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GuLong 看板]
作者: KerwinII (江老師) 看板: GuLong
標題: 流星蝴蝶劍(23,24)
時間: Sun Apr 11 22:44:59 1999
二 三
這人就像是幽靈般動也不動地站在黑暗中站得筆直。
鳳風看不清他的臉更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楮
一雙野獸般閻閃發著光的眼楮。
她突然覺得很冷不囪自主用雙手掩住了胸膛,低聲喝道“你
是什麼入?”
人影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他究竟是不是人?
鳳鳳冷冷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干什麼的,你也應該認得我”
留守在這里的人 當然應該是律香川的屬下。律香川當然已
將她的模樣和容貌詳細的告訴了他們,甚至己繪出了她和老伯的
畫像交給他們帶在身邊。
律香川做事之仔細周密,近年來在江湖中已博得極大的名聲。
風風昂起頭,大聲道 “快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就說我…。”
她突然警覺。這人若真是律香川的屬下此刻早已該撲過來,
怎麼還靜靜地站在那里。
她畢竟還沒有得意忘形 想到這里,身子忽然搖了搖像是
要跌倒。有風在吹 她身上的衣裳已貼得沒有那麼緊。她故意將
衣襟散開露出衣里雪白晶瑩赤裸的胴體。
星光燦爛。
她知道自己的胴體在星光下是多麼誘人,也知道在哪種
角度才能讓對方隱隱約約看到最誘人的地方.這本是她的武器。
她的確是懂得自己的武器發揮出最大的效力。
衣襟飛揚星光恰巧照在她身上最易誘人犯罪的地方。
只要不是瞎子就絕不會錯過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會心動。
男人只要 心動她就有法子對付。
這人不是瞎子是個眼楮很亮的男人。
風風呻吟著彎下腰抱緊了自己。
她知道對方已看到,就及時將自己掩蓋。
她不想讓這人看得太多。
若要再看多些就得付出代價。
她呻吟道,道“快來。。。來扶我一把,我的肚子……”
這人果然忍不住走了過來。
她看到這人的腳,正饅慢地向她面前移動。
一雙很穩健的腳但穿著的卻是雙布鞋而且已經十分破舊。
穿破鞋的男人絕不會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這一生也許還沒有
見過像風風這麼美麗的女子。
風風嘴角又不禁露出—絲狡黠的微笑,呻吟的聲音更可憐這
也是她的武器。
她知道男人喜歡听女人的呻吟,越可憐的呻吟越能令人銷魂。
就只這呻吟聲,己足以喚起男人的這種欲望。
她非但不怕而且也很懂得如何利用男人的這種欲望。
這人的腳步果然仿佛加快了些。
風風伸出手顫聲道 “快———炔來,我已經受不了”。。”
這是句很有趣的雙關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趣。
這人只要是個活人就必定已難免被她引誘得神魂不定。
她算準了這點
她的腿突然飛起。
剎那間她已連環踢出五腿,每 著踢的都是要害無論這
人是誰先踢死他再說。
她還沒有親手殺死人,想到立刻就要有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
腳上,她的心也不禁開始跳起來。
就在這一剎那她雖然覺得足踝上一 陣刺痛頭腦 陣暈眩。
然後她就發覺她整個人已經被人倒吊著提在手里,就像是提
著一只雞。
她想掙扎,但是踝上那種痛徹心脾的痛楚已使她完全喪失了
反抗的力量和勇氣。
這人用一只手提著她,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他的手伸得
很直那雙明亮的眼楮,正在看她的臉。
她臉帶著可憐的表情,淚已流下來,顫聲道“你捏痛了我,快
放我下來。”
這人還是不聲不響,冷冷地盯著她。
鳳風流著淚道“我的腳已經快被你捏碎了,你究竟想什麼?難
道想。——想—。。”
她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她要這男人自己去想那兩個字,自己去想那件事。
“求求你,不要那麼樣做,我怕……我還是個女孩子。”這不是
哀求而是提醒提醒他可以在她身上找到什麼樣的樂趣。
她不怕那件事。
那本是她最後的一樣武器,無疑也是最有效的 種。
“你看看我的腳,求求你,我真的已受不了。”
這已不是提醒,而是邀請。
她沒有穿鞋子。
她的腳縴秀柔美,顯得 直都保護得很小心,因為她知道女人
的腳在男人
但假如世上只有 個男人能拒絕這種邀請也許就是她現在
遇著的這個人。
他的確在看著但卻好像征看著個死人似的,目光反而更冷.
更銳利。
鳳風終于明白自己遇的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這人也許沒有老伯的威嚴氣勢,沒有律香川的陰沉狠毒,但卻
比他們更可怕。
因為她忽然發現這人眼楮里有種奇特的殺氣。
很多人眼楮都有殺氣,但那種殺氣總帶著瘋狂和殘酷。
這人卻不同。
他是完全冷靜的,冷靜得出奇,這種冷靜遠比瘋狂更令人恐
懼。
鳳鳳的心也冷了下來,不再說話。
這人又等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還有沒有話說?”
風風嘆了口氣,道“沒有了。”
她已發覺無論用什麼法子來對付這人,都完全沒有用。
這人冷冷道“很好,但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要答一句。”
風風咬著唇,道︰“我者答不出呢?”
這人道“你 一句話答不出.我就先捏碎你這只腳”
他說話的態度還是冷靜但卻沒有人會懷疑他說的是假話。
他 字字接著道“你只要有二句話答不出,我就把你的手腳
全都捏碎。”
風鳳全身都已冰冷,顫聲說道“我……我明白了,你問吧。”
這人道︰“你是什麼人?”
風風道/我姓華,叫風鳳。”
這人道“你怎麼會到這里來了?來于什麼?”
風風猶豫了。
她猶豫,並不是因為她要為老伯保守秘密,而是因為她無法判
斷說出來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達人若是老伯的朋友在他面前說出老伯的秘密,豈非也是不
智之舉。
但若不說呢?是不是能用假話騙過他?
她一向很會說謊,說謊本是她職業的一部份,但是在這人面
前,她卻實在全無把握。
這人冷冷地道“我巳不能再等,你……”
他瞳孔忽然收縮,忽然將風風重重往地上一摔,人已飛掠而
鳳鳳被摔得全身骨節都似已將松散幾乎已暈了過去。
只見他人影飛鷹般沒人黑暗,黑暗中突也掠出兩個人來。
這兩人動作也很快.手里刀光閃動,一句話沒有說 刀光巳刺
向他的咽喉和小腹。
兩柄刀一上一下,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很好。
這兩人顯然也是以殺人為職業的人。
只可惜他們遇見的是這一行的專家。
他們的刀剛砍出,就飛起。
然後他們的人也飛起,躍下。
鳳風甚至連這人將他們擊倒的動作都沒有看清,也沒有听見
他們的慘呼。
她只听見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驚然的聲音。
她從未听過如此可怕的聲音 很少有人能听到這種聲音,
那是骨頭碎烈聲。
星光本足溫柔的,夜本來也是溫柔的但這種聲音卻使得天地
間立刻充滿著種殘酷詭秘之意。
風風忍不住打一個寒噤似己將嘔吐。
她看著這人把尸體提起.拖入屋子里又將兩把刀沉入井底。
他不將尸體掩埋,因為那也會留下痕跡。
他將尸體塞人了馬家廚房的灶里
風風雖然沒有看見但卻已發覺他每一個動作極準極實際,絕
沒有浪費 分力氣也沒有浪費 刻時間。
不但殺人時如此殺人後也一樣。
然後她又看著這人走回來。
他腳步還是那麼鎮定,態度還是那麼冷靜。
她忽然想起他是什麼人了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風鳳並沒有見過孟星魂。
孟星魂從不喜歡到快活林找女人,幾乎從沒有在快活林出現
他就算出現,也是深夜,確信沒有人會看到他的時候。
兒乎很少人知道世上還有他這麼 個人存在,他這一生,本
就是活在陰影中的直到遇到小蝶時,才看見光明。
風鳳沒有見過他卻知道他
她已在快活林中生活了很久 在她們那些女孩子之中。有種
很神秘的傳說,快活林有個看不見的幽靈,名字叫孟星魂
最近她又听老伯提起了這名字。
是她先問老伯“你在世上已沒有親人?”
“有,還有個女兒。”
“她出嫁了”
老伯勉強點點頭。
因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孟星魂能不能真正做他的女婿。
“女婿”這兩個字,本包含了種很親密的感情,他沒有這種感
“你的女婿是什麼人T”
“孟星魂。”
他不經意就說出了這名字,因為他想不到這名字會令風風多
麼震驚。
“你不想去找他們?”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被牽連,”
為什麼?”
老伯沒有回答,他不願讓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的歉疚和悔恨[
他無疑已毀了他女兒的一生。
現在他只希望他們能好好地活下去,安安定定地過一生。
只希望他們永遠不再沾上了 絲血腥。
除此之外,現在他還能做什麼?
孟星魂已很久沒有殺人
他本已不願再殺人。
現在他雖然看來還是同樣冷靜,但他的胃卻已收縮,痙攣,似
將嘔吐。
因為他自覺滿手血腥。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听到這句話他也不禁吃驚,厲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風鳳笑廠忽然道 “我不但知道你是盂星魂還知道你就是老
伯的女婿。”
她這句話剛說完,就看到孟星魂竄了過來 快如閃電一擊她
眼楮剛看到他的動作,人已被一把揪起,孟星魂用力揪住她的衣
襟,厲聲道“你認得老伯?”
風風冷笑道“難道只有你能認得他I’
盂星魂道“你怎能認得他的?”
鳳風抿了抿嘴,冷冷道“那是我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態度突然變了,因為她已有持無恐。
盂星魂也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立刻問道 “你跟他又是樹麼
關系?”
風風眼珠一轉,悠然說道“我跟他的關系,總比你密切得多,
你最好也不必問得太清楚,否則……”
孟星魂道“否則怎麼樣?”
風風用眼角瞟著他,道“否則你就得叫我一聲好听的,因為將
來生出的孩子,就是你的小舅子,你怎麼能對我這樣不客氣”
孟星魂吃驚地看著她,不但驚奇,而且懷疑。
他當然看得出她是個非常美麗,非常動人的女孩子,但他也已
看出了她天性的卑賤。
“個人竟連自己都能出賣,還有什麼人是她不能出賣的I”
他永遠想不到老伯竟會和這麼樣一個女人,發生如此密切的
關系。
鳳風看著他的眼色,冷冷道︰“我說的話你不情?你看不起
我?”
孟星魂絕不否認。
風風冷笑道“我知道你己看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才看
不起我,但你又能比我高明多少呢 你還是跟我一樣T一樣是賣
的”
她又據了抿嘴,道“但是我還比你強些,因為我還能使別人快
樂,你卻只懂得殺人。”
孟星魂的心在刺痛.咬著牙,慢慢放開手。
鳳風的衣襟又散開她的晶瑩的胸膛又露出來,她並沒有掩蓋
住的意思,眼波流動忽然展顏一笑嫣然道 “其實我也不該對你
太凶的,因為我們畢竟總算是一家人。”
孟星魂道“你……體也是從高老大那里出來的?”
風風點點頭,微笑道“所以我才說我們本是一樣的人,你若
對我客氣些,我也會對你客氣些,你若肯幫我的忙 我也會幫著
你。”
她突然又沉下臉,道“但你若想在什麼人面前說我的壞話,我
也一樣有法子對付你。
孟星魂看若她,看著她那得意表情,幾乎忍不住又想嘔吐。
他面上卻仍然絲毫無表情,沉聲道“隴然如此你當然一定知
道老伯在哪里。”
風風昂起頭悠然道“那也得看情形。”
孟星魂道 “看什麼?”
風風道“看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終于慢慢地點點頭說道“我明白。”
他的確明白她伯他在老伯面前說的話太多。
風風嫣然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你看來並不像是個多
嘴的人。”
她又變得很甜輕輕道“我們以前是一家人以後也許還是一
家人,我們兩個人若能一條心,以後的好處還多著哩。”
孟星魂捏緊手掌因為他己幾乎忍不住要一個耳光摑過去。
他實在不懂老伯怎麼會要一個這樣的女人,怎麼能忍受一個
這樣的女人。
老伯本該一眼能將她看透的。
孟星魂當然不懂因為他不是老伯,也許因為他還年輕。
年輕人和老年人之間,本就有著一段很大的距離,無論對什麼
容的看法都很少會完全相同的
所以老人總覺得年輕人幼稚愚蠢,就正如年輕人對他的看法
年輕人雖然應該尊敬老人的思想和智慧。
但尊敬並不是贊成
服從也不是
二 四
繁星滿天星星,不是流星。
流星的光芒雖燦爛,但在一瞬間就會消失。
只有星才是永恆的,光芒越黯淡的星,往往也越安定。
雖然它並不能引起人們的贊美和注意,但卻永遠不變,永遠存
做人的道理,是不是也 樣T
孟星魂抬起頭,凝視著滿天繁星心情終于漸漸平靜。
這 年來他剛漸漸學會忍受 些以前所不能忍受的事.
直等他心情完全平靜後,他才敢看她。
因為他本已動了殺機,己準備為老伯殺了這女人。
但他並不是老伯,怎麼能為老伯作主。
沒有人能替別人作主—沒有人能將自已當主宰,當做神。
孟星魂在心里嘆息了 聲,緩緩道,“你的意思我已完全懂得,
現在你能幫我去見老伯?”
風風眼波流動說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見他?”
盂星魂道“是。”
風風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不見他反而好些。”
孟星魂道“為什麼?”
風風悠悠地說道︰也許你還不知道 他現在已沒有什麼東西
能給你的了,除了麻煩外,什麼都沒有。”
她咬著嘴唇輕輕“但是我卻給你……”
孟星魂不再听她說下去,他生怕自己無法再控制自己,所以很
快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去找他,並不想要他給我什麼。”
—
風風眨眨眼,道“難道你還能給他什麼?”
孟星魂一字字說道6只要是我有的,我全都能給他。。
風風道“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是個這樣的人。”
孟星魂道︰“你以為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風風道“一個聰明人。”
孟星魂道“我不聰明。’
風鳳盯著他,突又笑了,哈哈地笑著道︰“我剛才不過在試你,
看你是不是很可靠,否則戰又怎敢帶你去呢?”
孟星魂冷冷道“現在你已試過了。”
風風笑道“所以現在我也放心了,你跟我來吧。”
她轉過身,面上雖仍帶著笑容,但目中卻已露出了怨毒之
她本已如飛鳥般自由想不到現在又要被人逼回籠子里去。
為了換取這自由她已付出了代價。
現在她發誓,要讓孟星魂付出更大代價來還給她。
這密室的確就像最個籠子。
老伯盤膝坐在那里,他本想睡一下的卻睡不著。
只有失眠的人,才知道和躺在床上陋不著,是件多麼痛苦的
所以他索性坐起來看著面前的水池。
水池很平靜。
風鳳走時所激起的漣漪,現在已完全平靜。
可是她在老伯心里激起的漣漪,卻未平靜— 老伯心里忽然
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空虛寂寞,就仿佛失去了精神的寄托。
報道我己將全已全意都寄托在她身上?”
老伯實在不願相信,就算這是真的,也不敢相信,因為他深知
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
但他又不能不承認。
因為他現在一心只想著,希望她能快點回來.
除了這件事外,他已幾乎完全不能思索。
他忽然發現他並沒有別人想像中那麼聰明 也沒有他自已想
像中聰明。
多年前他就己判斷錯誤過 次。
那次他要對付的人是漢陽大豪周大胡子不但好酒好色 而
且貪財。
一個人只要有弱點,就容易對付。
所以他先送了個很美的女人給周大胡子 而且還在這美人
身上技滿了珍貴的寶石和珠翠。
他以為周大胡子 定已將他當做朋友對他絕不會再有防備。
所以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漢陽,卻不知周大胡子早巳準
備好埋伏在等著他。
他帶著十二個人沖入周大胡子的埋伏,回來時只剩下兩個。
那砍的錯誤給了他個極慘痛的教訓,他本已發誓絕不再犯同
樣的錯誤。
誰知他又錯了,而且錯得更慘了。
“就算神也有錯誤的時候,何況人?”
老伯一生所作的判斷的決定,不下千百次,只錯了兩次並不算
多。
但除這兩次外,也是不是每件事都做得很對?
他的屬下對他的命令雖然絕對尊敬服從,但他們究竟是不是
真正同意他所做的事呢?抑或只不過因為對他有所畏懼?
想到這里他忽然覺得全身都是冷汗。
在這一刻之後,他這一生中的胡作非為突然全都又在他眼前
出現,就好像一幅幅可以活動的圖畫,雖已褪色.卻未消失。
他忽然發現這些事做得並非完全正確,有些事假如他還能重
新去做 遍,就絕中會像以前那麼樣做了。
他只記得那兩次錯誤,因為只有那兩次錯誤是對他不利的。
還有些錯誤對他自己雖沒有損害,卻損害了別人,而且損害得
很嚴重。
這些錯誤他不但久已忘懷,而且忘得很快。
“為什麼 個人總要等到了窮途末路時 才會想到自己的錯
呢?”
林秀,武老刀.還有他的女兒,還有其他很多很多豈非都已作
了他錯誤判斷的犧牲品?
他為什麼一直要等到現在才想到這些人,一直到現在才覺得
歉疚悔恨?
為什麼別人對不起他,他就一直記根在心,他對不起別人的,
卻很快就會忘記?
老伯捏緊雙手,掌心也滿是冷汗。
他幾乎已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得太深。
幸好這里有酒,他掙扎著下床,找到了一壇酒正想拍碎泥封,
哭然听到水聲“嘩啦啦”響。
他轉身,就看到了孟星魂
孟星魂是個很妙的人。
他無論在什麼地方出現 看來都是那個樣子— 就好像你一
個人走到廁所里去的樣子 樣。
平常他看來並不顯得十分冷靜,因為太冷靜的人也會引人注
意。
只不過他無論心里有多激動臉上也不會露出來更不會大哭
大笑大喊大叫但他也絕不是麻木。
他的感情也許經任何人都豐富,只不過他一向隱藏得很好而
他看著老伯時,老伯也正在看著池。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既沒有驚喜的表情,也沒有熱烈
的招呼。
誰也看不出他們心里多麼激動但他們自已卻已感覺得到,甚
至于已感覺到連血都比平時流得快些。
這種感情絕不是“激動”兩個字所能形容。
他們本沒有這種感情。
嚴格說來,他們只不過還很陌生,彼此都還沒有了解對方,連
見面的時候都很少。
但在這一剎那間他們卻突然有了這種感情。
“因為他是我女兒的丈夫”
“因為池是我妻子的父親”
這句話他們並沒有說出來,甚至連想都沒有真正的想到過,他
們只隱約覺得自己和對方,已有了種奇異和神秘的關系分也分不
開,切也切不斷。
因為他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都已只剩下一個。
那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兒。
除了他們自已外沒有人能了解這件事的意義有多麼重要,多
麼深切。
老伯突然道“你來了?”
孟星魂點點頭道“我來了。”
這句話並沒有什麼意義 他們要說這一句話。只不過因為生
怕自己若再不說話,熱淚就將奪眶而出。
老伯道“你坐下。”
孟星魂就坐下。
老伯凝視著他又過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也曾想到
過世上假如還有一個人能找到這里來這人就一定是你。”
孟星魂也笑了笑道“除了你之外也沒有別人選出這麼樣一
個地方。”
老伯道“這地方還不夠好。”
孟星魂道“還不夠?”
老伯道︰“不夠,因為你還是找來了。,
孟星魂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本來未必能找得到的!”
他雖然並沒有提起風風,也沒有去看她一眼,但他的意思老伯
當然懂得。
風風就在旁邊,他們誰都沒有去看她一眼。
老伯只笑了笑,道︰“你怎麼會等在這里的呢,難道沒有去追那
輛馬車?”
孟星魂道/我去追過。”
老伯道“你追得並不遠?”
孟星魂道不遠。”
老伯道“什麼事會讓你回頭的?”
孟星魂道“兩件事。”
老伯道“有兩件事?”
孟星魂點點頭,緩緩道︰“有人看見那輛馬車往馬路上走的。”
老伯道“有幾個人?”
孟屋魂道“我見過其中一個。”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他並不是個守口如瓶的人,所以…。.”
老伯道;“所以怎麼樣?”
孟屋魂又笑了笑談淡道“我若是你,在這種情況下,就一定
會叫那個人的嘴永遠閉上。”
老伯微笑道“你我都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叫人閉嘴的方法只
有一種。”
孟星魂道“不錯,我本不該見到那個人的,卻見到了他,這其
中當然有原因。”
老伯道“你想的什麼原因?”
孟星魂道“我想到兩種可能。”
老伯道“哪兩種?”
孟星魂道︰“若非你走的根本不是那條路,就是你根本不在那
輛馬車上”
老伯淚光閃動,說道“難道就沒有第三種可能T”
孟星魂道“沒有”
老伯道“你難道沒有想到過,也許那只不過是我的疏忽?”
孟星魂道“在那種情況下,你絕不可能有這種疏忽。”
老伯道 “為什麼?”
孟星魂道“因為你若是這樣的人,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老伯凝視著他,目中帶著笑意,緩緩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了解
孟星魂道“我應該了解。”
老伯道“我們見面的時候並不多。”
盂星魂道“你是否能了解 個人,並不在見面的時候多少,有
時就算己追隨你 生的人,你也未必能了解他。”
老伯沉思著,忽然長長嘆息了 聲,道“你的意思我懂。”
他不但懂而且同意。
因為這兩天來他對很多事的觀念,都有了很大的改變。
若是在三天前,他一定會覺得孟星魂這句話很荒謬。
那時他絕不承認自己居然會看重律香川現在才知道他非便
沒有完全了解律香川連他自己的女兒,他了解得都不多。
孟星魂也在沉思著,慢慢地接著道 “但有些人你只要見過一
次,就會覺得你已了解他就好像你們本就是多年的朋友。”
老伯 種人?”
孟星魂目光似在遠方,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我
只知道人與人之間 往往會有種很奇妙的情感,無論誰都無法解
釋”
老伯的目光也變得很逼遠,緩緩道“譬如說你和小蝶T”
孟星魂笑笑,笑聲中帶著種說不出的味道,因為他只要想起小
蝶,心里就充滿甜蜜的幸福但卻有種纏綿入骨的相思和掛念。
“這幾天來,她日子過得好麼?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著?”
他知道小蝶一定也在思念著他,也許比他思念得更深,更多。
因為他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去做要去思索。
她卻只有思念他,尤其是在晚上,星光照在床前,浪濤聲傳人
窗戶的時候。
這幾天來她一定又瘦了很多”
老伯 直在看著他的眼楮,也看出了他眼楮里的思念。
知道有人對自已的女兒如此關懷摯愛,做父親的自然也同樣
感動。
老伯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激動,幾乎忍不住要將這少年擁
在懷里。
但老伯並不是善于表露自己情感的人,所以他只淡淡的問了
“她知不知道你這次出來,是為了找我的?”
孟星魂道/她不但知道而且就是她要我來的,因為她一直都
在記掛著你”
老伯笑得很淒涼,又忍不住問道“她沒有埋怨過我?”
盂星魂道“沒有,因為她不但了解你而且崇拜你,她從小就
崇拜你,現在還是和小時候同樣崇拜你以後絕不會改變。”
老伯心里又 陣激動,熱淚幾乎已忍不佳要奪眶而出,啞聲
道“但我卻一直錯怪了她 ”
孟星魂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也用不著為這件事難受,因為現
在她己活得很好無論如何,以前的事都己過去,最好誰也不要再
提起。”
提起這件事他心里也同樣難受。
他知道現在已不是自艾自怨的時候,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樣創
造將來絕不能再悲悼往事。
所以他立刻改變話題,道︰“我知道你絕不可能會有那樣的疏
忽,所以立刻回頭,但這還不是讓我回頭的唯一的原因。”
老伯胸膛起伏長長吐出口氣,道“是什麼原因?”
孟星魂道“馬方中一家人的死因很令我懷疑。”
老伯黯然道“你看見了他們的尸體?”
孟星魂點點頭道“他們本是自己服毒而死的,但卻故意要使
人認為他們是死在別人的刀下,這其中當然也有原因。”
老伯神情更慘黯,道︰“你已想到他們是為我而死的?”
孟星魂道“因為他們當然也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
秘密。”
老伯長嘆道“但他們的秘密,還是被你發現了”
孟星魂道“我並沒有發現什麼,只不過在懷疑而已。”
老伯道“所以你才到這里來?”
孟星魂道“我本已準備任另一條路去追了,因為我也看不出
這里還有可藏得住人的地方。”
老伯沉吟著,道“你真的準備往另一條路去追了?”
孟星魂點點頭。
老伯道︰“若是追不出什麼來呢,你是不是還會回到這里來
等?” 、
孟星魂道“也許會。”
老伯道“你為什麼不再到原來那條路上去追呢?”
孟星魂道︰“最主要的原因是那輛馬車到了八百里外,就忽然
變得毫無消息”
老伯失聲道 “為什麼?”
孟星魂道︰“那輛馬車本來很刺眼趕車的人也很引入注意,所
以一路上都有人看到我一路打听都有人記得那輛馬車經過。”
老伯道“後來呢?”
孟星魂道“但一過了黃石鎮後,就再也沒有人看到過那樣的
輛馬車。”
老伯道︰“趕車的人呢?”
盂星魂道︰“也沒有人再見到過,車馬和人都好像已突然憑空
消失。”
老伯的瞳孔在收縮。
這件事是他多年前就已計劃好的,他一直都認為絕不會再有
差錯。
現在他才發現,無論計劃得多麼好的事,實際行動時往往也會
有令人完全出乎意外因變化發生。
就因為這種變化是誰也無法事先預料的得到的,所以誰也無
法預先防止。
因為人畢竟不是神,並不能主宰 切。
就連神也不能
神的旨意,也不是人人都遭守的。
一個人若能想到這 點,他對一件事的得失,就看得不太嚴重
一個人的得失之心若談些,活得也就會愉快得多。
過了很久老伯才緩緩道︰“你若會回到這里來等,律香川當然
也 一樣。”
孟星魂道“他絕不會自己來”
老伯道 “為什麼?”
孟星魂道“第一,因為他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他現在很得
意。”
“得意”這兩個字很妙。
有時那是種恭維,有時是種諷刺,有時還包含著另外 些意
思。
得意的人往往就會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
因為一個人若是太得意,頭腦就會變得不太清楚了。
這點老伯當然也懂得。
孟星魂道“何況他最多也只不過覺得懷疑而已,絕不會想到
井下還有秘密,就算派人守候在這里,也絕不舍派出主力.。
老伯道,“這一點我也想到。’
盂星魂道“還有第二點。’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我敢斷定他絕不會自己來找你,因為他己不必自
已來。”
老伯道“為什麼?”
孟星魂笑了笑,說道“因為他相信有個人會替他找到你。。
老伯動容道 “誰?那個人是誰?”
孟星魂道︰“我”
他說出這個宇,的確使一個人吃了一驚,但吃驚的人並不是老
伯,而是風風。
老伯眼楮里神色還最很平靜,非但沒有露出驚訝壞疑之色甚
至還仿佛有了一絲笑意。
風鳳忽然發現了這兩個之間有一種很奇妙的感饋,所以他們
不但能互相了解也能互相信任。
她本來很不甘心就這樣安安份份地坐在旁邊的,可是她忽然
覺得很疲倦,仿佛有種神秘的睡意正慢饅在往脊椎里往上腰,已漸
漸爬上她的頭。
老伯和孟星魂的人影似已漸漸模糊,聲音也似已漸漸遙遠
她拼命地想睜大眼楮,但眼皮卻重得像鉛鐵…。‘
老伯道“你到花園去過?”
孟星魂道︰“我去的時候,那里一個人也沒有。”
老伯道;“所以你很快找到了那條地道。”
孟星魂道“地道下還早巳準備好了一條船”
老伯道,“所以你就認為是他們故意讓你來追蹤我的。”
孟星魂邀“不錯。”
老伯道6他們沒有暗中追蹤你?”
孟星魂道“沒有人能在暗中追蹤我1”
老伯道 “有沒有人能令你說實話7”
盂星魂道/有……”
這就是風風听到他說的最後一個宇。
然後她就忽然睡著。
老伯這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喃喃道 “她睡得真像是個孩
孟星魂道“她已不是孩子。”
老伯沉吟著,j直“是你想要她睡著的?”
孟墾魂點點頭。
在水井中他用最輕的手法點了她背椎下“睡穴”
老伯日中帶著沉思的表情深深道“看來你並不信任她”
孟星魂道“你認為我應該信任她?”
老伯沉思著,忽然長長嘆息了 聲.道 “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
紀找這樣的處境 你也合信任她的。”他慢慢地,一字字接著道
“因為你配沒有第二個可以信任的人。”
孟星魂道“可是你— ”
老伯打斷了他的話道“等你到了沒有人信任時,才會知道那
種感覺有多可怕。”
盂星魂道︰所以你一定要找個人來信任7”
老伯道︰“不錯。”
盂星魂道/為甚?”
老伯道“那就像 個人忽然落入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只要有
一根浮本漂過來,你就立刻會去緊緊抓任。就算你明知這根浮木
並不能救你,你也會去緊緊抓住它。”
孟星魂道︰“但是抓得再緊也沒有用。,
老伯道︰“雖然沒有用,卻至少可以使你覺得有種依靠。”
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澀慢饅地接著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認為
我這種想法很可笑 那也許只不過因為我已是個老人,老人的想
法,年輕人通常會覺得很可笑。”
盂星魂凝視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說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
可笑過?”
老伯絕不可笑。
他可恨,可怕,有時甚至可憐。
但絕不可笑。
只有覺得他想法可笑的人,才真正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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