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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SiMaLing 看板] 作者: Rockjonce (孟軒) 看板: SiMaLing 標題: 霸海屠龍〈二〉 時間: Fri Apr 9 19:24:26 1999 《霸海屠龍》 第八章 袁琦的目光忽然轉到徐少龍面上,深深注視他一眼,方道:“徐少龍,跟我來。” 徐、居二人心中都突地大跳,暗想這回東窗事發了。 毒劍袁琦領先而行,一逕走入那間大理石鋪砌的石室中。 徐少龍跟入去,心中甚感詫异。 袁琦翻開手中的硬皮簿子,看了一下,道:“叫黃南浦進來,然后關上門。” 徐少龍那顆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下。 他還未揚聲叫喚,只听袁琦又道:“這是秘密程序,每個人的弱點,只許你記在心中, 不可泄露出去。” 徐少龍恭敬地應一聲“是”,回頭叫喚黃南浦的名字。 黃南浦應聲大步過去,進入室內。 徐少龍把門關上,頓時感到好像陷入一個极度靜寂的世界中,任何一點點雜噪音都听不 見。 袁琦問道:“黃南浦,你最畏懼何种刑罰?” 黃南浦道:“屬下最怕万針刺体之刑。” 袁琦道:“怎生怕法?” 黃南浦道:“這……這個……屬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袁琦听了這等答复,反而顯得很滿意,道:“你以前就害怕被針刺傷的,是不是?” 黃南浦立刻道:“正是如此,屬下一向都怕針,所以看見黃蜂,最是畏懼。”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睜大一下。 袁琦馬上問道:“你記起一件可怕的往事,對不對?” 黃南浦道:“是的。” 袁琦道:“那么說出來,本幫需要的是你的絕對忠心。…黃南浦道:“屬下記起小的時 候,一個男人……好像被針刺死……他在床上輾轉呼號……可怕得很。” 袁琦高聲道:“這男人是誰?一定是你的親人。” 黃甫浦額上忽然沁出汗珠,點頭道:“是的,是的,他是先父。” 袁琦望了徐少龍一眼,然后在簿子上記錄好些字,口中道:“黃南浦,你記著,你所畏 懼之物,就是你的弱點,万万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免得被人利用。” 黃南浦松一口气,伸手抹去汗珠,道:“屬下記住了。” 徐少龍奉命打開門,讓黃南浦出去。 袁琦道:“徐少龍,你覺得黃南浦的樣子奇怪么?” 徐少龍道:“好像有點失常,至少他不該忘記先把他父親的身份說出來。” 袁琦道:“很好。你的觀察力甚強,我告訴你,他在事實上是忘記了,因為他當年受的 刺激太大,心靈容納不下,所以把這件事設法排除于記憶外。然而他仍有秘密的恐懼,所以 看見針刺之刑,就駭怕了。” 徐少龍道:“這豈不危險?假如他落在敵人手中的話。” 袁琦做然一笑,道:“一點都不危險,因為沒有人相信似他這等武功精絕之人,會怕針 刺之刑的,對不對?” 徐少龍但然道:“對呀!誰會想得到呢?” 袁琦道:“老實說,我可以輕而易舉的使用‘補心術’治好他的病症,使他以后再也不 怕針刺之厄。” 徐少龍訝异得睜大雙眼,因為他雖然博覽天下典籍,胸中所學,极為充實,但從未听過 “補心術”此一名詞。 其次,他對袁琦這等剖視心靈的學問,也當真服气得不得了,認為他真是一代奇才,可 惜把才華錯用了。 袁琦道:“要知黃南浦的情況,就像是心靈上有了缺陷。而他之所以會迫自己忘去那一 段往事之故,不外因為當日的情況之下,他或者是禍首罪魁,換言之,是因為他的過失,致 使他父親受針刺之厄而死的。因此,他心中的罪惡感,使他負擔不了,迫著忘去這件事情。 ” 這番話,字數不多,但內容精彩。 徐少龍直是聞所未聞,不禁怔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袁琦又道:“這等隱秘的心理病,世上患者甚多。只不過大多數人既不知道,伺時其中 大部分不致影響到正常生活,所以連自家亦全不覺察而已。” 徐少龍直到這刻,總算找到可以插嘴的地方了。 他道:“照琦公這樣說法,許多人都可施以補心術,使他們矯正性格上的缺憾了?可是 這個意思?” 袁琦點頭道:“你真不錯,居然懂得如此之多,領悟深刻。世上之人,大凡是性格异常 ,多半是心理隱病之故。你得注意,我說的是多半,而不是所有。要知所謂正常,縱然天下 之人無不如是,亦不一定是正常。” 他略略停歇一下,又道:“例如害怕死亡,這不是人的天性,而是智慧考察的結果,這 与‘恐懼’不同,恐懼就是天性,獸畜皆有……天下滔滔。無人不怕死亡,如果你認為正常 ,那不過是因為人人如此之故,其實卻不正常。” 徐少龍嘆口气道:“琦公一席話,屬下真是胜讀十年書了。屬下至死也想不出這等道理 。” 袁琦笑一笑,又透露出做然的味道。 他道:“喊陸揚進來吧!” 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詢問,徐少龍把每個人的畏懼,都牢牢的記住了,最后可就輪到他啦 ! 袁琦問道:“你可有畏懼的沒有?” 徐少龍點點頭,道:“就是這件物事!” 他指一指那個巨形的金屬圓球。 袁琦道:“那是什么,你可知道?” 徐少龍搖頭道:“屬下猜了半天,不得要領。但此室之內,放上這么一件物事,屬下感 到毛骨惊然。” 袁琦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把你關在球內,你有何想法?” 徐少龍忙道:“屬下就是想像不出呀!” 袁琦哈哈一笑,道:“我明白啦!你害怕的不是此房、此球,而是‘不知道’。大凡才 智越高之人,對于不可測知的事物或情勢,最感煩惱。但到了害怕的程度,那便是因為心理 隱病作怪了。” 徐少龍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其實這一著他早就想好,并且准備把他引到這個“害怕不知道”的答案來。 只不過袁琦診斷為“心理隱病”,卻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袁琦出去后,命眾人返營府把這本“刑術11精心研讀,明后日才繼續訓練課程。徐少龍 和居安之回去后,便開始研究如何愉閱命案卷宗之事。徐少龍向居安之道:“這是勢在必行 之事,雖然极為冒險,但已別無選擇。” 居安之道:“小弟建議大哥您還是向上頭請示一下的好。” 徐少龍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會請示的,現在咱們研究一下,誰有法子接近總務司席 亦高?” 居安之道:“咋們都可以想法子与他接近,但此計曠日持久,不能應急。而且……如果 席亦高已經從檔案資料中,得悉大哥你有份的話,說不定會將計就計,以便查明你的党羽和 殺人的動机背景等。” 徐少龍道:“不錯。” 他頓時陷入苦思之中。 居安之突然道:“女人,對了,只有女人能不著痕跡的接近他,可是找哪一個女人干這 件勾當呢?誰敢承擔呢?” 徐少龍首先想到了玉羅剎,這個還是像謎一般的女孩子,雖然玉貌艷骨,但冷若冰霜, 似乎是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 縱是如此,徐少龍深心中,仍然感到她是個玉洁冰清,決不亂來的女孩子。 玉羅剎自然不會幫他做這等事,莫說她是五旗幫中有相當地位的香主身份,即使不然, 由于這件事須得向席亦高時常接近,動輒有被他侵犯污辱的可能,所以玉羅剎決計不肯。 他失笑一聲,搖搖頭,自語道:“我怎會想起她呢?” 居安之忙道:“誰?是不是牽涉到命案中的女人?…徐少龍點點頭,道:“這個女人, 為了本身触犯幫規禁條,如若泄露,將有殺身之厄,因此,她自己不會泄秘。” 一他沉吟一下,又道:“然而要她助我。也有困難。” 居安之道:“什么困難?” 他為人比較老實,因此他對這等可怕情況的焦慮程度,比徐少龍還甚。 徐少龍道:“鄭艷芳只不過姿色出眾,所以自小就被她父親利用來爭取權勢。周此之故 ,她已習慣于箭閑蕩檢的生活。換言之,她說不上有什么貞操觀念。這种人最易迫使她替我 做事,但問題卻在她并非受過訓練之人這一點上。” 居安之點點頭,心想道:“大哥心思細密無比,而又膽勇絕世,如此之人,真是使人五 体投地的佩服。” 他道:“小弟竟不曾考慮到行動之時,必須飽受過訓練之人,方能胜任這一點,唉!你 顧慮得极是,鄭女未受過訓練,縱然能接近席亦高,但她根本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得到最机密 的文件。以情理而言,這些文件一定鎖起來,她又如何能打得開?” 徐少龍笑一笑,道:“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呢!那就是她即使拿到文件翻閱,但她看得懂 么?看完之后,記得住么?” 居安之頹然道:“這樣說來,咱們只好束手等候情勢發展,看看如何演變,才定應付之 計了,是也不是?” 徐少龍奮然道:“不行,我已經分析過,假如資料中顯示出我已被涉入,我就得想法子 脫身,以免大計受到連累。假如還未牽涉人命案,便須就可能發展的形勢,想出對策,先行 消滅一切危險。” 他心中付道:“假如他曉得我是覆滅五旗幫的主持人,那就不必多作解釋,他也會深信 有行動之必要了。” 不過居安之對他此一分析,已經十分服气了。 他站起身,急得直打轉。 徐少龍道:“現在還未到行動的時候,不過這件命案,牽涉范圍相當廣,內情复雜。未 來的變化,也是別人始料不及。” 居安之道:“這便如何?” 徐少龍道:“照我的推測,最少有兩個派系以我為導火線,展開暗斗。例如黃老歧,本 是席亦高之人,灰鶴杜參,則是監堂堂主李听音之人。這兩派在發生命案之后,必會介入。 而本幫六大豪富的黃升(黃老歧之兄,鄭艷香之夫),以及鄭洪福,他們各自支持某一派系 ,也是無可置疑的,這一來,內情變得非常复雜。” 居安之道:“小弟听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何解決之道。” 徐少龍道:“我快要說到了,你稍安毋躁。且說這些派系互相傾軋暗斗,形成無數矛盾 關系,我們固然可以加以利用,只是咱們必須防范這些派系發現我是公敵之后,聯合起來對 付我。那時,我這個副統領的職位,一定弄不到手。” 他停頓一下,但眼見居安之非常著急的樣子,連忙又接下去道:“我這就設法与上頭聯 絡,但你已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在明天天亮以前,你須得查明黃老歧手下有哪些箭手,大概 有十余人吧!一概殺死,不留活口。” 居安之對于這一個嚴酷的任務,連眉頭也不皺,道:“這事雖然不易,但小弟必定辦妥 。” 徐少龍想一想,才道:“你殺死這十余人之后,仍須准備下一次接著而來的任務。” 居安之道:“小弟記得啦!” 徐少龍道:“現下才不過是酉時,你可抽一點時間,先閱讀袁琦的‘刑術’,方始執行 任務。袁琦這個人太厲害了,我們必須以全副心力,与他周旋才行。” 居安之囁嚅道:“你已有查閱命案資料之計了么?” 徐少龍道:“你去吧!我想好了自然會告訴你。” 居安之出去之后,徐少龍自個儿沉思了老大一會工夫,這才拿起那本“刑術”,迅速閱 看。 他一來天賦聰明無比,記憶力极強,有過目不忘之能。 二來身兼佛道兩家之長,見聞既博,學問又高,因是之故,這一本理論精微的“刑術” ,他不但完全記在心中,而且能充分了解。 他掩卷忖道:“總括一句來說,用刑亦如用兵,以攻心為上上之道。因此,這部刑術中 ,論及攻心之道的精微道理,居了全書六七。唉!袁琦這個人真是蓋世杰出的人才,稱得上 天下第一謀士。配上已練就先天真气神功的幫主,簡直可以囊括天下武林了。這就怪不得五 老會議,也不敢貿然向五旗幫動手。” 他把“刑術”收起,迅即站起身,堅決地走出去。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寨內家家戶戶都剛點起燈,炊煙方盛。 路上沒有什么人,尤其是這神机營設在寨外,宛如城市的郊外一般,与熙攘的市街,相 隔得有一段距离,是以更覺幽靜。 他順著那條兩邊大樹密植寬闊馳道,一直走去,時時注意四周的情況,并沒有發現可疑 人物。 不久、他已進入比較熱鬧的街道,并且迅即消失在黑暗的巷子中。 他在暗淡狹窄的巷道間,极快地移動,奔行了相當長的一段路,最后,停步在一座宅院 的后門外。 這道后門是開在一堵高逾半丈的圍牆間,徐少龍抬頭張望了一下,憑著經驗,已曉得牆 頭上設著鐵蒺藜。 如此高峻的圍牆,加上這等障礙物,一般的武林高手,也很難超越,由此使人意味得到 ,這道圍牆之內,居住的人,身份一定很特別。 徐少龍四下一望,沒有任何可疑征兆,當下提一口真气,猛地躍起,頓時拔起丈六七之 高,迅即向牆內望去。 但見牆內乃是一方天井,再過去就是一間接一間的屋字,都點有燈火,可見得這座宅院 內,住有不少人。 徐少龍腰上一疊勁,身子縮起,在空中打個筋斗,人已越過了牆頭,沿著牆壁往下飄墜 。 他在這剎那間,已看清楚這是屬于廚房的后天井。 是以三面圍繞這塊天井的屋子,皆有燈光人影。 此外,尚有騰騰的熱气,以及扑鼻的飯香等。 但大概已經炒好菜了,所以不曾听到鍋构之聲。 徐少龍站穩后,目光透過正面空無一人的大廚房,恰能望見再過去的寬廊下,有好些人 正在進食。 他微徽一笑,心想運气還不錯,廚房這些人正在進食,所以沒有人看見他。 如若不然,這些人進進出出,雖然不一定會發覺,卻足以使他感到為難無疑。 徐少龍更不怠慢,迅即刊屋頂越過了廚房。 他縱躍竄行之際,甚為小心,果然越過一重院落,便發現那邊最高的屋脊上,有人守望 。 徐少龍改從地面向前掩去,很快就迫近這問最高的屋子。 他隱身在外面的花木后面,遙作查看。 但見那是一問大廳,燈燭輝煌,里面有五六個人,正在談笑。 他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兩人,一是肥胖的神机營胡總管,另一個居然是“鬼見愁”席亦高 。 其余的皆是香主身份,只有一個不是,此人竟系鄭洪福。 這么一群人同聚一堂,原也不值得奇怪,可是此地既非席亦高府邪,也不是鄭洪福的地 方,這便值得注意了。 徐少龍移到牆下,悄悄躍過去,那邊則是一間偏廳,亦是燈火通明,有不少人在廳中坐 著。 這些人年齡都在二三十之間,有的溫文白淨,甚是俊秀,有的雄壯軒昂,有的則粗豪剽 悍。 不論是哪一類型的人,全都衣著華麗,打扮得十分整齊。 徐少龍認出其中有四五個在戲院曾經見過,不同可知,他們皆是本幫顯貴或豪富的子弟 。 徐少龍測度一下地勢,迅即從牆邊陰影掠竄,翻過一道院牆,身形落地,馬上嗅到花卉 的清香。 原來他已置身在一座遍植各式花卉的幽雅院落中,對面的上房,帘幕深垂,只透出兩線 燈光。 他沿著院牆,繞到屋側,那儿一排三個房間的窗戶,只有當中的一個,燈光照亮了窗紗 。 徐少龍貼近窗下,便听到一陣潑刺水聲。 他眉頭一皺,接著下了決心地從囊中取出兩件小小工具,輕輕去撬窗門。 眨眼間,已經得手。 窗戶微一開口,徐少龍已閃入去,身法之輕快靈活,就宛如一縷輕煙似的,毫無一點聲 息。 這一問屋子內閩然無人,可是在几椅上卻放置得有一些女人衣物。 一陣蘭湯香味,彌漫全室。 水聲是從一道帘子內傳出來的,徐少龍穩定地走到帘邊,從左邊的縫隙,悄悄地望人去 。 但見這個房間內,燈光被蒸騰的水气,弄得有點朦朦朧朧。 不過徐少龍還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個女性的裸体,蹲在一個大木盆旁邊。 由于是側面向著房門;是以上身的玲嚨突出的曲線,特別分明。 她那長長的秀發,微微沾上一點水珠,未端有兩絡黏在她頸邊,益發強調了自然的美態 。 這位赤裸的女性,不但曲線甚佳,皮膚皙白异常。 同時還有那挺秀的鼻子,划出极動人的輪廓。 她舀著熱水,往身上淋,舉手之間,丰滿的肌肉微微顫動,形成了使男人為之鎖魂蝕骨 的節奏。 徐少龍深深吸一口气,忖道:“天啊!她不但如此的美,同時叉這般青春煥發,唉!我 忍心把她推入火坑么?” 這個念頭一掠即逝,他其實早就警告過自己,絕對不能生出怜香借玉之心,以免誤了大 事。 “他無聲無息地撩開軟帘,人已如一陣清風般吹入去,快得异乎尋常地到了她身邊,伸 手捂住她的嘴巴。自然他另一只手須得抱持她,才不致被她掙脫。因此。他簡直是把她攔腰 抱了起來,使她不能掙脫。她駭得全身發抖,正如一般女人的反應一般,便要張口尖叫,無 奈那只巨掌掩住她的嘴巴,聲音發之不出。徐少龍在她耳邊道:“石芳華,看我是誰?” 石芳華那雙黑白分明而又靈活無比的雙眸,只消一轉,使看見這個窺浴非禮的人,乃是 徐少龍了。 她馬上停止了掙扎,徐少龍輕輕道:“你別叫啊!” 石芳華雖然不能開口,但她那對會說話的美眸,已經非常明白的加以回答,表示決不會 叫嚷。 徐少龍松開這只手掌,石芳華道:“如果你不見怪的話,我想穿上衣服。” 他可就有一點窘了,但沒有放松抱住她的手,輕輕道:“不,等一下,這机會不易得到 。” 石芳華嘲聲道:“你未免太心急了,我雖然曾經約你來,但是………” 她又輕笑一聲,道:“你要知道,打我主意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雖然你是少見的英偉 男儿,可是現下這么一來,給我的印象就大惡劣了。” “徐少龍苦笑一下,赶緊把手放松。因為他如果還抱緊她的話,她對自己的誤會決計消 除不掉。不過說良心活,她那濕濕盼光滑肌膚,所給他的感覺,還在指頭上絛繞未散,實在 使人舍不得放開。他道:“石芳華,你听我說……” 石芳華道:“你別盯著我呀!” 徐少龍連忙把巡視于她身上的視線收回,道:“我不是怀著輕薄歹念而來的。” 石芳華隨手拿起一條手中,掩住酥胸。 但其實有大半沒遮掩得住。 她接口道:“你當真要我相信你這話么?” 徐少龍沒奈何地苦笑一下,道:“什么真的假的?我是來請你幫忙辦一件重要的事石芳 華听了這話,臉上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雖然如此,但她全身肌膚有百分之八十裸露出來,而 她又長得如此的雪膚花貌,任何男人見了此情此景,縱然談的是生死大事,也禁不住仍要心 神搖蕩。徐少龍發現自己很費力才能集中注意力,當下忙道:“石姑娘,請你快點穿上衣服 吧!” 石芳華會意地笑一笑,道:“好的,但你得記住,那便是我雖然身為伶棺,做的盡是供 人娛樂之事,但我這副身体,并不是隨便給人看的。” 徐少龍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但不是低三賤四的人,而且反而是悲天憫人,菩 薩心腸的俠女。” 石芳華瞄他一眼,輕輕道:“知道就好啦!但什么俠女不俠女,可談不到。” 她有點不怀好意地露齒=笑,又道:“玉羅剎才是你心目中的俠女,對不對?” 徐少龍道:“你對我的事似乎知道得不少。” 石芳華道:“當然啦!你是神机營副統領大人,据他們說,你們這儿,除了幫主和兩三 個人之外,就得數你最有權勢。” 徐少龍打斷她的話題,急邃地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你,其中包括席亦高在內,所以 我們沒有時間多說了。” 石芳華嬌軀向前一湊,偎到徐少龍身上,膩聲道:“你晚上來吧!” 徐少龍不知不覺伸手環抱她的纖腰,肌膚触手,那光滑的柔軟的腰肢,教人自然而然地 想起了“蛇”這個名詞。 他深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才道:“石姑娘,老君賜福。” 石芳華嬌軀一震,應道:“佛祖慈悲,啊!你……” 徐少龍接口道:“是的,我們是一家人,我也是剛知道的。” 石芳華秀眉一皺,道:“就算你剛知道的,但為什么你進來時不發出暗號?” 她意思是譴責他白白使她費了許多時間和功夫,向他獻媚。 自然這也含有怪責他存心占便宜之意。 徐少龍甚是尷尬,難以置辨。 須知他著是告訴她說,根本對她的肉体色相不發生興趣,所以沒有占便宜之意。 這話說是說得通,但一來刺傷她的自尊心。 二來他這話實在是違背良心。 因此,他只能嘆口气,道:“姑娘原諒則個,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糊涂。” 這時,他仍然環抱著她,兩人偎得如此之緊密,而她又是身無寸縷。 外人見了,必定以為他們在偷情繾倦,決計想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竟是這般沒趣。 而徐少龍這刻則感到生像抱著滿是尖刺的玫瑰一般,刺得他渾身作痛。 石芳華伸出兩手,摟住他的脖子,笑道:“好啦!我并不是生气,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我 幫助?” 徐少龍道:“你先穿上衣服行不行?” 石芳華道:“你怕什么?” 徐少龍但白地道:“你使我心志無法集中。” 石芳華歡喜地笑一笑,道:“我有這等魅力的話,實在很足以自豪了。” 徐少龍道:“石姑娘,我想請你設法与席亦高接近,以便從他收藏密件的檔案室中,查 閱一件命案。” 石芳華點點頭,絲毫沒有為難的神色。 徐少龍知道她武功雖然普通,但卻受過特殊訓練,對于刺探情報方面,可以稱得上是專 家。 也就是說,任何型式的密室秘柜,她都能迅快弄開,而且從如山堆積的文件中,找出需 要的一份。 此外,她練就了特殊的記憶方法,足以記住繁瑣或不可理解的文件內容。 同時也能憑她在這一方面的訓練,判斷一鱗半爪的線索、資料以及情報的正确性。 至于要她接近一個男人,使對方為之神魂顛倒,因而予她以可乘之隙。 這也是她的拿手絕技。 徐少龍迅即把當夜的命案說出來,雖然簡略,卻十分明日。 石芳華默默想了一想,才道:“奇怪?你這些敵人招惹得太令人難懂了,就算各派系虎 視你這個副統領的位置,但除非有万不得已的原因,否則他們不會利用暗殺手段。何況其實 你只不過是呼聲最高而已,尚未定局。換言之,你并不一定就當得上副統領。…她停歇一下 ,看出對方對于她的分析,感到悅服,這才接下去道:“由此可見得謀殺你之舉,另有原因 ,你說是也不是?” 徐少龍道:“你的高見真是使我佩服不過,可惜現下沒有時間討論。假如你還不出去, 那些人或會動疑。” 石芳華迅速地吻他一下,然后縮開,很快地穿衣。 徐少龍可沒有法子不著,因此,她的光滑白皙的嗣体,以及穿衣時動蕩有致的雙峰,盡 收眼底。 這等旖旎風光,錯非是意志堅強的他,定必難以忍熬而上前輕薄一下,最低限度也要摟 抱一下。 徐少龍雖也免不了心神動搖,頗想与她略略親熱,哪怕只是一個熱吻,也是十分暢意之 事。 然而他終于沒有這樣做,只默默地欣賞她的動人的体態。 不一會,她已穿著好了,掠鬢向他嫣然一笑。 她輕輕道:“你几時走呢?” 徐少龍道:“等到你亮相時,人人都沒功夫注意別的地方,我就溜出去。” 石芳華點點頭,又低聲道:“你可會看不起我?‘徐少龍忙道:“你這是什么話?我豈 敢瞧不起你?” 石芳華香肩一聳,道:“其實呢,我問你也是多余的,你就算瞧不起我,也只能放在心 里,豈肯說出來,對不對?” 徐少龍苦笑一下,不予置答。 石芳華裊娜地走出浴間,回到房中。 她只把頭發挽一挽,再穿上外衣,便這樣脂粉不施的出去,与等候在廳中的席亦高等人 見面。 席亦高銳利的眼光,在她面上以及全身上下仔細打量著。 石芳華大感蹊蹺,但一時猜不出是何緣故,心知如果出言探問他,在措詞中稍有不慎的 話,可能會泄露更多的線索,所以索性含笑脈脈,并不開口。 廳內之人雖然皆是有財有勢,但席亦高在五旗幫中,地位特殊。 別的人在他面前,都差得多了。 因此石芳華一出現就先行應付席亦高,乃是自然的趨勢。 席亦高看完之后,才發出贊嘆之聲,道:“你以洗淨鉛華的面目,与我們相見,真是太 好了。” 石芳華微笑道:“這樣更好么?” 席亦高道:“當然啦!試想你的濃妝艷抹,我們都看得多了,實在很難想像得到你卸妝 之后,是何模樣。” 石芳華道:“原來如此,這可是叫做貪新厭舊么?” 別的人都哄笑起來,席亦高已迅即答道:“這句話要看是指的什么來講,有時候,貪新 厭舊的心理,并非意味‘靠不住’這類的坏意思。” 他停歇一下,又道:“天下問誰不愛新而棄舊呢?新年時孩子們穿新衣服,他們都很高 興,這算是坏事么?” 石芳華道:“啊!對不起,我恐怕真是錯啦!” 席亦高道:“你也沒有錯,假如一個男人,對妻子也‘貪新厭舊’的話,當然是非常糟 糕之事。” 石芳華秀眉微蹩,風韻楚楚,异常動人。 她生像是被這些道理弄糊涂了,所以現出無所适從的神情。 其實她明白得很,只不過為使對方看不透自己的智慧,才特地裝糊涂。 此外,這也是她討好男人的要訣之一,那便是:“設法使男人覺得自己有學問有本事。 ” 席亦高解釋道:“若論‘貪新厭舊’心理的對或錯,全看在什么環境之下,以及對象是 什么。并不是一概都對,也不是一概都錯。” 鄭洪福發出和气的哈哈笑聲,向胡總管道:“席公真了不起,像我這等整天做生意的人 ,腦袋中只有一個算盤,八輩子也想不到這等道理。” 幫總管也搖晃著滿是脂肪的肥頭,表露出欽佩的神情。 其余三個香主,也無不連連點頭。 席亦高等石芳華在他身邊的椅上坐好,才又道:“你這一回入浴,好像時間比平時特別 長些。” 石芳華听了這話,暗中吃了一惊,忖道:“莫非他已查出徐少龍入浴室之事?” 當下送去一個媚笑,支吾道:“這是我們女人家的事。” 席亦高忽然換上慎重的神色,道:“那也不一定。” 石芳華心直跳,因為他這句話簡直是在點破她的秘密,否則的話,他怎知不是“女人家 的事?” 她惊駭中,仍然隨口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席亦高緩緩道:“我意思是說,我可能猜得出你為何入浴較往日為久。” 石芳華心中更是駭然,想道:“是了,他分明已查出真相,故意慢慢的說出來,好折磨 我……” 她聳聳香肩,道:“為什么呢?” 鄭洪福接口道,“席公分明与我等在一起,寸步未出過此廳,也無人來向他報告,假如 席公這樣也能猜出石姑娘的舉動,那就只好解釋為‘心有靈犀一點通’了,哈!哈!諸位認 為兄弟這個愚見如何?” 所有的人無不同聲附和,于是形勢擺得一明二白,這形勢是:廳中人數雖不少,但都是 為了幫席亦高湊趣而來,并非自有野心。 席亦高道:“大家別過獎,這一猜對不對還不知道呢!我認為石姑娘必定曾經濃艷地化 妝過,可是后來覺得不好,便又完全洗掉,改以本來面目相見。” 石芳華听了這話,差點就大大的透一口气。 自然她不會讓任何人看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反而裝出訝然之態,道:“席先生真了不起 ,好像親眼看見一般。” 所有的男人都發出別有用心的哄笑聲,因為假如席亦高親眼得見這一幕,則她入浴也被 他看見了。 男人們總喜歡用含有狠褻意味的事情或言語,与女孩子開玩笑,尤其是對很美麗的女子 ,更是如此。 席亦高笑著道:“別亂說啊!我還不致于急色到偷看你入浴的地步呢!” 石芳華捏起粉拳打他,廳中的笑聲更響亮了。 在一牆之隔的偏廳中,那十几個年輕人都皺眉傾听。 當他們分辨出其中有石芳華的笑聲時,無不忿形于色。 有好几個沉不住气,跳了起身。 這些衣服華麗的青年們,皆是總壇中顯貴豪富的儿子,向來年少气盛,仗勢欺人慣了的 。 因此對于石芳華居然不來看他們,反而与別的人縱情歡笑,這實在太傷害他們的自尊心 了。 几個年輕体健的領頭向廳門行去,其余的人,也都跟著行去。 他們只須奔落院中,躍過那道圍牆,就可以看見這邊小花廳內的情景,要尋舋斗毆方便 得很;當這群人行到院中時,帶頭的几個回頭望住其余的人,其中一個領頭的說道:“她也 太不把咱們放在眼里了,我們一齊翻過牆去,把她辱罵一頓如何?” 所有的年輕人無不贊成,有一個補充道:“我們人多,不易記認,一過去就動手揍人, 揍他媽的一個痛快。” 這話也得到所有的人同意,于是十多個人呼嘯連聲,一齊翻過那堵圍牆,看見了燈火輝 煌的花廳。 他們剛剛呼嘯擁前六七步,還未到院落當中,便都突然停住腳步,個個流露出惊愕的神 情。 原來在廳口台階上,站著一排三個人,身上都佩帶著兵器。 這三個人居高臨下,向他們虎視眈眈的望著。 青年們全都認出了這三個人,皆是本幫有名的高手,現任“香主”之職,身份都甚是高 隆。 這么一來,他們饒是擅長惹是生非。 血气方剛之輩,卻也不得不煞住腳步,重新估計當前的局勢。 論“武功”,他們當然斗不過這三名“香主”,何況人家都帶著趁手兵刃? 論“地位”,這些青年們的家長,其中固然有比“香主”地位更高的,但青年們的本身 ,卻万万惹不起人家。 花廳內笑聲早已收歇,石芳華急忙奔出來,高聲道:“哎呀!我敢是該到戲院了么?” 她一直奔落院中,阻隔住青年們沖上台階之路。 其實應該說她攔阻住三名“香主”出手的通路才對。 十几對年輕的眼睛,轉到她面上。 他們本來已准備辱罵她,然而這一刻看她不施脂粉,卻仍然是玉面朱唇,另有一种雅淡 之美,不由得都看呆了,忘卻要好好辱罵她一頓之事。 石芳華背向著大廳,所以席亦高等人無人看得見她的面龐,那十余青年但見她綻開一抹 笑容,然而卻是那么凄楚可怜,絕對沒有一點“歡樂”的意味在內。 因此之故,這些青年們更加怔住了。 她已走入他們的圈子中,輕輕道:“都是我不好,耽誤了時間。可是……我只是個伶棺 ,有什么辦法呢?” 十余青年都激起了怜惜之心,但覺似她這般美人的遭遇,實在太殘酷可怕了,老天爺委 實太不公平。 他們已不知憤恨誰才好,而且更不能再向她說什么。 是以其中一個人提議离去,其他都贊成了,紛紛走開。 石芳華回到廳上,席亦高大有溫色,向鄭洪福、胡總管他們說道:“這些孩子們越來越 放肆了!看來非得好好加以管束教訓不可。” 胡總管謅笑道:“是的,是的,他們什么都不懂,也不曾做過什么事,但卻以為這個天 下都屬于他們的。” 鄭洪福接口道:“他們真的需要教訓,或者罰他們做些苦工,這樣他們才知道世界是如 何艱苦才創造出來的。” 石芳花喲一聲,道:“這怎么行呀,他們都是大孩子了。唉!人生的艱難苦惱,誰也逃 避不掉,他們遲早要嘗受,實在太殘酷了。” 胡總管詫道:“殘酷?讓他們早點接受訓練,得以有能力應付人生,這是為他們好啊! 如何變成殘酷呢?” 席亦高雖然沒說話,但他卻不住地點頭,表示贊同此說。 石芳華笑一笑,說:“我也不大懂,只是感覺到這樣,隨便說出來而已。” 鄭洪福道:“石姑娘的想法,与世間那些縱溺儿子的母親一樣,哈!哈……” 石芳華道:“是么?這倒是趣。” 席亦高這時才接口道:“剛才的爭論,顯見男女有別。男人愛從大處著想,女人則從感 情著想,細究起來,石姑娘也沒惜,因為此是天性使然之故。” 他改變話題,道:“咱們真得走啦!要不然全戲院的人都會吼嚷起來。” 他們步出這間宅第,門外有數輛馬車等候,都裝綴得甚是華麗,連赶車的也顯得特別神 气些。 席亦高向石芳華道:“你用我的車子吧!我可与他們同車。” 石芳華往日一定接受這等安排,她向來擅長利用別人的矜持,巧妙地應付各式各樣的“ 狼子野心”。 但現在她另有使命在身,情況改變,當下微側身軀,道:“不,我怎可喧賓奪主呢!假 如你不怕別人曉得,我宁可和席先生您同車,好不好?” 席亦高正是求之不得,豈有不好之理? 于是他們同車奔馳,往戲院子進發。 馬車平滑地駛過寬大的道路,兩邊一些樹木,在晚風中搖動,明亮的風燈,照出這幽靜 美麗的景色。 席亦高忽然變得有點拘謹,眼光投向車外,口中說道:“你的色藝,真是舉世無雙。” 石芳華隨口道:“這算得什么呢!” 席亦高道:“有些人天生注定要接受無數人的歡呼喝采,有些人則須得在幕后,緊緊握 著生殺大權,控制著一切。” 石芳華訝异地看著他,道:“這是什么意思?” 席亦高笑道:“我不過是忽然想到,如果把這兩种人,掉換一下他們的角色地位,這豈 不是很有趣味么?” 石芳華道:“是呀!但誰能這樣做呢?” 席亦高道:“誰也辦不到這种事,我只是亂想而已。” 他收回目光,落在石芳華臉上,但見她輪廓秀麗,眉目如畫,誠然是個美人胚子,可是 動人心弦的,并不是她的面龐,而是她的風姿。 她舉手投足之間,以至說話的聲調和眉眼間最細微的表情,都具有一种奇异的風情,形 成那股使男人心醉的魅力。 這才是她顛倒眾生,使她目下在大江南北,紅极一時的要素。 若說美貌,則能与她相比的美女,實在真不少。 席亦高半晌才道:“這輛車子中,你与我可以作為代表人物,例如你我兩個同到江湖上 去,你是人人皆識,眾生傾倒的對象,掌聲和采聲,永遠圍繞著你。但我卻不然,沒有人識 得我,可是我一聲令下,可以使千百人喪生,可以使無數人家散人亡……” 石芳華道:“你真有那么大的權力么?” 席亦高道:“當然是真的,而且我有兩种實行命令的方式,一是本幫五旗就可以執行的 。另一种則是官府替我執行,嘿!嘿!大部份的官吏,須得服從我的命令。這一點你必定想 不到。” 石芳華道:“我從來都不想這些事,我只是個小女子,何必想這等事情?” 席亦高道:“啊!我講得大多了,你必定不感到興趣,戲院快到啦!” 石芳華伸手,輕輕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妮聲道:“不,我雖然不想、但卻喜歡听,你發 號施令之時,一定非常英雄气概,使別人都現出很害怕的樣子。” 席亦高矜持地笑一下,道:“那算不了什么,假如你有机會看到我們与仇敵拼斗的情形 ,那就比較可觀一點了,都是真正拿性命的大拼搏,贏了之后,敵人們無不俯首屈膝,那才 真是英雄气概,威風凜凜呢!” 石芳華現出向往的樣子,道:“唉!我真希望有机會開開眼界。” 席亦高受此鼓舞,不知不覺顯露出江湖本色,气勢迫人。 他道:“如果有机會,我定要帶你去瞧瞧。” 石芳華道:“那么你先講一點給我听听,行不行?” 席亦高目光一掃,道:“已經到啦!咱們沒有時間多談了。” 石芳華熱心地道:“等我唱完了,不是有很多時間么?” 席亦高暗暗大喜,道:“使得,使得。” 石芳華道:“我去你那里可好?” 席亦高道:“這有何不可?” 石芳華道:“夫人曉得了,會不會找我麻煩呢?” 席亦高反過來撫摸她白嫩纖美的手掌,道:“我通常很少回宅內,總是在雙槐堂過夜。 我帶你到那儿去、給你看一些東西,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馬車倏然停止,席亦高放開她的手,沒有絲毫急色之狀,這一點倒是使石芳華頗有好感 。 石芳華從另一邊走進去、逞赴后台。 她在一道拱形的院門停下腳步,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座花架下面的人的面上,對方也尤 冒地瞅任她。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面目韶秀,大大的眼睛中,似乎流露出夢幻般的神色。 他碰到石芳華明亮清澈的目光時,生似受惊般,連忙垂下目光,不敢与她對瞧。 這是未經過滄桑,毫無經驗的少年的合理反應。 事實上像石芳華這般美人,縱然是中年人碰到她的眼波也不容易与她對視。 石芳華念頭一轉,移步過去,問道:“你貴姓大名呀?” 她那出谷黃茸似的聲音,真是能夠繞梁三日,使人永世不忘。 那少年面頰和耳朵都漲紅了,吶吶道:“我姓……蘇,名叫泰全……” 石芳華一面听著他變啞的聲音,一面打量他的身上。 只見他衣衫略呈破舊,一望而知,家境不佳。 她道:“你可是在這儿做事的?” 蘇泰全垂下目光,望住自己的腳尖,道:“是的。” 石芳華道:“我每天晚上都看見你,所以我猜想你是在這儿工作的,你做些什么呢?管 理這些花木么?” 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自然,好像是跟一個熟朋友講話一般,這使得蘇泰全安心得多, 也敢偶然抬眼看看她。 他道:“我做雜工的、老板叫我干什么,我都得做。” 他禁不住現出忸怩的神色,不問而知,他對自己這种沒出息的工作,感到非常難為情, 頗不想提及。 石芳華笑一笑,道:“我小時候,做的事比奴婢還不如,后來,還被我的繼母給賣到戲 班子里,唉……” 蘇泰全愕然地望著她,眼中說不出怜借同情之意。 石芳華點點頭,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蘇泰全吶吶道:“那么你現在還是……還是……” 石芳華道:“你想問我可是仍然屬于戲班的么?現在不是啦!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替自 己贖了身……” 蘇泰全松一口气,道:“那么你不會看不起我?” 石芳華道:“我自己也不過贖身奴,以前比奴婢還不如,受盡欺侮。而你一直都是自由 的人,就算窮一點吧,那算得什么呢?” 蘇泰全泛起誠懇的笑容,道:“唉!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會跟我講話,而且那么好。” 石芳華盈盈地笑一下,僅僅伸出玉手,搭在他那粗糙的手上。 蘇泰全身軀一震,瞅住她的手。 若是別的老練男人,早就拉住她的手,加以撫摸一番。 可是蘇泰全不但沒有這樣,反而顯得很震惊。 這一只玉手,不知想煞了多少人,都沒法子碰触一下。 但他一個窮小子,卻居然受她溫柔触摸? 蘇泰全好像掉落在旖旎的銀色夢中一般,心里頭感動得直要掉淚。 他道:“我只要能每天看見你一面,我就很滿足很舒服了,只不知你几時离開這儿?” 石芳華道:“大概過几天吧!” 蘇泰全沉默一下,才道:“你一定得走么?” “石芳華點點頭,道:“我非走不可,而且永遠沒有一個地方住得長久,總是這儿過一 個月,那里住十天的。” 蘇泰全道:“這种日子苦么?” 石芳華道:“很難說,有時候苦,有時候很有趣。” 蘇泰全點頭道:“我曉得,像我以前打漁一般,有時候日晒雨淋,苦得很。但有時候, 太陽剛要下山,天邊堆滿了彩霞。河上涼風習習,沒有人打扰你,叫你做這做那樣,這時真 是好极了。” 他形容得如此生動,使石芳華大大神往,悠悠道:“那种景色真是美极了,我但愿能嘗 試一次。” 蘇泰全道:“容易得很,我帶你去。” “石芳華點點頭,道:“好的,什么時候?” 蘇泰全道:“明天就行。…石芳華道:“好,明天……” 她忽然泄气似地沒有講下去,因為她想起任務在身,而席亦高一纏上自己,豈肯讓她跟 隨一個小伙子去打漁? 她勉強笑一下,道:“我看看明天行不行,如果可以,我會通知你……” 蘇泰全熱切地望著她,道:“真的么?” 石芳華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但我先告訴你,即使我不能去,但我決不會忘記你 說的那些美景,我會在夢中,看到平靜的河水,綺麗的晚霞,還有……你的漁船……” 她感到鼻子一酸,淚水已微微濕潤了她的眼睛。 這本是很平凡的事情,可是她居然沒有法子得到,而且空自使這純情的男孩子,永遠想 念這件事。 她既感動,又覺得悲傷。 也許有一天,她偶然會乘坐一艘船,在夕陽下,駛過平靜的河流。 這時,她會想起這么一個人,以及這么一個心愿。 那個孩子眼中又現出夢幻的神色,他決計沒有過份的念,只不過是他的年紀,使他不禁 夢想各种事情。 而由于石芳華曾經這樣答應過他,縱然不曾實現,但他定必銘記心中,永難忘怀。 他到河上打漁的机會甚多,所以他緬怀回憶這一段綺夢的机會,也比石芳華多得多。 那時候,他究竟是冷笑一聲,就拋開了這個回憶? 抑是悵然若失,向著流水發呆? 這一點誰也不知道了。 石芳華道:“啊!我得進去了!” 蘇泰全翟然惊醒,道:“是的,快點,你已比平日遲了一點了!” 石芳華向他點點頭,道:“有時候我不得不与一些人應酬,這一點希望你不要見怪。” 蘇泰全悶悶不樂地應道:“是的,我明白。” 石芳華又道:“也許我們再也不能見面。” 蘇泰全道:“但明天不是去打漁么?你……” 他忽然閉口,而且把嘴唇抿得很緊。 因為他突然明白明天的美夢,終究是一個夢想而已。 她好比是千万人高捧贊美的公主,而他只是無名小卒,真真正正的窮小子,他雖然不怨 怪她。 但心中的憂郁傷感。 卻無法抑止。 石芳華心中充滿了同情,同時也泛起了裊裊如煙的悲哀。 相當了解這個男孩子的心情,因為著個階段,是她自身曾經經歷過的,那時候,她每每 幻想會有一位多情公子,把她帶回富麗堂皇的府第中。 而且在花前月下,向她訴說無盡的愛情。 這個男孩子,當然亦怀有如此的一份幻想,因此,當他摹然發覺不可能實現時,便禁不 住憂傷起來了。 石芳華感到無能為力,遺憾地向他凝視一下,輕輕道:“再見啦!” 蘇泰全點頭道:“再見。” 石芳華回身行去,蘇泰全忽然奔上來。 她听見步聲,便停下來,回眸望去,面上的表情,十分溫柔。 蘇泰全囁嚅一下,道:“我明儿不到這儿來啦!” 石芳華不安地道:“是不是為了我呢?” 蘇泰全道:“是的,因為已經有人看見你跟我說話。” 石芳華忿然道:“這些人真可惡啊!” 接著關心地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蘇泰全道:“我不知道,但我明天早上還是會到河邊去,你來不來都不要緊。” 石芳華很想叫他不要這樣做,因為她曉得決計沒有時間到河上打漁。 但她不知為什么,竟沒有說出來。 兩人再凝視一下,石芳華緩緩掉轉身子,舉步行去。 不過她也知道蘇泰全已看見她涌出來的淚水了。 當她走到噪雜的后台時,許多人都為之松一口大气。 這一夜她扮演的是“壯丹亭”,這出戲是湯顯祖所作的臨川四夢之一,膾炙人口,風靡 當世。 那時候昆曲盛行全國,名家輩出,湯顯祖的才力詞采,號稱為明代第一。 而他所著的這出“牡丹亭”,更是其中最精彩的。 婁江地方有一個少女俞二姑,最愛這出戲,竟為之斷腸而死,可見得此劇感人之深,竟 是到了何等程度了。 劇中的女主角“杜麗娘”,是個自怜才艷的怀春少女,可是蘭閨深寂,与外界相隔絕, 情思纏繞,不能自遣。 有一日她夢見一位才郎,与她歡會。 醒后,幽思成疾,終于病逝。 葬在后園,留下一幅題了詩的自畫像。 這個夢中情人柳夢梅,后來來到南安,這時杜麗娘的父親已奉調离開,而杜麗娘葬身處 也蓋起一座梅花觀,柳夢梅在觀中暫住,無意發現杜麗娘的自畫像,看了之后,頓生情憬。 這一夜杜麗娘便來人夢,告訴他可以把她救活。 后來杜麗娘果然复活,与柳夢梅結為夫婦。 又由于她曾有复活之事,所以這出戲也稱為“還魂記”。 石芳華扮演杜麗娘,一出場亮相,登時全場寂然無聲。 原來她那眉梢眼角間,泛現著使人回腸蕩气的幽怨。 只把千百觀眾,瞧得如痴如醉。 誰也不知道她的幽怨情怀,竟是被一個男孩子所挑触起來的。 她雖然此刻不是在想念那個男孩子,可是她的斷情愁緒,已經勾上心頭,過去的夢想, 以及閑愁新怨,都擁塞在心上,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是為何事幽凄哀怨了。 她的情怀,借劇中杜麗娘的口傳出,真是心融神化,已人忘我之境。 哀艷之情,把座中許多人感動得掉下淚來。 這一夜是她到此處來演出最精彩成功的一次,偌大的戲院,那么多的人,卻鴉雀無聲, 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徐少龍也在座中觀賞,雖然他是堅貞、卓絕,有如鋼鐵般的超人。 然而這刻也心魂痴醉,中怀纏綿。 而由于他听得這般入神,以至他連眼角的潮濕,也不知道。 當然,与他情形一樣的人還多著,不過能夠感動他這等善于自制的人物,可真是不容易 之事。 他認為石芳華今夕唱做得如此傳神,必定与她今夕須得投身在席亦高怀抱一事,大有關 連。 因為以她的才藝絕艷,自應配上一個年少英雄的人物。 但她不但不能,還得听這個英雄人物的話,去投身在別人怀中。 徐少龍知道自己級得上做石芳華心目中的年少英雄,因此他不須裝模作樣,假意地謙辭 。 正因如此,他心中不禁有一份負咎,認為她深沉的悲傷,是他一手造成的。 于是他更深切地受到感動。 石芳華演到“游園惊夢”這一折,含顰忍淚,嬌音裊裊。 只听唱的是:“原來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与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 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全場之人,都不禁暗暗嘆气。 席亦高坐在第一排,生似是泥雕木塑的人一般,動也不動。 他這個人,在江湖上打滾了几十年,一輩子勾心斗角,爭權奪利,而且殺人如麻,真是 當得上心黑手辣,肝腸硬似鐵的形容伺。 因此,他事實上比全場任何人都難受感動。 今宵便是他們的“良辰美景”了。 因此之故,他對石芳華,已是放心開怀地盡情欣賞。 暫時拋開了嚴謹的自我控制,也不再警惕防范。 他已記不得這种情怀,已經消失了多久? 總之,那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他敢哭,也會哭。 現在他沉醉在石芳華的絕世色藝中,心扉的一角被揭開了,閃掠過許多早已遺忘的人和 事。 這些人事,曾經搖撼過他的心靈,使他為之哭笑悲歡。 然而如今皆成陳跡,甚至許多年來,都沒有在他心中浮現過他突然問身軀一震,宛如從 噩夢中掙醒。 轉頭回顧一眼,但見每個人都瞪大雙眼,流露出痴醉的表情。 席亦高相信沒有人發現他的失態,這才透一口大气,不過他的心靈目下好像剛被浸洗得 干干淨淨,把那一層,,自我控制“的硬殼拿開,因而得以看見自己心中的悲哀和恐懼,以 及強烈的渴求。在他的地位,什么東西都不虞缺乏。而且多年來,他很滿足于這些成就。但 是現在他居然發現自己有某种渴求,禁不住大吃一惊,付道:“唉!她那美妙的風情,剛剛 成熟的身体,正是我所渴望得到的,雖然我可以占有她,而且今天晚上就占有她了,但我所 渴望的,是她發自內心的愛慕,兩情的交流,而不是憑借地位權力去占有她………” 他大感凄然地嘆口气,繼續想道:“我雖是大權在握,也有大量的財富,但青春終究是 一逝無蹤。我沒有青春,就斷難使她向我投以愛慕的眼光。念頭掠過之時,心中依稀記起自 己在年輕時代,行走大街上之時,可以不斷地發覺那些店鋪內,住宅的帘櫳后,和漆著紅色 欄杆的高樓上,總有些少女在偷偷看他。她們的眼色,滿含著愛慕之意。他暗自點頭,向自 己無可奈何地承認道:“不錯,我老早就步入中年,但我卻渴望妙齡少女的愛慕,她們的青 春光彩,使我十分怀念迷戀。啊呀!敢情我已經老了。” 戲院中入了迷的觀眾,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感受,像徐少龍、席亦高這兩人,可說是感 受得非常深刻的了。 只不過在門口處,還有一個少年,大概比他們更要纏綿誹惻得多。 這個少年就是蘇泰全。 他不住的眨動眼睛,直掉眼淚。 直到他覺著無力支持,便悄悄轉身,從兩個勁裝大漢中間穿過,蜇人黑暗之中,像幽靈 一般消失了。 這一出“牡丹亭”,在喝采狂呼聲中結束,石芳華卸了裝,恢复了素淡的面目,站了起 來,准備去見席亦高。 她還未行出房門,耳中忽然听到一陣清晰的細語聲,宛如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那語聲道:“芳華,我是徐少龍,但你不必出聲回答。” 石芳華曉得這是“千里傳聲”的功夫,自己可沒這等本事,只好點點頭,一面轉眼四瞧 。 徐少龍的傳聲再送入她耳中,道:“你今晚唱得太好了,我一直在想,你必定是情緒受 到刺激,所以借劇中人之口,抒發你的情緒。” 石芳華一怔,付道:“難道他知道我和蘇泰全的事么?唉!究其實我也是為了自己的坎 坷不幸啊……” 徐少龍又道:“如果你不反對,我打算取消你的任務,不必去与席亦高鬼混了。” 石芳華心中甚喜,想道:“敢情他舍不得把我送給席亦高?我听人說,如果有人為你妒 忌他人,必是愛上了你,他可是愛上了我么?” 方轉念間,徐少龍的聲音傳來,道:“如果我猜想得不錯,你對這個任務,一定感到很 痛苦。” 石芳華的芳心一怔,付道:“原來他并非妒忌得不能忍受,而只是為我著想,唉!我莫 要自作多情才好。” 她這刻反對的意思沒法子用言語表達,因此她只好以行動表示。 自個儿搖搖頭,下定決心,便向房外走去,外面是個小小的起坐問,角落里坐著一個人 ,正是權勢迫人的席亦高。 他禮貌地站起來,一面含首,一面輕輕鼓享,道卜“這場戲唱得大好了,只怕除了你之 外,再也沒有如此精彩動人的戲可听了……” 石芳華輾然一笑,道:“真有那么好嗎?” 席亦高誠懇地道:“剛才我說的話,句句出自衷心,決不是因你之故而特別捧你……” 《霸海屠龍》第九章 席亦高徐徐走出來,他是已逾中年的人,可是仍然保持頎長瀟洒的身材,面孔也長得很 清秀。 石芳華想道:“他的樣子一點也不討人嫌啊!” 席亦高那對神光內蘊的眼光,凝視著她,接著往下說道:“我本以為我這顆心,已變成 鐵石,誰知今晚卻被你超凡絕俗的表演,感動得像是少年一般。‘’石芳華大為惊喜,道: “真的么?” 席亦高道:“自然是真的,唉!你使我勾起了遺忘已久的無數往事,使我悵惘不已,說 起來真有點不好意思。” 石芳華輕移蓮步,直到几乎碰到對方的身体才停住。 她衷心歡欣地抓住他的手掌,柔聲說道:“啊,請別覺得不好意思,這是每個人的真情 流露呀!” 席亦高聳聳肩,道:“但像我這把年紀……” 石芳華道。 “年紀有什么關系?我記得在一出叫做‘釵頭鳳’的戲中,陸游已經是個老翁了,但當 他重到沈園之間,記起了他的被迫休掉的妻子,還吟出‘此身行作稽山上,猶吊遺蹤一悵然 ’的名詩……” 她說得自己也感動起來,美眸中隱隱泛現淚光。 席亦高連連嘆气,這是因為他也很感動,而他卻不能掉眼淚,所以只好用嘆气來抒發這 种感触。 石芳華深深吸了一口气,曼聲輕唱道:“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 歡情薄,一怀愁緒,几年离索,錯錯錯。” 她略略停頓了一下,又繼續低唱道:“春如舊,人空瘦,淚超紅漫鮫絹透。桃花落,閑 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唱曲在她說來,原是出色當行之事,這首小令,從她檀口中吐出,字字如珠落玉盤,既 清晰,而又充滿了感情。 席亦高長長的嘆一口气,道:“唉!你真使我變成少年般多愁善感了……” 要知石芳華唱的正是胎炙人口的“釵頭鳳”詞,這是一個發生在南宋大詩人陸游(放翁 )身上的凄艷故事。 原來陸游最初娶唐氏,美慧而能詩詞。 伉儷之間,情好甚篤。 可是陸放翁的母親卻不喜歡這個媳婦,因此陸放翁只好把她休了。 唐女雖然离開陸家,但陸游并沒有与她斷絕,而是另營居室,時時相聚。 誰知后來還是被陸母曉得了,雖然她找到儿子藏嬌之地時,陸游已早一步帶了唐女逃開 。 但這么一來,他們只好真的分手了。 唐女后來嫁給同郡趙士程,當春風薰人時節,有一天,唐女和趙士程到禹跡寺南邊的沈 氏園游賞,恰好碰到陸游。 唐女除了饋送酒菜給陸游之外,別的話已經不能多說了。 不僅是往事如煙,去如逝水。 而且男婚女嫁,各有依歸,此生此世沒有破鏡重圓的希望了。 陸游悵惘久之,便在牆上題下上述那一闕“釵頭鳳”。 唐女也和了一首(從略不錄)不久就郁郁病歿了。 這兩首凄艷徘惻的小令,一時傳送人口,流傳千古。 陸游自此一別唐女,宦跡四川,飽經憂患。 四十年后,重游沈園,這時他已是六十多歲的老翁了,可是還忘不了四十年前的往事舊 夢,傷感之余,便以絕世才華,作了兩首六絕。 第一首是:“城上斜陽畫角里,沈園非复;日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惊鴻照影來 。” 第二首是:“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錦。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悵然。 ” 這時候的席亦高与石芳華兩人,心中都充滿了凄涼悵惆。 不過嚴格說起來,他們的愁緒并不一樣。 石芳華以傾國的姿色,穎慧的天姿,以及絕世的韻喉,成為馳譽大江南北的昆腔第一紅 伶。 她的身世遭遇,与表面上的姿采繽紛,恰是极強烈的對比。 因此之故,她的感触既多且深,不是別人所能想像,更難了解。 席亦高比較簡單些,他只不過在這個青春煥發天真孩子面前,感到歲月催人,而不管是 多么強有力的英雄豪杰,名家高手,對于這一點,都是無能為力。 因此,他不禁涌起了“老去”的悲哀。 在少女當中,很少人能發生石芳華這种凄怨無限悵触万緒的情怀。 但在男人來說,大多數到了或過了中年,會像席亦高一般,生出感慨。 這一點,卻是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外面人聲漸漸沉寂,可知人群已經散盡。 石芳華傾听一下,忽然感咀地道:“啊!沒有人了,這叫做‘曲終人散’啊!” 席亦高道:“你不要著眼在目前,假如你想到明儿晚上,如果你仍然獻唱的話,依然是 熱鬧爆滿的場面,你心里就不會難受了。” 石芳華顰眉含愁地道:“如果我會想到明天,那么我也會想到數年之后的光景了,到了 我人老珠黃,聲音已啞,感情已枯,那便是真正的曲終人散……” 席亦高吃一惊,道:“你怎的想得這么多?” 石芳華道:“我不知道,心中自然而然會想到這等可怜可怕之事。” 席亦高道:“外面車子已准備好了,你可想換個地方玩玩?” 石芳華點點頭道:“好,我們走吧!” 出得門外,戲院外的燈光已滅,是以甚是黑暗。 席亦高炯炯的目光四下一轉,皺眉道:“燈都滅了,還有許多人在等你出來,看你一眼 。” 石芳華一逕鑽入那輛華麗的馬車中,這才從窗帘后向外張望。 她很希望看見一個人,哪怕是他的影子。 但她也曉得看不見,而且他也沒有理由逗留在此,雖然如此,她仍然瞧個不停,直到馬 車馳行,才收回目光。 席亦高坐在她對面,他也瞅住外面。 但他并不是找尋某一個人,而是警覺地查看四下情形。 這是他久經訓練的習慣,隨時隨地都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馬車駛出一段路之后,席亦高敲敲車廂的廂壁,車夫听到命令,立刻勒馬停車。 這停車的動作亦不簡單,由于這是一條寬闊大道,兩邊的店鋪人家皆已關門,燈光罕見 ,相當黑暗。 因此,車夫曉得他們不是要下車,當車子停定時,已經是在路邊的大樹黑影之中。 石芳華頓時發覺席亦高的御者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反應迅速,并且具有判斷力,不 可等閑視之。 眨眼問一條人影奔到車邊,輕叩車身。 席亦高道:“情況如何?” 車外之人道:“啟稟司主,一些本幫年輕子弟,正如往常一般,并無可疑。但有兩人, 都是在開車后方始离開,倒是值得一提。一是玉香主……” 席亦高哦了一聲,道:“是玉羅剎?她自己一個人么?” 那人道:“是的,另一個人是周香主周鼎。” 席亦高罵一聲:“可惡!” 又問道:“他往何處去了?” 那人道:“周香主到醉月樓去了。” 席亦高道:“你干得不錯,回去吧!” 那人躬身行了一禮,迅即退下。 馬車仍然不曾行駛,過了片刻,又是一條人影閃電般奔到,到了車邊,輕叩車身,同時 行禮。 席亦高道:“你到醉月樓去,叫几人小心記住周鼎的舉動言語,以及离去后的去向,明 早回報本座。” 那人躬身應了一聲,迅即去了。 席亦高敲敲車廂,馬車開始行駛。 他向石芳華笑一下,道:“你一定認得玉羅剎吧?” 石芳華道:“認得,她長得好漂亮,又有本領………” 席亦高道:“是的,她的武功极佳,誰也不知她的深淺。” 石芳華道:“她剛才也在戲院外面?為什么?” 席亦高道:“瞧瞧你呀!” 石芳華失笑道:“她又不是男人,瞧我干什么?” 席亦高道:“她不是瞧你,而是瞧瞧誰帶走你。” 石芳華吃一惊,道:“對你有妨礙沒有?” 席亦高道:“沒關系,正因是我,她才放心,你得知道,我是她的尊長輩,是以她馬上 安心地离開了。” 石芳華皺眉道:“我不懂……” 席亦高道:“唉!對女孩子的心理,你反而比不上我這個男人懂得多,要知她對你非常 嫉妒,也可以說是害怕你的姿色美貌。” 相信她心中有某些男人的影子,所以她深恐你會把她心中的人勾走… … … “石芳華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席亦高道:“玉羅剎一瞧是我伴著你,她就放了一百個心,因為我是她的長輩,她与我 之間,決計沒有任何雜念可言。同時她相信我有足夠的力量,使別的人不敢輕易接近你,除 非這個人的地位比得上我。” 石芳華道:“啊!真有道理。” 她并不說出贊美他頭腦敏銳的話,這樣可以使對方以為自己很單純,不會對自己生出大 大的戒心。 但她心中卻十分惕凜,因為這個五旗幫的情報首長,的确有一套,反應之快速,判斷之 准确,實足以使人惊心動魄。 換了旁人,斷斷無法在一言半語的報告中,演繹出這許多內容來。 她念頭一轉,曉得任何的女性在此情況之下,都會問起“玉羅剎之事,這是女性的合理 行動。當下問道:“玉羅剎究竟是什么人?她年輕得很呀!” 席亦高道:“是的,她最多不過是二十歲吧!她是本幫一位极重要人物的骨肉,所以她 的地位較為特殊。” 石芳華道:“啊!她真幸運,一出世就高人一等,不似我這個薄命人……” 席亦高本來已閉口不說,可是她這句話,卻使他不能緘默了。 他柔聲道:“你只要碰上真心相愛之人,為你以后的日子創造幸福,便不算得是薄命, 何況你目下名滿大江南北,万人爭睹芳容,天下有几個女人辦得到?” 石芳華道:“但我宁可像玉羅剎一般,有地位,有本領,又美貌,所有的男人都要臣伏 在她腳下膜拜。” 席亦高笑起來,道:“你錯了,其實所有的男人,都愿臣伏在你裙下稱臣,但對她卻未 必,因為她大自負自傲,等閑無人敢惹她……”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認真說起來,玉羅剎的身世,也可算是不幸的,至少她也享受 不到她父親的疼愛之情。” 石芳華大感奇怪,道:“為什么?” 席亦高道:“因為她的母親終身沒嫁。” 石芳華道:“她不是有一個有地位的父親么?” 席亦高道:“不錯,但她的父親不但早有發妻,而且還是無人不怕的河東獅。因此,玉 羅剎的母親,始終不得入宮。由于沒有名份,而玉羅剎的父親又不能去看她,以后郁郁而歿 。” 石芳華嘆口气,道:“真可怜,她的母親,一定也是個出名的美人吧?” 席亦高沉默了一下,才道:“是的,長得很美麗。” 石芳華不禁暗暗猜測他沉默之故,而且他最后這句話,聲音中似乎沒有什么气力,又似 是不愿提及。 她運用女性的狡猾,輕笑一聲,道:“她一定長得不美,所以你不大愿意承認,對不對 ?” 席亦高道:“不,她的确很美,尤其是死的時候,還是少艾年華。不過玉羅剎的樣貌, 卻不大像她母親。” 石芳華道:“那么玉羅剎是誰撫養大的?” 席亦高道:“她有房屋,有錢財,一切應有盡有,連指點她武功的人都齊全,根本不須 別人撫養,定能長大。” 石芳華道:“那一定是她父親安排的了?” 席亦高道:“當然啦!可惜她始終見不到她父親。在她生命之中,這一個遺憾,永遠沒 有法子填補了。” 石芳華道:“雖然如此,但像你這些長輩,都對她好的話,她也可以得到溫暖啊!” 席亦高道:“老實說,她那個凶悍的嫡母未死之前,誰也不敢多去看玉羅剎。不但是犯 不著,同時也有莫大的危險。” 石芳華咋舌道:“這個女人這么厲害?” 席亦高道:“厲害的女人,比男人更可怕!” 他停一下,又道:“你別把這些話告訴旁人,因為現在深知底細之人已不多,而且知道 的人,也多半以為玉羅剎是側室所出,真實情況,鮮有人知。” 石芳華道:“這种話你不叮囑我,我也不會對人說,啊!我真替她難過,她的身世,几 乎比我還可怜呢!” 席亦高道:“正是如此,所以你退一步想的話,就不會那佯痛苦了。” 這時馬車在一座府第前停下,但見府前有旗杆石台,還有一雙巨大的石獅,气象威武, 一望而知必是豪門。 兩名家人已經打開大門,當席亦高与石芳華走過之時,他們都深深躬身俯首,十分恭敬 。 入門之后,經過一座大廳堂,從右方轉去,沿著長廊,走入一個花木扶疏的幽雅院落中 。 這個院落內外都有人把守,燈火明亮。 院子好大,顯得非常有气派,兩邊的廂房,各有五間之多,廂廊上都有輝煌的燈光。 這等勢派,一望而知這些廂房,必是供部屬辦公之用,也就是說,席亦高在府中也有部 屬工作。 這席亦高在“五旗幫”中,綜管全幫的總務財政,所以他另有官衙,人員极多,組織非 常龐大。 但事實上他又主管“情報”工作,對外對內,一手操縱,是以在他家中,另設辦公處所 ,辦理秘密的業務。 這刻尚有兩個廂房,燈光通明。 房中人影掩映,正在工作。 他們這等業務,原是不分晝夜,有事就得一直做下去,原是不足為奇。 石芳華故意大惊小怪,間道:“這么晚啦,那些人還不睡覺么?” 席亦高一笑,道:“這些事你不會懂的,還是少去想的好,免得徒然白費腦筋。” 他們二齊踏入正面的廳堂中,那是一座較小的廳堂,布置得十分華麗舒适,四壁還懸挂 得有不少名家書畫。 這個地方顯然是他接見重要的人,以及与高級的手下會議地方。 左邊是一間明暗兩進的臥室。 右邊的門戶,有厚厚的門帘遮住,可知必是重要的地方。 石芳華受過訓練,這時一望而知這是他私人的辦公室。 里面一定存放著最重要的檔案文件。 她的目標,一定在這個隱藏在門帘后面的房間中,只要她進得去,她的任務就可以達成 了。 但石芳華曉得,要進入這道門內,還須走上一段曲折艱險的路程。 其間包括毫不保留地,把肉体獻出來。 對于這個男人,她沒有一點憎厭,甚至覺得他的中年人穩重洒脫的風度,還相當的吸引 她呢! 當然這等情形,离“愛情”尚有一段距离,可是在石芳華來說,起碼她不須強自隱藏著 惡心之感,強顏歡笑地去應付。 換言之,她与對方接近,以至進一步獻出肉体;并不使她覺得討厭畏懼。 他們在舒适的椅子上坐下,馬上有仆人送來茶水和果點等物,這些仆人,都是年輕英俊 ,也很矯健。 石芳華觀察之下,心知這些仆人,俱是席亦高一手訓練出來的心腹,一旦派出去可能就 是重要的人物了。 因此,她不但不敢小看他們,還考慮到万一事机泄露,這些仆人,任何一個都能把她制 住或殺死。 席亦高与她談到許多有趣的問題,同時又親自取了兩只琥珀盒,倒了塞外來的葡萄美酒 奉客。 那葡萄美酒的顏色比琥珀還要冽艷奪目,香气四溢,据說喝下此酒,對她的嗓子,反而 大有益處。 他直到如今,還沒有對她作過絲毫侵犯的動作,這等修養工夫,實在少有,令人不得不 佩服。 石芳華呷一口香醇的美酒,舒服地伸伸雙腿,道:“你不讓我到臥室看看么?” 席亦高凝視她一陣,才道:“你今晚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永遠不會忘記,哦!對了,我 的臥室中,有些來自各地的小玩意儿,都很精巧美觀石芳華欣然道:“好极了,讓我瞧瞧是 什么玩意儿。” 她起身,席亦高也站起來,引她進入左邊的臥室。 這個臥室甚是寬敞高軒,可以想見日問之時,必定光線极佳,空气充足。 內間用一道軟帘隔住門戶,隱隱有燈光透出。 石芳華先瀏覽這明間的布置,她一望而知這個臥室,乃是標准的獨身漢的寢居之所。 但這并不是說房內不洁淨或布置凌亂,事實上房內纖塵不染,干淨非常,只不過格調和 味道,充分顯露出是男人的居室而已。 壁上除了一幅元人山水畫之外,另外就是三把珠光主气的連鞘刀劍,作為裝飾,角落處 還有一只老虎標本。 這只花紋斑爛的老虎,站在那儿,神態如生,乍看還以為是活的,把石芳華駭了一跳, 連忙用手掩住胸口。 席亦高笑道:“別怕,這是一位好友送給我的。若是活著,我也不敢讓它站在這儿。” 石芳華道:“這就是你說的小玩意儿么?” 席亦高道:“對男人來說,這是很有意思的東西,但像你這等溫柔漂亮和嬌弱的姑娘, 那就不好玩了………” 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接著撩起帘子。 石芳華裊裊走進去,立刻就惊嘆他說道:“啊呀,真漂亮……” 席亦高道:“什么漂亮?” 石芳華感到這話有异,愕然回頭,道:“這個房間呀,都鋪了地氈,不是很漂亮么?” 席亦高道:“啊!是的,這些地氈都很不錯。” 石芳華完全置身在房間當中,燈光均勻地洒在四周棗色的地氈和淺絳色的牆壁,襯托出 非常美麗的情調。 她的眼光掃掠過那些雕工精美,和安排得十分舒适的家具,但覺席亦高此人很會享受, 樣樣都講究得很。 最后,她才看嵌在牆上的畫,那是一排十二幅裝著框的彩色畫。 她一看之下,頓時玉面通紅。 原來這十二幅彩畫,皆是男女嬉春的秘戲圖,洋洋大觀,畫中人物,栩栩如生,設色也 极是鮮艷。 石芳華感到心跳得很厲害,也由于羞赦心理,赶快把頭扭開,不敢細加欣賞,雖然她內 心卻是“想看”的。 席亦高笑道:“石姑娘,假如你不仔細欣賞這十二秘圖的話,你就算是錯過了天下問第 一等的眼福啦!” 石芳華輕輕道:“這等圖畫,多羞人呀!” 席亦高道:“假如是普通的春宮秘戲圖,縱是畫得佳妙,我也不會挂在牆上的,只不知 你信不信我的話?” 石芳華緩緩道:“是呀!你是极會享受,口味又是很高的人,假如不是稀世之寶,你是 無論如何不會挂在牆上的。” 席亦高欣然一笑,道:“石姑娘,我總算沒有看走眼,要知我這臥室,從來沒有女性進 來過。因為我所遇見的,盡是庸脂俗粉,決計不能欣賞我的布置,你是第一個進入此室的女 性,且喜不負我之望石芳華道:“真的么?我怎會有此榮幸呢?” 席亦高道:“你的談吐,你的思想,無不顯示出你是出類拔奉的才女,胸怀見識,都不 是普通女子可比。” 石芳華笑一笑,道:“你過獎啦,只怕結識得長久些,你就會感到我竟是与別人一般的 庸俗。” 席亦高搖頭道:“絕對不會。” 石芳華目光轉到牆上的圖畫,不知不覺蓮步輕移,竟到了牆邊。 席亦高也跟在她身后,卻不作聲。 等到她把十二幅都過了,席亦高才道:“石姑娘對這十二幅畫,有什么高見?” 石芳華搖搖頭,頰上紅暈未消,益發顯得嬌艷欲滴。 她被迫不過,終于說道:“我對書畫之道不大懂得。” 席亦高道:“這敢情好,如果你懂得書畫之道,你胸中便有了成見,受到許多畫家的淺 見所拘泥了。” 石芳華笑起來道:“但總得有點根据才行呀,就算是离經叛道,不受一點一點拘泥,可 是至少他自己也有點道理,對不?” 席亦高深吟一下,道:“這話甚是,不過我們眼下別談這些道理,只談這十二幅妙畫。 不知道你可有注意到,在這十二幅之中,真真正正袒錫裸裎的,只有三幅,可是其余的九幅 ,感人之力,一點也不遜于裸体的三幅……” 石芳華玉頰上又泛起了紅暈,輕輕道:“是的。” 席亦高道:“這便是這位畫家高妙絕世之處,普通春宮畫我已看過無數了,但与這十二 幅一比,簡直有云泥之別。憑良心說,這十二幅秘畫已超出‘淫褻’的境界,而只是表現人 世當中的一种‘美態一而已。”石芳華微微一愣道:“啊!這評語太美妙啦!” 席亦高笑道:“我不必瞞你,這段評語,并非我之所創。我雖能欣賞,但還沒有達到如 此高妙的境界呢!” 石芳華再度欣賞圖畫,她只把這些男女愛撫等等景象,當作人生中的一部份,果然感到 美妙難言。 此時,她心中全無淫褻之念,所以她也不面紅了。 然而她忽然感到那個男人的身体,挨貼到自己背上時,馬上就引起异樣的感覺,眼中所 見的畫面,已失去純淨的美態,反而激烈地煽起她的情欲之火。 她膝蓋一軟,嬌軀便只好完全靠在席亦高身上。 席亦高伸手繞過她的小腹,把她箍住。 他此一強有力的擁抱,對石芳華來說,又是一种莫大的刺激。 她的嬌軀輕輕顫抖著。 席亦高低頭在她耳邊道:“芳華,我很感激你的垂青。” 石芳華面龐微側,這樣席亦高就可以看見她大部分的面孔。 當然這刻不僅是看看就可以滿足的,席亦高只須再移上去一點,就很自然地吻在她的紅 唇上。 兩人隨即變化為正面擁抱的姿勢了。 熱吻良久,最后分開時,席亦高哺哺說:“唉!芳華,你對我大好了……” 石芳華輕輕道:“我實在不敢承受你這句話。” 席亦高精神一振,恢复平時的冷靜和自信,也恢复中年男人的從容瀟洒,向她笑了一下 ,道:“你可是覺得并沒有給予我什么,是以認為當不起我的感激?” 石芳華道:“是呀!” 席亦高道:“事實上你已經給予我世上最足珍貴之物,那就是你的感情啊!我在這一吻 中,已感覺出來了。” 石芳華回想一下,深知他這話有理。 因為她的确已被這個風度滯洒的中年男人所迷惑,剛才的一吻,委實是出自真心,并無 虛偽敷衍。 而這個經驗丰富的對手,馬上警覺出來,并且表示感激。 這便是与中年人交往的好處了。 她默然忖道:“不必多說話,他自然能体會出好与坏。無怪乎許多有頭腦有思想的女子 ,談情說愛之時,喜歡找中年人做對手。” 她盈盈一笑,道:“原來如此,假如我不是真心,那么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啦!” 席亦高對她已經完全信任,當下挽她到長椅落坐。 長椅上鋪著厚而軟的錦墊,坐下去很舒服。 他仍然擁住她,道:“縱然你不是真心,我也不會對你怎樣,而且我仍然會重重的酬謝 你。差別的地方,只不過是我再不會思念你,如此而已。” 他隨即泛起無可奈何的苦笑,又道:“每個人總得自量一下,對不對?像我這年紀之人 ,豈能妄想年輕如你這等美女,對我發生真感情呢?” 石芳華道:“你別這樣說,男人与女人不一樣,女人過了三十,就不免有遲暮之感。但 男人過了四十,卻正是成熟年齡。” 席亦高道:“你這番理論,真是值得浮三大白。” 石芳華道:“以前沒有女孩子向你說過這种話么?” 席亦高道:“沒有,不瞞你說,憑我的地位財勢,如果看上一個女孩子,相信不難到手 。但不幸的是,我不大愿意利用權勢,可是要對方對我發生感情,又頗不容易,所以我并不 是時時有美女相陪的。” 他一面說一面觀察對方的表情,覺得沒有什么不妥,便又接下去道:“當然啦!也有一 些偽裝著看上我似的,其實卻是想利用我的勢力。但她們哪里能瞞得過我這种有經驗的男人 呢?所以我對你特別感激,并非無因。何況你馬上就要离開此地,本來用不著敷衍我的。” 石芳華道:“我才不敷衍人呢!” 席亦高道:“這話我完全相信。” 他微笑一下,目光掠過牆上的秘戲圖,便又道:“剛才我曾經告訴過你,這間臥室,從 沒有別的女性來過,連我的妻子也沒有進來過。我在這儿得以保持獨身漢的生活,只有你才 值得我打破這個習慣。” 石芳華抿嘴笑道:“假如席夫人看見牆上這些圖畫,不生气才怪呢!” 席亦高搖搖頭道:“她懂得什么?雖然与我結婚多年,但她根本不了解我。” 石芳華听了這話,很快就陷入沉思之中,面色漸漸沉重;眉梢眼角,也隱隱露出不安的 痕跡。 … 席亦高看在眼中,腦筋一轉,便已會悟于心。 當下說道:“芳華,你固然相當了解我,但我也很了解你,你可想听一點我的看法?” 石芳華果然感到興趣,點頭道:“好呀!” 席亦高道:“你的性格中,有一點极為重要的,那就是好動,喜歡到處跑跑,受各式各 樣的人鼓掌喝采。” 石芳華微微一怔,道:“是么?” 席亦高微微笑道:“是的一你喜歡滿天飛翔的燕子,矯捷靈敏,不怕狂風暴雨。而不是 嬌弱的金絲馬……” 石芳華啊了一聲,道:“底下還有沒有?” 席亦高道:“還有一點點,那就是你絕不能用籠子裝起來,而必須讓你自由地振翅飛翔 ,這一點我看得很清楚。” 石芳華輕輕道:“這譬喻大好了,只不知我配不配做一只迅捷靈敏的燕子?” 席亦高道:“哪有什么配不配呢,你根本就是燕子。” 他馬上感覺到對方恢复了熱情,這完全是他及時施以“攻心”之術,使她失掉心中的疑 慮所致。 原來席亦高一看石芳華的表情,便猜到她必是恐怕會被他視為禁宵,收入金屋之中,是 以情緒陡然低落。 現在他這么一說,等如已直接告訴她不會有這等情事發生,石芳華疑慮一去,熱情自然 就恢复了。 她歉然地向他嫣然一笑,投在他怀中,道:“我這樣會不會大自私呢?” 席亦高道:“不會,好比是旱天的麥子,种在水田中,豈能欣欣生長。凡是違反這等人 性法則的人,必屬愚庸狂妄之流。以你為例,我縱然借權勢手段,硬把你留下了。可是這一 來反而失去了你,徒然得到你的軀殼而已,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我決不會做的。” 他捧起她的面龐,深情地注視著她,又道:“我宁可時時暗自相思,并且怀念我們在一 起的美妙時光,而決計不愿硬是把你留下。” 石芳華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傷感,因為她必須傷害這個男人,這實在是一件非常殘忍冷酷 的事。 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任務必須達成,卻又不能替席亦高找出可以避免傷害的路,她定 須選取其一。 在她那眉黛眼波之間,頓時抹上濃濃的憂郁。 席亦高瞧得呆了,過了一陣,才道:“你別發愁,只要你愿意与我會面,任何時刻,都 可以召我前去。” 石芳華點頭道:“好,我會這樣做。” 她又倒在席亦高怀中,轉眼間,也已置身那張十分寬大的床上,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 減少… … 良久之后,石芳華嬌情地看看身邊的男人,同時又瞧看自己赤裸的身体,面上有一种暴 風雨后的宁靜和滿足。 席亦高目光灼灼,精神大得很,還在与她親談。 石芳華看看窗于,真怕現出曙色。 她知道像席亦高這等內功深厚的人,多半不會在歡好之后,就沉沉睡著的。 因此,她已准備好一步棋子,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不過這個辦法終究不如對方自動沉酣大睡的好。 她輕輕按動左手無名指上的一只戒指,然后很自然地放置在靠近席亦高嘴鼻的枕頭上, 口中与他搭著話。 戒指透出一陣极淡极淡的香气,与她所使用的香料气味無甚區別。 席亦高很快就停止說話,雙目也閉上了。 石芳華輕輕坐起身,就這樣光著身子溜下地。 回頭望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歉然地微笑一下,迅即走去。 她的這只戒指上的“迷香”,時效甚短,尤其是對席亦高這等一流高手,藥性更易消滅 小因此,她必須爭取時間。 此一任務她已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是最重要的,最危險的。 她現在面臨的危險有二:一是席亦高醒轉太快。 二是被席亦高手下之人發現。 在柔和的燈光下,石芳華無聲無息地溜到門邊。 赤足踏在軟而厚的地氈上,使她覺得溫暖舒服。 她在門口站了一下,側頭傾听外面的動靜。 燈光輕柔地洒在她白皙的,曲線起伏的身軀上,使她看上去像是一具美麗無比的雕像。 過了一陣,她像貓一般踏出外面的廳中。 廳內外都有燈火,但外面的走廊和院落,都比廳子光亮得多,而且廳內也看不見任何人 影。 石芳華自慰地忖道:席亦高与我在房間內,又一直沒關上房門,他的部屬無論如何,也 不敢靠近這儿才合道理。 “她越過大廳,走到對面那一扇閉起的房門,首先俯低身子,十分小心地察看那個開門 的把手。這道門是否上鎖,對她來說,不成為”問題“。因為她已學會了開啟任何形式的鎖 ,費不了一點時間。她這刻果然觀察到不平常的現象,在房門把手的未端,有一根很細的黑 色絲線,連到門框上。這种裝置,若不是內行人,絕難發現。即使發現了,也未必會生出警 覺。石芳華卻泛起一絲欣然的微笑,手法巧妙地把黑絲的一端扯開,這才扭動把手,將那道 房門推開。這個房間內也有燈光,兩扇巨大的窗戶,都有帷幕,皆已拉緊,因此房內之人, 絕不虞外面看見。石芳華過去,把燈火剔亮,掉頭四顧,但見這是一間非常寬大的房間,四 壁几乎都是巨大的櫥和柜此外,還有一張特別巨大的方桌。在靠入門右邊,則擺放著一套圓 桌和椅子,顯然可供小型會議之用。她打量一下,便筆直向那張巨桌走去。目光例覽桌上的 各种用具和文件,卻沒有動手翻看。要知石芳華在這一方面,曾受過最高明的專家訓練,學 會了許多特殊技巧。因此,她不但懂得如何能不留絲毫痕跡,同時也懂得怎樣下手?以席亦 高這間私人的公事室來說,收藏的重要文件,豈在少數?她決計不能東翻西找,以致既留下 痕跡,又耗費時間。所以她靜靜的站在桌后的椅子前面,假設她是坐在這張椅上辦公之人, 則她將會把一份重要而尚未結束的報告,放在什么地方呢?由于這一份報告,与那些簽押之 后就送出去的文件性質不同,所以席亦高決不會放在桌面上的。她轉眼瞧看桌旁的抽屜,最 后才決定打開左邊最上面的一個。這是根据專家的意見,認為最可能放置暫時性而又重要的 文件的地方。抽屜打開之后,發現里面有一疊六七份卷宗。她將最上面的一份拿起來,借微 弱的燈光一瞧,但見左上角有”机密“的字樣。此外,只有几行數目字而已。不過這些代號 ,席亦高必能一目了然,而且翻查卷宗的人,也可按照號碼极快的查出來。她揭開閱看,敢 情正是關于黃老岐和杜參兩人的命案調查報告。石芳華先是定一定神,這才凝神看下去。她 只有短促的時間,在她回到床上以前,每一秒鐘都有被發党的可能。而最糟的是她武功极有 限,決計逃走不了。雖然是這么危險,可是石芳華居然能比平時更為冷靜。她腦中沒有任何 雜念,而是集中全部精神,迅快地閱讀這一份調查報告。由于她對這件命案的隱情全無所知 ,所以無法判斷徐少龍究竟最急需知道些什么?哪一些才不重要?因此她只好全部毫無遺漏 地閱讀和記在腦中,任何細節,都可能有种极重大影響,是以不可惜過。這樣讀下來時間自 然要花得長久許多了,她把整份報告讀完,目光一抬,但見門縫下已透入些微晨光了。她吃 了一惊,連忙放好報告,向門外走去。這一舉步,才發現自己整夜都光著全身,同時由于站 得太久,雙腿有點發麻。在她后面就是一張圈手椅,厚厚的墊子,坐上去一定极為舒服,但 她居然站了一夜而不坐下,原來是為了避免留下任何痕跡之故。她出房之前,心中雖急,卻 沒有忘記把燈弄暗一點,這才出去,關上門后,又赶快把那根黑絲給黏好。大廳內已相當明 亮,她看看那些燈火,仍然未滅,便知道沒有人進過廳子。否則天色既明,入廳之人,一定 會把燈火吹熄。她輕輕走回寢室,內間傳出來席亦高沉重的呼吸聲。她傾听了一下,這些呼 吸聲非常均勻悠長,可見得席亦高雖然睡得沉酣,但終是內功深厚之士,即使在睡眠中,仍 能相當地控制著身体的机能。那深長的呼吸聲忽然停止,床上的席亦高,略略翻一下身子, 隨即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石芳華身上。他惊訝地坐起身,道:“你何故穿得這么整齊?” 石芳華坐在距床不遠的椅上,含笑搖搖頭。 席亦高摸到衣服,也披上了,這才下床,道:“啊!天都亮了,你几時起床的?” 石芳華道:“我根本沒有睡。” 席亦高坐在床沿,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以便詳細地觀察她。 同時也帶著欣賞的心情,望著這個曾經倒在他怀中的女人。 他緩緩道:“你為何不睡一會?” 石芳華道:“我睡不著。” 席亦高道:“听起來似乎相當嚴重呢?” 石芳華道:“那要看你怎樣想了,我要走啦!” 席亦高停歇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离開本寨。” 她點點頭,道:“是的,我打算到京師。” 席亦高道:“今天就走?” 石芳華道:“是的。” 她凝望著這個面貌清秀的中年人,眼中漸漸射出熱切誠懇的光芒,輕輕道:“如果我再 不走,我就會變成离不開你了。” 席亦高身子一震,道:“我真是難以置信,可是你的眸子告訴我,這話卻是真的。” 石芳華道:“我一向都不怕跌人情网,而且我喜歡到處跑,不屬于任何人,也不屬于任 何地方。” 席亦高想了一下,才道:“本來我想說,你縱使屬于我,也沒有什么關系。但如果我這 樣說,便顯得很俗啦!” 石芳華笑一下,道:“是的,而你与別人不同,正是因為你的不俗,處處跟別人的反應 都不相同。” 席亦高道:“我一輩子都在觀察各式各樣之人,并且須得判斷這些人的行為和反應。因 此我知道世上有一些人,是天生不肯受任何羈束,不受任何欺侮。比方說你就是這一种人, 你要從愛情中掙脫出來,還你自由方始稱心,如果我利用權勢獲得你,那一定是非常沒有興 味的事。” 石芳華道:“真是失敬得很,原來我的性格你已摸得很清楚了。這樣說來,我說出要离 開的話,你并不很奇怪,是也不是?” 席亦高道:“我雖然不覺得很惊奇,不過失望是在所難免。我們對許多明知必然如此之 事,仍然覺得失望,我正是這等心情。” 石芳華站起身,嬌靨上泛起愁色,輕嘆一聲,道:“我要走啦!” 席亦高道:“你可是馬上就离開本寨?” 石芳華點點頭,但忽然想起一事,又搖搖頭,道:“不,我晚上或者明天才走。” 席亦高大為惊訝,問道:“為什么?” 石芳華道:“我打算會一個人。” 席亦高极力使自己冷靜如常,淡淡道:“可是男孩子么?” 她點頭道:“當真是個孩子,只有十七八歲。” 席亦高道:“他能使你逗留一天,真了不起。” 石芳華笑一笑,道:“你呷醋了,是不是?” 席亦高聳聳肩,道:“我怎么辦,難道很高興不成?” 石芳華道:“我告訴你,他只是個孩子,但卻能使我記起一些模糊的童年印象,所以我 要和他再見面。” 席亦高泛起難得的笑容,道:“你自己才二十多歲,卻把人家叫做孩子。” 石芳華道:“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哦!” 席亦高道:“縱然如此,可是你目下距童年能有多久?居然這般的留戀憶念。” 石芳華道:“我覺得童年已是非常長久以前的事,那些風味情怀,已經永遠逝去,不可 复返。” 席亦高体會得出她的心境,多少与自己那种中年的悲哀相似,因此他對她生出無限的同 情。 石芳華舉步走去,到了門邊,才回頭問道:“你不會打扰我們吧?” 席亦高搖搖頭,道:“當然不會。” 石芳華道:“將來也別難為那孩子才對。” 席亦高道:“不但不會難為他,我還會幫助他。” 石芳華歡喜地一笑,道:“那真的要謝謝你了。” 她回到自己的寓所時,眼前還不時晃動著席亦高的清秀而含著惆悵的面影。 她急急忙忙洗個澡,換上一身俐落的緊身衣褲,對鏡子看了一下,但覺雖然終宵未睡, 卻沒有疲倦樵淬之色。 她戴上帽子,迅即走出后門。 一名精干的仆人已替她准備好了一雙座小馬車。 她駕著這輛車子駛出寨外。 席亦高果然沒有派人跟蹤或監視,而由于這刻尚是清晨,路上并沒碰到什么人。 寨外的田野和河流間,反而可以看見人影。 那些是本幫務農的農人,以及一些漁夫,都在清早出來做活。 馬車駛到一條河邊,樹下有人叫道:“石姑娘。” 她轉眼望去,但見一個健壯的少年,敞著胸膛,手中拿著一頂竹笠,向她招呼,面上俱 是惊异之色。 這個少年就是昨夜与她說過話的蘇泰全,他發怔地凝望著石芳華,直到她走近面前,眼 珠才會轉動。 石芳華道:“我猜想或會碰到你。” 蘇泰全不知說什么才好,躊躇地向她笑一下。 石芳華道:“你怎么啦?不認識我么?” 蘇泰全吶吶的道:“是的……啊!不……不是不認識……你這一身裝束,好像變了一個 人似的。” 石芳華道:“難看嗎?” 蘇泰全連忙否認,道:“一點都不難看……我的意思是很好看。” 這時她迎風站在河岸上,背后的天邊,堆滿了燦爛的朝霞,使她看起來特別的青春煥發 ,充滿了活力。 她的打扮,完全切合妙齡少女的身份,而不是煙視媚行,顛倒眾生的紅伶。 這是如此強烈對比的兩种形象,無怪蘇泰全會為之目瞪口呆了。 石芳華笑道:“你的小船呢?” 蘇泰全忙道:“就在下面的草叢里面。” 他轉身躍下去,從草堆內拖出一只小船,船上有漁网以及兩三种漁具。 石芳華輕盈地上了小船,蘇泰全揮槳操舟,沿著平靜的河水滑去。 朝陽才不過剛剛冒起來,河面上的風,清新得有點寒冷。 蘆葦搖動時和小船破水時的聲音,和諧地混在一起。 有些水烏咕咕的叫,偶然會從船邊急速飛起貼著水面飛到不遠的草中,复又落下而隱沒 不見。 石芳華靜靜地听和看,但覺這個世界,真是宁恬极了。 他們有時划行在寬闊的淺湖中,四下曠朗,有些樹木,甚至長在湖中,憑添無限清景。 有時小船穿入高而密的蘆葦中,即使站起身,也看不見几尺以外。 不過縱然如此,卻沒有絲毫气悶之感。 石芳華把帽子解下,讓長長的秀發披下來,隨風飄舞。 又時時把手伸人水中,享受那清涼軟滑的感覺。 蘇泰全半天沒有說話,忽然道:“石姑娘,你真像是天上的仙女。” 石芳華笑一笑,道:“我像么?” 蘇泰全點點頭,他說過了這句話,好像已把心中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他把小船傍靠在岸邊,起身取网。 這儿河面較為寬闊,看來并不深。 蘇泰全一揮手,漁网撇出了一個圓形,沙的一聲落在水面。 网邊的鉛墜使那面漁网迅快地沉落水底,蘇泰全手中只剩下一條繩索。 他回頭向石芳華道:“這一處的河底平坦,最好下网,只不知我們的運气好不好?” 石芳華鼓勵地道:“一定大有所獲。” 蘇泰全徐徐收网,一面道:“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好像必定會有收獲。如果我每次下 网,都听到你這句話,那該多好啊!” 他收网之時,不能迅速,因為這張漁网是撤成圓形,直沉水底,全靠收网之時,网緣沉 重的鉛墜,漸向當中收縮,這樣被网罩住的魚,才不會溜掉。 因此之故,他收网的動作,极有韻律節奏。 石芳華雖然從未打過漁,可是單憑直覺,也曉得這個青年必定是打漁高手。 她同時又想到,以蘇泰全具有如此高明技術的漁人,自然也能夠看得出下网之處,有沒 有魚? 所以他一散网,必有收獲無疑。 魚网一直收起,卷搭在臂上。 最后,就是网腳那些鉛墜也露出水面,若是有魚,便應在這一截网中了。 蘇泰全把网腳放在船板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然后把网腳一瓣一瓣地翻動。 但見銀光閃閃透出网外。 石芳華歡呼一聲,“道:“瞧,打起好多魚啊!” 蘇泰全也高興得直笑,道:“運气真好。” 网內有兩尾竟然長達一尺,蘇泰全把它們丟到魚籃時,說道:“這兩條魚你帶回去。” 石芳華欣然道:“謝謝你,這是最肥大的兩尾啦!” 蘇泰全轉眼找尋再度下网之處,一面道:“你肯拿回去,該我謝謝你才對。” 他把船撐近靠岸的蘆葦叢邊,先以竹篙定住小船,然后取网在手,振臂一揮,那張网平 飛出去,沙一聲落在河中。 石芳華正瞧得有趣,忽見他動也不動,形狀有异。 她大吃一惊,叫道:“喂!喂!你怎么啦?” 蘇泰全既不回答,全身上下也沒一處動彈。 石芳華方自惊疑,蘆葦中突然傳出一個熟悉的口音,甚是沉著有力。 這陣語聲傳入她的耳中,使她登時松一口气。 那陣語聲說道:“芳華,我是徐少龍,現下用隔空打穴手法,把那孩子的穴道閉住,咱 們說完了就解他之穴。” 石芳華乃是擅長演戲之人,這時立刻堆起笑容,向蘇泰全直搖手。 這么一來,遠處如是有人窺看,定必以為是她禁止他活動,決想不到蘇泰全根本知覺全 失,既听不見,又不能動。 她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徐少龍道:“我昨夜差點到席公館去呢!我想像得出你將是何等難過,所以恨不得去把 你救出來。” 石芳華听了此言,回想一下自己昨夜与席亦高的依偎纏綿,那曾感到難過? 不禁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連忙岔開這個話題,道:“我已看過全案的報告了。” 徐少龍問道:“怎么樣,可曾涉及我?” 石芳華道:“好像沒有,但我弄不大明白。” 徐少龍道:“什么地方不明白?” 石芳華道:“報告中提到一個女人,名叫鄭艷香。” 徐少龍道:“她是鄭艷芳的大姐。” 石芳華道:“我知道,鄭家三女,艷名遠播,誰不曉得?但報告中提到有兩個人被害, 而這兩個男人,都与鄭艷香有關系,一個是她的小叔,一個是她的舊情人,而這兩個人的死 狀都很慘酷。” 徐少龍心中一動,連忙道:“等一等,你說報告中提到一個女人?而不是這個女人有所 供述么?” 石芳華道:“報告沒有一句說到她供述之詞,只在調查黃老歧和杜參身份關系時,扯出 了鄭艷香。” 徐少龍在蘆葦內,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這位風靡當代,顛倒眾生的紅伶,他發現她似乎 帶有疲乏之容。 但他沒有往別處想,卻付道:“女人終是女人,最注意的就是女人之事。剛才她的開口 就提到鄭艷香,差點沒把我駭死。好個鄭艷香,真是厲害不過,我早看准她為了避免殺身之 禍,所以必會把她床上的杜參,弄到不受怀疑的地方去了,只不知是什么所在?” 要知他接受了杜參的“遺言”,答應殺死鄭艷香,以徐少龍的為人,自然非做不可。 雖然其后杜參模糊他說了一句話,好像是不要殺死鄭艷香。 可惜的是他沒听清楚,因此之故,他仍然得依遺言下手。 但他當時何以放過了她呢? 原來有兩個重大原因。 第一,他存心把杜參的尸体,留給她去處理。 因為鄭艷香的身份并不單純,所以她一定可以找到穩妥的人,把尸体弄到安全的地方, 制造出合理的疑陣。 第二,黃老歧臨死時,曾以斷劍內的迷香,把他薰倒。 當徐少龍回醒時,已經是在鄭艷香的床上了。 由此可見鄭艷香有法子封鎖黃徐拼斗之事,換言之,她能控制黃老歧的手下,不泄此秘 。 所以如果鄭艷香一死,單是黃老岐的手下,就會透露出黃老歧曾經攔阻他之事,而本案 就把他給牽扯上了。 有這兩大理由,他決計不能下手,宁可冒著有人知悉這些秘密之險,亦不可使用殺她滅 口之計。 這時石芳華又道:“黃、杜二人,竟是互相殺死的,那報告中把現場描述得极為詳細, 殘酷可怕之极。” 徐少龍道:“怎生可怕法?” 石芳華道:“報告上說,社參本已得胜,一連刺中黃老妓七劍,均是要害。但黃老歧利 用斷劍內的迷藥,把杜參迷倒,然后用斷劍插入杜參的胸膛和小腹。” 徐少龍回憶一下,黃老岐之死,是被他用鋼杆子插了兩記,皆中要害。 而杜參之死,則是被他踢中小腹要害。 以那報告上的描述,分明動手布置之人,把杜、黃二人的致死傷勢看得十分清楚,所以 如此擺布。 關于黃老歧部份,因為傷勢明顯,還不怎樣,但杜參的致命傷,是小腹中了一腳,不易 看得出來。 由此可由這個布置現場之人,必是個中老手。 同時他亦极可能從杜參的致命傷中,看出了隱情。 要知武林中雖然有千百家派,各有絕技。 但認真講究,能夠把杜參這等高手擊斃之人,自然是一流高手。 是以這個下手之人,所使的絕藝,定然屬于著名的功夫,這么一來,范圍就很窄小了, 也就不難查看出來。 徐少龍想到這一點,心中大為惕凜,忖道:“這個禍根,非得在他尚未泄与別人得知以 前,迅即除掉才行。” 他的心思回到血案報告上,問道:“報告中可曾提到他們互殺的動机?” 石芳華道:“有,報告上說,初步研判,本案是屬情殺案,他們爭奪的女人是鄭艷香, 但她可能不大知情。” 徐少龍道:“還有別的意見沒有?” 石芳華道:“席亦高親自批注,須徹查黃老岐与我的關系;前夜昏倒台上之事,頗有溪 蹺。他說,這也是一條線索。” 徐少龍道:“這家伙真厲害,無怪能權傾一時。” 他想了一下,又道:“報告內可曾提到派系問題?” 石芳華道:“唉!你不提起,我也忘了。報告上沒有提,但在附帶的另一份報告中,完 全是分析黃、杜二人的背景,以及鄭艷香的關系和地位。這一份報告,格式紙張都不同,似 乎与另一份報告不屬同一机构的。” 徐少龍精神一振,道:“這一定是席亦高手下的報告了,里面說些什么?” 石芳華目光轉到蘇泰全身上,道:“他沒事么?” 徐少龍道:“只會覺得有少許疲倦,不妨事的。” 石芳華這才道:“席亦高手下的報告中說,黃老岐和杜參,一是總務司之人,一是監堂 之人,背景單純,俱無可疑,但鄭艷香的背景就复雜了。” 她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報告中指出,她本身是財閥鄭洪福之女,本是屬于兵馬堂辛 公權這一系。但嫁給黃升這個財閥之后,又与副幫主龍君謝沉搭上關系了。另外黃老歧是黃 升之弟,時時与鄭艷香一起鬼混,而黃老歧則是總務司之人。” 徐少龍道:“唉!真是大复雜了。” 石芳華道:“這份報告的結論,認為鄭艷香聯兩大財閥之財勢,挾三大派系之力量,實 在已成為一個問題人物。任何人能夠在幕后操縱她的話,便成為棘手人物了。” 徐少龍道:“是的,我也在想,誰是這幕后人呢?她的父親?她的丈夫?抑是她的情人 ?” 石芳華笑一聲,道:“如果是她的情人,你就大可取而代之啦!” 徐少龍道:“別胡說。” 口中雖是這樣說法,其實心中也轉著這個念頭。 石芳華道:“好,好,我不說了,但你得小心些,目下現成的就有玉羅剎和鄭艷香兩個 女孩子,看你怎么辦?” 徐少龍苦笑一聲,道:“我該怎么辦呢?” 石芳華道:“那是你的難題,要靠你自己解決!我只望你大功告成之后,別忘了來看我 一次,我也想念你的呢!” 徐少龍一怔,道:“我一定去探望你。” 石芳華道:“下午我就走啦!” 徐少龍道:“這樣也好,免得被席亦高纏上了。” 石芳華道:“假如被他纏上,希望你不要在乎。” 徐少龍道:“這是什么話?不論在公在私,我都在乎得很。” 他不必解釋,石芳華亦明白他話中之意,是指在公而言,則怕她動了感情而泄漏机密, 在私而言,他嫉妒席亦高占有她。 然而她天生命薄如絮,注定是要給各式各樣的男人占有,甚至她所負的使命,亦迫她非 這么做不可。 她滿腹難言的痛苦,根本無法傾訴,只好淡淡一笑,道:“你別擔心,我下午就走,但 可別忘了探我之約。” 徐少龍道:“不會忘記的。” 話聲消失之后,蘇泰全忽然啊了一聲,恢复活動。 他本能地緩緩收网,一面道:“剛才我好像睡著了好一會呢!” 石芳華笑道:“沒有的事,我們一直在說話和打魚。” 她驀然感到疲乏不堪,急于返家休息,同時蘇泰全使她触發起的怀念儿時的戀情,也如 淡煙一般消散了。 《霸海屠龍》第十章 石芳華道:“蘇泰全,送我回到車子那儿吧!” 蘇泰全一怔,回頭看她。 他馬上体貼地道:“你一定是睡得不夠,我們回去。” 他迅即收起漁网,拔篙撐動小船。 小船在河面上滑行了數丈,蘇泰全又說道:“奇怪!我大概也沒睡好,覺得有些疲倦。 ” 石芳華瞧著他尚有稚味的臉龐,以及壯健而年輕的一身肌肉,忽然泛起千万縷哀愁,壓 得她芳心沉甸甸的。 她暗自付道:“我已經沒有法子回到青春少女的心境啦!那些日子,已經永遠离我而去 ,再也不可复得了。” 她自己明白已經是跨入人生另一階段的人,縱然想回到童暑時的心境,也不過是壇花一 現,轉瞬即逝。 她默默的悲哀地想著,蘇泰全的目光,不時溜過她面上,但她仍無所覺。 小船輕悄迅快的滑動,不久工夫,已停在岸邊。 石芳華站起身,向蘇泰全盈盈一笑,道:“這真是一個愉快的早晨。” 蘇泰全不知說什么好,便折了一根柳枝,穿起那兩條欲,赶上岸去,遞到車上,石芳華 接過,說道:“我會時時想念你的。” 蘇泰全眼中射出熱切激動的光芒,道:“真的么?” 石芳華點點頭,道:“我時常騙人,但決不騙你。” 蘇泰全深深吸一口气,抑制著因离別而想流下的眼淚,凝視著這個夢中的仙女,滿怀皆 是感激崇拜之心。 石芳華伸出纖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輕輕道:“再見了,蘇泰全。” 蘇泰全比剛才被點穴時還要僵硬,只能用目光表示再見的意思。 因為他自知一開口的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石芳華一抖繩,車輪轉動,沿著泥路駛去。 她的秀發,飄揚起來,在朝陽之下,真是絕美的一幅圖畫。 徐少龍在所有潛窺的人都注視看石芳華之時,悄悄溜過縱橫的河流和田野,像幽靈般回 到總壇大寨之內。 由于他已得知自己尚未有嫌疑,因此他神气了不少。 而且當午飯之后,毒劍袁琦召他單獨談話之時,他也不致于疑神疑鬼,白白浪費了許多 精力。 他獨自踏入幫主府邪,府中所有的執事人員,見了他無不恭恭敬敬,因為人人都曉得他 不久就成為幫主的得力心腹,時時与幫主見面,報告一切情形,這等人,他們自然惹不起。 袁琦是在刑室接見他,此舉意味著將有某种与他有切身關系的重大事情發生。 不過刑室內的气氛相當“友好”,有芬芳的茶,香甜的糕點。 而且袁琦的神色,也很友善。 徐少龍見過禮之后,袁琦指指旁邊的椅子,道:“坐下來,我們先談一談,等會謁見過 幫主,其他神机營的人才召來此處,謁見幫主。” 他的話已明顯地表示出徐少龍的身份,与眾不同,而從現在開始,他已直接受命幫主及 袁琦了。 徐少龍很恰當地表示了心中的感激,和效忠的心意。 袁琦道:“我先透露一個秘密与你知道,那就是幫主和我的臥室,分別在這座刑室的左 邊和右邊,都有暗門可以通到這儿。” 他遙指右邊的一個小室,接著道:“那間小室,有一道暗門,通到我的臥室,因此,你 有緊急之事,要秘密謁見幫主或見我之時,只須依照一些方法,就可以聯絡上,我們或者到 這刑室來,或者讓你到臥室去。” 徐少龍道:“照袁先生這般講法,在外表上,幫主和袁先生的臥室、都無法直接通到這 間刑室的了?” 袁琦道:“是的,外表上雖得經過許多院落廳堂,其實只不過是一牆之隔而已,而照正 式的走法,便須被許多衛士看見了。” 徐少龍道:“這一點屬下省得。” 袁琦道:“現在你已等如是幫主的心腹中的心腹人物,所以你必須与眾不同,切不可唯 唯否否,盡撿好听的話。我們要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外面的真實情況,甚至有些 什么謠言,幫主都可以得知。” 徐少龍恭恭敬敬地道:“屬下自當牢記于心,遵命行事。” 袁琦問起神机營中一些瑣事,談了一陣,气氛甚是融洽。 徐少龍盡其所知的回答,顯得十分忠誠。 袁琦談著談著,話題忽然一轉,問道:“你亡命江湖以來,一直到投入本幫為止,殺過 多少人?” 徐少龍不假思索,道:“大約十三四個人。” 袁琦道:“你比我軟弱些,我當年似你這等年紀,已親手殺死五六十個人了,現在年紀 比較大,火性減退,殺人就沒有從前容易啦!” 他說得好像是雄心大減,不胜感慨的樣子。 徐少龍卻十分凜惕,暗暗揣摩他這話有什么深意,听起來好像是一個圈套,想套出他某 些內心秘密似的。 他想套出什么呢? “殺人”之舉,在我這等亡命之徒看來,本非重要之事,并不值得大加討論的啊! 他一面尋思,一面泛起不好意思的神情,接著迅快地想道:“這說的話如果屬實,則他 真是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他這种人,我殺一百個也不會皺眉頭的。” 他一想到殺死對方,眉字間不覺透出一股殺气。 袁琦很銳利地觀察看他,這時說道:“怎么?你認為殺人太少,心中很不是滋味?” 徐少龍點頭道:“屬下的确覺得大以差勁,只不知道這等想法,對不對?” 袁琦道:“對极了,你知道是什么緣故?” 徐少龍訝然忖道:“這濫殺也有道理么?” 口中應道:“屬下不懂,還望先生指點。” 袁琦道:“天生万物之中,人只不過是其中一部份。由于人類有這么一個東西。” 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接著說道:“能夠胡思亂想,所以世上充滿了莫名奇妙的道理,例 如”慈悲救生“的想法,就是沒有什么根据的。” 徐少龍道:“屬下從沒想過這等問題,這刻听先生說來,大有意思。” 袁琦道:“你不想最好,一想得大多,便將落得個一事無成了,試想人類有什么比別的 生命高貴的,你看山林中,湖海中,甚至草叢中,每一剎那,都有多少生命,被強者所毀滅 ?這就是宇宙的至高法則,強者為了生存,為過得更舒服,就必須犧牲弱者。” 徐少龍想了一下,道:“啊呀!果然如此。” 心中卻罵道:“見你的鬼,人類如果不是互愛互助,哪有今日這等美好的世界?” 袁琦又道:“是的,大自然中如此,人類社會中,也不可違反這法則,不然的話,你就 只是個与草木同腐,一輩子勞勞碌碌的人而已。” 徐少龍搓搓手,道:“那么應該怎么辦呢?” 袁琦道:“有用的人,把他留下來,對他好些。阻礙我們的人,踢開他,最干脆是給他 一刀,便省事得多了。” 徐少龍道:“袁先生放心,屬下殺人決計不會手軟的。” 袁琦道:“可是你要記住,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所以你必須認定一個強有力的團体,全 力效忠,如此才能做得成個人無法完成的事業。” 徐少龍早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他既是但白說出,也就只好裝出恍然大悟之狀,連連點 頭,道:“是的,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栖’,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 “袁琦道:“一點不錯,我們的團体,必須有滾滾而來的資財,維持強大無匹的力量, 甚至有一天,當形勢許可,机會來臨,咱們都能裂土封侯,光宗耀祖。為了這些野心,凡是 擋住咱們去路的人,都必須除掉。” 徐少龍微愣地望住這個“惡魔”,對于他們膽敢想到搶奪江山的狂妄野心,實在由衷的 感到惊愕。 袁琦笑一下,道:“沒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有机會,咱們又為何不能裂土封侯呢尸徐少 龍低聲道:“這可不是要造反么?” 袁琦哈哈大笑,道:“在這儿說話,神仙也偷听不到,你用不著放低聲音。?他停了一 下,又道:“你很害怕么?” 徐少龍道:“屬下只是听令行事,談不到害怕不害怕。但朝廷的兵馬無數,疆域廣大, 咱們如何能動這念頭?” 袁琦道:“現下大明江山,可就是外憂內患交拓,已經十分危發,但當然咱們不會蠢得 去打頭陣。…徐少龍透一口气,道:“這就好了,但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違,而領頭作亂呢y袁 琦道:“咱們一面盡力幫助奸臣,在朝中弄權,殘害忠良,使天下百姓都生出怨恨。同時又 暗通外寇,如韃靼、倭寇、謠瞳。流賊、土蠻等等,都可以使他們興風作浪,制造混亂情勢 。” 徐少龍裝出茫然之色,道:“韃靼、倭寇,屬下都听過,只不知土蠻是什么?” 袁琦道:“這等邊疆之事,莫說是你,即使是朝中大臣,也大多不知。土蠻亦是韃靼族 ,是平定蒙古諸部的達延的嫡系卜赤的后裔。” 徐少龍道:“原來那是人名,而不是族名。” 袁琦道:“咱們既有這等霸業雄圖,當然更須搜刮財貨,以備急了,本幫販鹽所得,只 不過夠開銷而已,若想在一旦舉事時,源源購辦器械糧食,就全然不濟事了。所以定須另辟 源才行。” 徐少龍熱心他說道:“是啊!可惜本幫限于禁規,不能像其他黑道人物那樣方便下手。 不然的話,咱們放手搶劫、綁票、勒索,收入定然大大可觀。” 袁琦道:“你的提議甚佳,幫主有意思設置一個小組,專門負責這些行動,你的意思怎 樣?” 徐少龍道:“袁先生之意,敢是命屬下負責么?” 袁琦道:“你如果特別有興趣,就給你負責也無不可。” 徐少龍道:“屬下遵命行事,干什么都行。只不過听袁先生的口气,似乎本來并不屬意 屬下負責這件事的。” 袁琦點頭道:“不錯,但詳情還是待幫主裁決。” 徐少龍也不多問,因為一個忠誠的部屬,決計不可多嘴,問東問西。 可是他內心委實急得要命,因為他深知假如不是叫他負責這等搶劫、綁架、勒索之事, 那除了“販賣人口”之外,還有什么更困難和重要的呢? 現下只要他們一委以責任,五旗幫的至高机密,所有的証据,皆落在他手中了,這真是 求之不得的大好机會。 可是他還得等候,而幫主會不會變卦? 其間會不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這都是未知之數,教人豈能不急? 袁琦到左邊的小室去了一下,隨即出來,道:“幫主尚在處理要公,咱們尚須等上一陣 。” 這個以智謀心計,得以与五旗幫主狼狽為好之人,目下已認為徐少龍沒有問題了。 他從剛才一些談話中,精細地觀察對方的思想,以為對某些事物的觀念,業已得到滿意 的結論,徐少龍是個心腸冷硬,但求成功之人。 雖然反過來說,這等人到了羽毛已丰之時,也是個造反的高手。 不過在這一段時間之內,他卻是可以絕對信任之人。 以后之事,將來再想法子,或是削去他的權柄,或者甚至取他性命。 這并不是袁琦為人特別惡毒,而是環境使然。 像他們這种“利害”相結合的組織,彼此之間,只有互相提防,必要對只好殺戮方能了 事。 在他的眼中,徐少龍不過是他們的工具,基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 道理,他將來殺死勞苦功高的部屬,并不希奇。 他坐回自己的椅上,沉思頃刻,突然道:“徐少龍。” 徐少龍應道:“袁先生有何吩咐?” 袁琦道:“你見過玉羅剎,對不對”徐少龍道:“是的。” 袁琦道:“她長得漂亮不漂亮?” 徐少龍道:“屬下定要說出真心話么?” 袁琦笑一笑,道:“你記著,無人之時,你必須講真話,我們的關系,實是等如父子師 徒一般,禍福与共,所以你無須顧忌。不過……”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過有外人在場時,你講話就須合乎身份,真真假假,須看情況 了。” 徐少龍道:“屬下記住了。” 袁琦道:“那么你回答剛才的問題吧!” 徐少龍道:“她漂亮是不錯,但沒有風情。” 袁琦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宁可要鄭艷芳,也不要玉羅剎了?” 徐少龍干笑數聲,然后道:“那也不一定。” 袁琦道:“這兩個女孩子,在本幫之內,已是絕色。其實即使踏遍字內,也是不可多見 ,你認為如何?” 徐少龍同意道:“的确如此。” 袁琦道:“那么你到底選哪一個?” 徐少龍用心想了一陣,才道:“屬下不知道。” 他的話答了等如沒答,所以他自家也笑起來,道:“屬下的确選不出來,不過屬下一點 也不煩惱。因為屬下自知決計沒有選擇的机會,何必多想?” 袁琦道:“你這話就不夠老實了,我听人說,這兩個女孩子見了你,都變得与平常有异 。尤其是那天晚上在戲院中,你對付玉羅剎的手段,高明得很,听說她雖然想反抗,卻有心 無力。” 徐少龍洒脫地笑一下,道:“不瞞袁先生說,屬下正是因為堅信自己得不到她,才能夠 毫無忌憚。” 袁琦點頭道:“這話有理,關于鄭艷芳又如何呢?” 徐少龍道:“她是富家之女,裙下追逐之人,多如過江之鯽,所以屬下決定不必受這等 閑气,也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袁琦道:“你打算娶一個容貌平庸的女子為妻么?” 徐少龍道:“屬下從未想過此事。” 袁琦道:“我了解你的情況,因為你這等階段,我也曾經歷過,但我忠告你一聲,你的 妻子,務須是人間絕色才行,將來才不會后悔。” 徐少龍愕然道:“袁先生這話怎說?” 袁琦道:“一般的人,都說娶妻在德不在色,但古圣卻慨嘆說,未見世人有喜歡德行, 好像喜歡美色那么熱切的,可見得美色,本是人性中最自然的要求。” 他停歇一下,又道:“現在你得弄清楚一點,那就是咱們在世上冒盡風浪,凄惶奔走, 為的不過是快意适志而已,如權力、金錢都不外可以得到快樂。所以在女人上面,亦須如此 ,定須放開膽,追求最美麗的女子為妻,別談什么美德/他說得興起,呷一口茶,又道:“ 真正的美女一輩子看不厭,最妙莫如她的美色,能使你低聲下气地奉承她,那就可以得到快 樂了。” 徐少龍顯然摸不著頭腦,道:“這樣會得到快樂么?” 心中忖道:“如若他要我追求她們,我要選哪一個呢?唉!天啊徐少龍除了這個困扰之 外,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這袁琦如此重視妻子的美貌,只不知他的妻子是不是當世的 絕色。” 要知這毒劍袁琦,既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徐少龍當然要盡量打听他的一切。 不過時机未至,所以徐少龍宁可暫時茫無所知,也不敢妄行打听,以致打草惊蛇,反而 敗坏了大事。 因此他目下尚不知道袁琦家中的情形,所知道的僅是他在幫中的地位,以及他從前在武 林中的聲名傳聞而已。 只听袁琦道:“當你真真正正為一個女子的美色所迷醉后,她的快樂,就變成你的快樂 ,現在你可懂了么?” 徐少龍點頭道:“屬下懂啦!” 袁琦微微一笑,道:“不,你還未懂。” 徐少龍道:“琦公如何曉得屬下未懂?” 由于他們已談了不少体己話,因此徐少龍乖巧地改了稱呼,不再以生疏的“先生”尊稱 對方。 袁琦道:“這是各人天性使然。不過假如你碰上了一個真能使你不顧一切的美女時,倔 強的天性,也不中用。” 他停歇一下,又道。 “我們已把話題扯得太遠啦!總而言之;人生在世,權力、金錢、美女等等,實在值得 全力追求。” 徐少龍點頭道:“琦公說得极是。” 袁琦道:“這話諒你是真心同意,可是關于如何獲得權力、金錢、美女的計划,你可曾 詳細加以考慮過?” 徐少龍遲疑了一下,才道:“屬下對此,一直是全力以赴的。” 袁琦道:“你的起步相當不錯,但如今情勢不同,你在本幫中,可算是出人頭地,權重 一時,因此你的考慮,就和從前不一樣了。” 他停一下,又道:“你已成為本幫的核心份子,所以有些机密,必須讓你得知,以便有 事發生時能妥善地應付。” 徐少龍內心十分緊張,因為對方顯然馬上就触及五旗幫的最高机密。 也就是他干辛万苦要查悉的事。 但他表面上不敢透露半點神色,只默然地望住對方。 袁琦道:“在江湖上,有一种行當最賺錢,但卻見不得夭日,你是個老江湖不妨猜猜看 ,這是一個什么行當?” 徐少龍沉吟付想了許久,道:“開設賭場可以獲利甚厚。” 袁琦笑一笑,道:“再猜猜看。” 徐少龍道:“大凡能獲暴利的,必是非法勾當,如設賭場行騙,做假的金銀行使,甚至 開設娼館等等。” 他探測對方的表情,裝出發覺錯誤似的,再行尋思。 過了一會,他自認失敗地攤攤手,道:“假如不是那些行當,又不是搶劫、綁票,屬下 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行當,可以獲取暴利的了。” 袁琦道:“若然搶劫綁架,本幫人手雖眾,但此是犯了眾怒之事,將必惹得天下武林之 人,全力偵查。” 徐少龍道:“這一點屬下也知道。” 袁琦道:“說到開娼寮、賭場等,也是目標大過顯著,不須多久,天下之人,皆知道五 旗幫作此營生。” 徐少龍道:“是的。” 袁琦道:“本幫人眾,在外面抬不起頭的話,必定發生叛亂,縱然我們已經小心防范, 終久也壓不住的。” 徐少龍只有唯唯應是的份儿。 袁琦道:“因此本幫從‘女人’身上打主意。” 徐少龍訝道:“女人么?” 袁琦道:“不錯,天下間有一种行業,竟是無處不有,而且能使男人不借花錢的,那就 是妓院娼館了。” 徐少龍內心越發興奮,口中卻道/但琦公卻說開娼館會惹人非議呀! “袁琦道:“那就得看我們如何運用而已,本幫固然不可開設娼館,但供應貨色,卻是 秘密穩妥之事。” 徐少龍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表示十分欽佩這個主意,卻毫無反對的神色。 袁琦道:“此一行當,在別人來說,困難重重。無論是來源、運送、收賬等等,都危險 百出,但本幫則不然。” 徐少龍接口道:“這個自然,以本幫的人力物力;這等困難,實在不難解決。” 袁琦道:“這個机密,你對任何人也不得透露一言半語,即使是你認為最親密可靠之人 。你切切記住才好。” 他如此著重吩咐,徐少龍連忙應了。 袁琦領他到右邊小室,一瞧牆上挂著的匕首,當中的一口,已經突出半尺左右,一望而 知。 袁琦道:“這三口匕首,是幫主的密令,三口一齊突出,就是命你殺死同來之人。兩口 突出,他本人要到這刑室來,如是一口突出,則召我們進去。你只須把匕首按回牆上,幫主 就打開秘門,讓你通行。” 徐少龍依言而做,靠右面的牆邊,突然出現一道裂縫,原來是一方石板縮人去,露出可 以通行的門戶。 袁琦領先行去,這道夾牆內的秘道,甚是狹窄。 只听隆的一響,秘門已經關住了。 不過這時前面有光線透入,是以不甚黑暗。 徐少龍忖道:“這條窄窄的秘道,危險之极。如果要秘密誅殺一個武功高強的屬下,便 可在這條秘道內進行了。” 要知道武功再高之人,也須得有地方施展才行。 在這條极窄的夾牆秘道內,只要設有机關,牆內有刀劍刺出,任是一流高手,也沒有法 子抵御。 并且由于地形關系,縱是大叫大嚷,亦傳不出聲音。 徐少龍在龍潭虎穴中,自須步步為營,小心在意。 因此他會聯想到這條秘道的危險性,知道必定大有作用。 大約走了三丈左右,便從一道窄門走去。 外面是個极寬敞巨大的書房,除了無數書籍和卷軸之外,還有好多放置公文卷宗的大柜 和木架。 四壁凡有空隙,都几乎被歷代名家的字畫填滿了。 雖然字畫挂得大多。 不免有炫耀收藏甚富之感。 可是這究竟是雅事,是以看起來,倒還順眼。 靠牆邊的巨大書桌右方,幫主鐘撫仙坐在那張鋪虎皮太師椅上,見了他們進來,微微含 笑點頭。 徐少龍行過禮,站在一邊。 袁琦則在另一張椅子坐下。 窗外偶然有白衣人影晃動,都是幫主的侍童們。 鐘撫仙道:“二弟,你可曾把机密告訴此子?” 袁琦道:“小弟已約略透露了一些。” 鐘撫仙道:“你覺得怎么樣?” 袁琦道:“此子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對權勢財富的重要性,知之甚深,而且有決心獲 得這些,正是适當人選。” 鐘撫仙的目光移到徐少龍面上,道:“從此之后,這神机營就由你率領了。” 徐少龍連忙躬身道射,只听鐘撫仙又道:“假如該營中有人不滿我們賺錢發財的方法, 你須得立刻報上來,同時盡快設下圈套,把此人除掉。” 徐少龍應道:“屬下謹遵嚴偷。” 袁琦插口道:“你下手之時,務須設法使人不會生出疑惑,這便是幫主所謂‘圈套’的 意思了。” 徐少龍道:“屬下明白啦!” 鐘撫仙道:“你們神机營的任務,表面上是增強總壇大寨的防衛力量,以及監視不穩份 子,是以具有擅入任何居室的權力。但事實上……” 他拖長聲音,微微一笑,才又道:“事實上當然不僅如此,袁琦剛才告訴你的机密,方 是最重要的任務。” 袁琦向鐘撫仙道:“大哥,現下已談到問題的核心了,您的意思要放他向外發展呢?抑 或留在寨中?” 鐘撫仙道:“目前當然是暫在本寨中,除非有特殊緊急事故。” 他向徐少龍望去,又道:“少龍,在你心目上,可有武功高明而又一切都會听你命令的 人么?” 徐少龍沉吟一下,道:“有一個,就是与屬下一同應召來此的居安之。此外,假如幫主 認為需要的話,屬下尚可吸收一兩個……” 鐘撫仙道:“如此甚好,神机營的十一名高手,皆由你率領,但你仍須建立一個核心組 織,最少連你五個人,方始敷用。” 他停歇一下,又道:“不過其他的人,縱是你的心腹親信,也不能讓他們得知咱們的机 密,你要記住,你是他們的頭腦,他們只是你的四肢而已,不必讓他們用思想,只要他們依 你的指示行事,那就對了。” 徐少龍躬身道:“屬下記住了。” 鐘撫仙又道:“你或會奇怪本座何以對你如此寄予腹心,我告訴你,這是因為你自從踏 入本寨之后,從未私下仿謁過任何人之故。” 徐少龍道:“屬下太愚笨啦!竟不明白幫主話中玄机。” 鐘撫仙道:“本座和袁琦一致認為你不私謁任何人,乃是因為你志气大,眼光遠,所以 不愿投入派系之爭的漩渦,而希望被本座賞識,直接成為本座親信。” 徐少龍實在不得不大大佩服,道:“啊!正是如此。” 鐘撫仙道:“這是很重要的關鍵,一個人立身處世,絕不能腳踏兩只船。假如你去謁見 于木塘,以便為自己留下后路,則本座今日不選取你,其理甚明,希望你的秉賦才智,胜于 旁人,但有些事,不是有本領才辦得通的。” 他向袁琦點點頭,這個第二號頭子便接口道:“幫主的意思是說忠心第一,尤其是我們 開辟財源所采取的途徑,將遭遇天下之人敵視反對,因此必須十分机密。” 他走到一個木架邊,拿了一份卷宗,翻看一下,便交給徐少龍,道:“這里面的人,乃 是負責運輸的部門。” 徐少龍雙手接過,謹慎地道:“屬下定須曉得么?” 袁琦道:“不要緊,這只是我們販賣部的一個運輸組而已,事實上這個組織甚是龐大… ……” 徐少龍低頭一瞧,卷宗上注明有“最机密”的字樣,打開來,卷內每一頁只有三兩個人 ,但名字出身和聯絡地址,都注得清清楚楚。 他暗暗忖道:“如果抄錄下這些卷宗,便可按圖索驥,把這些喪盡天良的惡徒們,一网 打盡了。” 袁琦冷峻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想頭,當即抬頭凝視傾听。 袁琦道:“這些人都是兩三個一組,与別的小組毫無聯系,互不曉得。在這卷宗上,每 個人都是負責人,直接与該部門的總負責入聯絡。” 徐少龍道:“袁公這么一說,屬下更加了解這個机密的重要性了,只不知屬下能夠做些 什么,以表忠忱?” 袁琦道:“目前什么都不必做,你先把自己的核心組織弄好,待幫主批准之后,自然有 重大任務,派你去做。” 徐少龍情不自禁的壓低聲音,道:“白副幫主恐怕不知此一机密吧?” 袁琦點頭道:“万万不可給他曉得,致于本幫之中,還有哪些高級人物,參与咱們的机 密,你暫時不必知道,只有一個人,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席總務司。” 他停歇一下,又道:“席亦高掌管本幫內處情報事宜,當然他是此一核心集團的高級人 物之一。” 這一點徐少龍并不表示奇怪,惜非如此,幫主怎肯把關系自身以及全幫的安全的大權, 交給席亦高。 他躬身道:“屬下有一件事要請示……” 鐘撫仙道:“什么事?” 徐少龍道:“神机營在体制上,雖然直屬幫主指揮,還有白副幫主負責,但比內處三堂 和總務司,仍是低了一級,是以凡是堂主身份之人下令,屬下自應遵行。這一點還不難應付 ,問題在席總務司身上,他既是核心人物,屬下是敷衍他?抑進真心服從?” 袁琦一笑,道:“問得好。” 鐘撫仙道:“目前你須得听他的命令,等時机到了,本座自然會告訴你該怎么辦。” 這話甚是耐人尋味,大有將來可能會罷黜席亦高的含意。 那時候繼任之人,自然非徐少龍莫屬了。 他們的密談,到此為止。 徐少龍目前已篤定是“副統領”,不須多慮了,而當務之急,卻是組織核心集團之事。 徐少龍回到神机營中,一方面分析研究鐘撫仙的万惡組織。 一方面著手進行建立那“核心組織”。 一個月時光很快過去,在這個月中,五旗幫為了慶祝“神机營”的成立,曾有過一番計 划。 此外,徐少龍和玉羅剎、鄭艷芳,都略有來往。 但因為他的事情太忙了,所以關于“慶典”和“交際”的經過,他都不放在心上。 就在一個月之后,五旗幫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 … 徐少龍半夜被惊醒,一名幫主府中的侍衛,傳達幫主之令,召他馬上到幫主府,參加机 密會議。 他迅即赶到幫主府,不須經過盤查通傳等手續,一逕到幫主的書房,也就是他的“公事 房”。 此地他已來過多次,但見這間比普通的大廳還要寬敞的書房中,燈燭輝煌,卻只有袁琦 和席亦高兩人在座。 幫主的大師椅接著抬到,可知他馬上就到。 那張太師椅,擺在遠遠的角落里。 徐少龍看了,心下納悶,付道:“幫主何故要遠离眾人?” 轉眼間又有數人赶到,那是兩位副幫主白尚奇和謝沉,還有三人是內三堂堂主于木塘、 李听音、辛公權。 這些人依序在預先設好的座椅落坐,乃是排成一個馬蹄形,每張椅子之間,有一個茶几 ,已擺著茶點。 徐少龍本是站在袁琦身后,一看這些人數,恰是七張椅子,便乖巧地站著不動,不久, 幫主駕到。 鐘撫仙一進來,兩名白衣少年,馬上過去把太師椅搬到他屁股后面,而這鐘撫仙所站之 處,正是馬蹄形的缺口。 這么一來,在開會商議之時,他便可以把眾人的表情,一覽無遺了。 徐少龍待兩白衣少年出去之后,便移到幫主身后侍立。 沒有一個人向徐少龍瞧看,可是人人心中知道,徐少龍是在最机密的會議中,變作幫主 的貼身侍衛了。 鐘撫仙瞥視眾人一眼,作個手勢,請眾人坐下,這才向席亦高點點頭,道:“亦高,你 把事情報告一下。” 席亦高站起來,道:“敞司适才接獲急報,得知黃旗分舵,黃昏時已被官家挑了。” 他說到這里,座中的雖然皆是老江湖,卻也不由得人人變色,愕然顧視,可見得大家心 中何等震動。 席亦高道:“黃旗分舵的地盤,擁有南直隸的大部份,人數多,勢力大,向來在本幫五 旗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次出事,居然兩名副舵主周元勇、蔡漢威和軍師宋北被捕 ,同時尚有七名弟兄,陷落法网。” 徐少龍大為吃惊,他可不是因為黃旗分舵被官家所挑而吃惊,卻是因為消息到達之快, 大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原已對五旗幫傳遞消息的通訊网,調查得十分清楚,并且已把這個重要情報,送了出 去。 誰知席亦高另行設有更厲害快捷的通訊网,因而這個明天中午方可收到的消息,他在三 個時辰之內,就接獲了。 白尚奇皺皺眉頭,道:“官家方面,是不是南直隸總督黃翰怡?” 席亦高道:“正是此人。” 謝沉搖搖頭,沉重地道:“除了這個著名的鐵腕中丞外,還能有誰?” 席亦高道:“敝司報告一下這個亂子的背景。本幫的力量,不但普及江湖南北水陸兩道 ,同時還打入朝廷,除了京師的王公大臣之外,但凡派出十八省的督撫司使,無不极力設法 打通門路,也都能夠得心應手……” 他嘆口气,才道:“可是只有這個”鐵腕中丞“黃翰怕,為人清廉正直,飽學多才,向 來不講情面,更不受賄,是以本幫會無法打得通他的關節。偏生他又能在皇帝面前講話,連 宰輔都對他畏忌几分。” 辛公權等他話聲一歇,便接口道:“既是如此,本幫何不早早收拾了他?” 此人乃是兵馬堂堂主,掌管全幫調動兵馬大權,是以一開口就帶有殺机,當真是個講究 “行動”之人。 席亦高道:“辛堂主有所不知,雖說本幫能人甚多,暗殺手段有硬有軟,能因人而施, 不會露出破綻。無奈這個黃翰恰与別人不同,他手下有五名武林高手日夜護衛。不論是行刺 或使毒,都辦不到。” 辛公權道:“本座也听人說過有這么回事,但沒有想到竟是真的。” 席亦高道:“不但是真的,而且這五名高手,其中有三個人的身份。敝司業已查出。一 個是少林派的假羅漢段玉峰,一個是武當冰翁江蒼松,一個是玉尺金剪林秋波,是個帶發修 行的女道士,出身于南海白云觀。” 于木塘頷首道:“這玉尺金剪林秋波聲名在南方數省,甚是響亮,她今年有四十歲了吧 ?” 席亦高道:“大概應該是卅五歲以上的人,可是看起來,只是個二十許少婦,相貌端麗 ,固此費了許多气力,才查出她的姓名來歷。” 于木塘道:“除了她之外,那段玉峰和江蒼松皆是极負盛名的高手,想來比較容易查明 來歷,是也不是?” 席亦高道:“是的,黃翰治一接任,敝司就派人偵查他有些什么人民但一則黃翰恰赴任 也不過是几個月之事,時間尚短。二來這五名高手,掩飾礙很巧妙,個個都是老江湖,所以 進行時感到十分困難。” 李听音插口道:“只不知林秋波在總督官邪中,用什么身份作掩護?” 席亦高道:“她住在內宅,稱那黃夫人為大姐,合府上下,都尊稱她作林夫人,不知底 蘊的人還以為她真是黃夫人的親妹子。” 袁琦好像作一個結論地道:“既然黃翰抬有五名高手暗中護衛,本幫自是不可輕易使用 暗殺之法、至于其余兩名高手,雖然還查不出姓名來歷,但目前已不重要了,因為從那已知 的三人看來,另外的兩個,一定也差不多了。” 鐘撫仙道:“黃翰怡乃是書香世家,正途出身,仕官至今,似乎從無交結武林,何以用 得上這五名高手?” 他這話不向任何人詢問,也就等如叫大家找出答案。 白尚奇依序發表意見,道:“黃翰治雖是鐵面無私之人,但多才飽學,通達世務,并不 是一味硬繃繃的清官,因此,他在朝中朋党甚多,勢力极大,以他這等作風為人,交上武林 高人為友,也不算是奇怪之事?” 謝沉道:“也許是他的部屬,為他网羅的。” 他雖然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其實大有學問。 要知武林中正派高人名家,大都樂意幫助清官治世,所以只要黃翰恰的部屬,找得到關 系,不愁沒有名家高手幫忙。 這些道理,因是在座人人懂得,所以不須解釋。 于木塘道:“看來總不出這兩途。” 李听音和辛公權也先后同意這兩种看法。 席亦高道:“黃翰怡曾當過兩廣巡撫,所以也有可能是他的夫人,認識了南海白云觀的 女道士,再由這個關系,分別請到其他的名家幫忙。但無論是如何牽扯上武林的關系,總是 屬于兩位副幫主所說的兩种途徑。” 這時已等如得到結論,鐘撫仙的目光落在袁琦面上,問道:“袁琦兄怎么說?” 袁琦從沉思狀態中回醒過來,道:“在下忽發奇想,那就是雖然諸位都認為是黃翰怕設 法找到這些人幫忙,但在下卻考慮會不會是這些人自動找上黃翰怡的?” 眾人都仔細忖想,可是沒有一個露出服膺的意思。 只有徐少龍大吃一惊,不禁用力地瞪了袁琦一眼。 現在他已知道自己第一個要殺的人是誰了,既非幫主,也不是兩個副幫主,而是“毒劍 ”袁琦。 因為這個人的才智,已証明了高絕一代,同時由于他特殊的身份,与幫主狼狽為好。 因此如能早一日除去此人,就對剿滅五旗幫的大事,早一日成功。 鐘撫仙沉吟一下,才道:“副幫主等的見地、比較平實易信,若然是袁琦兄的推測正确 ,則本幫面臨的大敵,不是官家,而是武林數大門派了。這一點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總是 使人感到不易置信,袁琦兄認為如何?” 他最后還是征詢袁琦的意見,可見得連鐘撫仙這等地位,對于不采納袁琦的推測之舉, 也不是容易之事。 袁琦微微一笑,道:“在下明白幫主最大的考慮,必定是因為武林各門派,迄今沒有一 點向卒幫生事的行動,是以認為這些門派,不會主動地去幫助黃翰治。” 他略略一停,又道:“照理說,以這數大門派的聲望力量,几乎足以發動整個武林,來 對付我們,但事實上卻沒有。” 這個深沉多智之人,用銳利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面上,之后又道:“如以整個武林的 力量來說,簡直比官家還可怕几倍。因為官兵碰上咱們,不難辨識,又無法結集重兵打硬仗 。換言之,他們要對付無形的敵人,所以倍感棘手,難著實效。反而武林中人集結起來,雖 然決計遠沒有官家的人多勢眾,但對付本幫,卻是游刃有余。” 這回他一停下來,辛公權便問道:“是呀!既然武林的力量,更強于官家,何以他們不 直接對付咱們?” 袁琦道:“假如那五名出身于各大門派的高手,集結起來,主動地去幫黃翰怡,則他們 當然便可以發動武林力量,直接對付本幫。正因為他們沒有這樣做,反而暗下幫忙黃翰怡, 這一點我尚未想通,所以不敢堅持己見。” 換言之,他如果想得通其中道理,便仍堅持他的推測。 可見得他壓根儿就不承認其他的說法的。 徐少龍心中叫一聲:“好厲害的家伙。” 付道:“這的才智和自信,如此過人,我非得及早收拾了他不可。” 想是這么想,做起來可真不容易。 因為一則袁琦本身武功高強,不易刺殺。 何況還須不露痕跡,更是難之又難。 要知五旗幫中高手如云,沒有一個不是經驗丰富,眼力高明不過的,只要稍有破綻,即 可看出袁琦死因。 這一來打草惊蛇,鐘撫仙只要忍一口气,解散了“販賣人口”的組織,一切証据,便將 永遠湮沒了。 徐少龍奉命打入這個幫會之內,歷經干辛万苦,當然不僅是為了阻止五旗幫繼續作“販 良為娼”的活動,而是要那些拆散家庭,把人家的女儿,賣到娼館妓院中的惡魔們,一网打 盡,處以應得之罪。 因此,他決計不能惊動對方,所以這么一來,要殺死袁琦之舉,便變成万分艱難棘手的 任務了。 這個會議,開到此處,已把徐少龍駭出一身冷汗。 因為這些五旗幫當權的首腦人物,的确极是高明。 他們略一猜測,就几乎把事實真相弄清楚,再加以他們的潛勢力,可以想像得到在將來 大舉動手對付他們,很難獲得全胜。 鐘撫仙又出題民道:“本幫有三個重要部屬被官家擒去,諸位認為應當如何應付?”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白尚奇身上,等他發言。 白尚奇道:“這些部屬皆是經過場面波浪的人,不須顧慮到他們會供出本幫底細,因此 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許多人都點頭贊同,辛公權見上面已無人發言,便道:“敝座之意,認為馬上派出得力 高手,去把他們救出,乃是當務之急。” 這個主意,有一部份人贊成,一部份人反對。 謝沉是反對派,他道:“官方既然曉得他們是本幫分舵,而我們劫獄的話,本幫立即成 為官方正式剿捕對象了。” 白尚奇是贊成派,反駁道:“本幫根本上就是官方列為緝捕目標的非法幫會,縱然劫獄 ,也不過稍增刺激而已,可是本幫在江湖上的聲譽,一得一失,關系重大。” 席亦高也贊成道:“白副座之言甚是,以本幫的力量,還是可以与那”鐵腕中丞“拼一 拼的。” 于木塘道:“這得失之間,須得慎重考慮,這一次官方的行動,焉知不是已准備妥當了 ?” 兩派意見,有點相持不下。 袁琦等大家都發表過意見,這才慢條斯理地作個結論,道:“本幫自應暫時按兵不動。 因為官方的行動,顯然是要刺激本幫,假如本幫有了反應便墜入官方套中了。” 他緩緩地掃視眾人一眼,又接著道:“何以見得呢?這可從兩方面看出來,第一點,官 方的行動,如此秘密迅速,一舉就擒獲三名重要人物,可見得早已處心積慮,把黃旗分舵的 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才下手的。” 沒有一個人作聲,因為他的分析,极是深入精微。 袁琦又道:“第二點,本幫勢力廣布多省,官方挑了一個分舵,終究打擊不大。可見得 此一行動,乃是希望引起某种反應,從而得以与本幫較高級的人物接触。因此兄弟的結論是 ,暫時不加理會。” 白尚奇沒有反對,別人就更不愿多口了。 何況袁琦的看法,的确比任何人都高一層,教人不能不服。 鐘撫仙道:“即使官方此次行動,乃是陷餅。但本幫定須做些事情,諸位對此一問題, 可有什么高見沒有。” 袁琦最先發言,道:“當務之急,莫過于馬上查明黃翰恰的用心何在?他手下的高手, 究竟還有些什么人物?這兩點查清楚,方能定破敵之計。” 這個意見,無异議通過了。 袁琦轉眼向徐少龍望去,道:“徐少龍,你可愿意出馬么?” 徐少龍忖道:“廢話,我就算不愿意,但行么?” 當下應道:“屬下自當竭盡棉薄,但如此重大的任務,只怕難以胜任。” 鐘撫仙銳利的望了眾人一眼,道:“現在就這樣決定,徐少龍。” 徐少龍應道:“有。” 鐘撫仙道:“你必須記著,此行的任務,只是調查黃翰恰的用心,以及他手下有些什么 人,不許作攻擊行動。” 徐少龍道:“屬下謹遵嚴諭。” 在座的人,都表示很同意。 因為他們自忖只是幫會之陡,無論勢力多么大,也不可与朝廷官家為敵。 所以查明這位甫直隸總督的用心,是最要緊和最穩妥的事,既不傷害本幫,“又不是完 全沒有行動。秘密會議至此結束,眾人散去之后,室中只剩下鐘撫仙三人。鐘撫仙向徐少龍 道:“有些話不便被別人听去,這一點你心中自必明白。” 徐少龍道:“是的,請幫主訓示。” 他已轉到鐘撫仙三人前面,但覺陣陣极隱微的刺骨寒气,從鐘撫仙那儿侵襲到身上,使 人忘不了他的威脅力量。 鐘撫仙道:“黃翰恰這次對本幫采取行動,來勢洶洶,當然是要給本幫瞧點顏色之意。 但除此之外,會不會因為本幫近些年來,成立販賣部,而讓他得到一點風聲?這才是要你認 真查明之事。” 徐少龍道:“屬下記住啦!” 袁琦插口道:“調查之舉,不能沒有期限,在你估計出需要多少時間才可達成任務之前 ,還有些資料可供參考。” 他閉目尋思一下,才又道:“第一點是黃翰伯采取行動之際,我們先已接到机密消息, 只是沒有通知黃旗分舵,及時避開而已。” 徐少龍露出詫愕的表情,問道:“為什么?” 袁琦道:“這是我們的政策問題,我們本來希望此一分舵的主腦完全落网,這樣,我們 的人就可以接管整個分舵了。” 徐少龍恍然大悟中,不禁對此人的惡毒卑鄙用心,大為惕凜。 提醒自己必須時刻嚴防被他出賣。 袁琦道:“對內是如上所述,對外來說,這是使黃翰抬掉以輕心的好計,使他覺得五旗 幫,其實不過如此。” 徐少龍贊嘆道:“琦公的計策,真是天下無雙。” 袁琦也不禁感到得意,又道:“第二點,我們還獲得有關黃翰怡的一些資料。‘、他离 座在柜內找出一份卷宗,打開看了一下,就交給徐少龍,要他研究過,籌想出進行之法。徐 少龍打開卷宗,第一頁是黃翰怕的圖形,出自名手,是以把這位當朝大員的面部特點,都能 表現出來。他對這幅肖像注視了好一陣,這才翻閱其他部份。這份有關黃翰抬個人的資料, 搜集得十分丰富,從他的出身,考試入闈,出任,以至于他家中情況,個人的興趣愛好和習 慣等等,無不具載。此外,還附有他生平事跡的記錄,干過些什么事,時間地點,無不詳備 。袁琦讓他想了好一會,才問道:“你有什么意見?” 徐少龍道:“屬下一直研究第一步如何做,這第一步便是如何能在黃翰怡的附近,立足 得住。然后才談得到怎樣進行工作的問題。” 鐘撫仙道:“這是最重要的一著,如果你一到南京,馬上就被人注意監視,焉能展開工 作?你打算用什么身份掩護?” 徐少龍道:“屬下看了此人的事跡為人,得知他愛才若渴,尊重任何技藝之人。同時最 注意老百姓的安居樂業。換句話說,他不許武林人,隨便打扰良民。所以屬下只要有充分的 証据,是全無可疑的良民的話,就不怕站不住腳了。” 鐘、袁二人都連連頷首,表示贊同。 這個辦法看起來平淡不過,可是在一般江湖道中,很少人會考慮使用。 大都是用心找尋秘密藏身的辦法,甚至不惜晝伏夜出,极盡詭秘的能事。 但事實上如果利用“法律”的保障,反而最難被人發覺。 他這种新的見解,博得兩個大野心家的贊許欣賞,這是因為他們向來擅長利用法律的間 隙之故。 徐少龍又道:“屬下可以獨自負起”調查“的任務,只須制造一些能掩護身份的關系人 ,譬如妻子,父母等。” 袁琦道:“此事不難,我們可以派給你一個能干的女孩子,你可以用夫妻名份,也可以 用兄妹名份。” 徐少龍心想:“不知此女是誰?” 但為了免得麻煩起見,他便選擇“兄妹”名份。 袁琦道:“使得,我們馬上找出适合你們的一對兄妹,讓你們用他們的名字和家世。對 方再有本事,也查不出真相。” 這一手法,与徐少龍混入五旗幫的相同,果然是十分嚴密有效的掩護。 徐少龍道:“屬下只有一個問題,那便是迅速傳遞消息之法,還有就是足資利用的人手 ,必須是當地之人才好。” 袁琦道:“都不成問題,傳遞消息方面,一是利用席亦高的通訊网。另一是利用本幫原 有的通訊网。其次,我將通知一個人秘密与你接触,他不是本幫弟兄,但卻是販賣部几個重 要負責人之一,他人手甚多,其中不泛本地人氏。” 徐少龍心中暗喜,因為他現在開始一步步接触這個万惡的非法組織的上層人物了。 但是外表上,他只點點頭。 袁琦又道:“此人姓閻名炎,短小精干,負責南京及附近地區,外號”黑蝎“,你可以 命令他做任何事。” 最后話題轉到偽飾他妹子的入選,鐘撫仙道:“這個差使,你有兩個人可以選擇。” 徐少龍大感興趣,心想這兩個女孩。 一定都是既美麗又毒辣的人,否則不可能被吸收為重要的心腹。 尤其是他的行動目標,与“販賣部”有密切關系,所以這兩個女孩子,定是已知悉秘密 之人。 他恭容問道:“這兩位女郎是誰?” 鐘撫仙道:“一是玉羅剎連曉君,一是鄭家姐妹中任何一個。” 徐少龍心中的震動,簡直難以形容,差點就變了顏色。 他做夢也沒想到玉羅剎和鄭艷芳等,居然是這幫會中,另一秘密組織之人,心中頓時涌 起深深的怒恨。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道:“她們都很漂亮出色,隨便哪一個都行。” 袁琦道:“此次由于你是負責之人,所以還是你自己選的好。” 徐少龍思索道:“這些女子中,只有玉羅剎精通武功,如果我想找机會除去她們,當然 是首先除去最厲害的人,現在我不必遵守諾言,可以打听她的身世了。” 當下道:“玉香主武功高強,似乎妥當些。” 鐘撫仙道:“好,就是她吧!” 徐少龍故意欲言又止,之后才道:“她當真姓連么?” 原來徐少龍對五旗幫之事,曉得甚多。 特別是著名的人物,自是多方打听過。 他記得五旗幫前任幫主姓連名云,如今已經身故,除了他之外,別無任何姓連的高手。 但連云明明無儿無女,玉羅剎會不會是他的女儿? 這一問居然弄對了,袁琦笑一笑,道:“她當然是真的姓連,幫中總會有些閑言閑語, 說她不是,你用不著理會。不過你須得記住,你的真正使命,照規定不可被任何人得知。” 徐少龍情知已不便多問,便及時住口,道:“屬下記住了。” 鐘、袁兩人商量了一下,便由袁琦道:“你明天一清早就出發,逕赴鎮江,等候連曉君 抵達,才一起到南京去。這儿有一份卷宗,是杭州楊家兄妹的身世,你看熟所有資料,定能 冒充得維妙維肖了。” 這刻离天亮已不久,徐少龍返營之后,除了与居安之密談几句,以及整理行裝之外,已 沒有多余時間了。 他乘坐一艘快艇,駛出總壇大寨,當他穿越那個數十畝大的“英雄蕩”,經過那座木樓 ,駛過閘門之時,所有的人,無不向他敬禮。 這使他益發感覺到自己權勢之重,也勾起了今昔不同的感慨。 上一次,他經過此樓,身份尚未确定,同時也在這里第一次見到玉羅剎的,她的美貌和 神秘,誠能使人無法忘記。 他突然一陣沖動,馬上命水手把快艇掉轉,直駛木台。 這一回浮台上的黃衣大漢們,見他登臨,個個只有哈腰拱背的份,誰也不敢像上一次那 樣試他武功。 湊巧的是值班的頭目,正是第一次所見的李均。 他微微一笑,道:“李頭目,還認得我么?” 李均連忙躬身道:“屬下怎會認不得統領?” 徐少龍進入木樓內,一逕拾級登樓。 目光到處,上面那半截房間,門帘深垂。 這刻恰好帘子一掀,走出一個白衣俊秀童子。 白衣童子一見徐少龍愣了一下,馬上用食指抿唇,示意他別作聲。 接著迅快到他跟前,不悅地瞪著他。 徐少龍猜想他一定是不大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仍然認得自己,才會叫他別作聲。 這個小童,他曾設法嘔他,當時已判斷他是個秀美的少女。 他微笑著向她湊上去,差點儿就触及她的面龐了。 她連忙向后仰讓,雙眉緊皺,卻沒有推他或罵他,居然是一种似嗔非嗔的表情,甚是動 人。 徐少龍心中一蕩,正要向她香唇吻去。 但剎那間已警覺不對,忙忙收攝心神,舉手指一指房間,作詢問之狀。 這自然是問她玉羅剎可是在房中? 因為徐少龍還不曉得這個少女扮的小童,究竟是不是玉羅剎的人? 那白衣小童點一下頭,做個睡眠的手勢。 徐少龍恍然大悟,敢情玉羅剎在睡懶覺,故此沒有看見自己的快艇,否則她一定會現身 打招呼的。 可以料想得到的,是玉羅剎還未接到出發的命令,相信這是袁琦的手法,盡量不讓別人 曉得他們結伴之事。 他輕輕道:“我要見她。” 白衣童子吃一惊,大有不能置信之狀。 徐少龍往前跨步,假如她不避讓的話,兩人就得撞上。 對方己沒有法子不讓路,只好閃開,但一手疾出,抓他的臂彎,指風罩射徐少龍臂彎上 的穴道。 這一手已顯示她武功不弱,尤其是纖纖五指,練有功夫。 就是筋骨再強健的人,也禁不住她一抓。 徐少龍手臂如蛇般滑出她五指之外,動作一點也不急這。 他的人也同時向房門走去。 他居然能輕輕易易地化解了對方這一記,必定已使她大為震惊,是以她愣了一下,想再 行出手叮,已來不及了。 徐少龍一步跨出七八尺,落在門邊。 他先回頭向那秀美的白衣童子笑一下,這才舉手叩門。 直到這時,那個自衣重子才急急扑上來,拳掌齊施,間他背后猛襲,口中怒喝道:“大 膽狂徒。” 徐少龍呼的一聲轉過來,雙手齊出,恰到好處地先后扣住她雙腕,不但使她動彈不得, 連話也駭得咽了回去。 房內傳出一個冰冷但嬌美的聲音,道:“誰?” 《霸海屠龍》第十一章 徐少龍道:“我。” 一面放開了那個白衣童子,轉身跨入房去。 但見躺椅上,玉羅剎已坐起來,一邊頭發已經松亂,襯托以玉面朱唇,竟有一股嬌情的 美態。 連徐少龍這等人物,也不禁瞧得一怔。 玉羅剎也感到意外,一面伸手掠鬢,平添了無限風情,一面站起身,道:“是你?天剛 亮啊!是不?” 徐少龍舉步上前,及時制止她繼續把頭發整理好,因為他覺得這刻她正是最有女人味道 ,是最動人的時候。 玉羅剎一點不明白他何以不讓自己整理頭發,所以也忘了抗議,甚至沒有任何反應,只 茫然地望著。 徐少龍欣賞了一陣,才道:“我想對你講句真心話,但又怕你誤會。” 玉羅剎眸子一轉,道:“你有權進入任何地方,我不敢怪你。你可是想說這一宗么?” 徐少龍乖巧地道:“這是第二件,還有第三件事要告訴你,但咱們一宗宗的來,好不好 ?” 玉羅剎嫣然一笑,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冰冷味道。 她道:“好,反正你總是帶來一連串的問題。” 徐少龍道:“你的秀發微亂,反而更為美麗,這便是第一件,你怪不怪我太以放肆?” 她搖搖頭,徐少龍便又道:“第二件不必說了,第三件是我特地來向你說聲再見的。” 玉羅剎眼光中突然透出憂色,輕輕道:“你專做些出人意外的事,這一次的任務可有危 險?” 徐少龍搖頭道:“危險性不大,但卻很棘手。” 玉羅剎道:“那也是很糟糕的事,如果你任務不能達成,回來也須受責。” 徐少龍道:“我如今得知你很關心我,此行不但不苦,反而很開心……” 玉羅剎泛起一抹羞怯之色,緩緩垂頭。 徐少龍禁不住在心中把這個美女和鄭艷芳作一比較,沽量她們的份量,在自己心里哪一 個重些? 雖然鄭艷芳与他已有過肌膚之親,作過一夜夫妻,而玉羅剎与他,則根本一個愛字也沒 說過,更沒有親近過。 然而這刻在他心中,這兩女居然具有同等的地位,都能使他挂念怀戀。 他望著玉羅剎,她的玉頸,由于垂頭而露了出來,還有她喜歡裸露的雙足,都使他留下 難以磨滅的印象。 徐少龍与她道別后,在艇中回望,但見玉羅剎一直撩開窗帘,向他眺望,而最后還揮手 致意。 他一路上時時想起她,最后找出結論,深信玉羅剎所以能使自己念念不忘之故,一來是 她平素以冷面向人,似乎從不把天下之士,看得上眼。 然而她卻對自己獨具青睞,不免有彌足珍貴之感。 其次,她的身世,一定有某种難言的秘密,這是形成她孤做性格的重要原因,是以使人 對她不禁生怜。 可惜的是他無暇打听她的身世,但這么一來,她反而增添了秘密的吸引力,使他特別注 意到她。 他遵照幫主鐘撫仙的指示,到了鎮江,就暫作逗留。 在鎮江這個繁榮都邑中,當然有五旗幫之人,而且是五旗幫一個重要据點。 鎮江以南,歸綠旗分舵,以北及西面,都歸黃旗分舵。 目下黃旗分舵被挑,而鎮江又是黃翰恰的轄區,所以“五旗幫”悉數奉命斂跡,避避風 頭。 徐少龍沒有找任何幫眾聯絡,也沒有到客棧等公共場所歇足。 据鐘撫仙的指示,他最好在賭場娼館流連,既不受人注意,亦可順便打探些消息。 但他估計鐘撫仙現在已不至于再監視自己的行蹤,所以也沒有依照此一指示,逕自到城 西的一間寺廟去。 此寺名為“開元”,地方不大,但香火甚盛。 徐少龍走到寺門前,已是黃昏時分,遠遠但見大殿內燈燭輝煌,無數的善男信女,正在 頂禮膜拜。 他夾在香客中,沒有惹起別人注意,走人寺門,不進大殿,逕從偏門直人寺內。 在后進的佛堂禪院,可就清靜得多他迅快走完一條長廊,便回首四顧,忽發覺左方數丈 處的一道窗戶內,似乎有人在窺看。 徐少龍只不過在一瞬之間,發現眼睛的反光而已,并非看見有人。 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瞧錯,當下詐作不知,轉身舉步,向另一道打開的門戶走去。 他距离那道門戶,只不過十多步而已,這時一面走,一面迅快動腦筋,尋思如何才能巧 妙地爭回主動之勢? 這意思是:他目下明明被人暗中窺伺,由于他身份上。 工作上的顧忌,所以他不能直接扑過去,查看什么人在偷窺自己。 那么他如何才能在對方不知不覺之中,反而令他須得顧慮自己,變成被動的地位呢? 他走了六七步,計上心頭,不過連他自己也禁不住在心中打個哈哈,暗笑自家此計想得 大無賴了一點。 只見他手撫褲襠,作出要解手之狀。 接著他己揀中一處地方,乃是靠近那道窗戶的一個角落,迅快行過去,一面轉眼四望。 而這一趟,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向窗戶望去了。 要知這個舉動,乃是一般讀書守禮之人的正常現象,大凡明理守份之人,總不習慣隨地 便溺,縱然因時勢所迫,不能不解決,也會大大覺得不好意思,因而張望四下,瞧瞧有沒有 人看見。 反轉過來,那個偷窺他的人,見他要小解,總得回避一下,至少也不能讓對方誤以為自 己存心窺看他小解。 這种心理上的正負反應,便恰到好處地將主客之勢扭轉過來,順便還初步解釋,徐少龍 問以跑到后面來之故。 假如這個窗內潛窺之人,乃是“五旗幫”的眼線,則他往后還須解釋到這“開元寺”來 的原因。 如果他是別的路數的人,就根本不必再予解釋了。 他目光到處,但見窗內己失去那雙眼睛。 事實上窗戶是關著的,只不過窗紙上有一條縫隙罷了。 徐少龍側耳而听,一面估計距离。 這是他探測敵人的一門秘密功夫,他可以從“距离”加上“呼吸聲音”,測知對方的功 力深淺。 這是因為越是武功高明之人,他的呼吸就越細微均勻,他只須听了聲音,再參考當時的 距离,就估計得出對方功力如何? 這第一步的探測馬上得到結果,使他十分大惑不解的)是,窗內之人,似乎是個不懂武 功的普通人。 不過從他比較堅實急促的气息听來,此人相當年輕。 “假如不是武林中人,那么不管是什么來歷,我都可以稍稍放心,不須過于忌憚提防了 ……” 他一面想,一面咳嗽一聲,往門外走去。 窗戶上馬上現出那對眼睛,見他不但向敞開的院門走去,而且看他的手勢動作,都表示 他尚未小解。 那么不用細說,也可知道徐少龍是打算到那邊門后,找個更好的地方解手。 窗戶一響,打開來,現出一張年輕的面龐。 那是個面目俊秀的少年,膚色自皙,看來甚是文弱。 徐少龍聞聲愕然回顧,与那少年打個照面。 他惊愕的表情,當然是假的。 心中忖道:“此子雖然看來文弱,但秀朗的眉目,寬飽的前額和高挺的鼻子,都在顯出 他是個身份极高,聰慧异常的人……” 那少年尷尬地向他露齒笑一下,好像想不到自己使人家如此吃惊,十分感到不好意思。 徐少龍拱拱手,道:“在下敢是惊扰兄台啦?” 那俊秀少年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徐少龍忖道:“他見我從那邊走,便打開窗子,定有緣故,我且唬他一下……” 當下道:“小弟到那邊瞧瞧,回頭方向兄台請益。” 說罷,邁步欲行。 那少年忙道:“兄台請留步。” 徐少龍故意皺起眉頭,苦著臉,道:“兄台等一會見教吧!” 那少年道:“不,不,那邊有內眷呀!” 徐少龍一怔,道:“內眷?此地哪得有女眷?” 那少年道:“那是小弟家中的人。” 徐少龍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少年道:“兄台若是……” 徐少龍打斷他的話,問道:“這邊的院門為何關閉起來呢?” 少年道:“里面的老法師不愿人家打扰……” 徐少龍登時心中一愣,不過可沒有流露出來。 只听那少年囁嚅地請他到屋子里,可以方便,他便裝出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登階入室 。 在窗戶這邊的房子,是間洁淨的書室,另外尚有一間臥房。 另外有一道門戶,想是通到女眷居住的內一進去的。 徐少龍解手之后,在書房与那少年互通姓名,得知這少年姓沈名恒,乃是云南人氏。 徐少龍通報自己姓名時,便用“楊楠”的化名,自稱杭州人氏。 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但沈恒還不點上燈火,也沒有斟茶奉客等禮數,顯然沒有意思与徐 少龍攀談。 徐少龍是什么人物,早就感到大有蹊蹺,假如這沈恒不是別有隱情,早先就不會如此閃 縮窺伺自己了。 現在再想一想,老和尚關閉了院門,這沈恒的書房,恰在緊要通路上,這一切都似乎大 有關連。 若在平日,他大可以泡下去,慢慢的查看內情。 但現下他身份特殊,只要查出与自己無關,就無須多事。 于是他站起身,正要告辭。 忽見一條窈窕人影,走入書房。 房內光線雖暗,可是徐少龍卻能把對方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 但見來人是個少女,長得甚是姣美,她十分白皙,看來絕對不到二十歲。 她一入房,便低聲道:“大哥,吃飯啦!” 沈恒有點手足無措之感,徐少龍心知那個美貌少女從外面進來,因為明暗不同的影響, 使她看不見還有別人。 他又深知自己如果一出聲,必定把那少女駭一跳,所以沒有開口。 沈恒道:“二妹,我有客人在這儿……” 他雖然先說出來,但那少女還是嚇得輕輕“哎”了一聲,用一只手掩住胸口,同時張惶 四望。 她馬上就看見徐少龍站在牆邊的人影了,徐少龍忙道:“對不起,在下可是使姑娘吃惊 了。” 沈恒在旁邊插口道:“這一位是舍妹沈如箐。” 他轉向妹子沈如菩道:“這一位是杭州楊捕兄台。” 沈如箐斂任行禮,道:“小妹失禮了,請楊先生見恕。” 徐少龍忙道:“沈姑娘這話,叫在下如何敢當。” 沈恒點火燃燈,頓時一室皆亮。 沈如青眼見徐少龍如此挺拔俊逸,一表人才,不覺愣了一下。 徐少龍拱手道:“天色不早,在下不敢多扰,這就告辭。” 沈恒還未開口,沈如青已道:“楊先生住在城里么?” 徐少龍道:“是的。” 沈如青道:“若在城中,何須急急赶回去?家兄難得有朋友過訪……” 這回輪到徐少龍愣住了,心想:“她為何要挽留我?而且她居然擅自作主,也不問一間 她哥哥?” 他口中應道:“在下若是晚歸,只怕舍妹懸望……” 沈如箐歉然道:“楊先生若怕令妹挂慮,小妹這就差一個人,送個訊与她,倘若令妹愿 意出來走走,那就更好了。” 沈恒也道:“這話甚是,楊兄尊意如何?” 徐少龍心中一笑,想道:“我的假妹妹還未抵達,如何帶來相見?” 當下道:“那倒不必勞動尊駕了,如蒙兩位不棄,過一兩天,在下就帶舍妹,到此向兩 位請益討教。” 沈如箐道:“楊先生請坐,小妹失陪片刻。” 她嫣然一笑,又道:“家兄長日寂坐書齋,難得有朋友駕臨,你們且談一談她落落大方 地出去了,徐少龍暗暗注意她的步伐之后,斷定她也絲毫不懂武功。這時他自然不便堅持离 去,一面落坐,一面向沈恒道:“令妹縱然不說,小弟也看得出沈兄是個不喜世俗應酬的人 。” 沈恒對這句話的反應极佳,不但泛起誠懇的笑容,同時真摯地道:“是的,小弟天生不 擅与人應酬。” 徐少龍道:“舍妹也常常說我朋友太少,可是如果是話不投机之人,如何能結交下去呢 ?” 沈恒完全表示同意,道:“是的,是的,小弟宁可作孤鶴獨嗅,也不与駑駱同群。” 他停歇一下,問道:“楊兄是在鎮江久居?抑是路過?” 徐少龍道:“敝兄妹原住南京,到此處只是探親小住而已。” 沈恒眼中頓時現出失望之色,道:“這樣說來,小弟与楊兄也只能作浮萍之聚。” 徐少龍道:“沈兄若是長居此地,小弟自當時時來訪。” 沈恒搖搖頭,還未開口,門外傳來沈如箐的聲音,道:“大哥,那一罐雨前茶找不到了 。” 人隨聲進,手中捧著茶盅,含笑盈盈,送到徐少龍跟前。 徐少龍連連道謝,發現她的目光,很大膽地注視自己,連她的笑容,也有著大膽的味道 。 但這种“大膽”,与那些淫娃蕩婦截然不同,完全沒有挑逗或不軌的意味。 徐少龍覺得很奇怪,潛心推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如箐站在她哥哥身邊,一面打量徐少龍,一面道:“楊先生可是本地人氏?” 這個問題,沈恒已經問過了。 但沈如箐當時不在,是以她多問一次,并不稀奇。 但徐少龍卻忖道:“這對兄妹,都問到這一事,可見得他們對此甚為重視,如若不然, 她盡可以問些別的。即使問到這一方面,亦可以問我住在哪一條街上,家中有什么人等等, 由此可知其中必有緣故。” 他回答之后,發現她似乎有點安心的意味。 是以甚感興趣,但卻決定不必打草惊蛇,使說了一些別的閑話。 雙方不久都弄清楚了對方家中的人數情形,徐少龍方面,則是依照五旗幫給他的身份掩 護而描述自己。 至于這沈家兄妹,人口也很簡單,后面尚有一位老母親,一名仆婦。 据沈如箐說,他們准備遷往京師,依靠舅氏,因為她的父親剛剛去世,目下寄住僧舍, 是因為路過此地,因与本寺住持有舊,此寺要為她亡父做一場法事,而他們貪圖清靜方便, 所以暫時住在這儿。 這話乍听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徐少龍是何許人物,一听而知大有漏洞。 單說寺廟的規矩,就不會讓他們一家居住了。 何況据她說先父一向經商,可是她与沈恒的談吐風度,都有貴家气習,一望而知是出身 官宦門第無疑。 總之,這沈家的情況含有神秘意味,謊話也說得不高明。 不過徐少龍費了不少心机,也猜不出頭緒來。 他很喜歡沈恒文雅高貴的風度,此外,他自己也不瞞騙自己,那個娉婷美貌的沈如箐, 也很吸引他。 因此,當他辭別之后,到了大殿,卻沒有立刻离開。 他表面上拈香禮佛,貌甚誠敬,但其實卻施展出他的江湖門道,細心觀察。 果然發現有一個老家人,似是在暗中窺看他的動靜。 他离開寺廟后,确定沒有人跟蹤自己,便放開大步,直奔繁鬧市街。 這時他露出江湖本色,在一家規模最大的妓院中,飲酒調笑,當晚就留宿在這家妓院內 。 二更時分,他把身邊女人的穴道點住,悄悄起身,施展開夜行術,一路上縱高竄低,不 久已到了開元寺。 這所寺廟內,除了殿堂上還有燈火之處,都一片黑暗靜寂。 徐少龍毫不遲疑,一逕閃入后進的院落內。 他的行動非常小心,因為當他入寺之際,已發現有人潛伏在黑暗中,似乎是本寺派出的 崗哨。 果然在寺內,也發現一個暗樁。 徐少龍不但毫不困難就避過這名“暗樁”的耳目,同時也肯定必是寺中派出的僧侶,擔 負這個任務。 這是因為這個暗樁,雖得地形之利,但不善加利用,犯了許多忌諱。 以致徐少龍毫不費力就發現他,并且也輕易就避過他的耳目。 由此可知必是懂得武功的僧侶,卻极為缺乏江湖經驗。 他掩到沈恒的書房窗口,听了一下,竟沒有呼吸聲音,因此得知房內無人居住。 徐少龍心內狐疑,忖道:“后面不過是一間屋子,只有兩個房間,沈恒既有母妹,尚有 仆婦,只不知他睡在何處?以常情而論,斷無舍去這間大好書房,反而与母妹同寢一室之理 ?” 他看看天色,只不過二更過一點,。 乙知時間尚早,便暫時縮在院子角落中,耐住性子,等著可有事故發生? 要知此寺既然派出僧侶,在寺內外設樁,那一定是有所防范,斷不會無緣無故,白白設 防的。 不過徐少龍也不抱大多的希望,因為他從伏樁的情形看得出,此一措施,一定已有了相 當時間,并不是今晚才這樣的。 因是之故,輪值守望的僧侶,由于多日無事,所以生出疏懈之心。 是故他今晚如看不到任何事故,亦不奇怪。 但反過來說,發生了事故,也是屬于意料之中的情況。 他等了好一陣,突然感到有异,連忙轉目四望。 目光轉到那道通往禪院的門戶,也就是他本來想去拜訪的枯木老禪師所居之處,此門早 先緊緊閉上,如今已經打開了一半,依稀有個人影,站在門口。 “椎門”和“人現”兩种行動,都沒有絲毫聲息。 錯非徐少龍的感覺,已經訓練得靈敏無匹,那是絕對不會感到有异。 如此自然也不會轉眼望去了。 他的夜眼發揮最大的效用,在一片暗淡中,看清楚那個站在門口之人,身穿黑袍,頭面 上也罩著黑布。 因此他不但無法看見此人面貌,連此人是肥是瘦,也弄不清楚。 徐少龍一面窺看此人的行動,一面在心中盤算道:“此人從禪院內,拔關開門而出,顯 然是寺內之人才對。如果外敵,自然不肯多費手腳,徑直躍過牆頭就是了。” 這時那人宛如鬼魅般閃出來,腳下毫無聲息。 徐少龍繼續想道:“但假如他是寺內之人,則他何必把頭面掩住?如果他是枯木禪師, 更不會如此。因為一則他出身少林,乃是堂堂門派,不須畏懼掩飾。二則他道法高隆,大有 身份,豈肯做這等鬼祟神秘之事?” 這時徐少龍不但屏住呼吸,甚至連身形也縮小了許多,蹲伏在角落中,錯非走到切近, 斷難發現。 雖然如此,徐少龍仍然极為謹慎,連眼睛也給閉上,免得眼珠反射光線,而致敗露了行 藏。 他側耳傾听著,過了好一陣,居然听不到絲毫聲息。 這一來,反而陷入被動的形勢中。 因為一來那個黑衣人既可能已經走開,亦可能尚在原地,究竟如何,徐少龍非睜眼看過 ,沒法知道。 二來他睜眼的話,對方可能正望向他這邊,因而看見了他眼珠的光芒,亦可能已躍上牆 頭,暗中監視此院。 既然有這許多的可能而又不可知的情況,所以說徐少龍已陷入“被動”的態勢中,使他 大感不值。 他終是十分沉潛穩健之人,竟能忍耐著陣陣的不安,硬是不睜開雙眼。 又過了一陣,他听到一陣极低微的衣袂掠風之聲,乃是往后面去了,赶緊睜眼,院中人 影已沓。 從風聲听到的方向,這個黑衣人乃是躍入后院,亦即是沈恒的母妹所居的那一進,徐少 龍馬上站起來,輕輕一躍,落在書齋窗下。 由于他知悉地形,又曉得書齋內無人。 因此他決定采取這條路徑。 當下小心而又技巧地把窗子拉開,竄入書房。 這些動作,不但沒有絲毫聲響,同時還沒有忘記順手把窗戶掩好。 且喜書房內當真沒有人,他躡足走到門邊,先查听一下,外面全無聲息,當下又輕輕托 住木門,緩緩推開。 門外便是走廊,他悄悄行去,才走了四步,突然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磐聲, 在這寂靜的夜晚,特別傳得遠。 徐少龍第一個念頭是:這一聲磐聲,必是本寺伏樁告警。 因此他不假思索的躍退數步,隱回書房之內。 他才退入書房,一轉眼間,房門又開了。 一道人影,宛如閃電般躍到窗邊,俯低身子,向外窺看。 倉卒之間,連徐少龍這等眼力,也未能在這漆黑的書房中,看出那條人影,究竟是什么 人? 外面院子中傳來高處躍落地上的輕微步聲,徐少龍正想設法瞧瞧,但那個向外窺看之人 ,突然推開窗子,躍了出去,宛如一縷黑煙,終究沒讓徐少龍看見是誰。 他遺憾地聳聳肩,向窗戶奔去。 從窗子破洞中望出去,但見院落中站著兩個人,徐少龍一瞧不禁愕了,敢情這兩個人, 皆是同樣的身披黑色道袍,頭面用黑布包起。 如若不是兩人作對峙之勢,他一定會誤以為這兩人是一路的。 院中的兩人,都站得淵岳峙,气勢威強。 一望而知,兩個都屬武林高手,在未出手以前,難分高下。 突然間,房門又傳來響動,徐少龍如響斯應的橫移兩尺,靠牆而立,身子完全避開了窗 戶。 這么一來,由于窗戶的部份比較明亮,如若他站在窗前,必定被來人看見身影。 現下來人反而因為窗戶較亮之故,看不見旁邊不動的人了。 一個人輕輕走入來,徐少龍在未看清來人形相之前,先嗅到一陣香气,心中微惊,曉得 是沈如青進來。 這道人影來到窗邊,微微俯身向前,從窗縫處望出去。 此時徐少龍可就看清楚了,一點也沒有猜錯,正是美貌窈窕,然而卻不會武功的沈如青 。 他還發現她頭發微亂,身上只穿著薄薄一件短袖外衣,下面赤著雙腳。 這等情形,不問可知她是從被窩中跑出來。 徐少龍皺皺眉,心想:“她一個女孩子家,又不懂武功,何必跑出來?只不知沈恒何在 ?為何不是他出來查看?” 只听外面傳來話聲,打破了沉寂。 先是一個蒼勁的口音道:“朋友你夜人佛寺,意欲何為?” 另一個人應道:“你是誰?自問管得了這場閑事么?” 此人聲音較粗,含有凶惡的意味。 徐少龍赶快在腦中搜索,瞧瞧可曾听過這兩人的口音沒有? 但在他記憶中,并沒有听過。 第一個人道:“在下是管定這場閑事的了,嘿!嘿!咱們實在不必報出姓名來歷,只須 在手上分個生死,也就是了。” 話聲甫歇,便傳來“鏘”的一聲,乃是長劍出鞘之聲。 徐少龍實在忍不住,當下看准沈如菩身上穴道的部位,一面伸頭過去,找尋縫隙,若然 她發覺,要惊叫之時,便只好把她點住穴道,免得礙事。 他在距她面龐不及一尺之處,才找到一個破洞,勉強湊和著窺看外面的情形。 不過這樣就很容易被她發覺。 幸而她非常專心地看外面的情形,加之不會武功,感覺不特別靈敏,兩人這才暫時相安 無事。 院內先拔劍的黑衣人,已經橫劍作勢。 但對方卻還未拔出兵刃。 徐少龍一望而知那個赤手空拳的黑衣人,已經准備妥當,隨時隨地,可以拔出背上的長 刀。 由于他面對如此強敵,居然還敢不赶緊掣出長刀,可見得他多半是另一只手練有特別功 夫。 再不然就是有短兵刃,可以极快地亮出來。 這樣,他雖然在形勢上似乎稍稍吃虧,但由于他能使對方估測不透,在心理上,他卻占 胜一籌。 只有像徐少龍這等功力造詣之人,才瞧出此中的微妙之處。 他心中暗暗欣幸,自己竟然無意之中,碰上了這一場高手之斗,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一大 收獲。 那個空手之人冷冷道:“大爺是來刺殺沈家上下三口的,你呢?” 持劍的黑衣人道:“在下是保護沈家之人。” 空手的黑衣人道:“很好,咱們分清敵我,倒也干脆。不過在我未出手之前,我不妨先 告訴你,沈家滅門之劫,今晚必難逃過。” 持劍的黑衣人道:“這得瞧老兄的手段,有沒有這么高明了。” 空手的黑衣人冷笑道:“我的任務,只須纏住了你,就算是大功告成,除非你那方面還 有一個比得上你我之人,那就難說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惜的是此地除了你之外,已無高手,我說得對不對?” 持劍的黑衣人冷冷道:“你如若已查清楚,何須問我?但我告訴你,即使退一万步說, 你們能如愿以償,殺害沈家之人,但這一筆血賬,你們定須拿性命賠償。不管你們逃到天涯 海角,也休想漏网。” 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充滿了無限信心,教人听了,不由得不信這是一定 會兌現的。 空手的黑衣人默然半晌,才道:“尊駕根本連我們的姓名來歷也不曉得,如何報仇算賬 法?” 持劍的黑衣人道:“冤有頭,債有主,這其問必定有線索能追查出來。” 空手的黑衣人緩緩道:“那也不見得,但姑且假定你能查得出來,便又如何?” 你有本事報复么? “他雖然是在套對方的底子,但未嘗沒有妥協的机會,這得看對方有什么背景實力,方 能決定。” 持劍的黑衣人尋思了一下,才道:“你們如若放手退走,今晚的過節,就算一筆勾銷。 ” 空手的黑衣人道:“連外面兩個和尚的命案,也不追究了么?” 對方遲疑了一下,才道:“是的。” 空手的黑衣人發出嘲諷的笑聲,道:“原來你就是本寺的老僧枯木禪師。如若不是,豈 敢擔當兩憎的命案?現在你可以把蒙面黑布取掉,免得咱們看上去都一樣。” 對方果然取下黑布,露出清埂蒼老的面龐,果然是個老僧。 可是他那對霜白的眉毛微聳,仍然透露出殺机。 他道:“不錯,老袖枯木便是。” 黑衣人道:“你大概是出身少林寺的吧?” 枯木禪師道:“正是,施主如肯放手,我等出家人的性命,就算白白丟了,也是值得。 ” 黑衣人道:“听起來當真似個有道高僧,但可惜的是我等決不能放手。” 枯木禪師微現怒容,道:“貧衲不信敝寺之人,無法追緝施主等歸案受懲。” 黑衣人道:“當然沒有辦法啦!別說你們是方外之人,手段有限。即使是真真正正的行 家,也不知多少人已栽在我們手中。” 他冷笑一聲,又道:“我們將使一切線索中斷,也不留下任何痕跡,這一點你大可以放 心。” 枯木禪師直到如今,才死了談判之心,當下道:“既是如此,貧袖也不必勉強了,老實 說,貧袖修行多年,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今夜如果不能保住沈家數口,貧袖宁可戰死于 此,反過來說,施主也必定盡最大努力,不讓貧袖留下活口,對也不對?” 黑衣人微訝道:“話是不錯,但你說了是何用意?” 枯木禪師道:“”如若施主還有點英雄气概,那就取下蒙面黑布,報上姓名,同時也把 你的幫手叫來在一旁等候,等咱們分出生死之后,再行下手,你道如何? “黑衣人馬上就搖頭冷笑,道:“我犯得著么?” 枯木禪師沉聲道:“那也隨便你,既然你不肯与貧袖堂堂正正的決斗,那么貧袖亦可以 使些不正當手段對付你們。” 黑衣人哼了一聲,道:“倘若本人如你之言,与你決斗,你就如何?” 枯木禪師道:“老袖便公公平平,与你決一死戰,換言之,給你一個滅口的机會。” 黑衣人決然道:“好,一言為定。” 枯木禪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大可放心。” 黑衣人徐徐舉手,去掉頭上的黑布。 徐少龍看見那人面目,身軀一震。 猛覺一陣香暖气息,噴到臉上。 他心中又是一惊,手指疾出,已點住了沈如青的穴道。 這個美女嬌軀忽然癱瘓無力,她本是感到徐少龍身軀的震動而轉頭觀看,是以鼻息才會 噴到徐少龍面上。 目下突然失去气力支持,頭部首先落向徐少龍的面頰間。 徐少龍一面伸手抱住她,免得她身軀掉落,碰出響聲。 同時也是本能地側面向她那邊望去。 這一來兩人恰好湊上,沈如青的香唇,無巧不巧地印在徐少龍的嘴巴上,制造出香艷旖 旎的場面。 當然徐少龍在這等情勢之下,決不會存心輕薄,況且他也不是這种人。 不過既然她的軟香滑唇送到自己嘴上,也不必太過客气。 便輕輕的吻了一下。 這時,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個美女的“大膽”的目光。 她的目光,雖然是很大膽地注視男人,然而既沒有挑逗意味,也沒有淫蕩風情。 可是在徐少龍感覺中,卻具有挑戰的暗示。 此時突然触憶起這种感覺,登時不甘示弱的又多吻了兩下。 可怜的是沈如青早已駭得魂飛魄散,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 僅由于女性的本能,曉得這個男人既然吻她,那就大概還不致于殺死她。 徐少龍讓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連忙轉目向外面窺看。 但見那黑衣人不但把蒙面黑中取去,連外面的黑色長袍,也給脫下,丟在一旁的地上。 此人長得高瘦身材,頭發灰白,目陷鼻鉤,滿面泛現出冷酷無情的味道。 枯木禪師已打量對方一陣,這時道:“施主在武林中的身份名望,一定不小。” 對方冷冷道:“禪師好說了,區區直到如今,尚須在江湖上混飯吃,言之可悲。” 枯木禪師道:“請問施主高性大名?” 對方道:“區區常叔前。” 枯木禪師念叨道:“常叔前……常叔前……奇怪,貧袖也不算是孤陋寡聞之人,尤其是 以常施主這等年紀的高手,自應听過大名,可是……” 常叔前道:“禪師不必多想,亦無須怀疑,本人平生行事,要不就是完全隱藏不露,要 不就是說出真姓實名,從不用假名欺人。” 枯木禪師道:“然則以常施主的武功造詣,早入高手之林,何以江湖上竟不曾得聞大名 ?” 常叔前道:“禪師問得好,只因區區向來小心謹慎,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定必斬草 除根,不留痕跡。” 枯木禪師霜眉一聳,道:“施主莫非是說,凡是你的對頭,只要見過你的真面目,曉得 了你的姓名,就一定活不成了么?” 常叔前道:“不錯,但禪師無須生气,因為這是區區自衛求生之道,若非如此,區區如 何活得到今日?” 枯木禪師終究是佛門之人,見聞雖廣,但江湖上有些門道秘竅,仍然不懂,是以一時參 詳不出話中之意。 他暫時忍住心中怒气,問道:“這話怎說?世上多得是江湖知名之士,卻不見得就活不 長久。” 常叔前道:“我老實告訴你吧,知道我姓名之人,不是沒有,但有限得很,而他們唯恐 我名聲傳播之后,既易惹起風波,又使一些年輕人效尤。因是之故,大家都絕口不提,除了 這些人之外,別人想与我接触,那是另一种誤認,并不知我是這么一個人。” 枯木禪師越听越糊涂,道:“貧袖一點不懂,但這不重要吧?” 常叔前道:“你當然不懂,老實說,如果你曉得我等的來歷,又看出今日之事,有我等 插手,相信在這儿等候我們的、乃是你少林的方丈大師啦!” 枯木禪師皺眉道:“你以為你自己是誰,竟能勞動敝寺方丈大駕么?” 常叔前道:“世上之事,有許多都意想不到,這一件亦正如是。” 枯木禪師道:“這等不著邊際之言,多說無益,貧袖且向施主手中討教几招。” 常叔前聳聳肩頭,道:“你居然不耐煩啦!” 枯木禪師道:“在貧袖動手以前,還想請問一事,那就是常施主還帶了几個高手前來? ” 常叔前道:“像今晚這等小案子,區區一個人就足夠了,不過我們也考慮到你可能是少 林寺出身的憎人,是以特別加派了一個,但總算沒有過慮,你不但是少林門下,而且可入高 手之林。假如只有我一個人,那就不免大費周章啦!” 他們對答之際,徐少龍已看見一條人影,在對面牆頂蹲了一下,馬上消失,接著在右方 屋頂,又出現了一下,此人的行動迅快隱秘,若不是徐少龍在暗處占到有利形勢,還真不易 發現。 徐少龍猜想枯木禪師必定沒有看見這道人影,而最后,這個隱秘的夜行人在右邊的屋檐 出現,露出一個頭。 徐少龍忖道:“這個夜行人如此鬼祟隱秘,可見得必是敵方之人。只不知他何以在囚面 都現過身?說是查看對方有沒有埋伏,卻又不是這等動作。這里面無疑一定另有文章,他究 竟在搗什么鬼呢?” 他認為這個問題异常重要,若能早一步測透,予以擊破,定收事半功倍之效。 沈如箐仍然在他怀中,她那丰滿的,充滿青春活力的嗣体,以及陣陣幽香,都能使男人 血脈責張,心意無法集中。 因此,徐少龍把她抱起來,悄悄走到榻邊,將她平放在床上。 沈如青身雖不能動,但心里明白,這時候芳心鹿撞,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下一步,會不會 是可怕的強暴。 她在黑暗中极力睜大雙眼,瞧看這個男人,由于在黑暗中呆得久了,人影依稀可辨。 尤其是對方距她只不過兩尺,所以連面龐的輪廓,也漸漸辨認出來。 她發覺這個男人,极似是晚間那個書生楊楠。 不禁大吃一惊。 沈如青吃惊之余,馬上又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大大放寬,似乎已經一點不怕楊楠強暴 自己。 當她仔細分析自己的心情時,突然感到楊楠的手,在她身上摸索。 沈如青登時呼吸急促,血液沖上面部,一陣熱辣辣的,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雙頰的一 片潮紅。 她迷亂地想道:“啊!我怎會愿意讓他蹂躪呢?如若我可以反抗,我當然會拒絕他。但 我卻似乎慶幸自己不能反抗。唉!我的确是無可奈何,并不是自動獻身給他,他雖然長得很 帥,但終究是陌生人,何況我已是有夫之婦。” 在徐少龍方面,他伸手一摸之后,便感到自己此舉錯了。 因為他原來是想在她身上找一條汗中之類的物事,以便蒙住面孔。 誰知道這個女孩子只穿了一件衣服,里面只有絲質的薄薄褻衣,因此之故,他的手一摸 就發現不對勁,這簡直是在大肆輕薄了。 好在徐少龍并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雖然感到刺激,卻不致嚇一跳,亦沒有良心上的 不安。 他徐徐收回手,旋即摸索她雙腿,那儿他碰到溫暖滑膩的大腿,他只順手捏了一下,覺 得很結實丰滿,但沒有多摸,迅即從她衣服下擺,撕了一塊下來。 然后他無聲無息地回到窗邊,定睛一瞧,外面枯木禪師与常叔前已經動上手。 常叔前已經不是空手,而是拔刀應戰。 雙方正以刀劍上的气勢,凌厲地互相迫斗,所以尚未刀劍相触。 徐少龍游目向右邊屋頂望去,但見那神秘夜行人仍在,看他的架式,似乎隨時隨地都會 扑下去參戰似的。 他始終記著這人早先在另外三面的牆頭屋頂現身之事,而這刻越看越不對勁,因為此人 如若出手,定必是自認為可以万無一失的擊殺枯木禪師,如若不然,枯木禪師便可以借口對 方不公平而逃走了。 換言之,此人一出手,枯木禪師若是躲得過,他就可以不須堅守自己‘決戰至死’的諾 言了。 那么此人憑什么相信自己必能一擊中的? 難道不須考慮枯木禪師這等一流高手,具有逃遁的能力么? 他的思路再推進一步,頓時恍然大悟,付道:“是了,他們當然不怕枯木禪師逃走,因 為這個人已在另外三面,施展了手腳,縱然是枯木禪師這等高手,也躲不過這种奇怪埋伏。 ” 他再從距离上推算,發覺那人曾經現身之處,皆是枯木視野師躍逃之際,最可能落腳的 地方。 這個疑問得到解答,他馬上轉身到床邊,俯身在沈如箐耳邊,輕輕道:“沈姑娘,我需 要你的幫助。” 說時,順便在她香唇上吻了一下。 沈如青心中愿意也好,不愿她好,都沒有法子表示,急得直翻眼睛。 她雖然十分著急,但徐少龍的輕吻,仍能給予她莫大刺激。 徐少龍又道:“我本非憬薄輕佻之人,可是你實在太動人了。” 他略一停頓,外面傳來清脆震耳的金鐵交嗚聲,可見得那兩名高手戰況之激烈,實在十 分惊人。 徐少龍伸手拍開了她的穴道,但見她舒展手腳,并無阻滯,當下道:“你沒事吧?” 沈如青低聲問道:“你是誰?” 徐少龍道:“我是楊楠。” 他曉得對方這一同,本屬多余,因為她穴道被解,恢复自由之后,并沒有一點懼怕的神 態。 由此可見得她已瞧出自己是誰,才不害怕。 沈如箐道:“我不懂武功,怎生能幫忙你?” 徐少龍道:“你只須去把令堂及令兄弄醒,別讓他們作聲,都躲到另外的房間里,最好 是下人的房間。” 沈如箐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徐少龍道:“外面對付朽木禪師的,有兩人,不過其中一個尚未露面而已,這個還未露 面之人,老謀深算,擅長用計。因此,我怀疑他已經在你們寢室中做了手腳,例如一些厲害 火器,舉手之間,可使你們全家三口,化作飛灰。” 沈如箐嬌軀一震,道:“多可怕啊!” 徐少龍道:“所以你們先得搬走,我才可以現身去對付敵人。” 沈如箐點頭道:“好,我馬上辦妥這件事。” 話聲中伸手揪住徐少為的衣領,不讓他走開。 她輕輕道:“事完之后,你還會与我們見面么?” 徐少龍想了一下,坦白地道:“也許沒有机會了。” 沈如箐輕輕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一定是這樣,像你們這种英雄俠士,辦完了事,定 必遠走高飛,永遠不再露面。” 徐少龍正要安慰她,只听她又道:“但這樣也好。” 他一點也不明白為什么這樣反而“好”? 況且他也不是辦完事就遠走高飛之人。 但她為何作此想呢? 由于沈如青忽然偎貼向他怀中,送上香唇,以致他思緒被打斷,雙手擁抱著這個軟香的 嗣体,享受她的熱吻。 他相信這是因為沈如箐得知以后不能再見,是以用這一個熱吻,表示道別的意思,順便 也表示感激。 是以他心安理得的享受這個香吻,這時,外面的刀劍相触之聲,忽然停住,一片寂然。 接著听到常叔前獰笑道:“枯木禪師,你這一招‘平野春去’雖然奧妙,但仍然傷不了 區區,現在你大概已經技窮了吧?” 枯木禪師道:“常施主雖然武功超妙,但現在還不到可以驕矜自傲之時。?常叔前道: “老和尚,你好生不識時務,今夜明明已成定局,你還負隅頑抗什么?沈家的老太婆,和她 的儿子媳婦三口,值得你陪上一條性命么?” 枯木禪師道:“沈夫人和沈公子夫婦,乃是清官之后,豈能毀在你們這些職業凶手的手 下?” 緊接著刀劍交擊之聲又起,顯然已殺做一起。 徐少龍從這個美女的香唇抬起頭,低低道:“什么?你是沈兄的妻子?” 沈如青垂目道:“是的,我与他實是夫婦,但對外詐稱兄妹,以便掩飾行藏。” 徐少龍不安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該与我。” 他話未說完,沈如青的紅唇又到了他嘴上,把他的話堵住。 徐少龍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太庸俗了,她這种做法,分明是告訴他以后永遠不會再有這等 情形。 他一邊擁吻她,一邊想道:“她自然也覺得不對,可是又對我不能無情,所以她自家也 陷入一种奇异的處境中。正因如此,她的動作顯得格外熱烈。” 她的動作反應都十分熱烈,整個身子,不斷在他怀中蠕動揉貼,使得徐少龍也不禁挑触 起猛烈的情欲之火。 只不過徐少龍的“情欲”,只是在心中燃燒,并沒有在行動中表現出來。 她終于略略仰頭,离開他的嘴唇,輕輕道:“請不要怪我,我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再發 生這种事了。” 徐少龍道:“包括我在內么?” 她遲疑一下,悲哀地道:“是的,你也在內。” 徐少龍的手,從她的大腿,一直進行到胸前。 她一點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任他輕薄。 徐少龍道:“但現在我仍可以占有你。” 沈如青嬌俯無力地靠在他環抱的手臂上,道:“你會這樣做嗎?” 徐少龍翟然一惊,道:“當然我不會。” 他馬上縮回手,并且在她頰上親了一下,又道:“我真是大卑鄙了,有時候充滿鐘情的 一瞥,胜卻千言万語。” 沈如青道:“這個譬喻太好了,唉!真是刻骨銘心,沒世難忘。” 她站起來,俯身在他耳邊輕輕道:“楊郎,我去了,你多多珍重。” 徐少龍伸手勾住她的纖腰,不讓她去,也在她耳邊道:“我姓徐名少龍,你記住了,但 別告訴任何人。” 她點點頭,感激得掉下淚珠。 除了感激的心情之外,自然還有說不盡的离愁別恨,因為他們已有了一個默契,那就是 以后永不再見面。 但試想如此知心這般雅致的愛情,世間哪里還找得到呢? 假如他們不是永遠分离,此情便又“俗”了,所以他們心中雪亮,曉得無論如何,也須 得永不見面。 她嘆口气,道:“徐郎……徐郎……別了……” 徐少龍沒有動彈,眼看她的身影,悄然移出門外,隱沒不見,這才在心中嘆息一聲,涌 起無限惆悵。 他實在想不到在黑暗中,短短的時間內,就結下了一段飄渺雅致的情緣。 這時他舉步走到窗邊,向外窺時,但見枯木禪師和常叔前刀來劍往,殺得正激烈,凶險 百出。 這因為他們的激斗,弄出響亮的聲息,才使得徐少龍。 沈如箐兩人,有机會開口說話,不虞外面听見。 徐少龍又看了一陣,便瞧出這兩名高手的情勢。 那常叔前的武功,凌厲惡毒,變化莫測,刀上招式,無一不是凶狠險毒的路數,形成了 森殺的气勢。 反觀枯木禪師,手法招式,大都平凡無奇,怪不得他剛才使過一招奇奧手法,沒曾傷了 對方,便換來一頓譏諷。 枯木全靠功深力厚,根基扎得結實。 再加上他出身少林,對天下各家派的武功,淵知博聞。 是以往往洞矚机先,預為趨避,才躲得過常叔前長江大河般攻到的凌厲煞手和毒著。 就整個形勢而言,枯木能夠保持不敗,已經十分成功。 而事實上他的長處,也正是在防守上。 除少龍暗暗盤算,一面把面中蒙好,鼻中還隱隱嗅到這塊布上,留存得有沈如青的芳香 气味。 他听到內進傳來低微的聲息,當下曉得沈家三口,都避開了,略覺安心,便提聚功力, 施展傳聲之法。 枯木乍听傳聲入耳,險險失守被殺。 幸而他還有一套固守的劍法,甚是神奇,當下連忙使出來。 徐少龍等他陣腳穩住,才又傳聲道:“枯木大師,晚輩已瞧出常叔前的弱點,是在他下 盤,大師專攻他膝蓋間的”鶴頂“、”犢鼻“兩穴,必收奇效。” 高手一點就透,枯木禪師不但馬上看出敵人果然下盤稍弱,同時亦明白徐少龍要自己專 攻這兩穴,為的是要他施展某些手法招式,才可以克敵制胜。 他尚未施展,又听徐少龍道:“當大師一占上風,馬上會發生兩件事,一是有人從右方 的屋頂扑下,与常叔前聯手夾攻于你,這是可以肯定的。” 徐少龍換口真气,又道:“第二件是沈家三口所居之處,可能忽然起火焚燒或爆炸。這 一點不能确定,但你老即管放心,沈家三口,已經避開了。” 枯木禪師大感安心,付道:“此人會是誰?可能是五老會議派出的人,果然才智杰出, 武功自然也十分精妙……” 他念頭未轉完,徐少龍的聲音又傳過來。 枯木甚感惊奇,連忙用心聆听,看他還有些什么話可說,以他想來,徐少龍已把情勢分 析得十分清楚明白,可說是算無遺策了,目下難道還有計策可施? 只听徐少龍道:“以晚輩的觀測,右方屋頂上之人,好像是五旗幫中二名高手,他如若 現身,就請大師全力對付他,把常叔前交給我,但有一點必須說明,那就是無論咱們哪一邊 先得手,結果了對手,便須馬上出手幫助另一人,換言之,今晚咱們如若不能把這兩人完全 收拾,可就后患無窮,沈家三口的性命,終難保全了。” 最后的一句,大大打動了枯木禪師,使得這位佛門高憎,不禁也涌起了殺机,認為非破 殺戒不可。 他馬上依照戰略實行,果然連攻七八招之后,常叔前不但优勢盡失,反而被迫得往后直 退,敗象已定。 右方屋頂上之人猛可長身,清嘯一聲,刷地飛落院中。 枯木怒道:“什么人?” 但見此人身量頎長,自發飄蕭,面上蒙布,看不出面目。 徐少龍皺皺眉頭,付道:“若然此人真是五旗幫中的老一輩高手,今晚想收拾他,還真 不易。” 要知他判斷此人乃是五旗幫中之人,原因不是認得他,而是記起鐘撫仙說過,另有一些 人手,專門做劫掠綁票等工作。 因此,他禁不住往這上面聯想,并且自認為頗有道理。 當然他的判斷,并非純屬臆測,至少他從常叔前身上,發掘出許多問題和線索。 首先是像常叔前這個職業凶手,只不過是近年才出現的,世間只有有限的几個人曉得。 徐少龍身為五老會議選出之人,當然曉得此秘。 以常叔前的年歲武功而論,若是天生是“凶手”這一類人,豈有直至如今,方始出道之 理? 可見得他与近年五旗幫的變化,具有密切關系了。 至于后來出現的人,也是個老者,瞧他的身手,已屬“高手”級的人物。 這樣,早先判斷常叔前的理論,亦可應在他身上。 這個白發蒙面人使的是一對判官筆,落地之后,悶聲不響,立刻加入戰圈,与常叔前聯 手夾攻枯木。 徐少龍趁机悄俏竄出去,猛可扑入戰圈,長刀揮處,力攻常叔前。 枯木有了默契,也運集全力,迎戰白發蒙面人。 常叔前厲聲道:“什么人敢來架梁?” 徐少龍一聲不響,刀刀搶攻他的下盤。 不到十招,常叔前已退了七步。 這時候,驀然“蓬蓬蓬”連響數聲,瞬時間火光四射,照映夜空,半邊天都染紅了。 院中頓時大為光亮,雙方都可以看得更清楚。 常叔前冷笑道:“沈家之人,都化作飛灰啦!” 話聲未歇,徐少龍的刀鋒滑過他的腿邊,割破了一道口子,嚇得他赶緊閉口,不敢分心 說話。 枯木与徐少龍都對起火之事,視如無睹,簡直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這等情形,反而使對方滿腹怀疑,心神不定。 饒是如此,枯木禪師仍然被那對判官筆,攻得渾身冒汗,險狀百出。 假如事先沒有得到徐少龍通知,這時勢必察看火勢,分心之際,非落敗傷亡不可了。 徐少龍刀上絕招連環施展,趁對方心神不定之際,抓住机會,制造陷階。 要知他早先在一旁觀戰,已看出對方弱點,也想出如何誘騙對方,始能迅速取胜,這便 是他選中這個對手的理由了。 但見他刀勢忽起,大開大闔,鏘鏘鏘三聲,連續硬攻。 常叔前突然發現有隙可乘,挺刀插入。 刀勢到處,徐少龍身子一蹲,恰好避過。 而他同時攻出的一刀,結結實實的劈在對方小腹上。 常叔前慘呼一聲,長刀墜地,身形直退。 徐少龍瞧也不瞧他一眼,虎軀翻轉,揮刀疾取那白發蒙面人。 他這一加入,馬上把枯木禪師的危机擋住。 白發黑衣人眼見這個神秘援兵,已把常叔前殺死,如此身手,實是駭人听聞,目下來助 枯木,雙戰自己,這等形勢,自然大是不利,已是有敗無胜之局,當下萌生退志,只想逃徐 少龍一加入戰圈,手中長刀連環砍劈,使出一路凌厲奇奧的刀法。 但見他招招放盡,著著搶攻,招式之中,罕得有照顧自身安危的手法。 本來以這等刀法,因為偏重搶攻殺敵,并不能算是十分“上乘”的武學,而且若是碰上 了對方也是以“攻”見長的話,极易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可是如今情況卻不一樣,徐少龍盡管放手猛攻,自身卻一點都不危險,原來徐少龍這一 路刀法,乃是少林武學真傳,枯木禪師雖然沒有練過,卻十分熟悉,曉得每一著的強弱變化 。 因此他完全放棄了進攻的企圖,手中長劍,專門使出嚴防圍守的招數,抵住了對方雙筆 攻勢。 這兩名高手分工合作,一攻一守之下,頓時把那自發黑衣人,殺得遍体流汗,陷入了苦 戰的險境中。 要知道這名黑衣人的武功,更在“枯木”之上,雙筆的奇奧招式,以及深厚絕倫的內力 ,實足以縱橫一時,做視當代。 然而他今夜不幸碰上了足智多謀的徐少龍,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雖然徐少龍只施展少林的一路精妙刀法,但這情勢正如對症下藥,恰能立奏神效。 若是加以分析,不外是因為他与枯木撣師,都屬高手,所以一旦施展恰能配合的武功時 ,威力倍增,所收的效果,不是數學上的“加法”而是“相乘”的效果。 白發黑衣人心知不妙,兩三次設法沖出重圍,但都無法得手。 當下厲嘯連聲,雙筆圈子漸漸縮小,嚴密防守。 徐少龍攻了七八刀之后,曉得對方功力精深之极。 如若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則這等局面,勢必繼續下去,恐怕要耗到天亮,始能攻下敵人 。 但如若任得他持久纏戰下去,則枯木禪師只要稍有不慎,便會被這個敵人殺開一條道路 ,遁出重圍。 因此他一面猛攻,一面籌划快速破敵之法。 突然間一些情景掠過他的腦海,便是早先當枯木禪師与常叔前交手之時,這個白發黑衣 人布下的陷阱。 這個敵人曾在三個方向布下陷餅,以便枯木逃走之時,中計身亡,只有一面,是沒有布 置過的。 他迅快忖道:“假如另外的三個方向,所布置的陷哄,十分惡毒嚴密,則無疑連他也不 敢往上面落腳。這么一來,他若要逃走,勢必只有那么一條路……” 他的思潮,斷斷續續,這是因為對方武功精妙,他無法專心尋思之故。 不過大致上的輪廓已經有了,思索起來,就不大費力了。 他一面保持著猛烈的攻勢,一面想道:“如果我們只須緊緊堵死這一面,另處的三個方 向都不必理會的活,我們的攻擊力量,又可以增強几成了……” 他曉得已操“制胜之鑰”在手,馬上拋開一切思慮,更加大開大闔的放手進攻,威勢陡 增。 枯木禪師不知就里,忽見徐少龍更加集中力量進攻敵人,而不大理會敵人會趁隙逃走, 心中大為惶恐。 眨眼間又是六七招過去了,白發黑衣人形勢越見危殆,雙筆的圈子縮得不能再小了。 然而他居然對兩三個可以突圍竄遁的机會,視如無睹。 徐少龍气勢已經形成,自然而然的大喝一聲,長刀直砍斜劈,勇往直前,“鏘鏘鏘”大 響三聲,最后的一刀,把白發黑衣人震得身形不穩。 枯木禪師深知徐少龍這一路刀法,眼見他三刀之勢,已到了略緩之際,不敢怠慢,也大 叱一聲,出劍強攻。 他的劍勢改變得恰到好處,乘著徐少龍三刀的余威,第一劍就劈落敵人一支判官筆,第 二劍幻化出一招“柳暗花明”,劍光聚成一線,颶然透射敵胸。 那黑衣人慘哼一聲,雙手大舉,門戶洞開。 原來他胸口已中了一劍,真气渙散,身子向后欲倒。 徐少龍絲毫也不放松,長刀橫掃,划過敵人咽喉。 頓時鮮血飛濺,那白發黑衣人的身軀,也迅即仰跌地上。 枯木禪師長劍一垂,轉眼向徐少龍望去,心想:此人之刀好毒,最后何必加上那一刀? 念頭尚未轉完,徐少龍長刀一揮,劈落一件物事,原來是對方手中僅剩的那支判官筆。 此筆乃是向枯木下盤射到,如果沒有徐少龍出刀劈落,相距如此之近,枯木禪師非受傷 不可。 枯木撣師這才恍然明白,敢情那個敵人功力深厚之极,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因此當他身子倒地之際,猶能運集最后的全身內力,借著身子碰地之勢,甩擲兵器,要 与敵人同歸于盡。 他惊詫地看著徐少龍,想道:“這人不知是誰,不但武功強絕,這等才智,更是高人一 等。” 徐少龍的目光從地上的敵尸,移到枯木面上,拱手道:“老君賜福……” 枯木禪師不覺應道:“佛祖慈悲………” 接著更為訝异的望著他,輕輕道:“你是徐大俠?” 徐少龍道:“晚輩徐少龍……” 枯木禪師道:“你是知道貧憎有難呢?抑是碰巧赶上?” 徐少龍道:“碰巧的……” 枯木禪師道,“這真是佛祖垂怜,也是沈家蔭德所致。” 徐少龍轉眼望去,但見火勢已弱,四下的人聲也不嘈雜,當下道:“大師請率人救火, 晚輩這就告辭。” 枯木撣師道:“這火不要緊,因為著火的屋子,与別的房字都不相連。貧衲曾經提防到 敵人放火問題,是以暗暗運了數十袋細沙,分布屋頂和天花板上,有自動壓制火勢之妙,你 瞧,火勢一直都大不起來。” 他邀徐少龍往他所居的禪院進去,抽個空吩咐一名弟子,料理各事。 在書房內的沈家三口,看見徐少龍与枯木走開,他們為了保持秘密,所以不敢在院中露 面,由另外一個僧人,帶他們悄悄藏到另一問屋子去。 在沈家三口之中,老太大年老体弱,受不得惊嚇,沈恒一介書生,本已駭得六神無主, 加上老母親的情形,寸步不敢离開。 只有他的美麗妻子,雖是弱質女流,卻甚具膽气,不但一點不怕,反而老是向外面窺探 ,走來走去。 她明知最好是從此以后,再也不要和徐少龍見面。 可是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她總是按捺不住心猿意馬,老想見到這個英俊神秘,又有一身本事的男人。 同時也是救了沈家的恩人。 她終于向沈恒道:“我出去一下,一來瞧瞧情況如何。二來向老禪師謝恩。” -- ※ From: [Rockjonce],LA43PA3-39.D18-2 中央大哥大 bbs.cv.ncu.edu.tw 140.115.60.49 -- ※Post by upsilon from 203.71.166.25 ▂▂▂▂▂▂▂▂▂▂▂▂▂▂▂▂▂▂▂▂▂▂▂▂▂▂▂▂▂▂▂▂ 書香世家˙電子佈告欄系統˙bbs.cv.ncu.edu.tw˙140.115.60.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