏢師、趟子手:::
夜色更濃,深秋的夜風更冷,司馬宏就坐在這後院已然塌下的小涼
亭,回思緬懷過去歡樂的光陰,直到遠處一聲雞鳴,東方已然大白。
司馬宏雖然不願,但他知道他要離開了,他可不想在大白天裡,讓
其他人見到他從這裡走出去。
他暗暗祝禱,祈望父母及受害的眾人在天保祐大仇能報,再重振他家
﹁長風鏢局﹂的威名。
司馬宏悄悄走到大門後向外望去,不見任何來往的行人,便閃身走出
大院,向﹁仙鶴寺﹂方向走去,打算小睡一會後再到﹁太白居﹂喝酒
等消息。
﹁仙鶴寺﹂在揚州城裡的東南角,雖然香火不少,其實是間小寺,不
能跟﹁重寧寺﹂、﹁天寧寺﹂及﹁寶輪寺﹂等相比。司馬宏選這附
近的小客棧住下來,也是因為這裡平時的人比較少。
可是,今天大清早的﹁仙鶴寺﹂已有不少人圍在寺前,人頭湧湧
的甚是熱鬧。
司馬宏好奇的擠進人群看個究竟,原來是個走江湖賣藝團伙正在演
武,一個年輕的少年正在揮舞長槍,耍的正是江湖賣藝者最常表演,
也是江湖中最平常普通的﹁楊家槍法﹂。
一個五十餘歲的短髯老者在旁微笑著喝采,大聲叫喊:﹁喂喂喂!小
伙子要加一把勁,讓各位老爺太太、公子姑娘們看得開開心心的
啊!﹂老者身後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在整理衣裙。
但見那少年舞動長槍,動作竟也頗為靈敏,衹是腳步在招式進退間稍
為不夠穩固,想是少年的功力尚淺。
老人拱手向旁觀的人笑著說:﹁裘老漢一家三口自山東老家南下尋親
不果,回鄉途上路過貴地,祇因盤纏用盡,不得已才向各位獻醜,耍
一耍孩子們在家健身時的玩意兒,為的祇是想博得各位一笑,打賞幾
個小錢用作上路費而已。﹂老人頓了一頓,繼續笑道:﹁小孩子玩意
兒在各位會家子眼裡固然不值一晒,但若各位認為小孩子耍得還算好
看,請各位多賞數錢。﹂
裘老漢說罷,正好少年也舞完整套槍法收
式,祇見少年收式肅立,左手前揚並微弓著上身。
圍觀眾人齊聲喝采,有的更向少年鼓掌稱讚。
裘老漢提著一個小瓦罐,向觀看的人群輪著求錢,祇見觀眾倒也慷
慨,叮叮咚咚之聲下,賞錢已裝滿小罐,司馬宏亦拋了一小塊碎銀給
裘老漢。
裘老漢見眾人慷慨,不禁大喜,朗聲答謝道:﹁多謝各位打賞,令老
漢一家能有盤纏上路。為了答謝各位厚賜,就讓裘老漢小女兒再為各
位耍一套繩鏢如何?﹂眾人大聲喝采,少女便從裘老漢身後緩步走了
出來,紅著臉向眾人微一襝身。
裘老漢大聲笑道:﹁小姑娘用心點玩玩這小藝兒吧!﹂少女再向觀眾微
一欠身,便從腰間解下一條繩鏢舞動起來。
這少女看來衹有十五
六歲年紀,纖細的身形才剛成長,略瘦臉容雖然不算很美,亦是五官
端正,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祇是面容有點兒微黑,也有點憔悴。
走江湖賣藝的人可難敵風霜流離之苦。
祇見少女腳步輕盈,繩鏢揮舞矯捷,卻也不算是上乘武功。
司馬宏看了一會,見沒有甚麼特別處,便轉身擠出人群,欲回去小客
棧休息。走不了幾步,忽聽人群發出一聲驚呼,並且傳出一陣竊竊細
語。
裘老漢那原本爽朗豪邁的聲音,這時卻是有點驚惶,祇聽他
說:﹁大:::大爺:::這:::這是為甚麼?﹂
司馬宏回頭一看,本來圍觀賣藝的人群四面散開,讓出一片空地來,
一個像是有錢少爺模樣的青年,笑嘻嘻的站在裘老漢身前色迷迷
的打量著那少女,另外兩個大漢在那少女旁邊叉腰而立,其中一人卻
用腳踏著少女繩鏢的一端。
少女紅著臉,雙手緊握繩鏢的另一端,一雙大眼嬌怯怯的望著父親,
而那少年則提著長槍,怒目凝視那兩個大漢。
司馬宏看見那個有錢少爺,但覺臉面有些印象,卻一時想不起曾在那
裡見過他。
祇見裘老漢不斷躬身向那少爺打揖。
那少爺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錠,看來足有二兩重,他將那金錠拋向裘老
漢,雙眼卻是色迷迷的盯著少女,笑嘻嘻的對裘老漢說道:﹁老頭
兒,這金子送了給你如何?﹂當時金價很貴,這金錠足可兌成五十多
兩白銀,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那少爺雖然沒有說明白為甚麼會給他金子,但聽見他如此說話,裘老
漢已知他的目的,連忙將金錠雙手奉還給那少爺,並哈腰躬身徬徨徨
的道:﹁少爺請收回金子,老漢不敢收受如此厚賜。﹂
那少爺仍是笑吟吟的望著裘老漢,低聲說:﹁老頭兒,你一路賣武籌
錢回鄉,所得那麼少,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回到你山東的老家去啊?
本少爺一向樂善好施,這一點錢算得甚麼?你盡管拿去吧,今天下午
便可馬上帶著你那兒子上路去,這小姑娘嘛,就跟本少爺回去做我的
小媳婦兒吧,也免了她流落江湖之苦,在富貴之家享享福。﹂言下之
意竟是公然要強買那賣武少女!
那裘老漢臉色一變,也想不到此人如此無恥蠻橫,如此大膽,裘老漢
沉聲說道:﹁老漢不能受此重金,請少爺收回吧。﹂
那少爺還未答話,那踏著少女繩鏢、身型較高的隨從已然暴喝一聲,
叫道:﹁豈有此理,難得我家樂少爺看上你這個低下女兒,你這老頭
兒別再不識抬舉,否則便給你好看!﹂
司馬宏聽他這麼一喝,馬上想起了此人,他是﹁三英鏢局﹂三鏢頭
﹁鐵拳神鷹﹂樂斌的獨生兒子樂無忌,去年跟蹤﹁三英鏢局﹂的鏢時
曾經見過他。
樂無忌笑著說:﹁別對裘老爺子大聲嚷嚷的,沒半點禮貌。﹂
見裘老
漢仍捧著那錠金子,惶惶然等著他取回,但他笑吟吟的並不伸手取
回,衹輕描淡寫的說:﹁金子你已收下,若你要退回給我,那你得要
賠償!最少你那女兒要陪本少爺喝兩三晚花酒!﹂
此語一出,眾人不禁嘩然,想不到此人竟如此無恥!若不是眾百姓早
知此人在揚州城內外橫行霸道慣了,連官府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早
就出聲喝罵了。
那裘老漢一家聽罷,都不禁勃然變色,少女連忙放下手上的繩鏢,躲
在父親身後,眼淚已然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那舞槍少年暴喝一聲,吼道:﹁無恥!﹂提槍一躍而前,挺槍向樂無忌胸口刺去
。
少年舞槍表演時,雖是技藝平凡,但這時情急拼命,長槍的招式竟也顯出威力,迅如
電閃。
樂無忌仍笑著看刺來的長槍,一動也不動,但他那兩個隨從卻縱身躍
前,一個舉腳踢向刺出的長槍,另一個則揮拳向少年背心擊去。
少年雖曾習武,但所習者皆是平常之極的武功而已,又怎及得上名聞江南的
﹁三英鏢局﹂的鏢師們。
祇見少年長槍被踢得脫手橫飛,掉在地上,
背心卻被另一個大漢打中,﹁哇﹂的一大口鮮血吐滿一地,而踢槍的
大漢順手將少年一推,少年便往地上摜去,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少女及裘老漢大吃一驚,少女驚叫一聲:﹁哥哥!﹂便與裘老漢一起
趨前欲察看少年傷勢,但樂無忌一把抓住了少女手臂,少女被樂無
忌強行拉住,祇叫了一聲:﹁爹爹!﹂
裘老漢剛走出兩步,見女兒被樂無忌拉住,急得回頭向樂無忌胸口打
了一拳。這一拳尚未打著樂無忌,拳頭已被樂無忌舉手握著,祇聽
見一陣的﹁喀勒﹂聲響,裘老漢的右拳已被握得粉碎。
裘老漢慘叫一
聲,痛得臉色轉成鐵青,﹁砰﹂的一聲,左手拿著裝錢的瓦罐摔在地
上,小錢連同那錠金子散得一地。
樂無忌放掉裘老漢的手,便拉著少女往前行,兩個隨從亦在哈哈大笑聲中跟
著樂無忌走去,留下痛得臉色鐵青的裘老漢,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
少年。
眾人見他們行兇發蠻,竟沒有一人敢出聲,唯有怒目看著他們施施然走開。
事發在轉瞬之間,司馬宏還未決定是否插手的時候,少年及老漢都已
被打傷,來不及救助。
司馬宏雖然痛恨樂無忌等人無恥,亦懷疑他
們﹁三英鏢局﹂與自己大仇有關,但為怕再打草驚蛇,他祇有在旁瞧
著樂無忌,看清楚情況再打算,因為他實在不想因此小事而影響他
復仇大計。
那少女哭得死去活來,不停呼喚:﹁爹爹、哥哥!﹂卻被樂無忌的兩
個隨從強拖著離去。
一個旁觀的老者低聲嘆道:﹁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強搶良家婦女,王
法何在啊?﹂
忽然聽到﹁白鶴寺﹂門前一個女子聲音厲聲叱道:﹁光天化日之下竟
如此強搶女子,沒有王法的嗎?﹂
司馬宏與眾人回頭一看,一個年約二十歲,身穿錦繡勁裝,背上斜插
長劍的少女叉腰而立。少女鵝蛋臉型,妙目圓睜,雖然在盛怒之中,
仍掩不住少女的嬌艷。
樂無忌也回頭一望,卻被這少女的美艷吸引住,竟然呆了。
少女伸手指住樂無忌,怒叱道:﹁快放了這小姑娘!﹂
樂無忌笑嘻嘻的道:﹁姑娘吩咐,在下一定遵命。﹂說罷向隨從打了
個手勢,那兩人放手讓那賣武少女奔回受傷的老父身旁,那少年亦已
被老漢救醒了,三人就蹲在那裡看著。
樂無忌色迷迷的打量美貌少女,說道:﹁姑娘要在下放了那個小姑
娘,在下已經放了,可是姑娘你用甚麼補償給在下呢?﹂說罷慢慢走到
美貌少女跟前,竟伸手向少女臉上摸去,說道:﹁姑娘要賠還給我
啊!﹂
那少女豈能讓樂無忌如此無禮,忽然以極快手法﹁啪﹂的一聲,打了樂無
忌一個耳光,然後向旁邊躍了開去,走到那裘老漢一家身前,低聲向
裘老漢說道:﹁快點拾起地上的金子,馬上離開揚州城,要到了別處
才可找大夫療傷,千萬別留在這裡,我的武功不及他,顧不了你們
的,快走!﹂
老漢低聲道謝,與少女一起挽起受傷頗重的少年。
少女說完便向樂無忌慢慢走去,樂無忌用手撫著被少女打了一下的臉
面發呆,他想不到少女竟然甚麼也不說,動手便打,否則憑他的武功,那少女
休想沾到他的臉。可是他並不發怒,他從那少女一蹤一躍間,
已看出少女武功雖然不弱,卻也頗不及自己,而且這女子如此美貌,
也實在令他色心大動不已。
那少女柳眉倒豎,杏目圓睜,瞪視著樂無忌,冷冷的道:﹁你憑甚麼
在這裡橫行無忌?難道揚州城沒有王法嗎?﹂
樂無忌輕笑說道:﹁揚州城裡的知府老爺也要給我爹爹三分面子,你
又憑甚麼管我的事呀?你得罪了我沒甚麼好處的。﹂
那少女冷冷的道:﹁你爹爹是誰?要得罪我也得罪了,要管我也管
了,你能對我怎樣?﹂
少女斜眼看到老漢一家在部分百姓掩護協助
下,悄悄的往南城門方向走去,她也放下了心,伺機便要想辦法離
開。
祇見樂無忌色迷迷的瞇著眼打量著少女,竟然口出無恥之言:﹁姑娘
若讓我香一下你的粉臉,我便告訴你我爹爹是誰,也不再追究你打我
的一記耳光。但姑娘要我放了那個鄉下女子,你要陪我喝酒玩樂當作
賠償啊!﹂
那少女一聽,怒極反笑:﹁好啊,就讓我先請你喝一杯:::罰酒!﹂說
罷﹁鏘﹂的一聲以快手法抽出長劍,劈面就向樂無忌右胸刺去。
樂無
忌這次有了提防,長劍當然刺他不到,祇見他側身避過刺來長劍,
伸出右手就往少女長劍劍身彈去,同時提起了腿向少女腰間踢去。
少女一驚,忙抽身向後躍去,避開了樂無忌的這一招,想不到這個潑
皮無恥的樂無忌技藝如此高明,她心想這次抱不平強出頭竟會遇到高手,
祇怕麻煩極了。
司馬宏看了兩人交手,自忖勉強可以鬥贏樂無忌,但可要鬥上好一會
兒,而且也沒有太大把握,若同時對付那兩個鏢師,就肯定不是對
手。
再看那少女劍術很是精妙,似是出自名門,但招式間顯然稚嫩得
很,不純熟也不夠狠,與樂無忌是差了很多。
樂無忌當然看出了那少女的弱點,便支開兩個隨從,叫他們守
著去路,不讓那少女逃走。
兩人鬥不了一會,那少女已顯得有點狼狽,祇
怕再過不了幾招就會被樂無忌擒下,要不是樂無忌怕傷了那少女,早
在第四招上便可打了她胸腹一掌了。
司馬宏心中盤算,要如何將那少女從樂無忌手裡救下來,又不會被對方識
破他的身分,更要在最快的情況下逃走。
看看觀戰眾人,都聚精會神的看那少女與樂無忌相鬥,司馬宏心中一
動,悄悄走到那個守住去路、剛才踏著賣藝少女繩鏢的高個子隨從身
後站定,冷不防伸左手按著他的嘴巴,右手便在他背心穴道連點,那
隨從哼也未哼一聲便躺在地上。
司馬宏見未驚動其他人,便悄悄的拔出長劍,刺入了那隨從的心窩,
那隨從就此一命嗚呼。
司馬宏輕輕放下屍身,從懷裡掏出一塊黑巾
包裹著臉面,再悄悄掩到另一個隨從身後,用剛才的方法再殺了那人,
這次卻抱住了那人屍身。
這時那少女漸感不支,敗象初現,正在苦苦支撐,已是滿頭大汗,
而樂無忌笑吟吟的仍是空手游鬥,還不時出言調戲,那少女祇咬牙默
然接招,不敢理會樂無忌的無恥淫語。
司馬宏見不能再拖下去,猛然大喝一聲:﹁淫賊,看招!﹂奮起大
力,將手中屍身向樂無忌擲去,自己亦縱身躍出,隨著飛屍向樂無忌
肚腹一劍刺去。
樂無忌正準備向那少女出手,想將她點倒,忽然聽到這聲暴喝,跟著
一個人影急飛而至,來勢凶猛,不禁大吃一驚,本能的伸出雙掌擊
去,﹁蓬﹂的一聲,那﹁人﹂被他雙掌打得飛了開去。
樂無忌忽覺肚腹一痛,司馬宏的長劍已然透腹而過。
樂無忌呆看著刺入自己肚腹的長劍,再徐徐抬頭看著面前握劍的幪面
人,雙拳緊緊地握得﹁辟啪﹂作響,面露痛楚之色,恨聲問道: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殺我?﹂
那少女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駭得呆了,握劍望著司馬宏。
司馬宏知道,出了命案便需速離此地,所以他祇是壓低聲音說道:
﹁無恥之輩,人皆可殺!﹂
樂無忌狂吼一聲,向司馬宏衝去,卻忘了劍仍刺在身上,但覺肚腹一
陣更劇烈的刺痛傳來,劍刺得更深了。
司馬宏冷冷看著臉色漸漸發白的樂無忌,不禁再次燃起了復仇的快
意,他提起腿,一腳將受了重傷的樂無忌踢開,揮劍將血灑在地
上,再也不看摔在地上的樂無忌一眼,朝城西急奔而去。
那少女猶豫了一下,亦挽劍追了下去,留下正在發呆的眾人。
※ ※ ※
司馬宏殺了樂無忌後,心中狂喜,解下面巾朝著舊日藏身的小廟奔
去,心想總算殺了個仇人,而且也為揚州城除去一個禍害。
當司馬宏穿過城西大門時,已然發現那少女跟在身後,他不在乎她
的跟蹤,也不怕大清早街上稀少行人的側目,祇加快腳步展開輕功狂奔
來擺脫那少女,但那少女的輕身功夫倒也不弱,仍是遠遠的跟了下
來,轉瞬間已到了密林外。
司馬宏不想那少女看到他的真面目,因此他祇好再取出面巾,幪著臉
面背向來路而立。不一會那少女亦已奔至,粉白美麗的臉龐因急奔而
變微紅,更顯出少女的嬌艷俏麗。
那少女微喘著氣,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司馬宏徐徐轉身,瞪目看著那少女,沉聲冷漠的問:﹁你跟著我幹甚
麼?﹂其實司馬宏並非敵視那少女,相反的他對這少女的美貌和俠義
心腸頗有好感,不過想到自己大仇未報,前途未卜且危險重重,不想
多結朋友,以免成為他的負累,或會連累朋友而已。
少女一雙清澈帶笑意的妙目,望著司馬宏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微一襝
身輕聲說道:﹁我祇是來多謝公子剛才相救之恩而已。﹂
司馬宏連忙讓在一旁,不受她的禮敬,仍是冷漠地道:﹁我殺樂無忌
並不是因為要救你!﹂
少女妙目一直盯著司馬宏雙眼,似要看穿他的心事:﹁啊?那個無賴
原來叫樂無忌嗎?那公子您高姓大名啊?反正您殺他時還是救了我,
我也須向您道謝的,對嗎?﹂
司馬宏沉默了一會,仍沉著聲道:﹁我是個無名小子,賤名不敢告予
姑娘:::﹂頓了一會,向那少女道:﹁我所殺的人是﹃三英鏢局﹄三鏢
頭之子,姑娘莫要對人提及曾與樂無忌相鬥之事,以免招禍。尚幸此
人平日經常惹事,甚為揚州城百姓所厭,我想眾百姓應當不會向﹃三英
鏢局﹄告密的。﹂
那少女初聽那惡少爺竟是﹁三英鏢局﹂的少鏢頭時,臉色微微一變,但
繼而聽司馬宏仍關心自己的安危,馬上便回復笑臉,柔聲說道:
﹁﹃三英鏢局﹄算得了甚麼,難道他們就可以橫行霸道的強搶良家婦
女嗎?官府難道不會管的嗎?﹂
司馬宏見少女這般說,想是她生於官宦之家,並不暸解民間的情況,
也不想與她爭辯,轉身便往密林中走去,那少女見司馬宏轉身而去,
也跟著走向密林。
司馬宏聽得那少女仍跟來,回身厲聲道:﹁請姑娘
莫再跟著在下,否則在下就要無禮了!﹂
那知那少女仍是笑吟吟的道:﹁您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您並不是個
很凶惡的人,況且我祇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高姓大名,日後若有機會
可報大恩而已,你也不用向我發惡喔!﹂
司馬宏瞪視那少女的笑臉,不說一語,那少女仍笑臉盈盈的看著司馬
宏,說道:﹁我叫霍綾,綾羅綢緞的那個綾。﹂
少女見司馬宏仍是不
答,再笑著說道:﹁公子不說大名,更不讓我見見恩人的臉,難道公
子便這樣狠心讓我遺憾終生嗎?﹂
司馬宏輕聲嘆道:﹁我的臉天生醜得很,不看也罷,而且粗鄙之人縱
有姓名亦恐有辱姑娘清聽,在下殺樂無忌大半乃是為私,姑娘不
必放在心上。在下懇請姑娘勿再跟隨,好讓在下清靜思考,在下感激
不盡。﹂
少女聽他如此說,臉上不禁露出極失望之色,向他凝視了好一會兒,
微微襝身致謝,才黯然轉身而去。
看著那少女離去,司馬宏略為舒了一口氣,可是心中卻感滄滄然,若有所
失,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待得看著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
陽光中,他忽然覺得很冷、很寂寞,心想:﹁怎麼今年的冬天
來得這麼早呢!﹂
司馬宏在初冬清晨的涼風中佇立良久,長長的嘆了口氣,悵然離去,
回到﹁白鶴寺﹂的小客棧,倒頭便幪頭大睡。
往後的幾天中,司馬宏仍像往常一樣,每天都去﹁太白居﹂喝酒看街
上行人,可是他的心情總是不能平復下來,腦海裡不斷重現出那少女
霍綾的倩影,嬌美的臉容和她那雙靈動活潑的大眼。
揚州城因為樂無忌之死也震動起來,正如司馬宏所料,百姓們暗地裡
大快人心,卻沒一個人肯說出兇手的形貌,更沒說出霍綾救人的事,
祇說樂無忌是被一個幪面的黑衣人所殺而已。
在短短的一個月不到,接連發生了兩宗令人震驚的兇殺案,府衙在﹁三
英鏢局﹂要求盡快交出兇手的壓力下偵騎四出,公差們忙得頭也昏
了,整日價東奔西跑的,對城內外的人都盤查極嚴。
※ ※ ※
這天午後,司馬宏仍是坐在﹁太白居﹂的老位子,拿著酒杯在發
呆,想著那霍綾嬌俏的臉。司馬宏忽然發覺自己竟對霍綾念念不忘,
似是喜歡上她了!
司馬宏不禁搖頭苦笑,舉杯喝下了最後一口酒,
呼喚小二結了帳後,逕自走下樓去。
一下了樓,司馬宏忽然看見一張熟悉美麗的臉,心中不禁一跳,祇
見霍綾正笑語嫣然地陪著一個五十來歲的長髯老者,坐在近門處的一
張桌子喫茶說話。
霍綾看來在笑,可是雙眼似有憂鬱。
最少司馬宏感覺到她的憂鬱!
她為誰憂鬱呢?
司馬宏祇看了霍綾一眼,怕霍綾會認出他來,這會給他帶來
麻煩的,所以他低著頭匆匆走過。
就在司馬宏望向霍綾的同時,
霍綾亦剛好抬頭看了他一眼,霍綾先是一怔,便繼續與老者談
笑,但好像在思索著甚麼似的。
司馬宏快步走出大門,雖然舒了一口氣,但心裡唏噓的感覺卻更
強烈了。
忽然聽到霍綾在身後說道:﹁公子請留步,小女子有事請
教。﹂司馬宏暗吃一驚,裝作沒聽見,仍是低著頭趕著離開,祇聽
霍綾輕聲對那老者說道:﹁爹,女兒出去一會,見一個朋友,很快便
回來。﹂
司馬宏不待霍綾再次呼喚,急步往東城方向走去。
才走出了十來步,司馬宏已聽見霍綾追來的腳步聲,更聽到她在身後
輕聲呼叫,聲音竟似有點兒淒楚:﹁公子,霍綾祇想跟您說一些話,
請您留步好嗎?﹂
司馬宏其實也忘不了霍綾,雖然當天祇匆匆地見過
一面,但她那一顰一笑、離去時鬱鬱的眼神,令他的心情迴盪了好幾
天,這時聽到霍綾淒楚的呼喚,不由得心中大慟,腳步不自覺地慢了
下來。
霍綾見司馬宏慢了下來,便快步跟了上來,默默地與司馬宏並肩走向
長街一處較靜的街角。
司馬宏首先停下腳步,默然的倚著牆,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
不知該說些甚麼。
還是霍綾先開口說話:﹁公子:::公子並不如數
天前所說的容貌很醜:::﹂
司馬宏問道:﹁姑娘認得我?﹂
霍綾點頭,臉上微紅輕聲說道:﹁公子的眼神易認得很。﹂
司馬宏心中一動,心想:﹁我經常幪面行事,當晚那兩個黑衣人亦將
我認了出來。如果其他人都可從這特點將我認出來,這豈非很危
險!﹂
司馬宏卻不知道那日霍綾險死還生,對他的救命恩情,已在這
數日的想念之間,漸漸變成了傾慕之情,正如這幾天之中,司馬宏想念霍綾一樣
。所以霍綾對他那雙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睛深記於心。
霍綾見司馬宏沉吟不語,幽幽的道:﹁公子為甚麼要如此避開我,連
一句話也不願跟我說,難道我真的醜得令您怕我嗎?﹂
司馬宏霍然一驚,從思潮中驚醒過來,忙向霍綾說道:﹁姑娘莫要誤
會,在下:::在下在想另一件事而已。﹂
霍綾仍帶憂傷的目光看向司馬宏,輕咬著嘴唇道:﹁若非我醜得
嚇怕公子,公子怎麼一見了我便像見著青面厲鬼一樣趕著要走啊?﹂
司馬宏苦笑道:﹁若說姑娘像是厲鬼,陽間祇怕再沒有一個活著的男
人了。﹂
霍綾聽他如此稱讚自己的美貌,本來微帶憂傷的眼神馬上回復了活潑
清澈,心裡很是歡喜,低著頭紅著臉問:﹁那麼公子為何如此迴避
我?﹂
司馬宏一臉無奈,猶豫著道:﹁我:::我:::我祇是:::﹂說到這裡,不禁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祇是有件難事未了,不想多生枝節而已:::
那日對姑娘無禮的事,請姑娘原諒。﹂
霍綾看著司馬宏那雙黑白分明、這時卻是帶著哀愁的大眼問道:﹁公
子之事與﹃三英鏢局﹄有關?﹂
司馬宏想了想,點頭不語。
霍綾關心地問:﹁我能幫上甚麼忙嗎?﹂
司馬宏搖頭,眉頭皺起:﹁事情複雜得很,真相還未清楚,你未
必幫得上。﹂
霍綾笑說:﹁若果你有甚麼困難,你盡管對我說,若我幫不了甚麼,
我爹亦會幫你的!﹂
司馬宏隨口問道:﹁你爹?﹂
霍綾道:﹁是啊!我爹爹在揚州城裡認識的人很多,大家都很尊敬
他的,也許他會對您的事情有點幫助。﹂
司馬宏忽然臉色一變:﹁姑娘:::姑娘住在瘦西湖旁嗎?﹂
霍綾點頭笑道:﹁對呀!您知道我是誰了!﹂
司馬宏臉現興奮之色,道:﹁姑娘的爹是﹃南孟嘗﹄霍伯元霍大
俠?﹂霍綾微笑點頭。
司馬宏心下興奮,心想這回報仇有望了。可是,司馬宏馬上想到黑衣
人的囑咐,心便冷了下來,輕吐一口氣,搖頭道:﹁祇是事情仍未到
水落石出之時,不敢擾動霍大俠大駕,在下對姑娘好意心領了,不
過,在下懇請姑娘能為在下保密。﹂
霍綾也不勉強司馬宏,祇點頭笑道:﹁可是,到現時我還不知公
子高姓大名啊!﹂
司馬宏輕拍前額,微笑道:﹁在下司馬宏!﹂
自此以後,霍綾每天午後都會到﹁太白居﹂陪著司馬宏喝酒說話。
霍綾知道司馬宏不想多說有關他與﹁三英鏢局﹂的事及他的身世,所
以這幾天他們的話題都是關於霍綾家的事情。
霍綾說她的先祖本是河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一個機緣下來到了揚州
瘦西湖旁,建莊定居下來,後來娶妻生子,雖仍在江湖行俠仗
義,卻也在揚州經商營生及買田去租給農民,傳到他父親已是第八
代了。
霍家因為經商而富,卻仍對江湖上、特別是為江浙一帶的武林
人物及百姓排難解紛,接濟貧困時亦頗豪爽,故她的父親便得了個
﹁南孟嘗﹂的稱號。
霍綾又說她們家傳武藝,本來源自少林的﹁金剛伏魔掌法﹂,她父親霍伯
元更在十年前曾以此掌法,帶領江浙群豪為江浙一帶的老百姓出過
力,將橫行江浙一帶的倭寇殺得撤回東瀛去,因此江浙一帶的官府百
姓,及江湖中人都很敬重霍伯元。
司馬宏所以會知道霍伯元當年的義舉,全因
為他的父親司馬長風,當年亦曾率領眾鏢師參與其事。
霍綾因家傳武學不適合女子,而投靠了在蘇州的姨母學劍,她的母親雖
然生於武林世家,卻是不會武藝,而她姨母本是江湖中的女俠,自
從嫁給了蘇州武林世家的大公子慕容齊後,便在夫家做少奶奶。
霍綾自小便在蘇州的姨母家住了下來,祇在每年的大節日或父親壽
辰才回揚州。
這天,霍綾如常的到﹁太白居﹂與司馬宏見面,說到她從蘇州回揚州
的原因,本來是為祝賀下個月父親的五十
八歲壽辰,卻未想到會因管閒事而險些送命,更想不到竟會因此而認識
了司馬宏。
說到這裡,霍綾紅著臉問司馬宏:﹁司馬大哥,下個月初
十是我爹爹的壽辰,爹爹說祇會在莊院裡宴請揚州城附近的一些好朋
友,和官府裡面的大人們,那時:::﹂
司馬宏知道霍綾的意思,是要邀請
他赴宴,但司馬宏這幾天雖有霍綾陪伴而稍減抑鬱,卻仍為復仇之
事煩惱不已,這時聽得霍綾相邀赴她爹的壽宴,知霍綾其實對自己已
生情愫,要他與她的爹見面。
想到復仇,本來他是決定了向﹁三英鏢局﹂尋釁去的,祇因為遇到了
霍綾才將此事拖住,若這時與霍伯元見面,祇怕會對他們有所牽連,
因此司馬宏緩緩搖了搖頭道:﹁綾兒,司馬大哥尚有事情未辦妥,現
時仍不敢答應你,況且到時你家裡在座的,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便是
你家最親的人,我又怎能這樣隨便說去便去呢。﹂
霍綾臉上有點不悅,亦有點傷感,幽幽說道:﹁綾兒早已將司馬大哥
當做了最親近的親人:::﹂聲音愈說愈輕,臉上卻是愈來愈紅,祇低下
頭不敢與司馬宏的目光相對。
司馬宏非常感動,伸手輕輕握住霍綾的玉手,低聲說道:﹁綾兒,多
謝你!本來我以為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朋友的,現在我卻找到了我最
心愛的綾兒了,我再不孤單寂寞了,你說我多高興啊!﹂
霍綾紅著臉低著頭,目光裡充滿了幸福的溫柔。
司馬宏續道:﹁待得事情辦妥以後,司馬大哥便馬上到瘦西湖霍家
莊,向霍老伯和霍伯母叩頭請安。司馬大哥還要到蘇州去,向綾兒的
姨母請安啊。﹂言下有向霍伯元提親之意,霍綾心下大喜,垂頭微笑
著。
兩人握著手相視微笑,不再說話,臉上都充滿幸福。
這時,﹁太白居﹂對面的﹁怡紅院﹂傳來了一陣陣柔和的絲竹樂聲,
大門在樂聲中徐徐打開,一行人從院裡順次而出。
這大門一開,馬上
引來了一陣子的哄動,街上的行人們都停下腳步在街旁圍觀,﹁太白
居﹂二樓上的食客一下子全湧到欄邊觀看。
當前開路的是個很高大的漢子,這漢子身材極健碩,臉上全長滿了短
髯,是個崑崙奴。
司馬宏見了此人,發覺那崑崙奴竟然就是那晚擋他跟
蹤姚傲雲的人,不禁﹁咦﹂了一聲。
霍綾看了司馬宏一眼,卻沒問甚麼。
隨著而出的是一頂大花轎,由四個轎夫抬著,一個艷妝華服女子坐在
轎中,向旁觀的群眾微笑。
祇見那女子妝扮極艷極濃,看她的年紀似
乎不大,但在濃妝下很難辨認,但眉目顧盼間風情流動,極為美艷動
人。
男食客們都興奮的討論著轎中女子:﹁她就是﹃怡紅院﹄的紅牌楚楚
姑娘!﹂
﹁她比傳說中更美啊!﹂
﹁平日縱然花上百金,亦難見她一面,今天我竟不用花半點金銀就能
見到她,可真是幸運呀!﹂
﹁聽說她們要陪夏侯老闆到﹃寶輪寺﹄去祈福,待會我們要走得快
點,否則祇怕不能擠進寺裡去啊!﹂
﹁若能多見楚楚姑娘幾面,就是要了我的命也願啊:::﹂
有食客竟然坐言起行,馬上結帳匆匆走了,留下那些正在生氣的女
伴!司馬宏與霍綾相視一笑,繼續觀看﹁怡紅院﹂的隊伍。
祇見大花轎後面一個錦衣大漢,騎著一匹高大灰色駿馬,雄偉的身
材,四十餘歲年紀,臉上生著短髯,四下拱手向圍觀的人群敬禮。
司馬宏聽得其他人說,這個錦衣大漢就是﹁怡紅院﹂的老闆夏侯亮。
夏侯亮身後跟著十來頂兩人小轎,轎裡面的都是﹁怡紅院﹂的姑娘,
再後便是一大群院內的僕役步行跟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長街走
過,轉向城南大街,出發向﹃寶輪寺﹄去了。
不過司馬宏在她們轉向南面大街時,覺得大轎裡的那個﹁楚楚姑娘﹂
好像看了他一眼,而且還低頭淺淺地笑了一笑,然後是那個夏侯老闆
好像也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頗具深意。
這也許祇是他的錯覺,卻已令他怔了好一會,直到霍綾叫了他幾聲才
醒覺過來。霍綾取笑他說:﹁怎麼?捨不得那個美貌姑娘嗎?要不要
綾兒陪大哥跟上﹃寶輪寺﹄去多看她一眼啊?﹂
司馬宏紅了紅臉,笑罵道:﹁胡說!﹂
待得﹁怡紅院﹂的人走後,街上逐漸平靜下來,司馬宏與霍綾亦結帳
離去。
過了兩天,霍綾對司馬宏說道:﹁聽說太湖湖畔有個惡霸,經常欺侮
鄉民,大哥可願意陪綾兒去教訓教訓那個惡霸,也好順道欣賞一下太
湖的風光!﹂
司馬宏心想復仇的事也不急於一時,而且黑衣人亦沒有任何消息,
正好與心愛的人外出遊玩,透一透氣也好,於是點頭微笑。
霍綾見司馬宏答應,更是樂得眉開眼笑,兩人相約翌日早上在南城門會齊,再出
發去太湖。
到了翌日大清早,司馬宏整理好衣裝行李,離開小客棧沿著小街
向南城門走去。
初冬的街上行人尚稀,人們都不願在這寒冷的大清早
從溫暖的床上起來。
司馬宏迎著冷風在初冬的晨霧中走著,當他經過
一條小巷的巷口時,他聽到有個低沉的聲音對他說:﹁司馬少俠請
稍留步。﹂
司馬宏認出說話的聲音,正是那個身材高大、臉帶骷髏面具的黑衣
人,便馬上停步回答道:﹁在下等候尊駕多天了!﹂
那黑衣人說:﹁請少俠借一步說話!﹂
司馬宏四下看了一下,見街上並無人留意,便邁步轉入小巷走去,走
到盡頭處,那黑衣骷髏人抱臂倚牆而立。
司馬宏亦停下步來,等他先說話。
黑衣人深沉地看著司馬宏的臉,目光中有點憐憫傷感,也有點無奈,
說道:﹁敝上命在下問少俠,是否仍然想著報仇的事?﹂
司馬宏毫不猶豫答道:﹁這事正是在下一生的大願。﹂
黑衣人目光森然,注視司馬宏,沉默了好一會兒。
司馬宏感到奇怪,正想追問,黑衣人已對他說:﹁敝上希望能與你一
敘,你同意嗎?﹂
司馬宏猶豫道:﹁在下:::在下今天:::﹂
黑衣人打斷他的說話:﹁敝上知道少俠正要前赴太湖,敝上的意思
是,想請少俠於下月初三之前回來,於子時前往﹃文峰塔﹄,我們在
那裡等候少俠。﹂
司馬宏心想下月初三距今有十天時間,已足夠他與霍綾遊玩太湖景色
了,而霍綾亦要趕回來為她父親做壽,當下便說:﹁好!下月初三子
時﹃文峰塔﹄下,在下定必赴會。﹂
黑衣人凝視司馬宏,拱手沉聲道:﹁如此少俠保重!﹂說罷縱身上
躍,乘著清晨的薄霧奔走去了,司馬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之
中,想著他帶深意的說話,不禁想得呆了。
良久,司馬宏吐了口氣,心想事情總算有了消息,便盡管在這十天
裡安心陪伴霍綾遊歷太湖後,回來再作打算。
司馬宏趕至南城
門時,霍綾早已等在那裡。司馬宏輕握霍綾雙手道:﹁對不起!路上遇
到些事情,耽誤了一會兒。﹂
霍綾也不問甚麼事,目光中有點擔憂疑難,祇說:﹁大哥:::爹爹知道
了你我的事,說要跟你見見面。﹂
司馬宏看著霍綾美麗的眼,微笑道:﹁你跟你爹說過了?﹂
霍綾搖頭說:﹁沒有。那天我們在﹃太白居﹄喝酒時給我家管家見到
了,他回去跟爹說了:::爹後來問起,我便說了﹃白鶴寺﹄前的事:::﹂
司馬宏輕撫霍綾秀髮,柔聲道:﹁沒關係的,霍大俠要見我,這是我
的光榮啊,這又有甚麼好擔心的?你爹有沒有說要在甚麼時候見
我?﹂
霍綾聽他這樣說,便也放下心來,紅著臉笑說:﹁爹原是想在這幾天
跟你見面的,不過我跟他說過我倆去太湖的事,而且剛好有丐幫江蘇
分舵的舵主到訪,所以爹說很想你在他做壽那天到我家去一趟,你說
好不好?﹂
司馬宏點頭說道:﹁好!待我們從太湖回來後,大哥便到瘦西湖向你
爹叩頭。﹂
霍綾妙目含情看著司馬宏,心下大是歡喜。
司馬宏拖了霍綾的手,說道:﹁走吧!﹂
兩人南下太湖,找到了那個逼害鄉民的惡霸,霍綾狠狠的打了他和
他那些惡僕一頓,並逼他花盡家當,分別救濟四周窮人。
兩人看見惡霸苦著臉分派銀兩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了幾天,司馬宏亦暫時拋開了
復仇的包袱,與霍綾暢遊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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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第三章 赤面骷髏人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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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夜,寒意漸濃。
深夜子時前一刻,司馬宏已來到﹁文峰塔﹂下。
司馬宏悄然站立塔前等候,環視四周,這個無月色的夜裡,四下寧
靜無聲,心裡不自禁緊張不已。
司馬宏抬頭仰望漆黑的夜空無雲,星
光卻異常閃耀明亮,他索性閉上雙目,享受這種寧靜平和的感覺,心
情亦漸漸舒泰安祥。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把司馬宏從寧靜中驚醒過來,一條黑影自遠而近慢慢
走來,司馬宏已認出正是那個女黑衣骷髏人。
那女黑衣人走到司馬宏跟前,襝身柔聲說道:﹁讓公子久候了,請公
子跟我來吧。﹂
說著便向塔前走去,推門而入,司馬宏跟著那女黑衣人走進塔內,沿
著樓梯拾級而上。
到了塔頂,但見塔頂是一間空室,地方不算很大,
安放了十餘張藤椅子,近窗處卻放了一張太師椅,看來是給他們的頭
兒坐的。
那女黑衣人請司馬宏坐於太師椅右側的上座,司馬宏正想推辭的時
侯,那男黑衣人也到了,祇聽他已到了頂樓,說道:﹁司馬少俠莫要
推辭了,今天少俠是我們上賓,我們這次的聚會亦有涉及少俠的事,
就請少俠上坐吧。﹂
司馬宏見推辭不得,說聲﹁謝了﹂便坐下,那兩個黑衣人卻不坐
下,仍站於梯前,似是等候甚麼人,司馬宏相信他們是在恭候他們的
主子。
剛坐下等了一會,樓梯便傳來了一陣陣的踏步聲,十來個同樣是身穿
黑衣,背上斜插長劍,臉上帶著紅火燄標記、白色木製的骷髏面具的
人魚貫而入。
司馬宏一看,不自覺地從藤椅上站起,滿臉驚奇之色。
原來﹁劍魔﹂竟有如此多個!
那先來的男女兩個黑衣人點頭迎接,並不言語,而眾黑衣人亦點頭還
禮,其中亦有數人向司馬宏拱手見禮,並伸手作﹁請坐﹂的動作要司
馬宏坐下。
待眾黑衣人進入後,與先前的那兩個黑衣人分別就坐,那個女黑衣人
就坐在司馬宏身旁,而那個男黑衣的坐於太師椅旁左邊的空位中。司
馬宏暗中一數,這伙黑衣人連那男女兩人一共是十六個。
司馬宏心裡驚疑萬分,想向那女黑衣人問詢,卻見眾人沉默端坐,便
不敢開聲發問,祇是轉頭望向那個女黑衣人。那女黑衣人亦正看著
他,點了點頭,示意不用擔心。
司馬宏看她面具後的目光清澈動人,依稀有些熟悉,而且有無限的關
懷和溫柔之意,於是司馬宏心中稍安,靜待其變。
眾人剛坐下不久,樓梯再次傳來了腳步聲,司馬宏聽得是一個人的腳
步聲。果然另一個背插長劍、臉帶骷髏面具的黑衣人,手裡提著一個包
袱走了上來。
所不同者,其他黑衣人的面具是白色有火燄的標記,
但那人的面具卻是赤紅色的,額上漆著一柄白色小劍。
但見眾人﹁嚓﹂的一聲齊站起身來迎接,司馬宏亦隨眾人站立起來。
那赤骷髏面具人朗聲問道:﹁眾兄弟姊妹可好啊?﹂
聽聲音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人,眾黑衣人齊聲答道:﹁大家都
好!大家向公子問好!﹂聲音中有數位女子聲音。
那赤面骷髏人道:﹁好!這一路上都辛苦了,坐下吧!﹂
眾黑衣人齊坐下,祇有司馬宏仍然站立著,那赤面骷髏人向司馬宏說
道:﹁司馬少俠也請坐吧!﹂
雖然是平常一句話,卻有一種無形的威嚴,司馬宏依言坐下。
那赤面骷髏人在居中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向眾人說:﹁這次我召集各位
來到揚州城,大家都知道是為了楚喬復仇的事而來的,而這位司馬少
俠的仇人正好與楚喬的仇有點牽連,所以這次聚會我也請來了司馬少
俠,以便大家行事時有個準備。﹂
眾黑衣人祇在聽,並不說話。
赤面骷髏人頓了一頓,說道:﹁大家可曾聽說過,五年前揚州城﹃長
風鏢局﹄的事嗎?﹂
眾人中有數人點首表示知道,司馬宏聽他說及家仇的事,更是留心傾
聽,祇聽那赤面骷髏人繼續道:﹁這位司馬少俠正是﹃長風鏢局﹄總
鏢頭司馬長風的公子,英喬去年行刺洛陽那個﹃田不義﹄時不幸中
伏,身受重傷,也是這位司馬少俠伸手相救,免了英喬落入奸人手
裡,受奸人凌辱之苦。﹂
眾黑衣人聽罷,便一齊站了起來,跟著竟然單膝下跪,齊聲道:﹁多
謝少俠救援之義!﹂
那姓安的女黑衣人更盈盈下跪,司馬宏急忙也跪下來道:﹁各位別行
這大禮,在下:::在下:::﹂
那赤面骷髏人道:﹁大家起來吧,司馬少俠也別客氣了,咱們說正事
要緊。﹂
眾人便依言復坐,那個姓安的女黑衣人也坐回椅中,卻低下了頭似在
沉思。那赤面骷髏人續道:﹁除了楚喬報仇的事,我另外有一件事,
想問一問各位。﹂那赤面骷髏人頓了一下,嘆了口氣道:﹁大家聚在
一起為的是甚麼?﹂
眾黑衣人隨即肅立,齊聲道:﹁行俠仗義,為民除害!﹂
那赤面骷髏人擺手要他們坐下,續道:﹁各位戴上這個面具行俠多年
了,盡管外間武林朋友不盡瞭解我們的行事,但我相信我等無愧於
人、無愧於天地。可是近年我總是覺得,我們在人手方面是有所欠
缺,特別在有些兄弟姊妹受傷或不幸亡故之後,我等行事更覺吃力,
以至奸邪逍遙,這豈不令我等心痛嗎?﹂
司馬宏愈聽愈奇,心想江湖上傳說的﹁劍魔﹂竟然自說﹁行俠仗
義﹂!
據過去江湖流傳的故事,﹁劍魔﹂所殺的,不是江湖仁義豪
俠,便是傳頌民間的善人,就如﹁劍魔﹂初出江湖所殺的﹁華山派﹂掌
門人郭無恨,外號叫作﹁君子劍﹂。
其中一個聲音蒼老的黑衣人問:﹁公子的意思,是要屬下等多招人
手?﹂
那赤面骷髏人點頭道:﹁祈老說得對,我正有此意。﹂
那黑衣老者問:﹁可是所招之人的品行向由公子親自考核,武功亦多
由公子所教導,而公子近年修習上乘劍術,屬下們也不敢常常打擾,
若果要多招義士,祇怕:::﹂
那赤面骷髏人似是笑了一笑,然後道:﹁所以我才藉著這次聚會,來
問你們的意見。夏侯兄,你我合作的時侯最久,你認為如何?﹂
司馬宏心中一動,心想:﹁夏侯兄:::?﹂
祇見那個與女黑衣人為伴的男黑衣人,站起來拱手說道:﹁屬下謹遵
公子指示。﹂
那赤面骷髏人笑道:﹁喂!我在問你意見啊?﹂
那個姓夏侯的黑衣人也﹁嘿﹂的笑了一聲,想了一會說:﹁公子的意
思,是要屬下們分別招人考核,各自教授劍術,或各在原屬地行事,
或相約一起共同對付大惡人,不知屬下可說對了?﹂
那赤面骷髏人大笑道:﹁還是夏侯兄知道我的心思。﹂
那姓祈的老者躬身道:﹁屬下定必謹遵公子吩咐,多招仁義之士以嚴
懲奸惡偽善者,為江湖除害。﹂
那赤面骷髏人大笑,道:﹁好!祈老說得好,﹃嚴懲奸惡偽善者,為
江湖除害﹄正是我等首要的目標!﹂
轉頭向司馬宏道:﹁司馬少俠,
江湖人分黑白兩道,黑道綠林中亦有不少仗義行俠、劫富濟貧者,黑
白本來難分。但正道武林中卻有不少偽善之人借俠名作惡,做盡傷天
害理的事,別人還要稱讚他的仁義,他們要比那些惡名昭張的強盜更
可怕,強盜可防,偽君子是防不勝防。﹂
司馬宏聽得呆了,不知怎麼回答,那赤面骷髏人續道:﹁在這裡的所
有兄弟姊妹們,包括少俠在內亦曾為偽善之惡人所害,所以我等對這
些所謂大俠、善翁等,都極為痛恨。﹂
司馬宏不禁問道:﹁為甚麼不去揭穿這些人的真面目呢?﹂
那赤面骷髏人笑道:﹁少俠問得好!少俠可知道偽善者之所以被人稱
善,是因為其已然將其四周之人騙盡,況且偽善者心計之深之狠,並
不易被正直之真君子,如少俠者所料想得到,一不小心反被其誣害,這
豈不更令恨者更痛,而仇者更快嗎?﹂
司馬宏再問:﹁如此說來,你們便甘願負上﹃惡魔﹄之名?﹂
那赤面骷髏人不答,祇望向眾黑衣人。
那姓祈的黑衣人朗聲說道:﹁我等若非公子所救,都已是被害死之
人,這名聲之事又何需耿耿於懷!況且我等所作之事既無愧於天地,
別人之說又有何妨?在我等心中,這個骷髏面具是正義光榮的象徵,
若武功人品不好的人還不能戴上這具骷髏呢!更何況,殺一個偽君子
要比揭露他的惡行省力省時得多,也不會牽連他那些不知內情的親人
朋友。﹂
那赤面骷髏人點頭接口道:﹁﹃劍魔﹄之稱原是指我本人而已,後來
因機緣下,我從偽善的大俠手裡救了他們後,他們便跟著我去對付那
些偽君子、偽善人。﹂
司馬宏不禁怔了,問道:﹁你們不怕錯殺好人嗎?﹂
那赤面骷髏人道:﹁我們會花很多時間去查清楚那些偽善者和所有共
謀者,有了確實的證據後才會行事,絕不會錯殺無辜,而且亦不會傷
害他們那些無辜的家人。正如楚喬的仇一樣,夏侯兄和楚喬已查了很
久了。﹂轉頭向那女黑衣人說:﹁你告訴司馬少俠,你來揚州多久
了?﹂
那個﹁楚喬﹂說:﹁差不多三年了。﹂
司馬宏這才明白了令江湖上聞名色變的﹁劍魔﹂,竟原來是個甘願背
負惡名、默默行俠的一個集團!
那赤面骷髏人從懷中取出一卷冊子,向司馬宏道:﹁這就是揚州城內
的一個大惡人,和他的合謀人的名單,我們正準備行動,將他們全殺
光了,公子的大仇人亦有在內!﹂
司馬宏沖口而出:﹁三英鏢局!﹂
那赤面骷髏人搖頭道:﹁不是,此事以後再跟你說吧。﹂
赤面骷髏人說完後,便繼續對一眾黑衣人說道:﹁夏侯兄、道長、羅
兄、金兄、陸嫂,你們從今起便開始多留意正直的英俠,引薦他們加
入我們的行列,並帶領他們行俠仗義!﹂
眾人躬身領命。
那赤面骷髏人說:﹁各位先回住處,兩天後再來等齊出發,夏侯兄、
楚喬與司馬少俠請留下。﹂
眾黑衣人一齊站立,躬身告辭後便順次離去。
待得眾黑衣人走後,那赤面骷髏人從臉上解下面具,露出真面目來,
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司馬宏微笑不語。
司馬宏看到他的臉,卻是吃驚得再也不能說出一句話。祇見那人四十
餘歲年紀,長長的臉,濃眉闊額,一臉精明強悍,卻是姚傲雲!
司馬宏狐疑不已,卻聽那﹁姚傲雲﹂笑著說道:﹁司馬少俠是否覺得
很奇怪,怎麼姚捕頭竟然會是﹃劍魔﹄的頭兒?﹂
說話的聲音卻不像是那個冷傲低沉的姚傲雲,司馬宏心下恍然,說:
﹁閣下不是姚傲雲,閣下祇是帶了個人皮面具,裝扮了他的樣子而
已,那天在下於﹃太白居﹄所見的不是姚傲雲而是你,但在下不明白
真的姚傲雲現下在哪裡?﹂
那﹁姚傲雲﹂笑道:﹁自從那天夏侯兄將他帶回來後,我們也感到很
為難,他是一個好公差,殺是不能殺的,卻又不能放了讓他壞了我們
的事,也不好要他無故失蹤,使府衙出了亂子的。﹂
那姓夏侯的黑衣人笑了一聲,說道:﹁最後還是楚喬想得妙計,她說
要暫時關住姚傲雲,然後再找個人扮了他混進公門查探消息,待我們
的事完結後才放他回去。適逢那時侯﹃公子﹄剛好到了揚州城,於是
便由他扮了姚傲雲來掩飾。﹂
那﹁姚傲雲﹂向那兩個黑衣人說道:﹁你們也脫下面具吧,司馬兄弟
既是朋友,不須隱住身分了。﹂轉頭向司馬宏道:﹁我與其他的部下
們因為要處理別的事情,暫時不便讓你見到真面目,請司馬兄弟不要
介意。﹂
司馬宏忙連道:﹁這個我明白。﹂
祇見那兩個黑衣人脫下了面具後,露出了本來的真面目,正對著司馬
宏微笑。
男的四十餘歲,臉上長著短髯,正是那個﹁怡紅院﹂的老闆夏侯
亮,剛才司馬宏聽那﹁公子﹂稱他為﹁夏侯兄﹂時,他已猜到了幾分
,姓夏侯的人本來不多,在揚州城裡更是少。
那個女黑衣人﹁安楚喬﹂卻原來是﹁怡紅院﹂那個紅牌﹁楚楚姑
娘﹂!
在沒有濃妝華服裝扮下的﹁楚楚﹂,鵝蛋臉上薄施脂粉,柳眉鳳
目,靈智的目光清澈動人,臉容清麗可人,也令人感到溫暖的柔,容
顏竟比霍綾更美更可人。
那﹁公子﹂說道:﹁夏侯兄說,你曾修習安老前輩的﹃追風逐電劍﹄
劍法,我很想看看你到底學了多少。﹂
司馬宏惶然道:﹁在下報仇心切,未得安姑娘允許下私自修習:::﹂
那﹁公子﹂打斷他的說話:﹁司馬兄弟別要誤會,楚喬並無怪責之
意,我祇是想知道你的武功深淺如何而已,你盡管使出所學,與夏侯
兄過過招吧。﹂
司馬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躬身向﹁公子﹂說道:﹁在下這次赴約並
未攜帶佩劍。﹂
安楚喬抽出長劍,向司馬宏拋去,說:﹁司馬公子就用小妹佩劍
吧。﹂
司馬宏伸手接了,說聲道謝:﹁謝安姑娘借劍。請﹃公子﹄及夏侯前
輩指點!﹂
司馬宏擺出一個起手招式,劍尖斜向下指,正是﹃追風逐電劍﹄劍
法中與長輩過招時敬禮的起手式,隱含尊敬師長的意思。夏侯亮與
﹁公子﹂微一點頭示意嘉許,安楚喬更是笑容滿面。
夏侯亮說道:﹁少俠不必客氣,請進招吧!﹂
司馬宏自從私下修習﹁追風逐電劍﹂劍法後,雖然知道仍然說不上一
流的境地,但自信也不算是個庸手了,這時能得天下劍法聞名聲動
的﹁劍魔﹂指點劍術,想必大有益處,日後自己的劍術定必大進,手
刃仇人的希望更大了。
司馬宏集中精神,奮力施展所學家傳的劍法,再配合﹁追風逐電劍﹂
劍法,向夏侯亮攻去。
但見劍光晃動,如電閃、如雷轟、亦如萬馬奔
騰,瞬間便刺出一百多劍。
夏侯亮並沒有進攻,祇是見招拆招地一一
接了下來,司馬宏如此雷厲迅捷的劍招,竟沒有令夏侯亮忙亂了一
招!
劍招一過,司馬宏收劍而立,夏侯亮的長劍亦已回鞘,站於安楚喬身
旁,微笑抱臂而立,不置可否,而安楚喬卻望著司馬宏,眼中盡是鼓
勵之色。回望﹁公子﹂,但見他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惡,司馬宏心下
不禁揣揣,紅著臉向夏侯亮及﹁公子﹂躬身道:﹁請前輩指點!﹂
﹁公子﹂沉吟了一會,對司馬宏說道:﹁原來司馬兄弟仍未習得﹃追
風逐電劍﹄劍法的精髓,而且劍招變化間極為生疏,功力亦見尚淺,
似乎修習時心有旁鶩:::﹂
司馬宏紅著臉不敢答腔,卻見安楚喬點頭微笑,似是鼓勵他別要灰
心,不禁心下感動。
祇聽﹁公子﹂向安楚喬道:﹁楚喬,你練一次你
家傳劍法給司馬兄弟一看吧。﹂安楚喬躬身答應,司馬宏便拋回長劍
給安楚喬。
﹁公子﹂對司馬宏說:﹁司馬兄弟,留意楚喬劍招間的變化!﹂
安楚喬持劍先向﹁公子﹂及夏侯亮行了禮,便轉臉向司馬宏道:﹁小
妹獻醜了!﹂
安楚喬右手挽劍,劍尖微斜向下指作起手式,正如剛才司馬宏的起手
式一樣,氣勢卻比司馬宏沉穩得多,殺氣亦漸漸積聚。
司馬宏吃了一
驚,想不到安楚喬如此弱質秀麗、溫柔可人的一個少女,竟會有如斯
高深強橫的氣勢。
司馬宏本來殺了陸柏後,對自己的劍法頗為自信,
這時看了安楚喬這式劍法的氣勢,心裡慚愧不已,自忖不知能不能
接下她如此強橫的劍招。
祇見安楚喬慢慢刺出一劍,身形略定,雙目凝視劍尖,忽然身影舞
動,輕逸飄緲如綽約仙子,狠辣矯捷卻如風疾電閃。
司馬宏看得目定
口呆,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原來自己以往所學的劍術,竟有如小
孩子的玩意兒,如此的不堪一擊!
劍招之中本隱含狠辣之意,但在安楚喬的劍下使出來,卻有說不出的
飄逸瀟灑,劍招與他在劍譜中所學的﹁追風逐電劍﹂劍法頗為相
似,但手法要比他更為迅捷狠辣,而安楚喬的身法卻又與劍譜所授不盡
相同,劍招間的變化亦更為無窮無盡、更為上乘。
劍法瞬間使完,安楚喬收劍綽立,微笑從容道:﹁小妹家傳劍法過於
狠辣,本來不適合女子所練,後來夏侯大哥加以指點,授以輕身身法
配合,所以看來便似是與司馬公子所學的劍法不同,其實劍招形神不
同,內容卻是一樣的。﹂
司馬宏沉默,臉上不其然露出迷茫。
﹁公子﹂接口道:﹁司馬兄弟所學的,祇有劍式而沒有劍招的變化心
法,這都是楚喬家傳的口訣,所以司馬兄弟感覺有不同處是合理的。
祇是若憑司馬兄弟現時的武功,恐怕報不了仇!這個:::﹂
司馬宏忽然跪下,便想向﹁公子﹂叩頭。﹁公子﹂見司馬宏跪下,已
然知道了他的用意,﹁嗖﹂的一聲已自太師椅閃到司馬宏跟前,伸手
托住不讓他叩頭,並將他拉起。
司馬宏自從會見到﹁公子﹂後,才第一次看到他展示武功,也不用說
他那成名為﹁劍魔﹂的高深劍術如何,就以這手輕功而言,已經足夠
獨步天下了。
﹁公子﹂道:﹁司馬兄弟不用行此大禮,你我本來是同仇敵愾,我能
力所及的一定會幫你忙的。目下是有兩個難處要解決的:::﹂說罷扶
起了司馬宏,慢慢走到窗前沉思著。
司馬宏站立望著﹁公子﹂背影一會,轉臉看了夏侯亮一眼,夏侯亮這
時亦望著他,目光中隱含深意。
司馬宏再看安楚喬,祇見她垂著頭,
輕咬著嘴唇,目光卻是複雜得很,而且充滿了憂愁之色。
她為甚麼會傷感憂慮呢?
這時,﹁公子﹂似有所決定,森然問司馬宏道:﹁司馬兄弟的仇是否
一定要親手去報?﹂
司馬宏一愕,肅然答道:﹁家仇重大,非報不可!﹂
﹁公子﹂再問:﹁不論任何代價?﹂
司馬宏肯首道:﹁即使性命不保,亦誓報此仇!﹂
﹁公子﹂的話頗有深意:﹁世事難料,人情無奈:::好!我們走一步算
一步,但司馬兄弟要有個心理準備,要報你的仇,勢必要付出很沉重
的代價不可的,這個代價會沉重得令你懊悔終生,甚至比死更難受
的!﹂
司馬宏問:﹁在下心意已決:::﹂
﹁公子﹂道:﹁好!司馬兄弟首先便要練好你的劍術!﹂
轉頭問安楚喬道:﹁楚喬,你家傳的劍招心法,可有不能外傳的規
矩?﹂
安楚喬躬身搖頭答道:﹁沒有!不過縱是有此規矩,自兄長死後亦該
廢了,況且司馬公子對先兄曾有救命之恩:::﹂
﹁公子﹂點頭說道:﹁這便行了!﹂
轉身向夏侯亮道:﹁夏侯兄,這樣吧!這次我們圍剿丐幫分舵的事,你就
不用幫忙了,你與楚喬留在揚州教授司馬兄弟劍術心法,半個月後待我
們會齊,再決定是否讓司馬兄弟與我們一起下手。﹂
司馬宏聽到﹁圍剿丐幫分舵﹂,心中大奇,卻沒有問。
﹁公子﹂向司馬宏道:﹁報仇的事你既已決定,就要承擔所有的後
果,無論成功與否都是你慎重的考慮!現時你祇要專心練劍,半月後
我再試你武功,那時候我會將你仇人的事向你說明,你再決定是否
親手報仇吧!﹂
司馬宏躬身致謝道:﹁謝公子成全!﹂轉頭也向夏侯亮和安楚喬躬身
道:﹁謝前輩成全!謝姑娘成全!﹂
三人同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卻不說一話!
※ ※ ※
司馬宏獨自走回﹁白鶴寺﹂的
小客棧去。在路上,司馬宏一再回思﹁公子﹂的說話和他們嘆息的意
思,都是感到很重的壓力,尤其是﹁公子﹂的說話似有絃外之音,司
馬宏卻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透他的意思。
﹁公子﹂說過:﹁要報你的仇是要付出很沉重的代價的,這個代價會
沉重得令你懊悔終生,甚至比死更難受的!﹂
甚麼樣的代價要令他懊悔終生?
想著走著,不知不覺已到了﹁白鶴寺﹂,司馬宏正想轉入小巷中的客
棧,卻在巷口看到一個人,雙臂環抱站立在暗角處。
司馬宏停下了腳
步,雙目緊緊盯住這人,因為他已感到此人的不懷好意,還有他那慢
慢凝聚的殺氣。
兩人對峙了一會,那人伸了伸手,從暗處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司馬宏
跟前十餘尺站住,司馬宏這才看到他的面目。
那人三十餘歲年紀,身
穿藍色長袍,國字臉上濃眉大目,卻是木無表情,腰間斜插著一把長
刀,雙眼凝視司馬宏,冷冷的說道:﹁你是司馬宏,司馬長風的長
子,﹃長風鏢局﹄的死剩種!﹂
司馬宏緊握雙拳凝視那人,卻不答他。
那人繼續冷冷道:﹁拔劍吧!﹂
司馬宏仍然不動,他沒帶劍在身!
那人很快就看出這點,冷笑道:﹁原來你沒帶劍在身,真不幸,那你
就束手受死吧!﹂
那人從腰間抽出了長刀,嘿嘿奸笑,司馬宏緊握著雙拳,手心已滲出
汗,卻也無計可施。
忽然那人身後傳來一聲冷笑,一條高大的人影慢
步從小巷慢慢走出來,司馬宏不禁吐了一口氣,來人正是夏侯亮。
夏侯亮已戴回那骷髏面具,面具後目光如電,望著那人長袍下角的一
個飛龍標記道:﹁怎麼鼎鼎大名的﹃十三飛龍﹄竟然到了揚州城
啊!﹂
那人臉一沉,﹁霍﹂的回頭望去,見到夏侯亮的骷髏面具,臉色一
變,失聲道:﹁劍魔!﹂
夏侯亮沉聲道:﹁我更想不到,那人竟然要﹃十三飛龍﹄親自出手
呀!﹂
那人道:﹁既知﹃十三飛龍﹄正在辦事,朋友就請別多管閒事吧。﹂
夏侯亮答道:﹁很可惜,閣下要殺的人卻是我的朋友。﹂
那人臉色再變,低聲說道:﹁朋友的意思是:::﹂
夏侯亮冷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們的事已由我接下來了,而且﹃劍
魔﹄自出道至今,從沒怕過任何人,即使﹃千手龍王﹄親自來了也
不例外。﹂
那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你:::﹂
忽然抽身急躍,向另一個方向急奔而行,連司馬宏也不殺,竟不敢與
夏侯亮糾纏,夏侯亮也不追趕。
司馬宏急道:﹁前輩,不能讓他知
道你們已插手:::﹂話未說完,遠處傳來了一聲慘叫,正是剛才那個殺
手。
一個纖纖身影從遠處慢步走來,卻是帶著骷髏面具的安楚喬。
司馬宏奇道:﹁前輩與姑娘怎麼會再次前來?﹃十三飛龍﹄又是甚麼
人?﹂
安楚喬走到司馬宏跟前,脫下面具笑道:﹁原本﹃公子﹄是要我們到
此邀請司馬公子前往﹃怡紅院﹄暫居,以便夏侯大哥授劍,想不到
﹃千手龍王﹄竟然先沉不住氣了!﹂
司馬宏再問:﹁那麼﹃千手龍王﹄是:::﹂
夏侯亮接口道:﹁﹃千手龍王﹄是近十年才在江湖上新崛起的一個秘
密殺人組織﹃十三飛龍﹄的首領,﹃千手龍王﹄一共有十二個手下,
所以江湖中人稱他們為﹃十三飛龍﹄,剛才那人即是其中的一隻﹃龍
爪﹄,他們以殺人為生,據說這個﹃十三飛龍﹄殺人從未失過手,所
以他們所收的報酬都很高,等閒也不會輕易出手,也不會有人輕易相
邀!﹂
司馬宏更覺奇怪了:﹁難道是﹃三英鏢局﹄請他們出手的?但﹃三英
鏢局﹄的人又怎麼知道我是司馬家的人啊?他們也不知道我住在這
裡!﹂
夏侯亮與安楚喬相望一眼,夏侯亮說:﹁這事容後待﹃公子﹄回來後
再對少俠解釋吧,現時少俠請先跟我們到﹃怡紅院﹄去暫居再說。﹂
司馬宏點頭答應了,安楚喬道:﹁此後十來天便請司馬公子留在院裡
練劍,若果沒有要緊事便不要外出,免得讓仇人有機會先下手。﹃十
三飛龍﹄既已派出手下前來揚州刺殺司馬公子,﹃千手龍王﹄本人亦
將現身,對我們來說會是個障礙,而且我亦不是他的對手。﹂
司馬宏猶豫道:﹁可是我七天後的初十夜有個約會,要到瘦西湖畔見
一見﹃南孟嘗﹄霍大俠,向他祝壽。﹂
安楚喬望一望夏侯亮,臉上憂色再現,夏侯亮道:﹁司馬少俠這個約
會,可以不去的話便不要去了。﹂
司馬宏曾答應了霍綾一定會去的,不禁面有難色。
夏侯亮凝視司馬宏的臉,語重深長地道:﹁若少俠是非去不可的話,
我等亦不便多加阻止,祇望少俠能多加留神便是了,再者,請少俠別
輕易表露身分及住處!﹂
司馬宏點頭答允道:﹁這個晚輩理會得。不過晚輩另有一個請求,請
前輩及安姑娘勿再以少俠相稱,晚輩既已得前輩相助報仇,更得前輩
答允授予上乘劍術,晚輩已是無以為報了,﹃少俠﹄這稱號實在愧不
敢當,請前輩和姑娘:::﹂
夏侯亮哈哈大笑道:﹁那麼司馬兄弟又為何稱我前輩呢?我們以後便
如一家人一樣共同謀事了,若司馬兄弟不嫌棄,就跟楚喬一樣叫我大
哥好了!你們也別公子姑娘的說話了!﹂
安楚喬笑道:﹁司馬大哥!﹂
司馬宏也笑道:﹁夏侯大哥、楚喬!﹂
夏侯亮道:﹁司馬兄弟就趕快收拾行李走吧,﹃公子﹄未回來前,我
不想讓﹃十三飛龍﹄知道我們已插手。﹂
司馬宏道:﹁小弟也沒甚麼行李,這就可以走了。﹂
司馬宏說完便跟隨夏侯亮和安楚喬回到﹁怡紅院﹂去,夏侯亮安頓了
司馬宏到後院中最僻靜的一個角落,讓他可以專心學劍,也不必常
與院內其他人碰面。
夏侯亮安排好後便自行到前廳去,招呼一眾到
﹁怡紅院﹂飲酒的客人,留下安楚喬向司馬宏解釋﹁怡紅院﹂的事
情。
安楚喬說﹁公子﹂為了助她們安家報大仇,而且為了要殺盡那偽君子
及有關人等,也為了其他兄弟姊妹們可以易於隱藏,便於三年前開設
了這家院子作為掩飾之用。
夏侯亮為了不易引起別人懷疑,院裡除夏
侯亮、安楚喬、﹁公子﹂的從僕崑崑兒、和另外兩個夏侯亮手下之
外,全部都是從城內,真真正正的妓院聘來的行家和姑娘,而且都是揚
州城附近很有名氣的人物,真正在經營做生意,並打算待得事情辦妥
後,再散了﹁怡紅院﹂。
她雖以﹁楚楚﹂之名成為﹁怡紅院﹂的名妓,夏侯亮卻很少讓她去應
酬客人的,若有大官或武林名人設宴而有所要求,夏侯亮亦祇會讓安
楚喬撫琴一曲,便讓她退下,真正的賣藝不賣身。
豈料安楚喬愈少露面,其他酒客便愈想一見其面貌,她的艷名更是遠
播江浙一帶,不知如何了這殘局,她也為了此事煩惱不已,幸好得知
﹁公子﹂決定了很快便動手,她便可以不用拋頭露面了。
安楚喬說完了這些事後,垂頭紅著臉兒不再說話。
司馬宏雖然很想知
道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誰,但安楚喬既說待﹁公子﹂回來後,會親自向他解
說,要他不必著急,司馬宏也很是無奈。
正說話間,那崑崙奴崑崑兒走進後院,向安楚喬打了好一會兒手勢,
安楚喬點了點頭,說道:﹁楚喬知道了!﹂
那崑崑兒咧嘴一笑便走了,安楚喬說:﹁崑崑兒是個啞巴,不會說
話,剛才他打手勢說:﹃公子﹄已和其他人離開了揚州城,臨行前再
次囑咐司馬大哥要好好練劍。﹂
司馬宏心下感激,也不知該說甚麼,想到了﹁公子﹂一行人的目的竟
是﹁圍剿丐幫分舵﹂,也想到霍綾曾對他提過她爹接待丐幫江蘇分舵
的事,順口問道:﹁你們要圍剿的是丐幫江蘇分舵嗎?﹂
安楚喬點頭道:﹁丐幫江蘇分舵的舵主史火龍與幫中三十多個丐幫弟
子,勾結強盜搶掠商旅,更與江浙走私私鹽的鹽梟,殺官搶鹽倒賣牟
利。﹂
司馬宏問道:﹁難道他們的幫主、及其他長老們不會去管他們的
嗎?﹂
安楚喬搖頭道:﹁自從十多年前丐幫內訌,幫主與副幫主各自率領眾
人互相殘殺,而幫主被殺後,眾長老不服新的幫主而分別退隱,而新
幫主又庸碌無能,於是這個江湖第一大幫便四分五裂,日漸式微,各
地分舵舵主亦各自為政,其中江蘇分舵的舵主史火龍更暗中做出一些
惡事,令分舵中有良知者退隱,這時的丐幫江蘇分舵,無異是一個強
盜窩。﹂
司馬宏問:﹁江湖中正義之士不知道嗎?﹂
安楚喬再搖頭道:﹁他們行事隱秘,退隱的人又不想出賣別人,故此
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我們也是無意之中得悉而已。﹂
司馬宏試探問道:﹁他們與我等大仇有關?﹂
安楚喬笑著搖頭不答。
司馬宏得不到答案,不禁搖頭苦笑。
安楚喬笑道:﹁司馬大哥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夏侯大哥便傳你劍法
口訣和輕身功夫,司馬大哥每天在﹃太白居﹄的約會便不要去了,小
妹明天派人告訴霍姑娘,要待初十晚上才能去霍家莊會她。﹂
司馬宏紅了臉道謝,安楚喬輕笑了一聲,但美麗動人的雙眼很快又
再現出那憂愁的神色。
司馬宏再一次看見這憂色,不禁追問道:﹁楚喬,我多次看到你眼神
露出憂傷之色,是否有甚麼事情令你不如意?若果我可以幫上甚麼,
你告訴我好嗎?﹂
安楚喬幽幽地嘆了口氣,眼中憂傷之色更濃了,卻不正面回答司馬宏
的問候,祇是情深地看著司馬宏,目中泛著淚光,說道:﹁司馬大哥
要答允楚喬,無論發生了甚麼事,司馬大哥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好
嗎?﹂
司馬宏看得呆了,卻不知該說甚麼。
第二天起,司馬宏便留在﹁怡紅院﹂內最僻靜的角落裡勤練劍術,夏
侯亮傳給他﹁追風逐電劍﹂的口訣,並為他解說不明處,更授以一套
﹁逍遙遊﹂輕身功夫,正是他教安楚喬的那套身法。
安楚喬每天都陪伴司馬宏練劍,祇在華燈初上時才到院裡去稍作應酬,便再陪司
馬宏練劍。
司馬宏也真是努力不懈地練習,到了第五天,已勉強可接
住夏侯亮十多招,進步竟也是很快,夏侯亮很是滿意。
到了初十那天午後,司馬宏與安楚喬在後院試招。
但見兩人劍光飛舞
遊走,如電閃雷奔,安楚喬身影縹渺如綽約仙子,司馬宏卻見豪邁飄
逸,同是那一套輕功身法,卻是不同的觀感,而且兩人同時使出那套
劍法身法,竟是相互配合,威力倍增。
劍招使完,兩人持劍收式,相視一笑,安楚喬目中傾慕之色一閃而
過,司馬宏卻沒有留意。
忽聽身後夏侯亮爽朗的笑聲,雙眼斜視安楚喬說道:﹁司馬兄弟果然
是塊學武的好材料,祇在數日間便劍法進步神速,難怪:::﹂
安楚喬紅了臉嬌聲說道:﹁怎麼今天夏侯大哥這麼早便起來啊!﹂
夏侯亮哈哈大笑,不再開她玩笑,說道:﹁難怪﹃公子﹄要我多加點
撥呀!﹂
司馬宏躬身行禮,說道:﹁這要多得大哥悉力教導:::﹂
夏侯亮哈哈笑道:﹁這還得要謝楚喬每天耐心陪你試劍啊!﹂
司馬宏也微笑道:﹁是,謝楚喬妹子:::﹂
安楚喬紅著臉,嬌嗔道:﹁我不理你們了。﹂
夏侯亮說道:﹁昨天接到徐州飛鴿傳來的消息,丐幫江蘇分舵舵主史
火龍一伙人共三十七人,一個也沒逃得了。﹃公子﹄正連夜趕著回
來,大概明天午後便可回到揚州城來。﹂臉上笑容忽斂,向司馬宏
道:﹁司馬兄弟,今天晚上的約會你一定要去嗎?﹂
安楚喬的笑容也變成了憂色,但聽司馬宏道:﹁是的,小弟曾答應過
綾兒去見她的爹爹,霍大俠名滿天下,小弟傾慕已久:::﹂
司馬宏看見二人臉露憂色,問道:﹁夏侯大哥:::﹂
安楚喬掉轉臉面,不讓司馬宏看到她那已紅了的雙眼,和她那傷感的
神色,慢慢走開。
夏侯亮目光森然,緩緩道:﹁司馬兄弟,你既然堅
持要赴這約會,大哥也不好阻你,祇是你要記住大哥的話,千萬不要
告訴任何人關於你的身世,包括霍大俠和霍姑娘!你這就去吧,萬事
小心點,早點回來!﹂
司馬宏心下狐疑,祇呆望著安楚喬微微抽搐的背影,和夏侯亮深意的目
光。夏侯亮向安楚喬走了過去,挽起她的手便走了。司馬宏呆了一
會,便進房更衣,然後從後門出去,朝著瘦西湖方向走去。
一路上,司馬宏都想著夏侯亮的話,和安楚喬的神情,直到了瘦西湖
畔,已是斜陽西下,司馬宏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斜陽下東張西望,
卻是霍綾。
這時霍綾也見到了司馬宏,叫了一聲﹁司馬大哥﹂,滿臉笑容地向他
跑過來。
看見了心愛的人兒,司馬宏也將煩惱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霍綾細聲道:﹁我那天在﹃太白居﹄等你,忽然有個小乞丐來對我
說,有人托他傳話給我,說你這幾天有要事在身,不能到﹃太白居﹄
去,待得今天晚上才能來霍家。司馬大哥,我:::我很想你!﹂
司馬宏笑道:﹁司馬大哥現在不是到了嗎?﹂
霍綾問道:﹁司馬大哥這幾天去了那裡啊?﹂
司馬宏輕撫霍綾秀髮,柔聲道:﹁司馬大哥這幾天在修練劍術,這是
個很難得的機會。﹂
霍綾抬頭望著司馬宏,關懷地問:﹁練成了嗎?﹂
司馬宏微笑道:﹁要練成是談何容易啊,祇是教大哥劍法的前輩高人
要我心無旁騖地勤加練習。大哥今天見了霍大俠後,還須再閉關練
功,否則大哥報仇的事便沒希望了。﹂
霍綾很是捨不得:﹁那你還要練多久,才能練得成功?﹂
司馬宏緩緩搖頭,情深地望住霍綾說道:﹁我不知道,但我也是急得
很:::﹂
司馬宏忽然想起夏侯亮的吩咐,不再多說他的事。
雖然他早已認為不必向霍綾隱瞞。
兩人手挽手,看著斜陽漸漸西下,直至四周漆黑一片,司馬宏拉住霍
綾的手,慢慢走到霍家莊大門前,柔聲說道:﹁好了,我們都該進去
拜見霍大俠了,祇是大哥來得急,並沒帶來賀壽的禮物:::﹂
大門後忽然傳來了一陣笑聲,一個相貌清矍的老者從院裡快步走出,
朗聲笑說道:﹁少俠能撥冗光臨,已是老夫的最佳禮物了!﹂
霍綾低聲叫了聲﹁爹﹂,司馬宏已認出那老者正是那天在﹁太白居﹂
與霍綾聊天的老人,即是霍綾的爹爹,人稱﹁南孟嘗﹂的霍伯元霍大
俠。
司馬宏上前向霍伯元跪了下去,叩頭道:﹁晚輩司馬宏拜見霍老前
輩。﹂
霍伯元呵呵笑道:﹁少俠不必客氣了,請起來吧!﹂
霍綾在旁笑容滿臉,說道:﹁爹,客人都到了嗎?﹂
霍伯元撫鬚說道:﹁祇有十三爺姚捕頭和丐幫的史舵主還沒有來,但
宋大人說姚大人到湖州公幹去了,看來是趕不及回來了:::﹂
司馬宏聽見﹁丐幫史舵主﹂五個字,心裡不禁一跳,再聽霍伯元說姚
傲雲到了湖州,心裡暗笑,卻不敢說甚麼。
霍伯元說:﹁司馬少俠請
先進去大廳喝杯茶,我們再等一會兒,若他們再不來的話,我們便先
開席吧。﹂
司馬宏躬身答應,跟隨霍伯元父女準備入內,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
的腳步聲,但見一個身材健碩,身穿公服的大漢急步趕來,卻是那個捕
頭姚傲雲!
司馬宏吃了一驚,夏侯亮說﹁公子﹂要明天午後才能趕回
揚州,而真的姚傲雲已被夏侯亮軟禁了,那麼這人是誰?
祇見那﹁姚傲雲﹂奔到霍伯元跟前,與霍伯元執手問好,並啞著聲音
慢慢說話,顯得說話很是疼痛:﹁霍爺,抱歉得很,傲雲來遲了:::﹂
霍伯元奇道:﹁姚大人,你:::﹂
那﹁姚傲雲﹂仍啞著聲音說道:﹁湖州那伙強盜厲害得緊,傲雲不小
心,咽喉中了一拳:::﹂
霍伯元忙道:﹁如此姚大人便不要再多說話了,免得咽喉的傷勢有
變。來吧,先進去喝杯茶休息一會吧。﹂
那﹁姚傲雲﹂說聲謝,便與霍伯元攜手入內。
司馬宏看見那﹁姚傲雲﹂自始至終都沒跟他打過招呼,祇在進門時瞧
了他一眼,卻沒表示甚麼。
司馬宏卻已看出這個﹁姚傲雲﹂是帶了
﹁公子﹂那張人皮面具,聽他啞著聲說話,司馬宏猜他是夏侯亮兩個
手下的其中一個。
司馬宏挽了霍綾的手也跟著進去,霍綾﹁哼﹂了一聲,似是為了她父
親因姚傲雲的來臨而忽略了司馬宏而生氣。司馬宏向她笑了一笑要她
別生氣,便拖了她跟了進去。
司馬宏走進了莊裡的大廳,見大廳內早已坐了十來個官商模樣的人,
霍綾說他們都是揚州城的達官、富商,亦有三數個是武林出名的人
物。
霍綾見父親不理愛郎,心裡有氣,也不理會其他的賓客,帶了司
馬宏去拜見了她的母親後,便攜司馬宏到大廳一角坐下來,也不再理會別的
客人,自顧與司馬宏訴說這幾天相思之情。
可是司馬宏自進入大廳後,便感覺到有一道不懷好意、充滿仇恨的目
光老是盯著他。
那是一個三十餘歲的青年人,斜豎的濃眉及高勾的鼻
子,雙眼如蒼鷹一般狠隼凌厲,卻獨個兒坐於大廳的另一角。
司馬宏並不認識那人,也從未見過他,卻想不出那人的目光為何充滿
了怒火,便不自覺地多看了他兩眼。
霍綾見司馬宏心不在焉的看著那
人,低頭悄聲在司馬宏耳邊說道:﹁這人是揚州城漕幫的幫主陸青
書,爹很多生意上關於漕運的事都是他們代辦的,這人無聊得很,去
年他竟然向爹提親。哼,我才不會理他呢,真不明白爹這次為何要請
他來!﹂
那陸青書見二人親密,目光中恨意更盛了。
二人談了一會,霍伯元便開席宴客,原本霍伯元要安排司馬宏與他
同席的,霍綾見父親重視愛郎,心中又高興起來了。祇是司馬宏不願
與官府同席,便婉拒說不懂官場規矩,不好得罪別人,霍伯元也不勉
強,祇好安排他到另一席去,霍綾卻要與父母親同席。
霍伯元這次壽宴所邀請的賓客不多,祇開出了三席,與司馬宏同席
的都是些揚州城的富商,那陸青書雖然坐在另一席,目光仍是不停狠
狠的盯視司馬宏。
司馬宏微笑就坐,不理會其他正在談論生意和風月的富商,更不理會
那雙兇狠的目光,祇自顧自的喝酒吃菜,偶爾與霍綾目光相視一笑,
或偷看那個﹁姚傲雲﹂。司馬宏很是感激,知道是夏侯亮派來暗中保
護他的。那﹁姚傲雲﹂雖坐於揚州知府宋大人身旁,卻是很少言語。
酒席間,一個身穿灰衣、管家模樣的漢子,快步從內堂裡走到霍伯元
身旁,在他耳邊說了一陣子的話。
霍伯元臉色忽變,臉上怒色一閃而
過,卻很快回復平靜,點了點頭,那管家便返回內堂去。霍伯元如
常地招呼一眾達官富商,神色間看來卻頗有點不自在,目光中也仍有
怒色。
司馬宏猜不出甚麼事令他變了神色,心想即使他有甚麼麻煩的事,憑
﹁南孟嘗﹂的人面也可自行解決,自己實不必多事。
當然,若霍伯元有所要求,他是很樂意去幫忙的。
很不容易才完了酒席,霍伯元起身走到司馬宏跟前說道:﹁司馬少俠
請留步,老夫有事與你商量。﹂霍伯元說完也不等司馬宏答應,便自
去送客了,大廳上很快便祇剩下司馬宏、那個陸青書和霍家的人在
收拾酒席。
那﹁姚傲雲﹂臨走前看了司馬宏一眼,卻沒說甚麼。
司馬宏也不理會那個充滿敵意的陸青書,祇是與霍綾走到廳旁的小茶
几,邊喝茶邊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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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第四章 空留餘恨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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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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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霍伯元送完賓客後回到大廳上,已是二更初起時分。
霍伯元對霍綾說:﹁綾兒,你先陪娘親回房安寢,爹跟司馬公子有
要緊事商量,你也不要來打擾了。司馬少俠,這邊請。﹂
霍綾聽父親如此說,心中大樂喜上眉梢,祇道父親要與司馬宏商議她
的婚事,紅了臉看著父親帶領司馬宏走去後院的偏廳議事,依依不捨
地望著司馬宏離開。司馬宏亦捨不得這便走開,但霍伯元如此吩咐,
祇好向霍綾微笑點頭,看著她陪伴霍夫人走進內堂去,便也跟霍伯元
走入了霍家莊的後院,一個頗為僻靜的偏廳。
陸青書看到他們眉目之間情深款款,眼裡怒火更熾,差點沒有動手
去打司馬宏,祇氣鼓鼓的看他們走進了後院。
霍伯元待司馬宏走進廳
裡,將大門關上便逕自走到居中的桌子旁坐了下來。霍伯元微笑著問
道:﹁聽綾兒說,司馬少俠也是揚州人士,對嗎?﹂
司馬宏躬身說道:﹁是的。﹂
霍伯元目光如炬,繼續問道:﹁揚州城姓司馬的武林中人,就祇有城
南﹃長風鏢局﹄一家,不知公子與他們有沒有關係呢?﹂
司馬宏暗吃一驚,小心回答道:﹁晚輩原籍本在山東,祇因父母不幸
早故,便南來投靠揚州的世叔,晚輩的武功也不是家傳的。﹂
霍伯元臉現失望之色,說道:﹁啊,原來如此!少俠可曾聽過五年前
揚州﹃長風鏢局﹄被舉家殲滅、不留下一個活口的事?﹂
司馬宏點頭道:﹁晚輩當年仍在河南學藝,不過晚輩回揚州後從他
人口中知道了個大概,詳情卻不甚清楚。﹂
霍伯元撫鬚輕嘆,說道:﹁老夫初時還道少俠是司馬家的後人:::唉,
想當年老夫與司馬長風兄弟有八拜之交,祇因當年因事離開揚州,回
來時慘事已然發生,但老夫聽說當時長風老弟的公子,正好不在揚
州。老夫多年來一直派人打探他的下落,可惜一點消息都沒有,早前
聽綾兒說司馬少俠救了她一命,如此俠義之士竟與故友之後同名,所
以老夫著綾兒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帶來,好讓老夫看看公子是否故人之
後而已。﹂
司馬宏心下大慟,但回想當年並不曾聽過父親提到兩家相交的
事,所以他很小心地回答:﹁晚輩明白霍大俠思憶故友之情,祇是人
海茫茫,同名同姓之人也多得很啊。﹂
霍伯元亦嘆道:﹁少俠所言甚是,可是少俠眉目間確與故友有幾分相
似,否則老夫又豈會如此冒昧詢問?唉,故友已去多年,現時思之卻
仍感痛心疾首:::可惜故友留在我家的劍譜,便無法交還給司馬家
了。﹂
司馬宏聽到﹁劍譜﹂兩字,心中一動,心想怎麼從沒聽父親司馬長風
說過,他們家有家傳劍譜的,不禁問道:﹁劍譜?﹂
霍伯元凝視司馬宏微變的臉,慢慢說道:﹁司馬家家傳的劍法一向並
不凌厲,但司馬兄弟曾對老夫說過司馬家的祖上,曾以同一套劍法橫
掃江南,打得江南一帶的黑道中人再也不敢動﹃長風鏢局﹄所保的
鏢。可是司馬兄弟卻想不明白,曾攜劍譜到此地與老夫埋首鑽研多
日,卻是不得要領,而司馬兄弟因要趕赴一趟重鏢,便匆匆留下劍譜
給我,豈料一別竟成永訣,如今睹物思故友,唉:::﹂
司馬宏聽得瞠目結舌,原來司馬家有這樣的一些事情,他父親司馬長
風卻從沒對他說過,他們家傳劍術亦祇以口述傳授的!霍伯元見他聽得
入神,雙目隱隱透出殺氣,但隨即收斂,說道:﹁老夫還道故友之子
已然成長,劍譜即可交還,而且我兩家世交多年,老夫也好將綾兒相
配,如今::﹂
司馬宏聽到﹁將綾兒相配﹂,心中一熱,便想馬上相認,但隨即心意一
轉,心想此時相認,豈不令人誤會?
霍伯元見司馬宏目中微閃淚光,
欲言又止,已然知道他的猜想沒錯,從懷裡掏出一件以絹布包裹的物
事,像是一本書冊,顫聲說道:﹁老夫長懷此譜,苦思故友之情,有
時夜不能眠。故友身故至今已達五年,看來故友之後已然不在世上,
此譜祇好永藏於密了!﹂說著湛然淚下。
司馬宏大是感動,也不再隱瞞,下跪說道:﹁霍老伯,小姪正是
﹃長風鏢局﹄的長兒子,司馬家唯一仍活在世上的人!﹂
霍伯元臉上喜容滿面,一臉的歡喜,追問道:﹁少俠果然是司馬家留
下的血脈,這:::這劍譜:::﹂
司馬宏淚流滿臉:﹁小姪卻從沒聽先父說過劍譜的事:::﹂
忽聽冷笑一聲,陸青書﹁砰﹂的一聲踢開了門走了進來,冷冷說道:
﹁那當然囉,司馬長風本人也不知道,他又怎樣告訴你呀!﹂
司馬宏矍然一驚,卻見陸青書已然關上了大門,再抬頭看霍伯元的
臉,但見他臉色陰沉,冷笑連連。
司馬宏的心往下一沉,明白已是中
了霍伯元的計謀,想起﹁公子﹂等人的言語和安楚喬臉上常現的悲慼
之情,原來他們要對付的偽君子,竟是他心愛的人的父親!
﹁公子﹂說的沉重的代價:::
夏侯亮千叮萬囑別來赴宴:::
安楚喬情深憂慮的目光:::
他們是早知道了,卻怕他與霍綾的感情令他難堪!
難道霍綾騙他?不會!司馬宏很肯定霍綾是毫不知情的!她是多麼的
純真、可愛的女孩子!
霍伯元冷笑:﹁想不到黃河水淹你不死,你卻送上門來!﹂
司馬宏不再說話,因為他知道多說亦無用,祇是沉著臉想辦法應付,
首先便要搶奪長劍武器或是先奪門窗而逃,所以雙眼便四下打量出
路。
霍伯元冷笑道:﹁到了這時你還想要活著離去嗎?﹂說完這話,霍伯
元身後走出了八九個灰衣人,都是霍家的僕人打扮,原來霍伯元早就
安排了這個奸計!
但見來人目光灼灼,顯出高深的武功,有的已執刀
劍在手,有的雙手骨節盤錯,似曾練就沉厚掌力或是鷹爪功之類的武功。
司馬宏看見那人雙手,心中雪亮,衝口而出道:﹁陸柏是你們的人!
你們是﹃十三飛龍﹄的人!﹂
那陸青書冷冷道:﹁祇可惜我們早以為你已淹死在黃河急流之中,也
低估了你的武功,否則﹃龍王﹄也不會讓我二叔死在你的劍下,也不
會祇派出一隻﹃龍爪子﹄去殺你!﹂
司馬宏恍然道:﹁原來堂堂﹃南孟嘗﹄霍大俠竟是江湖中殺人組
織﹃十三飛龍﹄的首領﹃千手龍王﹄!﹂
霍伯元獰笑道:﹁你沒有機會告訴別人了!﹂
司馬宏厲聲喝道:﹁你們為甚麼要滅我全家?﹂
霍伯元嘿嘿的冷笑道:﹁你到陰間去問你老爹吧!﹂
司馬宏知他已有殺己之心,心中強自寧定,臉上也不現驚惶之
色,心想即使驚慌也不能脫險,倒不如沉著應付,便道:﹁你怎向綾
兒解釋?﹂
霍伯元大笑道:﹁綾兒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我會對她說我們祇談了一
會兒後你便離開了,從此不知去向。我也不會讓綾兒找到你的屍首的,
因為你將會死無全屍!﹂說到﹁死無全屍﹂四字,身後各人已將司
馬宏團團圍住,祇待霍伯元一聲令下,便將司馬宏殺了,陸青書更是
張牙怒目,恨不得上前將他撕成幾片。
司馬宏這時見情況危急,便看定了他們其中一個持劍的﹁龍爪子﹂,
伺機先奪他的長劍。
眾人正想動手,偏廳的大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一個纖瘦的少
女雙目含淚,站在門前哭泣,卻是霍綾!
原來霍綾送母親回到寢室後,正想返回自己房間,卻念掛著司馬宏,於是悄悄跟
來了後院偏廳,見到陸青書鬼鬼祟祟的躲在門後,便也躲在窗後偷聽,剛好將他
們的說話全部聽到了。
司馬宏趁著他們一呆之間,﹁嗖﹂的一聲趨前,向那個手持長劍的灰
衣人躍去,伸指插向那人雙眼。
那人吃了一驚,伸手去擋司馬宏的手,忽覺握劍手腕一緊,長劍已被司馬宏奪去。
眾人見他身形一動,
馬上各自出招攻向司馬宏,司馬宏搶不出門外,祇好躍避回牆邊,
背牆而立,擎劍瞪視眾人。
霍綾叫了一聲﹁大哥﹂,便向司馬宏奔去,陸青書伸手去拉她手
臂,冷不防﹁啪﹂的被霍綾打了個耳光,登時呆了,餘人再也不敢
阻止,眼望著霍綾奔到司馬宏跟前,緊緊抱住了司馬宏。
霍綾哭得淚流滿面道:﹁大哥!是綾兒害了你:::﹂
司馬宏叫道:﹁綾兒!這不關你的事,他們若要殺我,總會有辦法
引我出來的,但是想不到你爹:::﹂
這時眾人又已將司馬宏圍住,眼望著霍伯元,等著他的命令。
霍伯元沉聲喝道:﹁綾兒,你快過來!﹂
霍綾哭道:﹁爹!你不要殺司馬大哥!女兒求你放過他吧!﹂
霍伯元祇喝道:﹁快過來!﹂
霍綾哭得聲也嘶了,道:﹁爹!﹂
霍伯元向陸青書打了個眼色,忽然縱身橫閃,司馬宏微一愕間,陸青
書發掌連攻,向司馬宏頭、胸、腹打了一十八掌,正是與陸柏一樣的
招式﹁雪影梅花手﹂,掌力卻要比陸柏強得多,也快得多。
司馬宏一驚,怕他傷著霍綾,微一讓身便向陸青書反刺了數招快劍,
陸青書雙掌卻不向司馬宏打實,手掌一翻避過長劍,雙手將霍綾推向
霍伯元。
霍伯元一手捉住了霍綾,將她拉到一旁,交給另一個灰衣
人捉住看守,高聲叫道:﹁好哇!這是安天海的﹃追風逐電劍﹄,是
安老頭的那兩個子女教你的劍法吧,他們在哪裡?﹂
屋頂瓦片忽然碎裂,一聲嬌叱叫道:﹁在這裡!﹂一條黑影從屋頂穿
洞凌空跳下,揮劍刺向霍伯元,正是身穿黑衣、臉帶白色骷髏面具的
安楚喬!
霍伯元眼見安楚喬長劍刺到,竟不閃不避,伸指便往長劍劍
身彈去,安楚喬不等劍招使老,反身躍到司馬宏身旁站住。
霍伯元斜目側視,慢慢說道:﹁原來傳說中的﹃劍魔﹄竟是女兒之
身,而且是天下第一神捕的後人呀!﹂
頓了一會,霍伯元搖頭道:
﹁不對,你不是﹃劍魔﹄,傳說中﹃劍魔﹄的劍法並不是這樣的!而
且剛才徐州飛鴿傳來的消息,史火龍一整幫人昨天晚上被﹃劍魔﹄殺
個精光,這時又怎會在揚州出現?﹂
安楚喬持劍不答,屋頂卻傳來一聲冷笑:﹁好惡毒的狗眼!﹂
司馬宏認得是夏侯亮的聲音,祇見三個黑衣人從屋頂的破洞中躍下,
在安楚喬身旁站立,正是夏侯亮帶了另外兩個白骷髏到援,其中還有
那個假的﹁姚傲雲﹂。
霍伯元冷冷地打量著夏侯亮的骷髏面具,道:﹁你才是﹃劍魔﹄?﹂
夏侯亮不說話也不動,背負雙手站在安楚喬身旁,祇冷冷地看著霍伯
元。
司馬宏見夏侯亮等人來了,心中稍定,轉眼去看哭得眼也紅了的霍
綾。那滴滴眼淚,似乎正說著司馬宏心中痛楚,這時才深深理解到那天﹁
公子﹂說話中的真正意思。
霍綾的心更是碎了,愛郎口裡所說的大仇人,竟然是
自己的父親,而俠名遠播的父親﹁南孟嘗﹂想不到是個無惡不作的人,
怎不令她心碎呢!
她還有甚麼臉面再見愛郎啊!
她可以做些甚麼?幫父親為惡殺了愛郎嗎?還是幫著愛郎殺了自己的
父親?
她的心亂得很!眼前祇見人影晃動,她的思緒已是一片混亂!
淚眼裡看出來的景象是一片糢糊,卻忽然看到幢幢人影中一雙清澈明
亮、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著自己,那是一雙充滿溫柔的、諒解的目
光,使她從悲傷中猛然清醒過來。
祇聽見父親那凌厲冷酷的笑聲,說道:﹁名動天下的﹃劍魔﹄,原來
也不過如是而已!﹂
原來夏侯亮已和霍伯元交上了手,霍伯元空手以
﹁金剛伏魔掌﹂接了夏侯亮十多招狠辣的劍招,並且還向夏侯亮還了
七掌,迫退了他的進攻。
霍伯元掌力厲害得很,夏侯亮早就知道自己
不是他的對手,否則也不會竭力阻止司馬宏赴宴了。這時他已看得出
情形對他們很是不妙,便低聲呼嘯了一聲,意思是要眾人各自撤退。
霍伯元老謀深算,聽得夏侯亮低聲呼嘯,已猜出了夏侯亮的用
意,便大聲喝道:﹁他們要撤退,一個也別讓他們走掉!﹂
陸青書和那些灰衣人大聲呼應,紛紛撲上前去。
安楚喬伸手拉住了正
在發呆的司馬宏,與另外兩個白骷髏人向門外搶去,三柄長劍一齊刺
向守於大門口的陸青書。
陸青書卻怪叫一聲,斜斜的閃了開去,雙掌
齊出,竟不理會三人長劍刺到,逕自往司馬宏頭頂擊去。
就在安楚喬三人刺出長劍的同時,除了守住霍綾那人外,八個灰衣大
漢亦紛紛拔出武器攻向三人,三人的長劍剛剛刺出,對方的攻勢已然
來到,武功竟也不弱,各人不得不回劍自保。
安楚喬右手舉劍擋格
劈來的一刀,左手往前一推,將司馬宏向前推得走了兩步,剛好避開
了陸青書如開山般的雙掌,卻因此避不了另一個持刀漢子的攻擊,左
肩被割了一刀。
安楚喬輕哼一聲,尚幸刀傷不深,她長劍馬上反手刺向兩個持刀大
漢,提腿踢開了另一人的軟鞭,便與他們交上了手。
另外兩個白骷髏
人亦各自與其他灰衣大漢接了數招,雖然暫時不會落敗,卻是招架多
於攻敵,已是兇險無比,自顧不暇了。
司馬宏被安楚喬這一推,也從悲傷中清醒過來,眼見陸青書咬牙切齒
的向他發掌擊來,提起剛搶來的長劍揮舞往旁躍開,避開了陸青書擊
來的一掌,順道往正持軟鞭偷襲安楚喬大漢的背心刺去,
那大漢不虞司馬
宏竟會不顧自身受到陸青書的攻擊,卻改而向他刺來,這一劍竟避
不了,司馬宏的長劍從他背心刺入,透胸而出。
那人慘叫一聲,已然氣絕,司馬宏抽劍踢腿,將那人的屍身踢了開
去,反手刺向正撲身擊來的陸青書。
安楚喬回頭看見司馬宏為自己殺
了一個強敵,心裡歡喜,身躍去司馬宏身旁,也是一劍刺向陸青書
右脅,卻是剛好避開了那兩個持刀大漢的攻擊。
陸青書大怒,大喝一
聲,雙掌飄動如雪片般攻向司馬宏和安楚喬二人,加上兩個持刀大
漢的武功也不弱,二人頓陷危險。
夏侯亮眼見各人都在艱難招架,再過片刻即將落敗,不由得心下大
急,霍伯元的雙掌功力竟比他估計的還要高,祇怕自己也挨不了多
久,當下再不猶豫,長嘯一聲,身體不斷盤旋,劍光所到之處竟微有雷轟
之聲。
剎那間竟令眾人眼裡一花,攻向兩個白骷髏人的五人中有兩人
忽然慘呼一聲,鮮血飛灑中已然躺在地上,原來夏侯亮不想讓己方
全部被擒,拼著受霍伯元一掌,為他們解決了其中二人,好讓安楚
喬他們伺機逃走。
﹁啪﹂的一聲,夏侯亮後腰已然中了霍伯元一掌,整個人被轟得飛
起,跌撞向牆角。
安楚喬等大驚,一起急躍到夏侯亮身側將他扶
起,夏侯亮﹁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鮮血從面具後滲了出來,沿著
臉面全滴在地上,染紅了大半邊的身子,夏侯亮卻是不理,持劍仗
地,雙眼凝視霍伯元。
夏侯亮低聲對安楚喬等人說道:﹁待會我會盡全力阻擋他們一陣子,
你們要馬上離開:::﹂說著又是﹁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司馬宏、安楚喬和另外兩個白骷髏知他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阻擋霍伯
元等人的追趕,好讓他們離開,不禁齊聲道:﹁不成!﹂
夏侯亮沉聲說道:﹁你們先要保住了自己性命,全身而退,待得﹃公
子﹄回來後再來為我報仇,否則我們全部都難逃毒手:::﹂
安楚喬低聲道:﹁夏侯大哥:::﹂
司馬宏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我:::﹂
夏侯亮低聲喝道:﹁這時不是自責的時侯,你們要聽大哥的話:::﹂
司馬宏等互望一眼,不知所措,卻聽到霍伯元嘿嘿冷笑道:﹁原
來名動天下的﹃劍魔﹄竟然是﹃華山派﹄鼎鼎大名的﹃奔雷劍﹄夏侯
無極!可是江湖傳聞,那個﹃華山派﹄上任掌門郭無恨的二師弟、現
任掌門人趙無垢的二師兄,不是早於十多年前,在川西滇邊被﹃魔
教﹄中人殺了的嗎?﹂
夏侯亮﹁哼﹂了一聲,不答霍伯元,伸手微推了安楚喬一下。
安楚喬環視四週,見霍伯元等已將他們重重圍住,說要撤退也並不容
易,但仍是點了點頭。
夏侯亮見安楚喬答允了,心中稍安,便盤算著
他最後、也是最強的一擊。
霍伯元向陸青書等人打了個眼色,眾人便向前圍攏。
夏侯亮在長嘯聲
中長身而起,準備先拖住霍伯元,好讓同伴逃走,安楚喬等亦四下分
散,伺機奪門而出。
誰知霍伯元竟是不接夏侯亮的劍招,而是搶步而
前逕向其中一個白骷髏,劈面就是一掌,那白骷髏剛走出一步,掌力
已壓到臉面,不禁大吃一驚,連忙仰身一招﹁鐵板橋﹂,腳下馬上
向橫滑出,險險避開了霍伯元這一擊,卻已是驚得一身冷汗。
霍伯元
一擊不中,卻不再追趕,擎掌攻向另一個白骷髏,那白骷髏早有準
備,閃身退後,一腳踢開從旁攻來的一柄刀。
霍伯元仍不追擊,轉身撲向司馬宏。
夏侯亮心裡一急,正想上前去相助司馬宏,卻見陸青書已獰笑著向他
出手,已然受傷的夏侯亮提劍接了數招,竟是祇能與陸青書打個平
手。
那邊廂,安楚喬和兩個白骷髏正與其他灰衣人又再乒乒乓乓的打將起
來,眼見司馬宏危險,竟沒辦法伸手相援,不禁大急,其中一個白骷
髏更被長刀在腿上劃了一刀。
司馬宏雖然跟夏侯亮練劍多日,劍術大進,但畢竟這時火侯尚淺,
何況對手是夏侯亮也頗有不如的霍伯元!
霍伯元如五丁開山一般的鐵
掌擊至,司馬宏勉強避了三掌,還了一劍,長劍被霍伯元踢得脫手,
霍伯元跟著又是一掌打來,空著手的司馬宏旋身想要讓開,卻及不上
霍伯元雙掌快速,右肩被掃了一掌,便順勢往地上滾開卸去力度,雖然
所傷甚輕,也已痛得滿臉是汗了。
霍綾眼見司馬宏被父親霍伯元打倒在地,不知傷勢如何,再也按捺不
住,狂呼著向司馬宏撲去,看守霍綾的那人連忙伸手將她拉住。
霍綾揮手一掙不脫,祇見霍伯元又如狼似虎的向司馬宏的頭頂拍落,祇急
得反手一記耳光打了過去,那人想不到霍綾會忽然出手打他,竟然
不知閃避,﹁啪﹂的一聲被打個正著,呆在當地。
霍綾趁他一呆之間,掙脫那人的手,向司馬宏奔去。
這時司馬宏已是陷於絕境,避無可避,夏侯亮等人又被陸青書纏住不
能救援,眼見霍伯元鐵掌當頭又到,司馬宏心中一涼,暗叫了一聲
﹁我命休矣!﹂,竟然不再閃避,反而閉目待死。
安楚喬見狀叫了一
聲﹁大哥!﹂,踢開了灰衣人砍來的一刀,不顧一切地奔去營
救,卻是為時已晚,眼看霍伯元的鐵掌定會將司馬宏的頭頂拍碎,
不禁心頭一酸。
忽然一個纖弱的身影瘋狂撲至,抱住了司馬宏的身子,硬生生受了霍
伯元這足可開碑裂石的一掌,這人竟是霍綾!
霍伯元這一掌全力擊出,結結實實的打在霍綾背心,不禁大吃一驚,
霍伯元驚叫出聲:﹁綾兒!﹂祇見霍綾抱住了司馬宏軟倒在地,雙目含淚
口角溢血,內臟全被打碎,已是斷了氣。
司馬宏雖被霍綾擋了這一掌,仍受了極重的內傷,模糊間聽得霍
伯元的驚呼,祇覺身子被人抱住,定神一看,卻是已然氣絕的霍綾,
心裡極是絞痛,低聲叫了一聲﹁綾兒!﹂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霍伯元站在原地,呆看著雙手,其餘正在打鬥的各人都被這變化駭
住了。
夏侯亮很快便回過神來,連忙搶上前去,拖住也在發呆的安楚喬,往
司馬宏倒下的地方躍去。
夏侯亮俯身一手扛起受了重傷的司馬宏,安
楚喬抱起霍綾的屍身,雙雙急速地奪門而出,兩個白骷髏亦趁機往窗
外躍出,展開輕功各奔一方而去。
霍伯元從悲痛中驚醒過來,揮掌追擊,喝道:﹁休想走!﹂
其餘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呼喝從後追趕。
夏侯亮回身刺劍,趁霍伯元心神大慟間刺出漫天劍雨,霍伯元和陸青
書知道厲害,急忙往後退躍。
但聽連聲慘呼,兩個灰衣漢子咽喉中
劍,一人手臂被削中,﹁啷噹﹂數聲,武器散滿一地,夏侯亮等人早
已去得遠了。
※ ※ ※
隆冬已至,太湖上寒風不停呼號。
呼號的北風凄厲,似是悲哀,也似在怒吼!
它似是為了天地的不仁而悲,也似是為了霍綾的死而悲!
它亦似是為了霍綾的死而感到憤怒!
悲憤的寒風吹冷了大地,也吹冷了人們的心。
這悲憤的寒風正吹翻了地上的枯葉,正捲向湖畔的這座新墳。
這座新墳立於這個湖中心上的小島已將近一個月,司馬宏守在這座新
墳亦將近一個月了。
司馬宏身上的傷也將養好了,可是他心
上的傷何時可以養好呢?差不多一個月了,司馬宏除了在夢中不停呼
叫過霍綾的名字外,竟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任何一句話!
霍綾的墳是立在﹁竹山島﹂上的湖畔,墳墓遙遙面向著太湖最大島嶼
﹁西洞庭山﹂的縹緲峰,霍綾說過她住在蘇州的時候,最愛泛舟到此
遊玩,上個月霍綾與他亦曾到過這個太湖聞名的景點。
霍綾跟他說過很多很多她小時候的事,霍綾也曾跟他說過,待得他做了他必須做
的事、完成了心願後,便與他定居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再也不問江湖事。
可是,這一切的承諾都變得虛幻遙遠,霍綾再也不能陪伴在他的身
旁,也不能與他遨遊太湖,享受那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這個月來,夏侯亮和安楚喬都默默地陪伴著司馬宏在這個小島上養
傷,安楚喬看著司馬宏身上的傷漸漸好了,可是司馬宏臉上的神色卻
愈來愈令安楚喬擔憂,她不知該說些甚麼安慰的話。
夏侯亮的傷也
養好了,他與安楚喬都很為司馬宏的傷心而擔憂,再如此下去,
他必定會憂傷成疾。
夏侯亮卻更為安楚喬對司馬宏的相思之情擔憂。
自從他們得悉司馬宏
﹁長風鏢局﹂少鏢頭的身分,以及得悉他竟是去年伸手救援安英喬
之人後,夏侯亮發現安楚喬對司馬宏因感激、憐憫之心而轉變成
傾慕之情。
祇是安楚喬料想不到這時霍綾突然出現,更想不到
霍綾竟然是他們大仇人的女兒,這番心事令安楚喬感到為難極了,也
傷心透了。
安楚喬這心事從來不敢對別人說起,她也祇會在璜夜無人時稍作相思
慨嘆而已。然而,她這心事又豈會瞞得過看著她長大的夏侯亮呢!
安楚喬的相思、司馬宏與霍綾的恩仇等他都一一看在眼裡,卻也無能
為力,慨嘆蒼天弄人!
這時,司馬宏仍是癡癡坐於霍綾的墳前,木呆的看著霍綾的墓碑,眼
中泛起淚光,本來英俊挺拔的臉容已變得消瘦、憔悴,那雙本來黑
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睛,竟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不再像是雙活
人的眼睛。
安楚喬也靜靜的坐在墳前的一塊大石上,靜靜的看著神情
鬱鬱的司馬宏,她因為司馬宏的傷感而變得落寞寡歡,這個月來她
就不曾笑過。
自從霍綾安葬此地、司馬宏能夠自行起身的那天迄今,他們兩個人
就是這個樣子坐著,每天每夜都是一樣,直到深夜!
夏侯亮心想若不
再想法子好好的勸解他們,他們兩個必定因此而病倒,甚至從此一
病不起。
夏侯亮從剛建不久、用作臨時居處的木屋中走了出來,走到司馬宏身
後。這小島上這時祇有他們三個人,司馬宏不必回頭也知道來的是夏
侯亮,他並不回頭,仍是癡癡的看著霍綾的墓碑,心裡面卻是空蕩
蕩的。
墓碑是他親手造的,石碑上的字亦是他親手寫的!
﹁霍綾之墓 司馬宏立於壬寅年十一月﹂。
很簡單的幾個字,卻是複雜的心情!
祇聽夏侯亮輕輕嘆了一口氣,並不說話,司馬宏也像過去多天一
樣,不回應也不理會,仍是低著頭看著墓碑。
夏侯亮走到司馬宏跟
前,慢慢地蹲了下來,看了看司馬宏空洞的眼神,然後緩緩的說:
﹁霍姑娘已然仙逝多時,宏弟如此自暴自棄,霍姑娘如在天有靈,恐
怕也是傷心難過不已。﹂
司馬宏仍沒有回答。
夏侯亮斜眼瞄了垂著頭的安楚喬一眼,說道:﹁宏弟,你跟我來:::﹂
也不等司馬宏答應便一手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拖著他朝島上唯一的
一個小山丘走去,司馬宏目光捨不得離開霍綾的墓碑,卻也沒有反
抗,祇是呆呆的跟著夏侯亮走。
安楚喬幽幽的看著司馬宏的背影,看著他們消失在山丘的樹叢後面,才轉臉看著
湖中被寒風吹皺了的湖水。
那小丘就在小屋後不遠處,從山丘上俯看湖畔,安楚喬清瘦了的臉面
仍然清晰可見。
夏侯亮與司馬宏就站在山丘上看著安楚喬,夏侯亮倚
著一棵小樹,緩緩說道:﹁宏弟,你看看楚喬:::﹂
司馬宏毫無意識地
看了安楚喬一眼,安楚喬正在看著湖水,想著心事,司馬宏看不出她
有甚麼不妥,於是也不說甚麼。
夏侯亮語重心長的說:﹁楚喬瘦了,也變得憂鬱了,她從前是多麼開朗的啊!﹂
司馬宏發覺她確然比以前是消瘦得多了,但他還是不太明白夏侯
亮所說的話的意思,回頭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夏侯亮。
夏侯亮苦笑道:
﹁也許在宏弟的心中,最關心的人祇有霍姑娘,但是在這個傻孩
子的心裡,她最關心的人可能就祇有你:::﹂
司馬宏大奇,望著夏侯亮久歷風霜的臉,祇聽他說:﹁霍姑娘的死,
對你來說可能是個很悲哀的事實,但是你盡可發洩你的悲痛哀愁,也
可盡情地折磨自己以解悲哀,可是楚喬對你的情意祇能密藏於她的心
底,整日價祇能想著你在發愁,卻又不能跟你說出她的心事!﹂
夏侯亮的語音平靜,所說的話卻震動司馬宏的心弦:﹁你為了霍姑娘之死
悲哀,她卻看著你自暴自棄的樣子,心裡的感受卻是比死更難受
啊!﹂
看著司馬宏漸漸變成驚異的臉,夏侯亮也不再向他隱瞞,說道:﹁自
從英喬死了以後,﹃公子﹄和我已算是她最親的人了,可是自從那晚
我們在城西見面後,她便整日價將你的名字掛在口裡,或許連她自己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的感情已然著落在宏弟你的身上了。宏弟,
你知道嗎,這個傻孩子曾經向﹃公子﹄要求過,要請﹃公子﹄允許讓
我傳你﹃風雷十九式﹄!﹂
﹁風雷十九式﹂是﹁華山派﹂的劍法,也是要先得掌門人親自允許才
能得到傳授的高深劍術,即使是華山派的弟子們,亦不是每一個都可
以得到傳授的。
司馬宏心下感動,卻仍然不說話,也許霍綾的死對他
的打擊實在太大,也許他是不敢相信,也許他是不知該說甚麼,也
許:::
夏侯亮看著司馬宏那雙漸露生機、卻仍迷惘的眼神,語聲平和地
道:﹁﹃公子﹄察看你多天後,已然答應了楚喬的要求,原本的計劃
是先要你練好了﹃追風逐電劍﹄劍法,抄了﹃三英鏢局﹄後,再由我
傳給你﹃風雷十九式﹄,好讓你參與圍剿霍伯元的行動。﹂夏侯亮頓
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天楚喬得悉你與霍姑娘交往的事後,晚上便
躲起來大哭了一場,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很大的打擊,她口裡沒說甚
麼,但是﹃公子﹄和我還是看得出來的。可是,她仍然希望我可以傳
你劍術,以便讓你親手報仇,後來她竟然在﹃寶輪寺﹄為你與霍姑娘
祈福祝禱:::﹂說到這裡,不由得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想不到後
來的事情會發展這樣:::﹂
司馬宏確實想不到事情會這樣子,他也想不到安楚喬竟然早已對
他情深一片!他從山丘頂上遙望安楚喬,祇見她那纖弱的身子慢慢的
站了起來,走近霍綾的墳墓,伸手輕輕撫摸石碑,眼神充滿了哀愁,
竟似乎充滿了羨慕之情!
難道她在羨慕霍綾?
是的,安楚喬是在羨慕霍綾,霍綾雖然死了,但卻是為了她最愛的人而
死,可以永遠留在司馬宏的心裡,永不會被忘掉。
她呢?她可以及得上霍綾嗎?司馬宏會知道她的悲哀嗎?
她寧可死的是她自己,好讓霍綾與司馬宏快樂地生活下去!
安楚喬想到這裡,心裡一陣絞痛,再加上這些日子所積纍下來的憂
鬱悲痛,突然頭腦一陣暈眩,便昏倒在地上。昏睡中,安楚喬祇感覺
到莫名的悲痛,也莫名的寂寞、恐懼。
她看見霍綾在笑著,司馬宏也在笑著。
安楚喬感覺到他們很遙遠,遙不可及!
忽然間他們不再歡笑,霍綾的身子一下子飛得老遠,司馬宏狂吼著追
趕,卻是怎樣也追趕不到,霍綾便消失在黑暗裡:::
司馬宏不再笑了,用
悲傷的眼神看著她,目光很冷,並且慢慢的抽出長劍,往頸上抹
去:::
安楚喬大叫一聲,又再失去知覺!
夢魘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她那脆弱的感情,安楚喬一次又一次地駭得
昏倒迷糊!她不想見到司馬宏自刎的樣子,可是司馬宏一次又一次地
在她的面前舉劍自刎!
她很想對司馬宏說話,想要勸他不要自盡,卻又發不出聲音!
她感到全身像是被火燒著、她快要被燒成灰燼:::
燃燒她的是那股深藏在她心底的愛火!
她難受極了,她祇能像夢囈般地在胡言亂語。
模糊間她好像聽到司馬宏在對她說話,卻又聽不到他說甚麼。
她覺得自己已然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了:::
她也感到自己的生命漸漸地一點一滴地溜走了:::
祇是她的心中仍然放不下司馬宏,仍然想著他那本來英挺的臉、本
來明亮的眼:::
忽然她感到額頭、背心及肚腹之間一陣陣冰涼,熱火像是一下子被撲
滅了,安楚喬無力地、疲倦地張開眼睛,卻看見了﹁公子﹂的臉,祇
見他溫柔的笑了一笑,原來﹁公子﹂正在為她運功治病。
安楚喬見了這張慈祥的臉,她密藏在心底的悲痛抑鬱這時再也忍耐
不住,猶如山洪暴發般地湧了出來,竟然放聲大哭。
﹁公子﹂並沒有說些甚麼話去安慰她,祇是讓她盡情地哭個痛快,將心裡的抑鬱
都隨著淚水流將出來。
安楚喬這一哭,竟哭了小半個時辰,才倦極了沉沉睡去。
夢魘不再纏擾著她了,所以她睡得很沉!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了司馬宏的背影。
司馬宏正在看著窗外斜陽,溫暖的夕陽從窗外滲進
小屋,外面寒冷的北風已然停止,不再無情的呼號,正如她此
刻的心境一樣,不再滿佈哀愁。
司馬宏聽到安楚喬醒來所發出的聲音,他回過頭來溫柔地看著
安楚喬,眼裡雖仍然帶著幾分的憂鬱之色,卻已回復了以往的神采,
這時見她醒了,眼裡更添了幾分笑意。
司馬宏走到床前,伸手輕按安楚喬臉額,溫柔地道:﹁你醒了!你餓
不餓?我熬了些稀飯給你!﹂
安楚喬紅了臉面四下打量,卻不見了夏侯亮等人,司馬宏笑道:
﹁﹃公子﹄和大哥到蘇州去和其他的兄弟們議事,﹃公子﹄說要你多
休養一些日子,他們再過幾天便會回來:::﹂
安楚喬笑了,心裡所有的
憂愁悲哀已然一掃而去,司馬宏也笑了,兩人對望凝視,一切都不需
再多說。
原來安楚喬過度憂鬱傷心,加上感染風寒,竟發起高燒來。
她這一發病燒得厲害,夏侯亮和司馬宏請了太湖上最有名的醫師給她
治理,灌了不少藥物,過了兩天仍是沒有半點起色,急得他們兩人如
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又無法可想。看見安楚喬這樣病倒,司馬宏既是
內咎、又是憐愛,祇有默然陪伴在床前。
安楚喬在夢中仍是關心司馬宏,很擔心司馬宏想不開要自殺殉情,
因此她在夢中不斷呼叫著司馬宏的名字:﹁司馬大哥:::司馬大哥:::﹂
﹁大哥:::您別要這樣:::霍姑娘她會很傷心的:::﹂﹁司馬大哥:::楚喬:::
也很想您的:::﹂﹁大哥:::請您放下劍:::請您:::﹂﹁大哥:::
您不能留下楚喬呀:::﹂
司馬宏聽到安楚喬心底的話,不禁臉紅耳熱,心下卻大是感動,低
聲在她耳邊說道:﹁妹子,你要快點好過來啊!你也不能丟下大哥的
啊!﹂
安楚喬在昏睡之中,聽不到司馬宏的說話,祇重覆著那
些夢囈般的心底話,間雜著一兩聲的驚呼!
正在夏侯亮及司馬宏感到束手無策的時侯,帶著姚傲雲人皮面具的
﹁公子﹂和他的僕人崑崑兒乘小船來到了這個太湖中心的﹁竹山島﹂
上,看到安楚喬正在發著高燒,向夏侯亮問起。
夏侯亮祇說她受了
風寒,卻不說她想念司馬宏的事。
﹁公子﹂眉頭皺起,見安楚喬燒得
厲害,並不單是風寒感染那麼簡單,而且像是已然受了很重的內傷
一樣,轉臉看到司馬宏尷尬中也帶關心的神情,已猜出了原因,也
不好問得詳細而令司馬宏難受。
﹁公子﹂伸手脫下了戴著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的真面目。祇見﹁公
子﹂劍眉星目,鵝蛋的面型丰神俊朗,約莫三十六七歲的年紀,司馬
宏也算是個很英俊的人了,可是﹁公子﹂的容貌竟然令司馬宏有點
自慚形穢的感覺。
其實司馬宏並不比﹁公子﹂醜,否則安楚喬也不會因癡戀他而至病倒
了,他們的相貌都一樣很俊很俏,祇是﹁公子﹂有一雙成熟、體
諒的目光,也有說不出的威嚴風範,有說不出的魅力,那是種久經風
霜的人才有的魅力!﹁公子﹂的笑容也充滿魅力,他微笑著從懷中取
出一個玉瓶。
夏侯亮一見這玉瓶,臉上大喜,知道安楚喬的性命可保了。
祇見﹁公子﹂從玉瓶中倒出了一顆碧綠色的藥丸,餵著安楚喬吃下,
伸出雙手輕按安楚喬前額和背心,運功催動藥力。
祇一會兒的時
間,安楚喬燒得發紅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卻又很快便回復了平常的
臉色。
安楚喬慢慢醒轉,看見﹁公子﹂後竟然抱著他放聲大哭,司
馬宏見了祇覺慚愧,﹁公子﹂微笑點頭,表示安楚喬已過險境。
※ ※ ※
夏侯亮輕拖司馬宏的手臂,走出了小屋,往霍綾的墳墓走去。
司馬宏看著霍綾的墓碑,心中滋味卻複雜得很,霍綾的感情固然難以
忘懷,安楚喬那股純潔的愛意也是刻骨銘心。夏侯亮也不打擾他的情
緒,讓他靜靜地沉思日後該怎麼做。
過了良久良久,才聽見安楚喬止住了哭聲,再過一會兒,見
﹁公子﹂緩步走出小屋,向他們走來,祇留下崑崑兒照看著安楚喬,
以防她的病有變。司馬宏心裡慚愧,垂著頭不敢作聲。﹁公子﹂說
道:﹁楚喬已然退了燒,讓她多睡一會兒便沒事了。﹂
司馬宏聽﹁公子﹂如此說,心下大慰。
﹁公子﹂對司馬宏說:﹁司馬兄弟與霍姑娘的事,我都知道了,祇可
惜霍姑娘竟然枉死於她親父之手:::﹂說罷在墳前徐徐跪了下來,向霍
綾拜了三拜,司馬宏亦凄然跪了下來。
﹁公子﹂拜了霍綾的墓後,起身來向湖畔走去,夏侯亮與司馬宏跟了過去。
﹁公子﹂看了那遙遙相對的飄緲峰一會,徐徐轉身問夏侯亮道:﹁你
們都跟司馬兄弟說了關於我們和霍伯元的事嗎?﹂
夏侯亮插口道:﹁我們還沒跟他說過:::﹂
﹁公子﹂臉上奇異之色一略而過,他是個久經風霜的人,他也曾經
有過和司馬宏相似的經歷,所以他很快便明白了,霍綾的死對司馬宏
的打擊實在很大,夏侯亮一直都沒有機會跟他說。
﹁公子﹂點頭表示理解,卻也不禁想起當年的事,不禁說:﹁當年:::﹂
往事如夢,﹁公子﹂忽然不再說話,望著太湖湖水,沉醉在他過去的
經歷。
夏侯亮是﹁公子﹂深交,知他想起舊事,不想打擾他的回憶,便推了司馬宏一下
,目光向小丘上瞄了一下,示意司馬宏到山丘上說話,司馬宏會意,隨夏侯亮靜
靜的往山丘上走去。
到了那小山丘頂上,夏侯亮俯視﹁公子﹂,緩緩說道:﹁那天霍伯元
說我是﹃華山派﹄的,那是不錯!﹂夏侯亮想起往事,也沉默了一會
兒,接著說道:﹁其實﹃公子﹄和我都曾經是﹃華山派﹄的弟子,
﹃公子﹄本來是我的師姪:::唉:::那一年,﹃公子﹄與他的師父,有劍
中之仙之稱的﹃華山派﹄掌門人﹃君子劍﹄郭無恨在華山鬥劍後,
﹃劍魔﹄之名已然震動江湖,可是﹃公子﹄並不喜好名利,原是計劃
退隱在山水之間,過其平淡的隱逸生活的。第二年,﹃公子﹄經過洛
陽,便進城到處走走,卻碰巧在城郊遇到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拉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正狼狽地奔逃,身後不遠處一個灰衣人正
在追趕。﹂
司馬宏嘴微一動,卻忍住不說話,夏侯亮續道:﹁﹃公子﹄正想上前
問詢,卻因距離遠了來不及救援,祇見那人空著一雙手,一掌打在那
管家的背心,將他打倒在地上,跟著便揮掌往小男孩頭頂打落,
﹃公子﹄見小孩兒無辜,而那人手底下功夫不弱,卻竟然對小孩狠心
下這毒手,便出劍將那人制住,救了那兩個孩子。﹃公子﹄迫問那人
追殺小孩的原因,那人不肯回答,忽然出手反抗,被﹃公子﹄刺死,
後來才知道那人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十三飛龍﹄的龍頭﹃千手龍
王﹄。﹂
夏侯亮見司馬宏想問,搖頭再道:﹁﹃公子﹄殺了﹃千手龍王﹄,見
那管家已然傷得極重,祇能夠斷斷續續的說出原因。原來這對小兄妹
的父親,正是洛陽第一神捕﹃追風逐電劍﹄安天海,卻不知道為了
甚麼竟然被﹃十三飛龍﹄追殺。﹃公子﹄藏好了那雙小兄妹後便趕回
城裡,見安家所有的人已然全被殺光,﹃公子﹄檢視安天海的傷處,
胸骨竟然被人一掌便擊得全碎了,掌力竟比那個﹃千手龍王﹄更為深
厚得多!﹂
司馬宏問道:﹁如此說來,死了的﹃千手龍王﹄是假的了。﹂
夏侯亮搖頭道:﹁那個是真的﹃千手龍王﹄。﹃公子﹄救了英喬和楚
喬後,從安家的密室中找到了他們家傳的劍譜,便帶著他們到了雲南
大理找我,要我照顧著他們成長,並教他們練劍學武。﹃公子﹄對我
有救命之恩,我便一口答應了,﹃公子﹄隨即飄然而去。﹂
夏侯亮嘆了口氣,繼續道:﹁怎知﹃公子﹄一去便是六年,江湖上卻
不斷傳來﹃劍魔﹄殘殺君子豪俠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公子﹄帶了
五個人來到我的住處,即是那天在文峰塔上所見的﹃羅兄﹄、﹃道
長﹄等人:::啊,公子說改天讓你們見面、多多親近。﹂
那正是夏侯亮見司馬宏臉上有迷惘之色,略加解釋,再繼續述說關於
他們的故事:﹁﹃公子﹄說他結交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立志要殺
盡天下偽善的惡人,問我要不要也加入他們,我當然是答應了。﹃公
子﹄那時說他已查到殺安天海的是﹃十三飛龍﹄的幕後主持人,是受
僱於﹃黃河雙俠﹄宗氏兄弟,為的是因為安天海曾經追捕一個採花賊
時,因他拒捕將他殺了,而那個採花大賊正是宗懷義的私生子,而且他
也發現,宗氏兄弟竟然是橫行黃河一帶的強盜頭兒,﹃公子﹄一怒之下
便將宗家所有作惡的人都一口氣殺光了,卻救出了被他們監禁著的
﹃道長﹄。﹂
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公子﹂這時也走上了山丘,接口說道:
﹁﹃道長﹄後來得悉江湖上所謂的﹃十三飛龍﹄,就是﹃崆峒派﹄的
棄徒﹃千手龍王﹄陸松和﹃千手太歲﹄陸柏兩兄弟,與一些江湖黑道
中人勾結而成的朋黨,以殺人為業。﹂
司馬宏忍不住問道:﹁霍伯元不就是﹃千手龍王﹄嗎?﹂
﹁公子﹂搖頭道:﹁真正的﹃千手龍王﹄早已被我殺了,霍伯元本來
就是他們的幕後主持人,陸松死後,他本來要培植陸松的兒子陸青書成為
新的﹃千手龍王﹄,可是又怕他鎮不住其他人,所以索性自己做了這
個﹃千手龍王﹄了。﹂
夏侯亮跟著說道:﹁﹃公子﹄安排了我到揚州,開了這家怡紅院作為
掩飾,待查出霍伯元的同黨後,便要英喬和楚喬親自報仇。後來
英喬到洛陽去,要為﹃公子﹄剷除一個少林寺姓田的敗類時,不幸中
了那人朋黨的埋伏而死,這事宏弟你是知道的了。﹃公子﹄為了報這
仇,親自追到洛陽將他們殺了,回來揚州時剛好在山崖下救了列天
雄:::﹂
夏侯亮見司馬宏欲再詢問,便道:﹁列鏢頭因為傷了雙腿,再也不能
以走鏢為生了,所以﹃公子﹄將他帶到廣東去,給他本錢讓他做點小
生意過活,宏弟他朝有空便可南下廣東探他的。﹂
夏侯亮繼續說道:﹁從列鏢頭口中,我們知道了﹃長風鏢局﹄的事,
心想我們反正已在揚州,於是調查這事,跟了陸柏幾個月,便已知道
他便是﹃千手龍王﹄的親弟弟,亦即是漕幫的副幫主,也是幫主陸青
書的親叔叔﹃千手太歲﹄了。後來﹃公子﹄更發現了你:::﹂
司馬宏這才恍然,不過他仍是不明白:﹁可是霍伯元為甚麼要滅我司
馬家?﹃三英鏢局﹄又是不是我家的仇人?﹂
夏侯亮搖頭道:﹁﹃三英鏢局﹄不是你的仇人,他們像﹃太湖雙蛟﹄
一樣,祇是霍伯元的一個作惡夥伴而已,不過這幫人橫行無忌、作惡
多端,也是死有餘辜的。我們查到霍伯元五年多前在湖南作惡的時
侯,剛好你爹保了個退官到長沙府,經過時看到了霍伯元的臉,雖然
他們相距甚遠,霍伯元不敢肯定你爹看不到他的臉面,卻一不做二不
休,滅了你家以免後患,也乘機吞了你家不俗的財產。﹂
司馬宏得悉了仇人的前因後果,加上霍綾的死,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的,恨不得馬上將霍伯元殺了。心意既定,﹁噗﹂的跪在地上道:
﹁請﹃公子﹄和夏侯大哥成全,讓小弟親報此仇!﹂
﹁公子﹂和夏侯亮相視一笑,夏侯亮扶起司馬宏,笑道:﹁我們早已
打算讓宏弟你參與此事了:::﹂
﹁公子﹂眉頭略皺:﹁祇是若以司馬兄弟現時的劍術:::﹂
司馬宏臉上微紅,夏侯亮說道:﹁愚兄準備傳授宏弟﹃風雷十九式﹄
的劍術。﹂
﹁公子﹂仍然皺著眉道:﹁可是司馬兄弟的內力不足,恐怕不宜學這
套劍式啊。﹂
夏侯亮笑道:﹁難道﹃公子﹄忘了金子平兄的﹃霹靂雷霆大法﹄
嗎?﹂
﹁公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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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第五章 劍拔弩張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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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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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近了,再過幾天便是新的一年了,揚州城的百姓們都忙於採辦年
貨好過年。街上行人雖然都是行色匆匆,但大都是臉帶歡容的。
﹁太白居﹂的二樓,憑窗的那張檯子,一個身穿公差服、眉頭深鎖的
漢子在坐著喝酒,正是那個捕快頭兒姚傲雲。
那個正牌的姚傲雲。
自從那晚姚傲雲被﹁劍魔﹂踢暈了以後,他一直都被監禁在不見
陽光的地牢裡。雖然看守的幪面人對他禮待有加,卻教他也親自嘗一嘗
牢獄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計算中約是兩個多月後的一天,
他剛吃完了送來的飯菜後,頭腦一陣昏暈,心裡暗叫一聲不妙,已
然不醒人事了。
待得姚傲雲醒來以後,他發現他已身處於那晚被踢暈的那個小廟
前。姚傲雲抬頭看天,這時正當寅末卯初的清晨時分,他略微察看身
上並沒有受傷,也沒有其他不妥當的地方,原來是﹁劍魔﹂將他迷倒
後,送回這個小廟來。
姚傲雲馬上趕回衙門,路上不停盤算怎麼向知府老爺解說他失蹤了兩
個多月的事,也思索他們為何將他擒拿監禁後,如今卻又無條件地將
他放走,心裡面很是不安,亦充滿狐疑。
回到府衙時已然天色大白,衙門裡的人和其他的同僚正忙於辦事,竟
沒一個向他問詢關於他失蹤的事,神色間也沒甚麼異樣,好像甚麼事
也沒發生過似的。姚傲雲悶在心裡,卻是不知所措。
由於姚傲雲的妻
子女兒都留在京城,所以他一向獨自居於衙門內的,他返回寢
室,好好地洗了個澡,更換已然髒得像個丐子的公差服,之後逕往知
府宋大人的書房走去。
宋大人正與新聘的師爺歐陽先生談論事務,見姚傲雲來了,很高興的
笑著說:﹁傲雲,你來得正好,本府正要派人去找你。﹂
姚傲雲躬身道:﹁不知宋大人找傲雲甚麼事呢?﹂
宋大人笑道:﹁昨天湖州府傳來的公文,蔣大人說道很是感激你的幫
忙,將那個橫行湖州、神出鬼沒的採花大盜﹃惜花公子﹄逮住了,還
救出了那些被他禁錮蹂躪的婦女!﹂
姚傲雲聽得心裡亂跳,滿頭是雲霧,直如丈八金剛,摸不著半點自己
的腦袋,口中祇唯唯否否不知如何回答。
那宋大人還道他是太過開心了,
便哈哈大笑,彷彿是以有這個得力的手下為榮,繼續道:﹁還有一件
事你替我去查一查:::﹂說到這裡,臉上不期然流露出一點愀然不樂的
樣子:﹁﹃怡紅院﹄自大前天起便不再開門做生意,看門的那個高個
兒說,他們老闆正準備大攪特別的節目慶賀春節,可是今兒大清早小蔡
卻回來稟報,說﹃怡紅院﹄不知何故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所有的人一
夜之間走得精光,連院裡所有值錢的擺設和古董都不翼而飛。本府很
想念夏侯亮這個朋友,你給我打探一下發生了甚麼事,看看能不能替
我聯絡上夏侯亮,問一問他。﹂
姚傲雲躬身領命。
姚傲雲走到街上時,本來已是不甚清醒的腦袋,變得更加胡塗
了,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他甚麼時候去過湖州府?還為他們逮住了那個
﹁惜花公子﹂?怎麼其他人好像跟本不知道他失了蹤的事?
唯一可以解釋的祇有假設是﹁劍魔﹂冒充了他!
想到這裡,姚傲雲不禁暗暗心驚,不知道那個冒牌的姚傲雲,還為他做
了些甚麼其他的﹁好事﹂!
還有,那個﹁追風逐電劍﹂的傳人呢?
當姚傲雲與手下們巡視了﹁怡紅院﹂後,仍然找不到任何線索時,心
裡極是氣餒,他感到﹁姚十三﹂這字號實在有點兒浪得虛名。
過了幾天,老金忽然找到了一個曾經在﹁怡紅院﹂當過小廝的人,將
他帶給姚傲雲問話,那個人說:﹁夏侯老爺在十一月初十夜裡,向我
們訓話,說他有個大仇人要來揚州向他尋仇,他祇好暫時結束這裡的
生意了:::夏侯老爺都給了我們每個人很多銀子,而且分了些家當給我
們帶著,要我們趁夜各自回到鄉下去,說他那個仇人野蠻得緊,怕我
們受到牽連,要我們都躲著不要露臉,最少要躲上一兩年。老爺分給
我們的銀子可以讓我們好好的過一兩年了:::﹂
﹁老爺說他三年後或許會再來揚州,開設另一家院子的,那時若果我們
還願意跟著他的話,到時便再來揚州找他:::老爺沒說他老人家會到那
裡去,但他說他也許會到南方福州去,也許會到關外去走走:::楚楚姑
娘嗎?她要回到他那個做官的表親家當少奶奶去了:::﹂
那個人的話沒有可疑之處,那個夏侯老闆可能真的遇到仇家而要避
難去了,宋大人雖然掛念老朋友,知道他沒事也很安慰。
可是姚傲雲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那個夏侯亮為甚麼會在他被
﹁劍魔﹂釋放後忽然失蹤?
他曾多次暗中到﹁怡紅院﹂去,很仔細
的查看,因為他心裡總是認為﹁怡紅院﹂就是﹁劍魔﹂監禁他的地
方,祇是他找不到而已。
說不定那個﹁夏侯老闆﹂就是劍魔!
最少姚傲雲覺得這兩人的身形相像極了。
既然其他人不知道此事,揚州的老百姓也是如常地過活,姚傲雲祇好
悶聲不響,暗中查察這件令他頭痛不已的事!
這天,他到了﹁太白居﹂二樓那個較靜的角落,想要靜靜的喝點酒,
謹慎回思這事當中有沒有遺漏了的線索。才剛坐下來,小蔡和老金已
從樓下匆匆的走上來。
姚傲雲很是感激這二人,若沒有他們得力的幫助,他必然會忽略了很
多的事情,最少他辦的事就沒那麼順利。
姚傲雲要他們坐下來陪他喝
點酒,也好大家商量商量關於﹁夏侯老闆失蹤﹂及﹁劍魔殺了陸師
爺﹂的案子。老金和小蔡皺著眉坐下,卻一齊搖頭,老金低聲說:
﹁老大,您有沒有留心到最近揚州城內,多了很多乞丐?﹂
姚傲雲沒有留心,聽他這麼一說,轉頭向街上看去,果然在街頭巷尾都
聚集了不少乞丐,看他們似在行乞,但他們的眼卻是四下打量著,
像是在找尋甚麼,又似是在監視甚麼人。再看他們腰間,大都突出
了物事,顯示他們身上暗藏武器,而且背上都負著不同數目的布袋,竟
全都是江湖第一大幫丐幫的弟子!
姚傲雲心下一驚,若不是老金和小蔡細心觀察,他這個失誤可是太大
了!姚傲雲臉上不動聲色,說道:﹁是丐幫的人!﹂
老金點頭:﹁是的,可是揚州城的丐幫弟子從來沒這麼多!﹂
小蔡也點了點頭,道:﹁我聽漕幫的人提過,好像說是丐幫在徐州的
江蘇分舵一晚之間給那個﹃劍魔﹄毀了,而且鬧出了三十多條人命,
丐幫的幫主很是憤怒,親自率領幫中好手到了揚州,並下令一定要將
那個﹃劍魔﹄殺了,聽說那個解幫主出了賞格,幫中豪傑誰能最先將
﹃劍魔﹄的人頭獻上,誰便可當上副幫主之位。﹂
姚傲雲聽得心驚,心想若這種大規模的江湖仇殺發生在揚州城的話,
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一個處理不好,他丟了官職事小,祇怕他們的仇
殺殃及揚州城的平民百姓,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老金也道:﹁揚州城除了多了丐幫的人以外,還多了很多江湖人物,
而且都是些很扎手的人物,把城內的客棧住了個滿。﹂
姚傲雲知道丐幫大舉到了揚州,心裡已是大驚,感到極為震動的
了,這時聽老金如此說,盡管他也是久經風浪的人,臉色也不禁大
變,問道:﹁知道他們為甚麼來揚州嗎?﹂
老金面有憂色,低聲道:﹁聽他們閒談間說及,似是為了﹃南孟嘗﹄
霍大俠而來的。﹂
姚傲雲驚魂未了,又是再吃一驚,呼道:﹁霍大俠?﹂
老金臉上憂色更深,道:﹁霍家上下的人口風緊得很,但是據其他江
湖中人說,霍大俠的愛女給﹃劍魔﹄擄了去,要脅霍大俠做一些危害
武林的勾當,霍大俠斷然拒絕,那﹃劍魔﹄便一劍將霍姑娘殺了,更
將她屍身拋進了長江水中:::江浙一帶的江湖中人聽了這個消息後,都
惱恨﹃劍魔﹄凶殘,竟都自覺地來了揚州助拳,說要滅了這個武林禍
害!﹂
姚傲雲愈聽愈心驚,老金繼續說道:﹁霍大俠不能全都招待這
些人,也因他愛女被殺痛心,想安靜一下,所以群豪都散居各處,但
他們白天都會在瘦西湖附近徘徊,以保護霍大俠:::﹂
小蔡插口道:﹁昨天我在城東見到一個老和尚,帶了十多個有老的也
有年輕的和尚問路,問的是瘦西湖霍家莊:::後來聽到了一個江湖客說
那個老和尚是﹃少林寺﹄羅漢堂的首座虛空大師,帶同座下十八羅漢
經過鎮江時聽到消息,也趕來助拳。﹂
姚傲雲吐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事情愈來愈複雜了:::他們怎知是
﹃劍魔﹄做的壞事?﹂
姚傲雲有這一問,是因為他總覺得﹃劍魔﹄並
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冷血,而且在他被擒後,那個﹃劍魔﹄用不著將他
困住後又再將他放了,更不必冒用他的名義去做了那些﹁好事﹂的,
他們大可隨手便殺了他滅口的。
這是最乾淨俐落的方法!
老金和小蔡對望一眼,齊聲道:﹁是霍大俠親口說的!﹂
姚傲雲臉上憂色凝重,看著街上那些帶刀攜劍的江湖客,及那些丐幫
弟子,心裡滿不是味兒。小蔡問:﹁頭兒,我們該怎辦?要不要告
知宋大人,或是向其他府衙借調官兵,來應付這些麻煩?﹂
姚傲雲想了一會,搖頭道:﹁這些江湖上的事,讓這些江湖人自己解
決,公門不宜多加干預,你們先通知其他兄弟們小心戒備,若非必要
不要與這些江湖人衝突,多加留意,隨時向我稟報。﹂
老金和小蔡都點了點頭,帶著憂慮離去。
姚傲雲看街上的人,心下煩亂,喃喃地道:﹁蒼天保佑,揚州城莫要
發生甚麼大屠殺的事,更不要殃及無辜百姓:::﹂
揚州城內的公差們因此提心弔膽的留意著城內的一切,姚傲雲便每
天坐在這﹁太白居﹂的二樓指揮統領,匆匆已過了個把月的光景,尚
幸並沒有發生甚麼大事,祇有幾伙江湖人因私怨而武鬥,都被姚傲雲
抓了後趕走了。
奇怪的是,這件事的主要人物霍伯元和那個﹁劍魔﹂竟從未露過臉,
也無絲毫消息蹤影!
﹁劍魔﹂不露臉並不算太奇,連霍伯元都不出
門卻是令姚傲雲納悶不已。姚傲雲曾試過到霍家莊拜訪,霍伯元卻推
說病了不見。
雖然丐幫的人仍是不停地穿梭來回走動,揚州城內街頭
的江湖人物已然大為減少了,姚傲雲他們卻不敢稍稍放鬆了一點兒,
半點也沒有大意。
※ ※ ※
在大除夕的那天中午,姚傲雲特別在﹁太白居﹂的二樓宴請了他手下
的捕快們,作為慰勞他們這些日子來的努力和合作,免了揚州城的一
場動亂。
十多個人將整個﹁太白居﹂二樓擠得熱鬧極了,捕快們繃緊
了近兩個月的心情稍為放鬆了一些,他們都慶幸在這些日子裡並沒發
生過甚麼大亂子,所以他們都放鬆心情去喝酒。
明天已是新的一年了,大家都希望能平平安安的過這個年。
可是姚傲雲的心總是放不下來,總覺得像有大事將要發生似的,就
像那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看見正在歡飲的捕快們,心裡雖是鬱鬱的
感到不安,姚傲雲卻沒有掃他們的興,所以他的酒也喝得很多,樣子
看來也很愉快。
當酒已喝得差不多,姚傲雲準備與捕快們離開的時候,一陣急驟
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一個府衙的老僕一口氣奔將上來,樓上的捕
快們本已鬆弛的心一下子便再給繃得緊緊的。
那老僕喘著氣,對姚傲雲說道:﹁宋:::宋大人:::宋大人:::﹂眾人所有
動作停頓,都一齊望著他說話。那老僕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宋大
人說,要姚大人連同各位爺們馬上回府衙去,宋大人正在書房等你
們。﹂
姚傲雲皺了皺眉,心想是否他擔心了多天的大事將要發生。
姚傲雲問那老僕:﹁宋大人有沒有提及是甚麼事嗎?﹂
那老僕搖頭說道:﹁宋大人沒說為甚麼,祇是要姚大人你們馬上回去
。﹂
既然宋大人急召,姚傲雲等也祇好匆匆結帳,與眾捕快們急急的趕回
府衙,也不待通傳,逕自往宋大人的書房走進去。
宋大人正在和師
爺歐陽先生說話,見姚傲雲等人來到,便說道:﹁啊,傲雲!聽你們
曾說過,陸師爺是被一個叫﹃劍魔﹄的強盜殺死的,是嗎?﹂
姚傲雲和眾捕快聽到宋大人忽然說及﹁劍魔﹂,都不覺大為緊張起
來,臉色齊變。姚傲雲心裡撲撲亂跳,與眾捕快對望了一眼,躬身說
道:﹁那是傲雲和眾兄弟的猜測而已。大人如此相詢:::﹂
宋大人撫鬚說道:﹁京師月初曾經來過公函說道,兩個多月前在京城
的一個富商善人,在半夜裡無故的被人殺了,胸口插了一把匕首,京
城的捕頭們查了個多月,說這個大善人是被﹃劍魔﹄殺的。﹂
姚傲雲心裡吃驚,但並不接口,因為他知道宋大人還有事情要對他
說。果然,宋大人繼續說道:﹁今天早上鎮江也傳來消息,說道昨
天早上有個行商的旅客,在江邊岸上見到一個身穿黑衣、面目已然被江
魚咬得稀爛的屍骸,於是報官。鎮江的簡捕頭兒在那屍骸的懷裡,發現
了一紅一白兩個木做的骷髏面具,簡捕頭說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民間
所說的﹃劍魔﹄。﹂
姚傲雲聽了心頭一動,說道:﹁宋大人,傲雲想到京城和鎮江看一
看,亦好趁著春節順道見見傲雲留在京城的妻女,傲雲也已有兩年未
見妻女了:::﹂
宋大人笑說:﹁本府正有這個意思,祇是要你奔波辛苦了。﹂
姚傲雲道:﹁事不宜遲,傲雲馬上與老金先趕到鎮江去,看看那人
的屍骸會不會與陸師爺的死有關,跟著我再趕赴京城:::﹂
宋大人也說道:﹁好,你去吧,快點回來,路上要小心點。﹂
姚傲雲應了一聲:﹁是!﹂便與老金匆匆的前赴鎮江。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早上,姚傲雲和老金趕到了鎮江,也不理會那個簡
捕頭正在與他的家人吃著賀年早飯,馬上登門拜訪道明他們的來
意,並且硬拉了他去察看那﹁劍魔﹂的屍身。
那個簡捕頭五十餘歲年紀,看樣子也是個很精明的人物,他看到姚傲
雲和老金風塵僕僕的樣子,知道事情很嚴重,便二話不說帶了他們
去安放那﹁劍魔﹂的義莊,讓姚傲雲細心檢查。
姚傲雲見那具屍骸身材魁偉、面目已然模糊毀爛不能辨別,胸口的肋
骨被重手法全給打碎。姚傲雲從這個﹁劍魔﹂的臉形和臉上不全的鬍
鬚看來,像極了那個﹁怡紅院﹂的夏侯老闆夏侯亮。
簡捕頭從床底下取出兩件物事交給姚傲雲,其一是柄長劍,另一件是
個已微微破裂的木製白色骷髏面具,眉心繪著一個紅色的火燄標記,
與那天晚上將他踢暈的黑衣人是一樣的裝扮!
姚傲雲點了點頭,向老金說道:﹁他是﹃劍魔﹄!也即是那個夏侯
亮!﹂
老金吃了一驚:﹁他是夏:::夏侯老闆?﹂
姚傲雲心裡忽然很是感慨,他總覺得那﹁劍魔﹂並不如傳說中那麼兇
殘冷血的,聽到老金的驚呼,點了點頭道:﹁他是夏侯亮,那個﹃怡
紅院﹄的老闆!祇是:::﹂他是想說:祇是那個﹁追風逐電劍﹂的
傳人和另一個﹁劍魔﹂不知去了那裡?但轉念間想起,夏侯亮似乎是
此伙人的首領,現在夏侯亮已死,另外二人可能亦早已葬身長江江水
之中,或也有可能已然散了伙。想到這些,姚傲雲便改口說:﹁祇
是:::是誰殺他的呢?﹂
這的確是個問題!老金和姚傲雲對望一眼,都懷疑這是霍伯元做的,
因為姚傲雲等揚州的捕快們都知道﹁﹃劍魔﹄剛殺了霍伯元的女兒﹂
的事!但他們不會將這想法說出來的,那實在太過武斷,也不能令人
信服,若是猜得不對而得罪了﹁南孟嘗﹂,更會遭到武林中人的仇視
!
雖然,殺了﹃劍魔﹄是件受人仰慕的事!
老金問簡捕頭:﹁簡捕頭能否帶我們到那發現屍骸的地方去瞧瞧?﹂
簡捕頭心想反正也出來了,當然沒有拒絕!
那江岸離開義莊不很遠,三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那裡是一個長江小支流,水勢並不很
急,夏侯亮的屍骸是被擱在一個水灣的淺石灘上,看來是從上游的揚州
飄流到此地的。
三人在石灘上看了一會兒,姚傲雲向簡捕頭道謝:
﹁簡兄,謝謝你的幫忙,我們想在這兒多留一會,不好意思再打擾簡
兄過年了,若我們有甚麼新的發現,我會告訴你詳情的。﹂
簡捕頭也很客氣地回應一句:﹁不要客氣,若有甚麼事需要我們的話
就告訴我吧。﹂
簡捕頭走後,姚傲雲和老金很仔細的查看了這個石灘
一遍,卻甚麼也找不著。姚傲雲和老金回揚州去了,一路上二人不斷琢
磨夏侯亮是被誰殺的,卻沒有甚麼結論,不禁頗為沮喪。
回到揚州,姚傲雲先向眾捕快交代了公事,吩咐他們多加留意揚州城
內各個江湖人物的動態,但是不要妄加干涉,若他們惹事生非的話,
便將他們趕走,若有甚麼為難事便向老金或小蔡問詢,他會盡快從京
城趕回來。
交代好公事,姚傲雲便告別眾人,趕往京師去了。
※ ※ ※
姚傲雲在元月初十回到京城與妻女團聚了數天,這期間他去拜訪了那
個查案的陳捕頭,查看了那大善人的宅第和那﹁劍魔﹂留下的那柄匕
首,雖然證實了那匕首與﹁劍魔﹂殺陸師爺時留下的匕首一模一樣,
卻沒有甚麼結論,便又匆匆趕回揚州。
來去匆匆,待得姚傲雲回到揚州,已是元月下旬,他先不去見宋大
人,卻馬上見了老金和小蔡,要他們稟報一切。
老金說道:﹁一切都
平靜得很,自從傳出了﹃劍魔﹄的死訊後,揚州城內的江湖人物已逐
漸離去,到了今天,除了少林寺的十八羅漢和丐幫的人眾外,其餘的
人已然走得精光。﹂
姚傲雲問:﹁他們為甚麼留下來?﹂
小蔡道:﹁沒聽他們的人說過,霍大俠亦很少露面。﹂
姚傲雲心下雖然狐疑,但既然揚州城沒發生過甚麼大事,也就不再擔憂
了,吐了一口氣。連日來馬不停蹄的往來奔走,這時感到疲憊不堪,
見過宋大人後,他回到寢室好好的睡了一覺。
姚傲雲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得連有一個黑衣人入了他的臥室也不知
道。他以前是很有警覺性的,祇是最近一連串撲索迷離的事,和他急速的來
回京城揚州也令他很是疲倦,警覺性已不自覺地減低了。
當然那人的輕功也很高明,可以無聲無息地入了他的臥室。
所以當深夜時分姚傲雲醒轉後,看見那個黑衣人正端坐在房中暗處,
並以灼灼目光瞪視他的時候,他實在是大大地吃了一驚。不過姚傲雲
很快便鎮定下來,他知道那黑衣人並無惡意,否則那人早就乘他在夢
中送給他一劍了。
看著那灼灼的目光有些熟悉,姚傲雲正在思索著這黑衣人會是誰,那
黑衣人﹁霍﹂的一聲站了起來,走到了姚傲雲的床前站住,叉腰而
立。
黑衣人從暗處走出,讓窗外星光照射面上,姚傲雲看到了那人
的臉,正戴著一幅他已很熟悉的面具。
白色木製的骷髏面具,面具眉間一團赤紅火燄!
這副面具加上那黑白分明的目光,姚傲雲便已知道這人正是那個﹁追
風逐電劍﹂的傳人,便道:﹁你好!我們三個月沒見面了!﹂
這人正是司馬宏。
司馬宏想不到姚傲雲在這種情形下竟也能處之泰然、還會與他打
個招呼,不禁愕了!
姚傲雲見司馬宏不出聲,便從床上坐了起來,道:﹁你的同伴在鎮江
被人殺了::﹂
司馬宏這時已回過神來,聽他這樣說,便點了點頭道:﹁你去過鎮江
查過了,也將消息帶回揚州來了。﹂
姚傲雲從床上跳下來,慢慢的穿起衣服,說道:﹁你的同伴是那個夏
侯亮吧?﹂
司馬宏看著他穿好衣服,並看著他插了那長刀在腰後,他沒有阻止,
也不發話。姚傲雲見他不說話,便問:﹁你來這裡並不是看我睡覺
吧?我的睡相不好看。﹂
司馬宏目光中有笑意,說道:﹁你不怕我?﹂
姚傲雲笑了笑:﹁你們既然擒了我不殺,卻放了我,你這時又沒在我睡
夢中給我一劍,我有甚麼好怕的?﹂話是這樣說,姚傲雲心裡可沒
有把握,祇是他心中總覺得這幫人沒有傳說中的凶殘而已。
司馬宏見姚傲雲有此一說,不禁佩服:﹁若不是我們與你的道路不
同,立場又相互對抗,我們真可以交了你這個朋友啊!﹂
姚傲雲嘆了口氣,道:﹁能得到﹃劍魔﹄的讚賞,姚某深感榮幸之
至。祇是你這次來並不是專程來與我交朋友吧?﹂
司馬宏看了姚傲雲好一會兒,說道:﹁你這人真奇怪:::好,你跟我
來。﹂
說完便轉身準備跳窗而出,姚傲雲說:﹁你要我這樣子跟你跳窗而走
嗎?﹂
司馬宏回頭道:﹁當然不!我在城西那座山神廟等你。﹂
姚傲雲再問:﹁你知道我一定會來嗎?不怕我帶同所有的手下來捉你
嗎?﹂
司馬宏﹁嘿﹂的笑了一聲,道:﹁你不會的!﹂
說罷便﹁嗖﹂的一聲走得無影無蹤了,姚傲雲心下狐疑,卻還是獨個
兒快步往城西的那座山神小廟走去,不一會已然到了那山神廟外,但
見司馬宏已抱臂坐於廟前。
姚傲雲正想問詢,一把熟悉的、豪邁的笑
聲從身後發出:﹁十三爺果然是膽色過人啊!﹂
姚傲雲聽聲音像極了那個夏侯亮,不禁大吃一驚,猛然回頭一看,見
一個身材高大、臉上戴著一個白色骷髏面具的黑衣人,從身後樹林
走出來,身後亦跟了三個臉戴白骷髏面具的黑衣人,其一正是那個曾
將他踢暈的女人。
來人正是夏侯亮、安楚喬和另外兩個白骷髏,夏侯亮豪邁地哈哈大
笑,說道:﹁能得到十三爺撥冗光臨,實是開心極了!﹂
姚傲雲心下大是疑惑,口上卻說:﹁傲雲能知夏侯老闆安然無恙,也
是心下安慰極了,而且傲雲還未謝過夏侯老闆不殺之恩呢!﹂
夏侯亮哈哈大笑地脫下了面具,說道:﹁好說!好說!雖說那是非不
得已的事,但姚兄不怪責夏侯亮無禮,已令我愧煞了!﹂
姚傲雲見這人果然是那個夏侯亮,便道:﹁如此說來,夏侯老闆已經
承認了,你就是那個真正名動天下的﹃劍魔﹄了!鎮江的那個﹃劍
魔﹄死屍是假的!﹂說罷在地上坐了下來,問:﹁陸師爺也是你們殺
的?﹂
司馬宏也脫了面具,說道:﹁陸柏是我殺的!﹂
姚傲雲點頭,他是誤會了司馬宏與夏侯亮等人本來是一伙的。
夏侯亮也不說破,祇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而且我們不能跟姚兄說
出這當中的因由,請姚兄見諒。雖然我們對所做的事從來不作任何的
解釋,但我可以對你保證,﹃劍魔﹄從來祇會殺該殺的人。不過,兄
弟這次是要請姚兄幫我們一個小忙!﹂
姚傲雲聽他言語間並無奸詐之意,順口問道:﹁甚麼事?﹂
夏侯亮從懷中取出兩件物事,其一是個碗口大鐵環,另一件是柄闊身
短刀,似是佛家弟子所用的戒刀,刀刃卻崩了一個缺口。
夏侯亮對姚
傲雲說道:﹁我們要將這個鋼環交給丐幫的解北風,戒刀就交給那個
少林寺的虛空大師,著他們盡快離開揚州城,卻又不能親自以真面目
去見他們,亦不想我等將要做的事令姚兄為難,所以:::﹂
姚傲雲看了看這兩件物事:﹁你是要我給你辦這件事?﹂
夏侯亮淡淡地道:﹁不是,我們是想再借用姚兄的身分:::﹂
話猶未了,夏侯亮身後一個黑衣人忽然脫了臉上面具,赫然正是姚傲
雲的臉面!
那﹁姚傲雲﹂裂嘴一笑,提了那兩件物事便轉身奔出,眨
眼間已不知去向。
姚傲雲看著那已遠去的﹁姚傲雲﹂,嘆了口氣道:
﹁那麼我能做甚麼?﹂
夏侯亮微笑道:﹁姚兄可以留在此地數天,待得我們的事了結後,便
會回來接姚兄離開。﹂
姚傲雲皺眉道:﹁這裡?﹂
夏侯亮點頭:﹁我們在這裡為你佈置了一個很舒適的地方,姚兄大可
安心休息幾天。姚兄請!﹂說完便逕自往廟裡走了進去,姚傲雲心想
逃是不能逃的了,便祇好垂著頭跟了進去,司馬宏等也都在姚傲雲身
後跟了進去。
廟裡的金剛神像一如過往,已然崩倒在一旁,破敗不
堪,也結滿了蛛絲網兒。夏侯亮走到金剛像旁,縱身一躍,跳上了一
條橫樑,伸手拉了一個蜘蛛網一下,祇聽得金剛像旁邊的地板傳來
﹁格格﹂的聲響,露出了一個地窖的入口。
姚傲雲看得目瞪口呆,司馬宏走過他身旁時,對他微笑道:﹁我曾在
這兒住了十多個月,也不知這裡有個地窖,夏侯大哥第一次帶我來
時,也嚇了我一大跳啊!﹂
姚傲雲看著夏侯亮和司馬宏順次進了地窖,看看他身後的兩個黑衣
人,知道是逃不了,況且即使逃了也於事無補,便咬了咬牙便走了
進去,餘人亦跟著進入地窖。走了十餘級石階進入了那個地
窖,姚傲雲依稀感覺到這裡就是曾經囚禁過他的地方。
果然,當他們走過一道長廊時,便見到了那個小囚室。
長廊的盡頭處是個大室,大室內又多個小室,雖然建築得很是粗
糙,卻也算是個不小的工程,而且經過安楚喬稍加收拾後也可作為不
錯的棲身之處了。姚傲雲很奇怪,難道他們為了行事,不惜在此大興
土木以建此室?
夏侯亮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便笑著道:﹁這地窖很久前已然建成
,我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稍加佈置後便作為我們聚會之用。﹂
姚傲雲苦笑道:﹁也可作為囚室之用啊!﹂
夏侯亮哈哈大笑,說道:﹁兄弟在這裡便向姚兄陪罪,請姚兄不要再
記在心上。﹂
安楚喬從小室取出數個酒埕放在台上,夏侯亮笑說道:﹁坐下喝酒!
你們也除下面具吧!﹂
安楚喬和另一人應了一聲,安楚喬先除下了面具。姚傲雲看見安楚喬
的臉,不禁眼前一亮,驚叫道:﹁楚楚姑娘!﹂
安楚喬笑了笑點頭,道:﹁姚大人安好!﹂
另一人是個二十餘歲的小伙子:﹁姚大人你好!﹂
姚傲雲轉頭一看,也大吃一驚:﹁小錢!﹂
小錢是他的一個手下!
小錢辦事一向都很低調,不爭功也不躲懶,與其他同僚間亦鮮有衝突
也極少交往,是個很普通的小人物,姚傲雲一向對他沒多留心在意
的。這時姚傲雲心下震驚,不知該說甚麼。
夏侯亮笑說道:﹁錢兄弟今後再也不能在揚州當差了!﹂
小錢也笑道:﹁請姚大人別要介意,我混進衙門的目的,本來祇是想探
探衙門內的消息,以確保我們沒有殺錯好人而已。﹂正說話間,地窖
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高個子走了進來,正是那個崑崙奴崑崑兒。
祇見那個崑崑兒裂開大嘴而笑,算是向姚傲雲打了個招呼。
崑崑兒向夏侯亮打了一會兒手語,夏侯亮點頭說:﹁好!那我們就在
這兒等﹃公子﹄的消息吧!﹂崑崑兒裂嘴再笑了一下,小錢說道:
﹁我也要回衙門去了,姚大人請安心留在這裡吧!﹂說完便與崑崑兒
一起走了。
夏侯亮等人便留在這個地窖裡,好在這地窖已被打掃得很是乾淨,而
且亦有酒有肉,幾個人談談說說的一邊等待也不覺氣悶。
到了第三天午時過後,那個假的姚傲雲已回來了。
姚傲雲心下緊張,不知這個﹁假人﹂做了些甚麼,祇見他坐了下來,
喝了一口酒,笑道:﹁一切都如﹃公子﹄所料,丐幫的解北風見了那
個鋼環後臉色大變,急急的率了眾人離開霍家莊,即日便趕回武漢總
舵去了。﹂
夏侯亮問道:﹁解北風沒說甚麼嗎?﹂
那個假的姚傲雲笑道:﹁他沒說甚麼。我昨天在霍家莊門外對他們的
一個七袋弟子說要見解北風,那弟子見了我的公差服飾,便入內通傳
去了。我站在莊外老遠處見霍伯元和解北風走出來時,便擲了那個鋼
環給解北風,他接了後卻在發呆,反而那個霍伯元喝問我是誰,要將
我強留下來。﹂
夏侯亮很關心的問:﹁他看到你的臉嗎?﹂
那個假的姚傲雲大笑道:﹁那時我已脫下了人皮面具,他看是看見了
我的臉,卻不知我是誰。正在霍伯元要留下我時,解北風忽然大叫一
聲,瘋了一般地衝了出去,第二天便走了,揚州城的丐幫弟子也一下
子走得精光。﹂
姚傲雲聽得一頭霧水,心想那個鋼環一定是解北風落在他們手上的把
柄吧!夏侯亮沒向他解釋,他也不便問詢,祇聽那個假的姚傲雲繼續
說道:﹁虛空大師聽到解北風怪叫,也從莊內走了出來,看看發生了
甚麼事。我乘著他們發呆的時後,跳到虛空大師跟前跪了下來,順道
放下了那柄戒刀,便轉身奔走了。祇聽到虛空大師唸了一聲﹃我佛慈
悲﹄,我回頭看見大師已坐於地上,對著戒刀發呆。﹂
眾人都聽得入了神,那個假的姚傲雲接著道:﹁我親眼看到,虛
空大師當晚便已領同十八羅漢回少林寺去了,那時虛空大師的神情很
是傷感似的。﹂
說到這裡,小錢也到了,他笑著說道:﹁那個霍伯元今早果然到了府
衙,要宋大人讓他認一認人,宋大人說不過也不想開罪他,結果要我們
一字排開的站著讓他認人。他看了好一會兒仍然認不出,便問宋大人
是不是所有公差都在這裡?﹂
姚傲雲聽他說得緊張,背心不禁滲出冷汗。小錢說:﹁宋大人對他
說,祇有姚捕頭三天前去了鎮江查案不在,霍伯元是認得姚大人的,
所以他並沒有懷疑到姚大人身上。﹂
夏侯亮大笑道:﹁好!一切都在﹃公子﹄的計算之中,順利進行。錢
兄弟先回衙門辦事去,這個時候霍伯元一定會防得很嚴的,我們要多
等上十天半月才能動手,梁兄弟明天要回府衙去,對宋大人說要遠行
徐州,讓姚大人的身分沒在揚州城,免得日後宋大人怪責。﹂
姚傲雲聽了心下略安,心想:﹁原來你這小子姓梁!﹂想到如此際
遇,除了心下暗中嘆氣外,也是無可奈何!
#冊尾=請看 魔劍傳說 第貳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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