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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逃亡 子夜。 烏雲一片一片的飛得很急,一副大雨隨時會傾盆而下的樣子。 唐花一副黑色勁裝打扮,背上插了一把長劍。他帶來了另一套黑衣,交給衛鳳娘 ,要她披在最外面,說為了容易隱藏。 衛鳳娘依言換上,然後,站在唐花面前,她的背後,也插了一把長劍。 唐花看著她,問道:「妳不是不會武功嗎?」 「以前卻不會,前一陣子學了一點點劍法。」 唐花心想,五年學刀,十年學劍,只學了一陣子的一點點,就把劍帶著,未免有 點太不自量力了。但他沒有把他的意思說出來,只說:「帶著劍走很累贅,妳……」 「沒關係,」衛鳳娘道:「這樣我比較有安全感。」 唐花心想,反正所謂逃走,只不過玩假的,走慢點也無所謂,所以不再勸她,只 對她說:「待會發生什麼事,妳都躲在一旁,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知道嗎?」 衛鳳娘道:「知道。」 唐花道:「好,那我們走。」 他們走得很慢,走得很小心,每遇到拐彎的地方,唐花都先探頭去窺視有無人巡 守。他裝得一切都跟真的逃亡一樣。 離開了唐家的核心地帶——住宅的花園,他們走到了住宅外的大園子,那可以說 是一片叢林,趙無忌就曾在這片叢林裏遇過險,要不是霹靂堂的人救了他,他早就死 了。 衛鳳娘可不知道這件事,她更不知道這片樹林裏滿是暗卡,任你武功再高,都休 想輕易越過。她只覺得這片樹林很陰森,尤其在這風勁雲急的夜裏,更透著一份詭異 和恐佈。 衛鳳娘唯一感到有安全感的,是唐花握著她的手。 唐花一路都牽著她前行。唐花的手並不因緊張而發冷,反而是溫熱無比。這使得 衛鳳娘有一份信心。 他們靠樹而行,大概走了三十來丈遠,當他們剛離開一棵樹幹時,忽然間從樹上 跳下了兩個黑衣人。 黑衣人一躍下,立刻大聲喝問:「什麼人?」 唐花馬上將衛鳳娘一拉,拉近他的身旁,伸手左手輕擁著衛鳳娘的左肩,道:「 是我,唐花。」 「這麼晚了,你們來幹什麼?」 「這樣的夜晚,談心散步不是很適宜嗎?」唐花邊說,邊伸出右手,驀地往右邊 的人胸前拍下過去。 左右掌拍出的同時,他左手把衛鳳娘推開,同時大叫一聲道:「閃開!」 這時,他的右掌已擊中右邊的人,很結棍的一掌打在那人胸前,那人口中吐出血 花,人就往後一倒。 左邊的人手中長劍也在此時刺向唐花。 唐花借擊中那人的力道,往後退了一步,左邊的長劍便刺了個空。 唐花退後之後立刻站立,雙腳一蹬,一個飛身,便撲向持劍的人,右掌又是一拍 ,拍開那人左胸。 那人身體往右移走兩步,躲開來掌,長劍飛快的劃了一個小圈圈,圈住了唐花的 掌勢,然後改劃為直刺,刺向唐花眉心。 唐花往旁邊一閃,閃開了來劍。但是長劍卻在此刻改刺為下劈,「颼」的一聲, 劈開了唐花左側的衣服。 唐花在長劍從衣服邊上拖開之前,右掌已劈出,「拍」的一聲,劈中了那人的左 胸。 那人也是口吐血花,碰的一聲往後倒了下去。 衛鳳娘立刻上前,問唐花道:「你受傷了嗎?」 唐花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反而道:「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然後,他又拉住衛鳳娘的手,用跑步的速度,沿著樹幹邊急行。 走到了樹林的盡頭,唐花才停步。一停下來,衛鳳娘又追問:「你受傷了嗎?」 唐花這才低頭查看。衛鳳娘也走到旁邊檢視,一看之下,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原來唐花的左邊衣服已染滿鮮紅的血跡,而且看樣子,鮮血還在流。 唐花卻笑了笑,說:「不要緊。」 衛鳳娘道:「血流這麼多,怎麼會不要緊?」 唐花用手按了一下流血的地方,道:「不痛,只是一點外傷而已。」 這當然不痛,因為一切都是假的,連血,也不是真血,只有衣服被劃破了,是真 的。 衛鳳娘卻不知這是其中的情節而已,所以口氣焦急的說道:「怎麼辦?我看先找 個地方包紮一下吧。」 唐花「颼」的一聲,把破裂的衣服撕開,往身上一圍,打了一個結,道:「沒關 係,趕快離開這裏最要緊。」 衛鳳娘道:「你真的不要緊?」 唐花道:「真的。」 頓了一頓,唐花又道:「假如我傷得很重,怎麼辦?」 衛鳳娘道:「那我們就不要走,返回去等你把傷口治好了再作打算。」 唐花笑了,笑得很有安慰的樣子。他倒是真的打從心坎裏感激衛鳳娘。這麼一個 善良的女人,卻偏偏遇到了唐家堡裏使盡心機的人。唉!唐花禁不住心裏嘆了一口氣 。 然而,唐花卻又道:「萬一回去被發現呢?」 衛鳳娘想也沒想,馬上答道:「我會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來。」 唐花笑道:「唐家的人會信嗎?」 衛鳳娘答不出。因為那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別人怎麼想,她怎麼會 知道? 唐花看了看她道:「別傻了,我既然決定帶妳走,一定會盡力把妳帶成功。我們 還是趕快走吧!」 說完,他就拉住衛鳳娘的手往前走。 走到樹林的盡頭了,看過去,那是唐家城門的大門,門關著,兩個守衛在前面相 對的巡守著。 唐花低聲對衛鳳娘說:「待會我要使用霹靂堂的炸藥,妳先躲在這兒別過來,炸 完之後再衝過來,我會把門打開。記住,一切要快!」 衛鳳娘點點頭,唐花立刻裝出一副氣定神閒,彷彿在散步的神情,緩緩走向大門 。 守門的兩個人看到他過來。立刻喝問:「誰?」 唐花道:「是我,唐花。」 唐花說著,已加快腳步走了過去,那兩人還想追問什麼,但嘴才張開,唐花手上 的炸藥已擲出,只聽轟然一聲,飛灰四濺,衛鳳娘根本連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過,她卻立刻照著唐花的話做,認準了大門的方向,往前奔去。 奔呀奔,穿過那濃烈的煙霧,她看到大門已敞開,也看到唐花正向她招手,她跑 得更快,跑到了唐花旁邊,一起出了城門。 然後,唐花從外面把門關好,對著喘氣的衛鳳娘道:「又過了一關了!」 衛鳳娘本來以為,出了城門就安全了,沒想到唐花說又過了一關,顯然還有下一 關要過,她禁不住問:「還沒安全呀?」 「再一關就安全了。」 「這一關容易過嗎?」 「比以前都難。」 衛鳳娘一聽,心裏涼了半截。對她而言,剛才的經歷已經恍如一夢,她的心弦早 就繃得緊緊的,奔出了城門,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想不到馬上又緊張起來。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便道:「不要慌,也許很容易過也說不定。」 「為什麼?」衛鳳娘問。 「到這裏為止,都是我熟悉的環境,一切好辦,下一關卻必須面對四個人,那四 個人我都熟,如果我用言語騙得過他們,也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通過。」 「我們必須要碰到那四個人嗎?」 「是的。」 「為什麼?難道沒有別的路可走嗎?」 「沒有。要離開唐家堡下山,那是必經之路。除了那條路以外,就是懸崖峭壁。 」 衛鳳娘忍不住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唐花看在眼裏,便以勸慰的口氣道:「別擔 心,今天的天氣對我們有利。」 「這跟天氣有關?」 「有。」唐花道:「那四個人守著必經之道,不是每個人都不放行的。他們是奉 命行事。」 「奉命?奉什麼命?」 「當然是奉唐家的命。唐家的規矩,只要發現有可疑的人離開,便會發放火箭煙 花示警,他們看到煙花的顏色,就會把人攔截下來,或者殺了。」 「他們武功高強嗎?」 「很高強。」 「你打得過他們嗎?」 「打不過。」 「那我們乾脆回去,不必冒險。」 「不,要試一試運氣。」 「運氣?」 「不錯,今天天氣很壞,不適宜放煙火,放了也不一定看得到。假如他們看不到 那唐家示警煙火,我們就有機會。」 「真的?」 「真的。妳看,」唐花伸出手掌,道:「妳看,我手掌裏的是什麼?」 衛鳳娘不但看到了,而且也感覺到了。 ——那是雨水。開始下雨了。 這時候,連衛鳳娘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一下雨,煙火怎麼可能放得上天? 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但是,唐花卻忽然間又露出了憂愁的神色。 「怎麼啦?」衛鳳娘伸出手掌迎接小雨說:「機會來了,你怎麼反而憂愁起來呢 ?」 「我在擔心,我們該到那裏去躲雨。」 衛鳳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躲雨有什麼要緊?逃出去才要緊啊!」 「不,躲雨很要緊。」 「為什麼?淋一場雨不會生病的。」 「我不是怕生病。」 「那你怕什麼?」 「我是怕會被守在前面的四個人,發覺我們有可疑之處。」 「什麼可疑之處?」 「有人會往晚上淋著雨出城的嗎?」 「當然沒有。」 衛鳳娘明白了。他們身上不能有濕淋淋的痕跡,不然,後果跟放煙花沒什麼兩樣 。所以她立刻說:「那我們怎麼辦?」 雨點已經逐漸大起來了。而且看情形,會有越下越猛烈的趨勢。 他們是邊沿著山路走邊交談的,這時路已開始泥濘滑溜,走起來需要伸手出去才 能平衡得住。 唐花忽然停下來,說:「我們往上面走。」 他伸手一指,路的左上方有一條不太明顯的小徑,雜草叢生,不過顯然有人踐踏 過的樣子。 「上面有躲雨的地方嗎?」 「應該有。假如我記得不錯,上面應該有一間破落的山神廟。」 衛鳳娘扶著唐花肩膀往上行走,說:「你也沒來過這裏?」 「沒有。」 走了大約有半炷香的光景,大雨已把他們全身打得濕淋淋了,唐花才高聲叫了一 聲:「果然有。」 衛鳳娘也看到了,一間黑漆漆的木屋矗立在眼前不到十丈遠的地方。 他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唐花用力一堆,把破門推倒,二人走了進去。進去之後 ,唐花立刻燃亮火摺子。 廟裏很空蕩,但很乾燥,居然沒有漏雨,不但沒有漏雨,反而有一堆木板堆在牆 邊。 唐花大喜呼叫,走了過去,把木板拿到中央,拔出長劍,將木板劈成小條,用火 摺子把木條點燃。 一堆火就熊熊的亮了起來。他們靠近火邊而坐,用手將身上可以擰扭的地方擰扭 出水來,然後,時站時坐,忽前忽後,偶左偶右的就著火來烤乾身上的衣服。 烤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衣服已有乾的跡象了,唐花又站起來,拿起木板,用劍又 劈出許多小段。他拿著這些小段小段的木柴,走到牆邊,把木柴放在磁牆大約五尺遠 的地方,再走回原來的火堆,拿著一根燃燒中的木柴,去把新堆的柴堆點燃。然後, 他對衛鳳娘說:「來牆邊坐吧。」 「為什麼?」衛鳳娘問。 「這裏可以靠一靠。」 衛鳳娘對他的體貼報以一笑,走到牆邊,依靠著牆坐下。 這時雨聲更大,驀地響起了轟隆隆的數聲驚雷,跟著幾道閃電亮了起來。 衛鳳娘突地站了起來。 唐花一見,問道:「怎麼啦?怕雷電?」 「不,」衛鳳娘說:「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應該現在離開。」 「為什麼?」 「這麼大的雷雨,不是逃走的最好時機嗎?」 「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不是說,有四個人守在必經的路上嗎?他們難道不會找地方來躲避這場雷雨 ?」 「不會。」唐花用肯定的口吻說。 「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是盡責的人。」 「盡責歸盡責,總不能不躲雨吧?萬一被雷打中了怎麼辦?」 「那就只好當作是命了。」 「會嗎?」 「別人我不知道,這四個人一定會。」 「你認為他們會站在外面任由風吹雨打?」 「是的。」 「你怎麼知道?」 「想也想得到。這樣的天氣,有什麼人要逃離唐家堡的話,一定會加以利用。他 們就一定會比平常還要加倍小心。」 「哦?」 「這是我們唐家的家規。當然,這一代的唐家人倒不一定都遵守,但上一代的人 都會徹底執行。」 「他們是上一代的人?」 「不錯。他們都是跟隨唐傲的父親的人,非常忠於唐家,也非常盡忠職守。」 「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都是孤兒,是唐家把他們撫養長大,教他們武功,還賜給他們名字。他們 叫唐楓、唐梅、唐桑和唐棉。」 於是,唐花把這四個人的武功和來歷告訴衛鳳娘,還把他們前夜才捉回唐十七的 事,一一都對衛鳳娘說了出來。 衛鳳娘聽完了唐花說的事情,禁不住伸伸舌頭,說道:「他們這麼厲害,我們騙 得了他們嗎?」 唐花面露憂容,道:「很難,不過還是要試試。」 衛鳳娘搖了搖頭;道:「我著是沒希望了。」 「妳怎麼這樣想?」 「我們出城的時候,不是殺了好幾個人嗎?你想想看,這一定會驚動唐家堡,也 一定會有人向唐楓他們示警。」 「話是不錯,不過,沒有人知道是我們兩個殺的?」 「這麼說來,我們還有一線希望。」 唐花真想告訴她,希望何止一線。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因為他忽然想到,衛 鳳娘的思路相當敏捷,絕不能在話中洩露一絲一毫自己的秘密,不然,讓她有所懷疑 ,「白玉雕龍」的計劃推動起來就會有麻煩。 這時,一陣強風忽然自牆壁破裂的邊上吹進來,把其中一扇窗戶吹得格格作響。 唐花站起來,走到窗戶前,好像想把窗子栓牢一點,但結果卻讓窗戶整個掉落到 地上。 他不好意思的向衛鳳娘笑笑。 窗戶掉下之後,風雨立刻飄了進來。「呼呼」的風聲,顯示風力非常強勁。 窗戶的對面,是原來的神桌,桌上的牆壁裏,還擺著一幅神像畫。 強風忽然吹動神像畫,畫打在牆上發出拍拍的音響。然後,再來一陣強風,把畫 打落在地。 唐花這時才把窗戶撿起,重新裝好。風又靜止。 唐花回頭,看著神像畫被吹落的地方,忽然發出「咦」的一聲。 衛鳳娘在畫被吹落時,也曾經注視那面牆。現在聽到唐花發出驚呼,才警覺到自 己也曾看到些什麼。 她站起來,和唐花一起走了過去。 那是牆沒有錯,但那泥土,卻是剛補上去的樣子。 唐花拿起長劍,倒著用劍鞘向那補過的牆壁一敲,發出了空洞的回音。 唐花向衛鳳娘瞄了一眼,再用力一敲,水泥被敲下了一大片,露出一個洞。他再 用力敲,敲完又挖,居然挖出了一個身體可以鑽進去的大洞。 他走到火旁,撿起一根木柴,往洞裏一瞧,兩個人都傻了眼。 那是一個人工挖的洞,斜斜的往下。 唐花問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當然要。」衛鳳娘道:「也許天無絕人之路,這是一條通往外面的暗道也說不 定。」 其實,唐花早就知道這是通到那裏的暗道,所以他立刻往內先爬進去。衛鳳娘緊 跟在後面。 爬了大概三十來丈,到了底部,底部很大,可以站人,他們站了起來,看到一個 天然的大洞穴。 看了這個大洞穴,衛鳳娘一陣興奮,道:「咦?不曉得這個山洞通往那裏?」 唐花若有所悟的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這山洞通往那裏。」唐花說:「我小時候就曾聽說過,通往唐家堡有一 條秘道,後來為了安全封起來。」 「為什麼要封起來?」 「因為知道的人一多,難免會洩露出去,萬一被敵人知道,豈不麻煩?」 「為什麼不派人看守?」 「派人看守有缺點。首先你要調度人,其次,這個人的武功要高,最怕的是這個 人萬一被收買,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們是邊走邊談。談到這裏,已經在山洞內轉了好幾個彎。然後,山洞變成筆直 的往下斜。 他們小心翼翼的往下走,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眼前霍然有亮光的感覺。 他們急步向前行。果然,晨光隱隱約約疏疏落落的透進洞裏。 他們看到濃密的雜草。很顯然,雜草外面就是出洞的地方了。 唐花拔出長劍,連同劍鞘一起將雜草壓低,領先走了出去。 這時雨已停,天空是一片深灰色。 衛鳳娘出了洞,發現是站在山腰裏。她抬頭往上看,那是一片筆直的懸崖。 唐花指著那片峭壁說:「這就是我說的懸崖了。」 衛鳳娘大喜道:「那我們是已經下山了?」 唐花深深的點了一下頭,說:「一點也不錯。而且不必經過唐棉他們四個人的考 驗。」 衛鳳娘高興得拍起手來,說:「太好了!」 唐花也笑了。不是為離開唐家堡而笑,是為了能騙過衛鳳娘而笑。 可惜衛鳳娘一點也看不出來。 唐花看了看山下面,那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斜坡,要走下去一點也不難。所以他說 :「下去很好走。下山以後,再走一兩個時辰,就有一個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裏休息 。」 衛鳳娘並沒有專心聽他講話。因為她正在用心記住這裏的地形。她想到,假如能 看到無忌,把這山洞的秘密告訴他……。 想到這裏,她內心忽然升起一陣感傷。一部份是因為想起了無忌,一部份是她想 到自己居然要利用唐花來逃離唐家堡,那是她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 但如今她做了,而且還意外的發現山洞的大秘密,而且還準備告訴大風堂的人來 利用。 現實是多麼的殘酷。難怪她興起了一陣感傷。 她懷著這樣的一份感傷,隨著唐花走下山坡。一路上,唐花似乎看到衛鳳娘心裏 的感傷似的,一句話也沒有對她說。 來到唐花說的小鎮,已經是近中午的時分。他們草草吃了一頓午飯,唐花就說: 「去睡個覺吧,以後我們都要晝伏夜行了。」 衛鳳娘點點頭,道:「要到達什麼地方,我們才算安全?」 「唐家堡又攻陷了三個大風堂的據點,他們的勢力愈發龐大,我看,我們還要走 四五天才能真正到達安全的地方。 「你是說大風堂的勢力範圍?」 「是的,不然,我們隨時都有被捉的可能。」 衛鳳娘沒有再說話,她知道這種事急也沒有用。土地就是這個樣子,就算長了翅 膀,一天也只能飛走一定的距離,何況還要靠一雙走多了會勞累的腿。 第十二章 沒落的大風堂 趙無忌已經決定好,要去找司空曉風,跟他商量反攻的大計。他也決定好,每天 都要以一顆最充滿活力的身心來上路,因為一上路,他必須經過很多唐家堡的勢力範 圍。這些地方,原來都是屬於大風堂的,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他一點也不知道。所以 他的行動必須非常小心。 好在這幾天的勢累,已經使得他的鬍髮長得又長又亂,這個樣子,應該是沒有人 認出他是趙無忌。 這個小鎮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銀杏。原因大概是鎮口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吧, 趙無忌看到這棵樹的時候,心中這樣想著。 這個鎮離「風堡」大概有二十里路,所以本來是屬於大風堂的,現在呢?無忌不 知道。不過,從鎮內寧靜的氣氛看來,一切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似的。 正午的陽光很強烈,路上行人很少,大概都在屋裏用飯吧。家家戶戶的炊煙都在 屋頂上冒出,很安祥的樣子。 趙無忌隨意的走進了一家麵店,一個年輕夥計立刻走了出來,向他鞠著躬說:「 客官請裏面坐。」 他坐下,夥計馬上送來一壺茶,替他倒上一杯,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麼?」 「隨便。」無忌喝著茶,說。 「客官是要大隨便,還是小隨便?」 無忌聽到夥計的問話,當場傻了眼。他生平還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問他。他看著 夥計道:「什麼是人隨便,什麼是小隨便?」 「大隨便嘛,就給你來一碗大滷麵,小隨便嘛,就給你來一碗小磨麻油酸辣抄手 。」 「你們這裏也賣抄手?」 「是呀!昨天才開始的。」 「昨天才開始?」趙無忌問。 「是呀,」夥計說:「我們店本來沒有賣的。昨天開始,來了很多人都要吃抄手 ,我們不得不賣了。不過,這東西蠻好吃的。」 「昨天臨時才賣,你們會它嗎?」 「不會呀,是有人來兜賣的。」 「是唐家堡的人?」 「客官你也知道呀?唐家堡的人生意經好快啊!」 趙無忌聽在耳裏,苦在心裏。他知道這家店的人,以前是屬於大風堂的,但現在 呢?是全心全意投效唐家堡了嗎? 他很想用話來探聽一下,但卻一時不知用什麼話來問才適合。那夥計看他沉吟不 語,便問道:「客官到底要不要來一碗?」 「好吧。」趙無忌說。他想,還是暫時別問吧。 不多久,夥計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抄手,放在無忌面前之後,退到一旁,看著無 忌吃。無忌吃了三隻以後,夥計就走過來問:「好吃嗎?」 「唔,還不錯。」 「你喜歡嗎?」夥計又問。 無忌無一時沒有回答,因為從他的話裏,無忌聽出了另有一番深意,他想了一想 ,反問道:「你呢?」 「我很喜歡。」夥計說:「你呢?」 「我覺得很好吃。」趙無忌說:「不過我不喜歡。」 「為什麼?」 「因為我不習慣吃辣的。」 「不習慣?」夥計臉色忽然一沉,道:「不習慣也得習慣才成呀!」 話畢,驀地伸手向趙無忌胸前扎了過去。 好在趙無忌在他發問時,已從他眼神中看出他另有深意,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又 見他臉色一沉,他早就運起內勁,蓄勢待發,隨時應付突變。 如今那夥計一掌拍來,趙無忌雙足用力一蹬,人已向後移出兩步,穩穩的以紮馬 步的姿勢站住。 然後,他伸出右掌,斜斜的作出一副隨時可劈出去的姿態,道:「你為什麼要偷 襲我?」 「因為你不是唐家堡的人。」夥計說。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誰都可以看出來。唐家堡的人吃抄手,那會像你這樣慢吞吞的吃法 ?」 「我就算不是唐家堡的人,你也用不著殺我呀!」 「用得著。」夥計說。 「為什麼?」 「因為我們才剛接管這個銀杏鎮。這裏原本是大風堂的勢力範圍,我們絕不讓任 何一個殘餘份子留在這裏。」 這話聽在趙無忌耳裏,痛在心裏。照這夥計的話,大風堂的人,大概都被他們殺 了。而且,很可能整個鎮上的人都被殺了。 好殘忍的手段,他忍不住問道:「你們把鎮上的人都殺了嗎?」 「只要肯歸順的,就沒殺。」 「哼,好個唐家堡,是唐傲叫你們這樣做的嗎?」 「唐傲?唐傲是不會叫我們這樣做的,他太仁慈了。」 「那是誰?」 「當然是比唐傲更有權力的人囉,不然,我們怎麼敢公然的叫唐傲這個字?」 趙無忌腦中立刻掠過一個老婦人的驕傲模樣,口中說道:「是老祖宗?」 那夥計一愕:道:「你也知道老祖宗?」 「何止知道,還見過。」 「哦?那你是唐家堡的人?」 「不,我是大風堂的。」 話畢,趙無忌斜向的手掌,忽然用力向前一擊,他的人跟著飛起,掌風先到,跟 著手掌拍到,「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拍在夥計胸上。 夥計口吐鮮血,雙目圓睜,看著趙無忌。 趙無忌道:「你能施偷襲,我當然也能。而且我生平是第一次偷襲人家。因為我 太看你不順眼了。唐傲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那夥計只是張大嘴巴與眼睛,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然後,他整個身軀往後倒了 下去。 就在夥計往後倒的時候,趙無忌驀地飛身下撲,撲往他剛才吃東西的桌子底下。 而也在此一刻中,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隨著破空呼嘯聲,飛了過來,其速度之快 ,有的還打中了猶未倒至地上的夥計身上。 趙無忌人在桌底,兩手伸出,握住兩隻桌腳,用力一舉,從右至後運轉起來。 他把桌子舞動得正是時候,因為第二波的暗器就在這個時候襲向他。 叮叮咚咚的,所有的暗器都打在桌面上。 趙無忌在舞動桌子時,已經看到一共有八個人分別站在他的四周。他用力把桌子 擲向其中的一個,人就往相反方向躍去,人在空中,長劍已拔出握在手上。 他一聲不哼,長劍連揮,「颼颼」兩聲,已劃破了兩個人的衣服。 跟著,他又往旁邊躍過去,又是兩劍,把另外兩個人也解決掉。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他一下子殺了四個人之後,那張桌子才被飛向他的人一掌擊 中。 就在木桌被擊飛的時候,趙無忌的人已躍向那個方向,長劍如一溜流星般,劃破 那人胸膛,他再一收一放,已把那人旁邊的一個人殺死。 剩下的兩個人,一看勢頭不對,連忙飛身往後面的方向逃走。 趙無忌此時已無名火起,那容他們逃脫。 只見他的右腳在地上一蹬,人已像一隻大鵬鳥般飛了過去,長劍連點二點,逃跑 的二人後背偏左的地方已被刺中,「砰砰」兩聲便倒了下去。 看著這兩個人倒下之後,他的怒火並未平息,相反的,他的怒氣更為熾烈。 唐家堡竟然欺人至此!大風堂難道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他愈想愈氣,突然走到大廳的柱子旁,運起內力,一掌擊向枉子。然後,他分別 走向另外三根柱子,用力猛擊。在擊向最後一根時,他的人已運起輕功,一躍而離開 。 他的人到了街上,腳一站定,房子便嘩啦啦的倒塌下來,那轟然的聲音,引來了 群眾的圍觀。 趙無忌待房子倒下的聲音消失之後,對著群眾高聲說道:「你們是唐家堡的人嗎 ?」 群眾沒有人回答,有的臉露懼色腳步已經往後移,準備逃走。趙無忌看在眼裏, 長劍一伸,道:「誰敢逃走?」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 「我是大風堂的趙無忌。大風堂是不能被人家欺侮的!唐家堡的下場就有如此屋 !」他指著倒塌下來的屋子說道。 此語一出,圍觀的人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有的把頭低了下去,有的則眼露希冀的 神色,似乎在期待趙無忌有所表現。也有幾個人臉露不屑,似乎在說:大風堂那麼多 人都被唐家堡打敗軀走了,你一個趙無忌起得了什麼大作用? 趙無忌的火氣發洩過了,怒氣已消,看著這些人的各種表情,忽然升起一陣無力 的挫折感。 真的,這些人只是做生意的,誰的勢力大,他們就依靠誰,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的事,總不能生意不做,去依賴一個消失的勢力,替自己惹來一身煩惱吧? 而且,一個人真的能起什麼作用?他現在能把留在這鎮上的唐家堡勢力驅走,但 他離開以後呢?或者唐家堡的援兵到了? 一切都必須靠實力,什麼人也不能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早點和司空曉風見 面,共商大計,早日把勢力範圍從唐家堡手上搶回來。 他這時才想通這點,已經遲了。因為他的重話已經說在前面,想收也收不回,他 站在街頭,忽然自己竟然覺得尷尬起來。 他想再說幾句圓場的話,但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低下頭的人見他沒有表示,又 抬起頭看著他。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們放心好了,我們大風堂一定會收復這塊失土的,你們 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收劍,把劍扛在肩上,緩緩往前走了過去。 走到黃昏,他又來到另一個小鎮。他不知道這個小鎮叫什麼名字,因為鎮口既沒 有什麼特殊的東西,也沒有木牌標示。 他只知道一件事,一件他不太想去探究結果的事。 這個鎮相當大,大概有二百多戶人家,但是,他一眼看過去,街道很冷清。 黃昏了,假如是一個熱鬧的小鎮,早已張燈結綵了。可是如今呢?這個鎮卻顯出 蕭條的樣子。 他走進去,迎面兩旁的房子是緊閉門戶的,再走過去,有一棟房子已然破裂。這 棟破裂的房子是不應該破裂的,因為看那木頭,都是很新的。 為什麼房子會破裂呢? 他走近一看,發現破裂的痕跡是人為的,是有人故意把房子敲破的。 房子裏沒有燈,當然也沒有人。 他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了,於是,他右彎左拐的,走到一個路邊攤子,那是賣麵的 攤,一個小燈籠掛著,一個老頭坐著,一個客人也沒有。 老頭看到趙無忌,熱絡的起來招呼。 趙無忌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麵。 麵很辣,但沒有辣椒應有的香味。這表示老板處理辣椒並不高明。要不,他以前 是不賣辣的,最近才賣,所以才燒得這麼差勁。 「你以前賣的牛肉麵是不辣的,對不對?」趙無忌忍不住問。 老頭走了過來,坐在趙無忌旁邊,道:「客官以前來吃過?」 「沒有,我第一次來到這裏。」 「哦?客官的嘴好厲害,一吃就知道了。」 「你的攤子這麼陳舊,這表示你的生意一定做了很久,可是這辣味嘛,卻一點也 不香,假如用這樣的口味來招徠客人,我想不到三個月就要收攤了。」 「客官說得一點也不錯。」老頭說:「可是,唉——」 老頭長嘆了一盤,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趙無忌問。 「也不是什麼難言之隱。」老頭說:「你既然是外地來,我就跟你說吧。」 趙無忌放下筷子,靜聽老頭細說端詳。 「是這樣的。」老頭說:「以前這鎮是大風堂的勢力範圍,我們按時繳納費用, 一切都很正常,生意也很與產隆。但是在幾天前,大風堂被唐家堡打跑了,這裏變成 由唐家堡來接管。這幾天,我們這裏根本就什麼生意也沒有。」 老頭停了一下,又說:「你看到街頭上的房子嗎?」 趙無忌點頭。 「他們有的公然反抗唐家堡,所以房子被打破,人也被捉了。有的則表面聽從唐 家堡的話,但暗地裏卻偷偷溜跑了。」 聽了這番話,趙無忌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沒有錯,一切都因為大風堂的勢力衰 退,唐家堡的勢力興起而引起的。 「唐家堡的人這麼兇惡嗎?」趙無忌問。 「還有更兇的呢!」 「哦?是什麼事?」 「鎮前有個賣雜貨的老頭,姓張,這張老頭有個女兒,今年十七歲,長得很標緻 。鎮上的年輕人都對張姑娘很有興趣,很多人都提過親,但都被張老頭拒絕。」 「為什麼?」 「張老頭說,他女兒從小就許配了給大風堂一個分堂堂主的兒子,叫什麼,什麼 來著?嗯——」 老頭用手連連抓頭,道:「叫李鴻飛的。」 「李鴻飛?」 「客官認識他?」 「不,聽過而已。」 其實,趙無忌是認識李鴻飛的,只不過他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而已。所以他又問 :「後來呢?」 「後來大家就打消了提親的念頭。但是,最近唐家堡的人來了,其中有個分壇壇 主,叫繆博勇的,他一來,就看上了張老頭的女兒,說非娶她不可。」 「那張老頭怎麼辨?」 「怎麼辦?他能怎麼辦?唉——」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著頭。 趙無忌並沒有追問,因為他知道,當一個人在感傷的時候,最好不要打岔,讓他 先把感傷的情緒發洩一點。 麵攤老板感嘆了一會,又道:「明天一早,那繆博勇就要來迎娶啦!」 「他們怎麼不學別人一走了之?」 「走?怎麼走呀?」 「二隻腳在人的身上,走還不簡單?」 「八個惡漢把你家前後門看守著,你怎麼走?」 趙無忌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困境是在那裏,他只是隨口一問:「其實,大風堂 勢力已經沒落,張老頭把女兒嫁給這位新貴,不是挺好的嗎?」 「客官的話是不錯呀,只是,人各有志呀,有些人是忠於大風堂的,脾氣又倔, 勸不聽的。」 趙無忌聽到這裏,已經決定要去幫這張老頭的忙。所以,他向老板問明了張老頭 的房子位置,帳付了之後,就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此時夜色早已籠罩了整個小鎮,麵攤上的小燈籠燈光非常微弱,使得趙無忌看不 到麵攤老板的一個表情。 ——一個很要命的表情! 趙無忌走得很慢,他依舊是用那個把劍扛在肩上的姿態走。 鎮上的燈火已然亮起,雖然不太熱鬧,但也頗像是個小鎮的夜晚了。 走著走著,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決定暫時先不要去張老頭那裏,先找個地方休息 。 ——這個決定更要命!比麵攤老板的笑容更要命!因為這個決定,給了麵攤老板 充裕的時間,來進行他那個要命表情下的要命陰謀。 木板床一點也不算舒適,但趙無忌就是喜歡睡木板床,因為木板床可以使他的腰 挺直,這是練武人最需要的事情。 躺在木板床上,他的心又飛回了大風堂的趙公館。飛回趙公館內那張他睡了十多 年的木板床上。 想起了木板床,他當然又想起了另一張床。一張比木板更有誘惑力更舒服的床。 新床。 他和衛鳳娘的新房裏的新床。他早就好奇的去看過。可惜的是他連一晚也沒有睡 過。 如果江湖上沒有唐家堡,就會沒有了他爹爹壯烈犧牲的事,他的婚禮就會像所有 的婚禮一樣,快快樂樂的舉行,他就會高高興興的睡到那張新床上。 如果江湖上沒有唐家堡…… 他沒有嘆氣。因為他忽然想到,唐家堡一定也有人在想,如果江湖上沒有大風堂 …… 這不是有沒有的問題,沒有了唐家堡,也許會有陳家堡,會有李家堡。 這是勢力的問題,必須讓自己的努力弄得更大,大得什麼堡都實際存在卻又好像 不存在的樣子,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所以他才決定要去營救張老頭和他的女兒,他要把大風堂的勢力留存在這裏。而 且要讓這裏的人看看,大風堂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衰弱。 他計劃初更時分,以張老頭的親戚身份去他家,然後表明身份,跟張老頭一起把 守在門外的人殺掉,留下警告的話,再把張老頭帶到司空曉風那裏,把他安頓下來, 找到李鴻飛,和他女兒成親。 畢竟,這麼忠於大風堂的人,在這樣的時機裏,實在是太難找了。 初更。 趙無忌將自己打扮好,精神奕奕的往張老頭家裏走去。 遠遠的,他就看到張宅門前兩個大燈籠,紅紅的張字非常醒目。 門前,果然有兩個拿著刀的勁裝男子在走來走去。 他逕自走了過去。其中一個男子伸手把他攔住,態度很兇惡的問道:「你找誰? 」 「這裏的主人呀!」他指著張宅說。 「你找他幹什麼?」 「我是來道賀的,聽說他明天要嫁女兒,我是他的遠房親戚。」 那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趙無忌幾眼,才道:「進去吧!」 門是開著的。趙無忌用力敵了三下門,再輕輕敵了兩下。 這是大風堂的暗號,表示是同路人來了。 門開了。一個體形碩大的中年人抬頭看看趙無忌,他頭上戴了一頂瓜皮帽,帽沿 壓得很低,壓到耳朵的地方,所以看不見太陽穴。 中年人看著趙無忌問道:「你……」 「我找張老爺。」 「張老爺?」 「是呀。」 「我姓張,可是不是老爺。」 「你有個女兒明天要出嫁嗎?」 「是的。」 「那我是找你的,因為有人叫你做張老頭,所以我……」 「我五十幾了,大概是練武的關係,看起來比較年輕。」他笑著對無忌說:「請 進來說話。」 他領著無忌走進前院,進入中堂大廳。裏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無忌問。 「都走光了。」 「為什麼?」 「怕死嘛!」 無忌不說話了。誰不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面對這種事,連責備的話也不能說 。 不過,無忌卻好奇的問了一句話:「外面的人讓他們走嗎?」 張老頭愕了一愕,才道:「是呀。」 「你為什麼不化裝成佣人的樣子走?」 「我能嗎?」張老頭苦笑一下,指指自己的身材,說:「我這麼胖,誰都認得出 來。」 「你就這樣看看你女兒嫁出去?」 「我有什麼辦法?打又打不過人家。」 「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打不過?」 張老頭又是一愕,道:「用得著打嗎?」 「用得著。」 「為什麼?」 「因為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只看到兩個人守在外面,看他們的樣子,武功不怎麼 樣。」 「真的?」張老頭問、臉上卻沒有一點高興的表情。 「你女兒呢?」趙無忌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房裏。」 「你去叫她出來。我帶你們離開這裏。」 「你?你是誰?」 「我是趙無忌。」 「你就是趙無忌?」 「怎麼,不像嗎?」 「不是,我是太高興了。」張老頭嘴裏說高興,臉上卻依然沒有高興的表情。 說著,張老頭就移動腳步往裏面走,邊還回頭說:「我這就去叫小女出來。」 「等一等。」 張老頭停步,轉身看著無忌。 「你們順便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馬上走。」 張老頭點點頭,轉身走了進去。 很快的,張老頭就帶著一個女子出來,二人手裏都提著一個用布包紮好的行囊。 趙無忌愕了一愕,因為他們出來得太快了,好像行李早就包紮好,拿了就出來的 樣子。 那女子大概在十七八歲,長得很俏麗,但卻帶著一點風塵的味道。這點又讓無忌 愣了一愕。 張老頭輕輕拍了一下他女兒的背,說:「叫趙公子。」 「趙公子。」女子的聲音很清脆。她的一雙大眼睛一直盯著趙無忌看,看得趙無 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走吧。」 「好。」張老頭說,拖著他女兒跟在趙無忌身後。 趙無忌推開門,門外的兩個大漢立時衝近,阻擋住去路。無忌拔劍,二話不發的 就「刷刷刷」連攻三劍。持刀約兩個大漢,刀還沒來得及阻擋,胸前就分別被劃破了 三道缺口。 他們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胸,又看看對方胸前被劃破的衣服,二人對望一眼,忽然 發足狂奔而去。 無忌身後傳來了那女子拍手叫好的聲音。 好鎮定的一個女子,無忌心想。 他把劍插回劍鞘,左手拿著,往肩上一搭,回頭對張老頭父女說:「走吧。」 張老頭的女兒嫣然一笑,急步走到無忌身旁,說,「你的武功好好啊!我要跟你 一起走。」 說著,就伸手拉住無忌的手。 好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握著無忌,無忌覺得很不自在,想甩開。 只可惜他甩得慢了一點。 那隻本來柔軟無比的手,忽然間變得有如鋼鐵般堅硬,五指中的四指,緊緊壓著 無忌手背,拇指則壓在虎口的穴道上。 無忌的右半身,立時軟癱下來,一點力道也發作不出來。 他詫異的側過頭去看著那女子。女子一笑,道:「你中計了!」 無忌一聽,左手立時一動,想用肩上的劍去挑開女子的手。 可惜他依舊是慢了一步。 張老頭在他的左手有動作的時候,右手已經伸出,奇快無比的搭在無忌肩上。他 的手有如一把鋼爪,緊緊的抄住無忌的肩骨,令得無忌的左邊身體也軟了下來。 女子嫣然的笑容,忽然變成了奸邪無比的笑容。 「你們是什麼人?」無忌問。 「我們?」女子的笑容更帶著一絲淫蕩之意,「我們當然是來捉你的人囉。」 「唐家堡的人,都是用這種不要臉的方法來捉人的嗎?」 「那可不一定,」女子說,「對你嘛,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嗎?」 無忌不出聲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太不小心了。從張宅的門口,到進去住宅裏面 ,那麼多可疑的事情,他卻連一點懷疑之心也沒有。他一心一意只想早點救人,他太 傻了! 傻得連唐家堡怎麼可能只派二個人,就守在門口來捉忠於大風堂的人這件事,居 然忽略得一乾二淨。 而且,一個良家父女,怎麼會有那麼邪淫的笑容?晚上了,張老頭怎麼還戴著帽 子?他戴帽子故意蓋著太陽穴,目的是為了隱藏隆起的太陽穴,讓自己看不出他是會 武功的人啊! 現在想到,有什麼用?一切都太遲了! 無忌忽然覺得好恨,恨唐傲。為什麼放了他,又派人來捉他?他忍不住問:「是 唐傲派你們來捉我的嗎?」 女子笑容滿面,說:「我不知道,你問我老公好了。」 「你老公?」無忌問。 「就是我呀!」張老頭說。 「你?」無忌轉過頭去,看著張老頭。 張老頭咧開嘴巴,笑著點頭。 無忌忽然想起了他是什麼人了,立刻道:「我知道了,你是張大嘴。」 張大嘴又笑了,嘴巴張得更大。他說:「不錯,我就是張大嘴。她就是李無艷。 」他指了指站在他對面的女子說。 「那個賣麵的老頭就是胡販?」無忌說。 「完全說對了。只可惜你現在才想到,已經來不及了。」 江湖傳言,胡販、張大嘴、李無艷,是一個暗殺組織的三個負責人。只要肯出錢 ,就會替任何人作事。而且只看錢,其他六親不認。 還有一個傳說,就是胡販和張大嘴的老婆,都是李無艷。 「想不到唐家堡居然要找你們來對付我。」 「嘻嘻。」張大嘴又咧開大嘴笑道:「你錯了。不是唐家堡出錢要我們對付你的 。」 「不錯,」李無艷說:「是我們想替自己找點財路,主動捉你,好向唐家堡要錢 的。」 「為什麼?」無忌問。 「為什麼?」李無艷說:「唐家堡目前正在密鑼緊鼓的對付大風堂,你是大風堂 的主要角色,捉了你,豈不是大功一件?你想唐家堡會給我們多少錢?」 一說到錢字,李無艷和張大嘴就相視大笑起來,彷彿一大堆錢已經堆在他們面前 似的。 「都怪妳自己啦,」張大嘴說:「誰要你在銀杏鎮上逞英雄,大聲說出你自己的 身份?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趕來這裏,預作安排了。」 「不過,」李無艷似乎在和張大嘴一搭一和,說:「也只有你這麼蠢的人,才會 被我們騙到。」 無忌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露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怎麼啦?」李無艷說:「你瞧不起我們的手段嗎?」 「怎麼會?」無忌說:「任何能捉到對手的手段,都是最好的手段。只不過…… 」 「只不過什麼?」張大嘴問。 「只不過你們這次是白費心機啦。」 「白費心機?為什麼?」張大嘴又問。 「因為你們一個錢也拿不到。」 「哦?」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說。隨著聲音,賣麵的胡販走了過來,他走到無忌 面前,說:「當然是一個錢也拿不到,因為我們會拿到很多個錢。」 「不,」無忌說:「你們什麼也拿不到。」 「為什麼?」李無艷說:「難道你現在能逃得了嗎?」 「我不必逃。你們把我捉去唐家堡好了。我保證你們除了白費氣力、白費精神、 白費糧食來填飽我的肚子之外,什麼也得不到。」 「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嗎?」張大嘴說。 「信不信在你們,到時候別怪我沒有先通知你們。」 「你有什麼理由讓我們相信你?」李無艷問。 「我剛從唐家堡出來。」 「真的?」李無艷說:「你怎麼出得來?」 無忌還沒有回答,胡販就搶先說:「不,應該問你是怎麼進得了唐家堡的。」 「我怎麼進去,其實一點也不重要,」無忌說:「對你們而言,我怎麼出來才是 最重要的事。」 「好,你說你怎麼出來的?」張大嘴說。 「是唐傲放我出來的。」 三個人都同時瞪大眼睛,以不置信的表情看著無忌。 「你們如今又要把我捉回去,」無忌又說:「豈不是白費心機?」 六隻眼睛依然瞪得很大,然後,張大嘴忽然大笑起來,說:「你這種故事,想編 來騙我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是嗎?」無忌說:「你怎麼還不死?」 張大嘴一聽此言,臉上笑容立時止住,變成怒容。他的右手把無忌的肩胛骨捏得 更重,說:「死的是你。」 無忌一點表情也沒有,他的表現,就好像張大嘴並沒有捏痛他似的。 「假如你們不相信我的話,」無忌木然的說:「死的不會是我,因為你們需要我 活著好。」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在耍嘴皮子上啦,」胡販說:「我們絕不會相信你的話的, 你也少講話。」 說完,他走到無忌面前,伸手在他身上連點數點,點完之後,又說:「你現在除 了兩條腿可以走動以外,什麼力氣都運不起來。走,跟著我們走。」 然後,李無艷和張大嘴把手鬆開,一起往前走。 無忌運了運勁,果然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他只好乖乖的跟在他們後面走。他知道 ,如果不走,只有自討苦吃而已。 第十三章 白玉雕龍 唐花與衛鳳娘晝伏夜行,經過了十天時間,已經回到了她的居所。 所謂居所,其實就是趙公館。衛鳳娘雖然和趙無忌沒有拜堂,但對她來說,她已 經是趙家的媳婦,所以她的家,就是趙公館。 自從趙簡死後,趙無忌和他妹妹又不知所蹤,趙家的傭人是早就離開了。趙千千 曾經回來過,看到門庭的蜘蛛網密佈,她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便立刻投奔司空曉風那 裏去了。 因此,唐花和衛鳳娘抵達時,趙公館已像一間破落戶似的,站立在清晨的陽光之 中。 唐花落力的清除蜘蛛網等污穢的東西。衛鳳娘則細心地清理房間。 等唐公館看起來已經不像破落戶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了。 唐花問衛鳳娘要不要出去吃飯,衛鳳娘說她不餓,於是,唐花說:「我到外面走 走,待會帶點小菜回來。」 「好。你不必急。」衛鳳娘說著,眼睛卻怔怔的望著照在庭園中的晚霞光采,心 思似乎飛回那往日的日子裏。 唐花不發一言的離開。他很快的就找到了白玉齋,更找到了白玉齋的主人白玉奇 。 唐花把從唐家堡帶出來的一張紙遞給白玉奇。那是趙簡寫的一張字條,他對白玉 奇說:「你能模仿得出來嗎?」 白玉奇看了看上面的字,點了點頭,說:「除了你我之外,保證普天之下沒有第 三個人看得出來是我寫的。」 「不,我保證有第三個人看得出來。」 白玉奇瞪大眼睛,以疑惑的口吻說:「我還沒寫,你怎麼這麼肯定的說有人看得 出來呢?」 「因為是有人叫我拿來的,叫我來的人難道會不知道?」 白玉奇笑了,他的心情也輕鬆了,他說:「是誰?」 「唐傲。」 「哦?那你是……」 「我叫唐花。」 「啊!對不起,怠慢怠慢了!」 「別客氣,我是奉唐傲的命令來,不是要你照抄這上面的字,而是要仿上面的字 體,寫一本日記。」 「日記?」 「是的。所以你必須找到發黃的紙,絕不能讓人看出是新紙,要像舊的。」 「我明白了,你要我寫什麼?」 唐花把內容對白玉奇說了出來,之後,問道:「你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急嗎?」 「愈快愈好。」 「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這麼快?」 「你知道我有個外號嗎?」 「叫什麼?」 「叫通宵快手。」 「好,那我明天一早來拿,還有,紙的尺寸不能太大,要能裝進這麼大的方圓之 內。」他比了比白玉雕龍的機關開口大小給白玉奇看。 「一切照辦,你明天準時來就好了,保證一點差錯也不會出。」 第二天一早,唐花就拿了那本假造的日記,興沖沖的往趙公館走回去。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忽然聽到後面傳來急馬奔馳的聲音。他覺得有點詫異,頭 也沒回便往旁邊讓。 但那奔馬似乎是衝著他來的,因為那聲音竟然也跟著他轉向一旁。 他連忙轉身,站穩馬步,注視著迎面而來的馬。 那騎士的騎術非常高超,急如飛風的馬在衝近唐花身前三丈左右,忽然在他一拉 韁繩時,頓時止步立定。騎士立刻翻身下馬。 唐花以為是來襲擊他的,所以右掌已然擺好架勢,隨時都可以揮掌擊出。 但那人一下馬之後,立時屈膝向唐花行了個禮。唐花一看他行禮的動作,就知道 是自己人,連忙問道:「有急事?」 「是的。」 「說。」 「唐公子請你把白玉雕龍的計到延後兩天執行。」 「為什麼?」 「因為有幾個不識相的人,又把趙無忌扳回唐家堡去,想領錢立功。」 「哦?」 「唐公子已經把那三個誤事的人殺了,也把趙無忌放走。」 「那為什麼還要把計劃延後?」 「我是日以繼夜趕快馬而來,但趙無忌卻是緩緩而來,唐公子說怕萬一計劃執行 太早,那姓衛的女子等不及告訴趙無忌,就告訴了別的大風堂的人,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你估計趙無忌什麼時候可以回到這裏?」 「兩天以後的黃昏時分應該可以到達。」 「好,那我就晚兩天才執行,你回去覆命,請他們放心。」 「是。」 唐花回到趙公館,先把日記塞進白玉雕龍的機關裏,再偷偷放進趙簡書房的暗室 裏面,這間暗室,當然是上官刃洩露給唐缺知道的。因為上官刃認為,讓他們知道自 己是在那裏出手殺趙簡,是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最好手段。而且,趙簡死了,這個暗室 也沒什麼好守秘密的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唐家堡居然還會利用這個暗室,來實施一 個嚴重打擊大風堂的計劃。 一切準備就緒,唐花就只有等待時機的來臨。他利用這兩天的時間,故意帶著衛 鳳娘在趙公館四處走動。而在趙無忌預定抵達的當天下午,吃過午飯之後,他帶著衛 鳳娘逛到了趙簡生前的書房。 在書房裏,他故意到處摸摸碰碰,一副好奇的樣子。忽然間,他碰到了打開暗室 的機關,機關緩緩移動。 他故意發出了「咦」的一聲驚叫。 衛鳳娘立刻轉頭去看,也跟著「咦」了一聲。 那本來是一個書架,觸動機關之後,書架便往旁邊移動,露出了一面凹下去的小 牆。就在這個空隙裏面,擺著一隻雕工精細,栩栩如生的白玉龍。 唐花伸手把雕龍拿出來,和衛鳳娘一起把玩。 衛鳳娘讚賞之餘,說:「這麼漂亮的一條白玉雕龍,怪不得要放在這個暗格裏面 來。」 「是呀,」唐花附和的說:「不過,這外面也有很多精品,不亞於這個雕龍,為 什麼偏偏要擺這個呢?」 「對呀,為什麼?難道還有別的秘密?」 「說不定哦。」唐花說:「我來檢查看看。」 他用手在龍身上來回摩搓,故意摸了片刻,才觸動龍身上的機關,輕輕的響起「 拍」的一聲之後,龍肚的中央跳出來一塊小玉。 他伸手入內,拿出了那本假造的日記。那是摺疊過的,他把日記攤成原來的大小 ,交給衛鳳娘。 衛鳳娘搖了搖頭,把日記推還給唐花,說:「我不要看。」 「為什麼?」 「這麼機密的東西,我還是不看的好。」 「還是看看比較好,收藏得這麼秘密的東西,一定是記錄著很重要的事,怎麼能 不看呢?」 衛鳳娘有點猶疑了一下,想了想,說:「你看好了。」 「我看?」 「是呀,你看我看還不是一樣?」 唐花笑了笑,說了聲好,就開始翻閱日記。由於日記經過摺疊,所以翻動起來很 費事。唐花每翻幾頁,都必須用手指沾沾舌頭的水份,才能順利的翻閱下去。 其實內容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只不過裝得跟真的一樣而已。 好不容易翻完了,他面色凝重的看著衛鳳娘。衛鳳娘好奇的說:「怎麼啦?」 「太可怕了,妳自己看好了。」 衛鳳娘看看,臉色大變起來。 原來這日記記載了趙簡生前最後一個月的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下面這幾天的摘 錄。 第十四章 趙簡的假日記 我發覺我的身體真的愈來愈不成了,我決定犧牲我自己,來成全大風堂的璃業, 可是怎樣的犧牲最有價值呢?拼命的殺唐家的人?還是有別的方法? 我找來了司空和上官,三個人商量了半天,最後,上官刃提出了一個臥底的方法 ,他說,既然我要死了,乾脆在大風堂裏找一個人,帶我的人頭去投靠唐家堡,做成 是他殺我去投靠的,唐家堡的人一定會相信。 我們三個人都同意這個做法,但是,派誰來執行這件事呢?要殺我可不是容易的 事啊,除非是跟我很熟的人,才有機會。 我們面面相覷了半天,最後,我才對他們說,應該由他們之中的一個來執行。 司空立刻搖頭,說他絕不幹。 那就只有上官了。他很勉強的答應了。 我的身體真的是愈來愈壞了。我一再催促上官趕快進行我們的計劃。 我們把這個計劃定名為白玉老虎,把真相寫在紙上,存於白玉雕的老虎身中,以 備將來上官作澄清身份時的證據。 一切都準備好了,上官卻遲遲不動手。我真擔心,萬一我的病徵被大家看出來, 傳到唐家堡去,對於白玉老虎的計劃,就會有妨礙。 但是,上官卻說,一切等無忌的婚禮舉行過再說。我當然同意,能看到無忌成家 ,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這幾天我都在想,怎麼樣才能把白玉老虎的計劃做得轟轟烈烈的,讓江湖上都知 道這件事,可以更穩定上官投靠唐家堡獲得的信任。 我忽然想到,有什麼比在無忌的婚禮中,我突然被殺的消息,更轟動的事? 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但卻對不起無忌,也看不到無忌成家的熱鬧場面。 但是,反正無忌已經成家,我也死而無憾了。 我唯一的痛苦,就是不能把這件事對無忌說,讓他事先有心理準備。但這也是無 可奈何的事。 我下定決心就在這天被殺。上官也同意。 明天就是無忌的大喜日子,也是我的死期。面對死亡,我竟然連害怕和悲哀的感 覺都沒有。我只怪老天無情,既然給了人生命,為什麼又給人疾病的折磨呢? 想著這個問題,我不經意的走到了上官的客房。我推門進去,看不到上官的蹤影 。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忽然看到桌上有一包藥粉似的東西,打開了放在桌上 。我走近一看,果然是藥粉。 我聞了一聞,很奇怪,味道我很熟悉。 我去找來一杯茶,把一點藥粉放進去,藥粉一下子就溶化了。 我喝了一口,不錯,這就是我所說的熟悉的味道。 我驀地心頭起了一陣恐懼之感。我連忙又沾了一點藥粉,拿去請教鎮上的大夫。 大夫檢查了一下,說是一種慢性毒藥,可以讓人家感到身子虛弱、發燒…… 我聽不下去了。因為這就是我的病症,我的不治之症的感覺。 我立時升起滿腹疑團:上官為什麼會有這種藥?吃了這種藥怎麼跟我的病症一模 一樣?難道上官他……。 我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上官和我出生入死的打了多少年仗,怎麼會這樣對我? 為了什麼?為名?大風堂的名望已經夠高了。為利?大風堂有他終生花費不完的 錢財。 那到底為什麼? 我想不出任何一個他會陷害我的理由。 然而,證據確確實實,而且,帶我的人頭去臥底的方法又是他提出的…… 天呀!事情怎麼會這樣? 我想找司空來談,但他卻要明天才能到。我想找無忌,但卻到處都找不到。 我能做什麼呢?明天小心一點,還是找解藥來解毒?大夫說,這種藥如果服用少 許超過半年,神仙也救不活。 死,我是死定了。但,假如上官還利用我的人頭去作為進入唐家堡的晉身符,我 是多麼的不甘。 然而,時間真的無多了,加上我的體力又如此不濟,我是絕對對付不了上官的。 有什麼辦法? 我苦思了一夜,除了把這日記藏起來,放在這隻白玉雕龍裏,假如我死了,期待 有朝一日,無忌能到書房來,發現這個秘密,替我報仇。 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不敢把日記或者留下話給這裏的傭人,萬一交待的,早已是上官的心腹,豈非 不妙?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蒼,希望讓無忌能發現我的日記,不要被白玉老虎騙 了,要認清上官的真面目,不然,大風堂就完了! 大風堂真的完了! 這是衛鳳娘看完日記之後的第一個感覺。 她合上日記,心中亂成了一團。 怎麼辦?到那裏去找無忌?她一定要把消息告訴無忌,愈快愈好。不然,大風堂 真的要完了! 她臉上的表情,已全部洩露出她內心的焦急之情。唐花看在眼裏,笑在心裏。畢 竟,白玉雕龍的計劃,馬上就要接近成功的邊緣了。 他臉上不露喜悅之情,反而很沉重的對衛鳳娘說:「妳一定在想,到那裏去找趙 無忌,對不對?」 衛鳳娘忽然以感激的神情看著唐花,說:「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唐花笑笑,說:「妳吩咐的事,我有那一件辦不到的?」 當然沒有。而且,無忌正在前往這裏的路上,要找他,簡直是比伸手摸摸鼻子還 容易的事。 「真的?」衛鳳娘興奮的叫起來。 「當然。」唐花說:「我出去聯絡一下,回來告訴你好消息。」 第十五章 中計 唐花當然了解衛鳳娘焦急的心情,所以他只是隨便去打了個轉,就返回對衛鳳娘 說:「妳運氣真好,據說趙無忌已經在回來這裏的路途上,而且很可能明天就到。」 衛鳳娘聽了當然很高興,但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有個問題不得不問:「你是怎麼 知道的?」 「這還不簡單,這裏是大風堂的根據地之一,一定會有我們唐家堡的臥底的人, 對不對?」 衛鳳娘沒有說話,因為這絕對是對的。 「我只要問問臥底在此的人,不就知道了?他們一定每天和唐家堡聯絡,像趙無 忌這種大人物,怎麼能不被唐家堡在各地的人追蹤去向?」 這倒是真的,但唐花不是已經背叛了唐家堡,帶著自己逃走嗎?難道唐家堡在這 裏臥底的人不知道?衛鳳娘把這個問題向唐花提出。 唐花的解釋也很合情理,他說:「我唐花從未來過這裏,這裏的人也沒見過我。 而且,他們只認識聯絡暗號,從不認人。」 這下,衛鳳娘放心了。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明天的來臨,好把這個 驚人的天大消息告訴他,讓他去找上官刃算這筆血帳。 唐花一直注視著她的表情,他看出她期待早點看到趙無忌的焦急心情。所以,當 衛鳳娘以感激的眼光看著他的時候,他不等她開口道謝,就說:「妳不必謝我,我是 心甘情願替妳做事的。」 衛鳳娘的眼中幾乎滴下感激之淚了。 唐花又說:「我知道,趙無忌回來之後,我留在這裏很不方便,所以……」 「你要走?」衛鳳娘問。 「是的。」 「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留在這裏很不方便。」 「怎麼會?你是救我出來的人,而且又幫我這麼多忙,無忌也一定很感激你的。 」 唐花做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我不要他的感激,我只要妳……」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裏,只有無忌一個人,這是我早就跟你說過的。」 「我不強求什麼,我只要你心裏偶而會想起我一下就足夠了。」 「我一定會時常想起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唐花又露出苦澀的笑容,說:「妳只記得我的大恩大德嗎?」 衛鳳娘沉默了,她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唐花。 唐花卻說:「算了,反正我都準備離開了,一切都不再有什麼意義了。」 衛鳳娘看著他,良久良久,才說:「你什麼時候走?」 「現在。」 「現在?」 「再待下去,我會瘋掉。」 衛鳳娘又沉默了。 「妳保重。」 唐花的音調帶著哽咽的抖音。衛鳳娘再也忍不住,眼淚潸潸的流了出來。 唐花卻頭也不回的邁開大步,踏出了趙公館。他的演技真是一流的。 趙簡的日記也假造得太像真實的了。唐家堡的實力,確實是非同小可的,怪不得 衛鳳娘會墜入圈套之中,一點也沒有察覺任何可疑之處。 收到唐花的飛鴿傳書,唐傲真是高興極了。一切事情都完全依照計劃發展,這真 是讓他心花怒放的事。從收買上官刃開始,到毒殺趙簡,又到如今的設計讓趙無忌來 消滅上官刃。事情簡直就在掌握之中,他怎麼能不樂? 他唯一還有點擔心的事,是趙無忌是不是上官刃的對手。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然 也有解決的辦法,現在,他就開始他的下一步。 要進行下一步計劃,說起來並不難,他只要找一個人就可以了。 這個人是個女人,上官刃的女兒,上官憐憐。 上官憐憐是他和上官刃談到背叛大風堂的事情時認識的。 他對上官憐憐可以說是一見面就喜歡上她。但是上官憐憐卻對他若即若離,令他 捉摸不出她的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他一點也不急。因為,對於成家的事,他一向以立業擺在前面。所謂立業, 就是要消滅大風堂,完成霸業。 所以他對上官憐憐,一直都以愛護她的態度來對待,並不希望她很快的就對他也 付出感情。 他喜歡細水長流的感情,不喜歡轟轟烈烈的爆發之後又冷卻。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上官刃曾經答應過他,只要完成霸業,他一定會把女兒許 配給他作妻子。 然而,不急歸不急,他卻不能容忍上官憐憐喜歡上別人。 但偏偏上官憐憐卻喜歡上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又偏偏是他的死對頭。 這個人當然就是趙無忌。 所以唐傲恨趙無忌。他的恨,是可怕的恨,不是普通的恨,會馬上殺了對方。唐 傲卻不希望趙無忌痛快的死。 他要折磨他,讓他後悔,讓他在悔恨之中度過一生。因此他在唐家堡放走趙無忌 ,又安排白玉雕龍的計劃,來讓趙無忌去殺上官刃。 他有方法讓趙無忌殺了上官刃之後,發現這是唐家堡的陰謀,讓他悔恨不已。 一個人在悔恨的時候,武功就會大打折扣,他約趙無忌決鬥的日期之所以在那麼 後的日期,就是要安排白玉雕龍的計劃,令趙無忌心神恍惚,然後再擊敗他。讓他的 意志崩潰。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世事會如他所料嗎?這點只有天知道。不過,他卻滿懷信心。 現在,他也是滿懷信心的踏入上官憐憐的房間。 上官憐憐自從為了救她父親,挨了趙無忌幾乎刺穿喉嚨的一劍之後,一直躺臥在 床,身體虛弱得不能走動。 上官刃要去接收上官堡,她在唐傲的力勸之下,沒有堅持跟去。因為唐傲要她多 休息幾天,隨後他再護送她前往。 連上官刃都同意的作法,上官憐憐又怎麼能反對? 這卻中了唐傲的計。 唐傲就是要上官憐憐留下來,好進行他的下一步計劃。 他雖然沒有獲得上官憐憐的心,但他卻對上官憐憐的性情,了解得很深刻。 他的計劃,就是要利用上官憐憐個性中柔順至孝的一面。 他敲了二下門,便推門而進。 上官憐憐斜靠在床上,一個女侍正在侍候她用飯。唐傲進門的時候,她剛好把飯 吃完。 她側頭對著唐傲笑了笑,這是她每次在唐傲來的時候都會出現的表情。 那女侍把碗筷盤子端走,上官憐憐才道:「坐。」 唐傲坐在女侍原來坐著餵她吃飯的地方。他把手上的錦盒遞給上官憐憐。 「是什麼?」上官憐憐邊接邊問。 「妳打開看看。」 上官憐憐依言打開,「嘩」的一聲叫了起來。 「是千年人參?」 「是的,剛好有人從東北帶來,我就買了。妳身體太虛,需要補一補。」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吃?」 「為什麼不能?我這就去叫人來燉雞湯給妳喝。」 「不。」 「為什麼不?是我送給妳的,我希望妳早日復元呀!」 「我已經很好了,這兩支人參,我留起來好了。」 「留起來?」唐傲明知故問。他了解,以上官憐憐的個性,看到這麼珍貴的東西 ,一定會留給她父親來享受。 而這,正是唐傲要利用她的弱點。 因為這兩支人參是下了毒的。 「可以嗎?」上官憐憐問。 「當然可以。」唐傲說:「已經是送給妳的東西了,妳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 「謝謝你。」上官憐憐高興的說。 「妳跟我之間還用得著謝謝這兩個字嗎?」唐傲靠近過去說。 上官憐憐甜甜一笑,頭卻往後移了一點。 「其實,」唐傲說:「妳應該吃了這兩支人參才對。」 「為什麼?」 「早點恢復體力,可以早點去妳父親身邊。」 「我已經好了。你看。」 說著,她就從床上坐起來。 唐傲連忙伸手去扶她,但被她推開。她從床上下地,往前走了兩步,說:「你看 我是不是完全康復了?」 「對呀,妳再走幾步看看。」 唐傲其實是希望上官憐憐能逞一下強,早日去上官堡,讓上官刃服下滲了毒的人 參,讓內力大打折扣,好使趙無忌找他算帳時,能夠打垮他。 上官憐憐那知道這許多?她又走了幾步,說:「我不是走得很好嗎?你要不要明 天就陪我去找爹爹?」 「妳如果想的話,我當然奉陪。」 「真的?」 「我會騙妳嗎?」 上官憐憐一陣高興,差一點摔了一跤。唐傲連忙上前扶住她,並且順勢將她擁入 懷裏。 上官憐憐嬌羞的把頭埋在他胸前,一言不發,內心卜卜卜卜亂跳。 明天就要離開唐家堡,唐傲當然要向老祖宗稟告他的動向。 老祖宗非常溺愛唐傲,對於他做的決定,可以說沒有一件不贊成和支持的。 不過,對於唐傲用這種方法來對付趙無忌,老祖宗卻有一點點小意見。她說:「 我了解你心裏的感受,我也知道你對趙無忌那種忿恨之情,但是,你要記住,現在是 兩個大幫派的大對決,千萬不要因為一己之忿恨,而誤了大事。」 「我不會的,老祖宗。」唐傲說。 「不會?萬一憐憐去到上官堡,並不急著把人參給上官刃服用呢?」 「我會用計來誘惑她,令她一定這樣用。」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她的個性,我已經瞭若指掌了。」 「萬一上官刃發現有異呢?」 「怎麼會?我們唐象的獨門毒藥,誰會察覺?」 「萬一他發現呢?我是說萬一。」 「萬一他真的發現,我也不怕。」 「為什麼?」 「因為我這次用的藥,是最新的配方,是唐家第一次採用,我可以推託說那不是 我們唐家的毒藥。」 「他會信嗎?」 「會的。第一,他沒有理由懷疑我們會對他下毒,第二,我甚至可以把唐家的毒 藥譜拿給他看,他絕對找不到這份新配方和我們有什麼關聯的資料。而且,最重要的 ,我認為他根本不可能察覺。」 「你太自信了吧?」 「這是你的遺傳呀,老祖宗。」 老祖宗開口的大笑起來,說:「好,我再來做一個假設,萬一這藥對上官刃不發 生效用呢?」 「那死的人是趙無忌,對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損失,除了讓我會覺得有點遺憾之外 。」 「你能這樣想,可見你已經完全成熟,可以獨當一面了。」老祖宗非常開心的說 :「妳不但已經能帶領唐家堡,還可以帶領消滅大風堂以後的霸業。」 「老祖宗,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由這件事的各種可能性的發生,你相信我不會因 私而忘公了吧?」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 老祖宗真是太高興了,她又大笑了起來。 唐傲也感染到老祖宗興奮的氣氛,也跟著笑了起來。笑玩之後,老祖宗問道:「 唐花什麼時候回來?」 「我叫他暫時留在趙公館附近,監視衛鳳娘的動靜,等確定白玉雕龍的計劃完成 了再回來。」 「這決定不錯,不過,他應該還可以做一件事。」 「哦?做什麼事?」 「把白玉齋的白玉奇殺了。」 唐傲愕住,片刻之後,才問:「為什麼?」 「你覺得白玉奇還有利用的價值嗎?」 唐傲沒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才說:「說不定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我想不會了。你想想看,他被我們收買了十多年,到今天才用上一次。而且這 一次的事,也可以不必用到他的,你說對不對?」 當然對。老祖宗這番話讓唐傲馬上警惕到,老祖宗的思慮和判斷力還是很厲害, 並沒有為年紀大了而有退化的現象。所以他馬上回說:「我馬上傳書過去,要唐花立 刻執行這件任務。」 「很好,這樣你的白玉雕龍計劃才會萬無一失,知道嗎?」 唐傲應了聲知道,便告辭離去,去寫了張便條紙,用飛鴿傳去當地。 中午的艷陽,晒得無忌汗流滿臉。一路上,他都想停下來休息,等太陽偏西再走 。但想到家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就不管太陽有多烈,繼續前行。 這一路上,他已經到處都聽到唐家堡打敗了大風堡三個據點的消息,也知道上官 刃要去接管上官堡,到前線來對付大風堂。 他曾經想過,上官刃會用什麼方法,來對付唐家堡這麼凌厲的攻勢,來解除大風 堂的危機。他也想過,單靠司空曉風,能接得住大風堂的場面嗎? 他不知道。以他的歷練和智慧,他推不出結論,他能做的,就是見一步走一步。 家就在面前了。令他訝異的是,怎麼不見一點破落的跡象,是什麼人還留在趙公 館嗎?他相信不會。那麼,是什麼人整理得這麼好? 他推開門,答案就在他眼前。 衛鳳娘正坐在亭子裏,看到無忌進來,跳了起來,往無忌的地方奔了過來。 又一件令無忌訝異的事閃現在他腦際。 ——鳳娘看到自己,怎麼一點興奮的樣子也沒有?她又是怎麼離開唐家堡的? 他也跑了過去,握住衛鳳娘的手,高興的叫著鳳娘的名字,並且問:「妳怎麼離 開唐家堡的?」 衛鳳娘的手握得無忌很緊,她說:「先別談這個,你快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 西。」 她立刻帶著無忌,往他父親生前常用的密室走去。一進裏面,她打開機關開關, 取出那本日記,交到無忌手上。 無忌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馬上打開來閱讀。 映入他眼簾的,是他熟悉的字跡。他立時感到心頭一陣酸楚。 看著看著,他的情緒從哀傷變成激動,終而大怒起來。他以盛怒的臉容看著衛鳳 娘。衛鳳娘以了解的表情點點頭,對他說:「你先去處理這件事吧,我在這裏等你, 一切等你回來再說。」 無忌點頭,立刻轉身走了出去。他心中有如一盆怒火在燃繞著,極端衝動的往上 官堡的方向走。 他已被氣憤和復仇的意願矇蔽了一切。他沒有問他應該問的問題: ——衛鳳娘是怎麼離開唐家堡的? ——這本日記是怎麼發現的? 假如他頭腦清楚的發問,他一定會從衛鳳娘的話中找出破綻,他一定會懷疑這本 日記的真實性。 唐傲就抓準他這點心理因素,知道他在盛怒之下,一定會馬上離開,等他怒氣低 下去時,人已經在上官堡,要追問,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就是人生。很多事都是這樣。仇恨,最容易使人看不清真相。而事後的悔恨, 無奈,已經是無可挽回的情況了。 這就是造化弄人。然而,有時候造化弄人的方式,還不止是這樣。 黃昏,夕陽將沉未沉。 白玉奇照往日一般,把燈籠點上,掛到大門上。「白玉齋」的三個大字,透過燈 火,清晰可見。 他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金字招牌,走回房裏,坐在桌前,做他的例行夜課:書法 。 他的書法是此地一絕,光是賣字,他就可以維生,但是,他卻不以此為滿足,他 要賺更多的錢。因為他有很多花錢的嗜好,比如古玩的收集、美色、華服…… 所以他不得不背叛大風堂,偷偷做了唐家堡的間諜。他替唐家堡寫了那本假日記 ,唐花很大方,多賞了他一百兩銀子。 他應該好好去揮霍揮霍的。他也正有此意,只不過黑夜尚未來臨。他喜歡華燈已 上的夜晚,喝杯小酒,來三兩個小菜,一兩個美女侍候在身旁。這是他的生平最大的 樂事。 今夜,他就打算好這樣子去享受一番。他揮筆疾書,那一個一個的黑字,有如行 雲流水,似乎也感染了他內心的喜悅之情。 寫呀寫的,一停筆,抬頭,他嚇了一跳。 唐花站在他面前,以笑臉對著他。 唐花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不像平常的他。 平常的他,只要有腳步聲踏近大門,他就會聽到,就算字只寫到一半,他也會停 下來,站起來迎客。因為他做生意的要訣就是顧客至上。 但如今他居然沒有聽到唐花走進來的腳步聲,大概是他太興奮,太得意了。 他趕緊站起,笑著對唐花說:「唐公子有事?」 唐花點了三下頭,說:「有。」 「要我效勞的是——」 「很簡單的事,每個人都會的。」 「哦?唐公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說得明白一點,我要你做的事只要三個字。」 「三個字?寫日記?又寫日記?」 「不。」 「那是——」 「趕快死。」 「趕快死?」白玉奇並不聽得很懂,他只是重覆這三個音節。 「我要你——趕快死。」 白玉奇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雙目瞪得大大的,看著唐花道:「你說什麼?」 「死。死亡的死,你真聽不懂?」 白玉奇臉色已然大變,身體微微發抖,道:「為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當然是為了滅口。」 「滅口?我替你們做了那麼多年的事,我有洩露過什麼嗎?」 「沒有。」 「那為什麼要滅口?」 「因為任何事都會有第一次,任何事都是我們無法預料的。這叫預防勝於補救。 」 「我——」 「你不必再說了。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要自己了斷,還是— —」 白玉奇忽然抓起桌上的筆墨,往唐花身上扔了過去,同時,他的人已轉身往後狂 奔。 唐花早就打橫移開一步,躲開了飛來的筆墨,跟著一個箭步衝前,手中劍往前一 遞一收—— 白玉奇左背血流如注,人就撲倒於地。 唐花轉身,拿起桌上的宣紙,把劍身的鮮血擦乾淨,插回劍鞘裏,走出白玉齋。 造化弄人一向都是很奇妙的。唐花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判斷會犯了錯誤。 他以為他的一劍,一定會令白玉奇當場斃命。 他錯了! 嚴格來說,這個錯誤也不能完全怪他。因為像白玉奇這樣的人,一萬個裏面也不 見得有一個。 普通人的心臟都位於左邊,所以唐花那一劍,習慣性的刺入白玉奇左邊。但偏偏 白玉奇的心臟異於常人,是位於偏右的地方,所以那一劍,並沒有讓他立時斃命。 白玉奇也非常精明,中劍之後,立刻倒地,假裝當場死去。等過了片刻,確定唐 花已經離去了,他才掙扎著爬起來。 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那一劍雖然沒有立時斃命,但就算華陀再世,也不可能救 得活自己。所以他拖著蹣跚的步履,一搖一擺的走進他的臥室,打開他的保險箱,取 出唐花交給他抄寫的原本。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任何交辦的事,原件都藏在保險箱裏。留下證據總是好的, 說不定那一天就可以用得上,就像現在一樣,唐家堡既然對他不仁在先,他當然要對 唐家堡不義於後。 他拿著抄寫原本,也不包紮傷口,強忍著徹骨的痛楚,走出白玉齋。 他一直走,走向趙公館。跌倒了,他又咬牙爬起繼續走。走近趙公館的大門大約 一丈來遠,實在是撐不住,「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他勉力掙扎,一寸一寸的爬著,手已經抓到大門邊了,但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 五指一鬆,像一盤散沙的鬆弛下去,左手還握著手抄原本。 唐花回到下榻的地方,叫了酒菜,一個人自斟自飲,慶祝此行順利完成任務。 在唐家堡,他一直想往上爬。他知道,要坐到唐傲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因為老祖 宗似乎特別偏愛唐傲。而且唐傲確實比自己具有領導的才略。但唐缺呢?他認為自己 比唐缺能幹,理應地位在他之上。 這次完成白玉雕龍的計劃,回去應該可以向老祖宗表功一番,說不定老祖宗一高 興,就指派他更重要的任務,他就可以揚眉吐氣一番。 他對自己的能力,不自覺的感到很得意。於是,他滿滿斟了一大杯酒,一口把酒 乾到底。 他放下酒杯,忽然興起一陣不安的感覺。 是什麼不安?他不明確,他握著酒杯仔細的推想。 他從開始計劃白玉雕龍的時候想起,一步扣一步的,他想不出有任何破綻,更想 不出有什麼會令他不安的地方。 然而,那陣不安卻依然縈纏在他心頭。 為什麼會這樣? 他忽然站了起來,對了!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錯。他想到了,他疏忽了一件事。 他殺了白玉奇之後,應該再搜搜他的身體和屋子。他不能邊白玉雕龍計劃中的原 本落到別人手上,尤其是大風堂的人手上。 白玉奇一死,大風堂的人一定會從他的遺物裏找尋他被殺的原因,萬一白玉奇沒 有銷毀那份原本,白玉雕龍的計劃,豈非功虧一簣? 對!就是這個疏忽讓他產生不安的感覺。 他連忙走出房裏,急步走向白玉齋。 快到白玉齋的時候,他心安了。因為白玉齋的門前並沒有人。 如果白玉奇的屍體被人發現,消息一定很快傳開,白玉齋的門前一定會有好奇的 人,來觀看是怎麼回事。 而現在一個人也沒有,這表示白玉奇之死,還沒有人發覺。這實在是太好的事了 。 唐花走進白玉齋,卻愕在門口。 因為白玉奇剛才倒下的地方,除了一灘血以外,屍體不見了。 他看了看血跡,跟隨著血跡走進白玉奇的房間。他看到了帶血的保險箱。他心中 暗叫了一聲「不好!」 他連忙又循著血跡往外走,一直走到趙公館的門前。他心裏已經有數了,白玉奇 是拿著原本到趙公館來找衛鳳娘的。 不過他的心已經安了,因為他看到白玉奇的屍體,就躺在門前。 他走過去,將屍體翻了過來,搜查白玉奇的身體。但是,他什麼也沒搜到。 他覺得很訝異,怎麼會沒有呢?他又仔細的搜了一遍,還是沒有。 他看了看附近的環境,並沒有人來過的樣子。那麼,是他早已把原本銷毀,他來 的目的是想告訴衛鳳娘真相,還是原本被什麼人拿去了? 唐花一時猶疑了起來,不敢作判斷。 依他的了解,衛鳳娘應該還不知道門口躺了個死人。假如她知道了,以她的個性 ,一定會設法把屍體掩理,或者叫人來抬走,絕對不會任屍體躺在這裡。 這點他很有把握。那,原本是被路過的人拿走?他想這可能性也不會很大。因為 趙公館的地方是在郊外,平常就很少有人走動。他在這裏住了幾天,就沒有看見過幾 個人在附近活動。 他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推論出,白玉奇是要來告訴衛鳳娘真相,但走到門口就 不支倒地了。 然則,那個保險箱又是怎麼一回事?白玉奇身上連一件貴重的東西都沒有,他為 什麼要打開保險箱?是故佈疑陣?白玉奇已經想到自己可能會回去,又怕自己不一定 能走到趙公館,所以才用這招來擾亂自己的思路? 唐花一點也不敢肯定,他一個飛身,躍上門上的牆頂,往內觀望。他看到衛鳳娘 的房裏有燈光傳出,表示她在裏面。他看了一會,又躍下,拖著白玉奇屍體,往荒野 裏走去,然後隨便往草叢裡一丟,人就離去。 一切,只有聽天由命了。回到房裏,唐花猛乾一杯酒後,這樣想著。 第十六章 獨思與疏忽 無忌走了之後,衛鳳娘一直坐在涼亭之中,沒有回到房裡。 她坐在涼亭內,回想著和無忌的一切,她覺得命運真是會捉弄她。 本來是結婚大典,開始長相廝守的日子,卻忽然冒出了無忌父親被殺之謎,令得 他們連拜堂都沒有完成。 然後是在九華山的匆匆一瞥,她居然連無忌的臉容都差一點沒有認出來。 然後是在唐家堡的地下秘密室,帶著點生離死別的滋味那樣的短暫一聚。 再來就是剛才,又是那麼匆匆的見面,連一兩句帶點感情的話也不能多講。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啊! 衛鳳娘無語,默然仰視望天,天上的白雲凝聚不動,卻也沒有回答她心裡的不平 問話。 想著想著,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份奇想。 她想,無忌會不會突然想到要跟自己多聚聚而回頭來看自己? 她對這個念頭感到有點可笑,無忌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是個滿腔熱血,復仇 心切的人,他從來也沒有因為兒女情長而影響他對大風堂的處事態度。 儘管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她卻一直這樣想著,而且還企盼著。 所以她一直坐在涼亭內,用心傾聽門外的聲響,留意著任何的動靜。 企盼的時光都過得很慢,但慢歸慢,時間總是會在指縫間溜過。 太陽雖然是一點一點的移動,但也會偏西、西沉,終而隱沒。 天空由蔚藍而彩霞滿西邊,而變成灰藍,又變成黑藍,再變成黑色。然後,星星 開始眨動,閃爍著萬古不移的光芒。 就在唐花再次抵達白玉齋的時候,衛鳳娘忽然聽到了門外有腳步聲。 她沒有動,她只是用心的傾聽,心中不斷在想,是無忌嗎?果然是無忌回來嗎? 她等待著,等待的結果,是「砰」的一聲倒在門外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連忙衝近大門,把門打開之後,她又嚇了一跳。 她看到白玉奇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握著一疊厚厚的紙。 她彎下身,用手指去探白玉奇的鼻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表示這個人已經死了 。 他為什麼拖著重傷來這裡?他來這裡幹什麼?想求救嗎?衛鳳娘一邊想著,一邊 用力把他的手掰開,取過那疊厚紙。 她打開紙一看,整個人都楞在當場。 怎麼會跟她看過的日記一樣?她想了想,忽然間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同時,她也明白了一切。 從唐花接近她開始,到唐花帶她離開唐家堡,回到這裡,發現了密室的日記,這 整個過程,她立時回想了一遍。她馬上發現裡面竟然充滿了漏洞,只不過她一點也沒 發覺而已。 唐花怎麼可能對她這麼癡迷?癡迷到不惜背叛唐家堡,帶她逃走?她太傻了,大 概這是少女的通病吧?總以為有人對自己癡迷,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事,儘管這個人自 己並不喜歡。 這是她的第一個疏忽。 唐花帶著她逃離唐家堡,雖然說唐花熟悉路線,但有可能那麼輕易嗎?用炸藥的 時候,那聲響為什麼沒有引來唐家的人來追? 還有那處山洞,怎麼會發現得那麼巧? 這是她第二個疏忽。 回到這裡,唐花居然會發現密室的暗格,又發現白玉雕龍,他怎麼這麼厲害?無 忌對這裡那麼熟悉,連他都沒有發現,怎麼可能輪到唐花來發現? 這是她的第三個疏忽。 發現了日記之後,唐花居然一下子就打聽到無忌回來的消息,而且還說不便再逗 留。以他對自己說的癡迷程度,赴湯蹈火都不怕,不方便怎麼可能是個理由? 這是她第四個疏忽。 多麼不可彌補的的疏忽! 人就是這樣,非要看到真相時,才會發現原來以前有那麼多漏洞在眼前,卻一點 也看不到。 衛鳳娘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刻去找無忌。 她瞄了一瞄屍體,心中惻念就動了起來,人家拚死前來,為的就是告訴自己真相 ,自己怎麼能不把他掩埋起來呢?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到,有人殺他,一定是為了滅口,殺他的人,萬一追循血跡 而來,發現屍體不見了,一定會聯想到是她埋的,那表示,她已經知道真相了。 這樣一來,唐家一定會立刻應變。用另外一種方法來對付無忌及上官大叔。 她怎麼能讓唐家堡的人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真相? 所以她立刻拿著那疊厚紙,走回屋裡,並且回房點燈,自己故意坐在窗前,裝出 一副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她相信追循血跡的人會馬上到來,她猜得不錯,但她卻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唐花, 更不知道唐花什麼時候來。因為她在房裡看不到外面的動靜,而且唐花雖然曾經上了 屋簷去察看,但他的輕巧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所以衛鳳娘只有不停的等待,愈等愈是焦急,這個人來過了嗎?她很想出去看看 ,又怕碰到這個人。但是,她又心急的想趕去設法把這個消息通知無忌,免得無忌中 了唐家堡的計謀。 在焦急的等待下,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二更時分,衛鳳娘決定不 再等下去了,因為據她盤算,該來的人,一定早就來了,這個人是不可能跟她比耐心 的。 所以她趕緊走出房間,走到門前,把門一推。 她鬆了一口氣,因為屍體不在了,這證明她的推論是正確的,那個殺白玉奇的人 已經來把屍體拖走,不讓自己看到。 她有點感激這個人,因為這使她省了掩埋屍體的時間。 有錢可使鬼推磨,何況是趕夜路的馬車? 衛鳳娘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上官堡在什麼方向,她是知道的。 趕車人是個正當的生意人,拿了超額的錢,當然盡心辦事,他把馬車趕得很快, 快到令衛鳳娘有頭暈的感覺,但是為了追上無忌,頭暈算得了什麼? 她心中不斷禱告,希望無忌不要也在趕夜路,希望無忌也稍稍休息來調節體力, 這樣,她才有機會趕在無忌之前,到達上官堡。 三更鼓響過,唐花猶在飲著悶酒,每飲一杯,他心中都浮起一個不知名的人的朦 朧樣子,這個朦朧的樣子,是不可能變得清晰的,因為他想起的是,到底是什麼人拿 走了白玉奇的原件? 喝到第二十七杯的時候,他才驀地想到,會不會是衛鳳娘拿走了,在故弄玄虛? 他突然站起,怎麼自己一直排除這個可能性呢?他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連 忙走出房間,飛奔去趙公館。 來到了趙公館門前,他也不敲門,一個飛身上了屋簷,再落下院子。 他看到衛鳳娘的房裡跟早先來的時候一樣,燈是亮著的。 他靜悄悄的走近窗前,沾濕手指,在窗紙上戳了一個洞,往裡觀看。 衛鳳娘不在。 他走了過去,推門而入,衝近床前,被褥非常整齊,表示衛鳳娘根本沒有睡,他 又走去木櫥,打開一看,裡面的衣服已經沒有了。 這表示什麼?這當然表示衛鳳娘已經離開了! 傻瓜!傻瓜!他不停的罵自己,他心裡罵著,腳可沒有停。 他走出趙公館,立刻去打聽有沒有一個女子漏夜僱車離開。 他很快就問出了答案,所以他馬上就奪了一匹快馬,急地而去。 上官堡。 唐傲和上官憐憐抵達時,照例受到熱烈的歡迎。 到了上官堡之後,唐傲故意每天都找上官刃商談進攻大風堂的下一步計劃,每次 他卻故意談得很晚。 談得晚的事,他又故意讓上官憐憐知道,上官憐憐見父親這麼辛苦,當然要迫不 及待的要盡一番孝心。 盡孝心的方式,有什麼比燉一碗人參雞湯更好的事情嗎? 當然沒有。 所以每次她都親自在初更時分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給她父親喝。 上官刃對女兒的孝心,怎麼會懷疑? 所以他每次都喝得個碗底朝天。 唐傲最高興的,就是看到碗裡面連一滴湯水卻沒有剩下。 他知道他的計劃愈來愈接近成功的階段了。 這一次,他下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不運內力,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自己運功 作息的時候,也不會發覺,只有在劇烈動作之後,才會發作,使體力一下子崩潰下來 ,發不出平常的三分力道。 唐傲相信,以趙無忌的武功,和上官刃交手百招以上,是絕無問題的。 對上官刃來說,一百招所消耗的體力,是非常劇烈的。 而這就會給趙無忌機會,本來上官刃可以在百招以後殺死趙無忌,但卻力不從心 ,反而為趙無忌所殺。 等趙無忌殺了上官刃,唐傲說出來,對趙無忌說出上官刃真正的意圖,是實現白 玉雕龍的計劃,白玉雕龍的計劃,是自己一手創造的。 這樣一來,趙無忌的精神就會崩潰。 想到這,唐傲禁不住笑了起來。 趙無忌垮了,大風堂還有什麼人才?江湖,就歸他所有了。 他得意得竟然一個人喝起酒來,平常不太愛喝酒的他,居然也喝得陶陶然的,什 麼時候睡到床上也不知道。 無忌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上床的,因為他已狂奔了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眼睛 也未曾合過一次。 但長久的奔波,他實在太勞累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體力,是打不過上官 刃的。 所以他必須有足夠的休息和睡眠,何況,復仇晚一點,總比復仇不成好吧? 這就是他找了一間客棧,倒頭大睡的原因。 衛鳳娘卻不這樣想,她一心一意只想趕路,何況,她自己可以在車上睡,她是不 知道,不睡覺對身體的折磨,是怎麼樣的一番滋味。 她僱用的,是兩個趕車的,輪流睡覺,馬不停蹄的飛奔。 車子的抖動,令得勞累的衛鳳娘睡得很甜,由於她心事重重,所以一睡著了,就 作夢。 夢中的情況,她醒來時並不太能記憶住,她只記得,她夢到無忌被上官刃殺得遍 體鱗傷,血流不止,有如長江大河般流呀流的,流到她身上,將她的身體也淹沒。 她一驚,就醒來。 醒來,她又是一驚。 車子怎麼不在跑?這是她一驚的原因。 她連忙起來,伸手撥開簾子,往外一看,兩個趕車的人都不在,只有兩匹馬在低 頭啃著青草。 她走出車廂,向四周觀望,車子是停在一條黃泥路旁的樹蔭下,這時大概是天亮 後不久,四野寂靜。 兩個車伕到那裡去了?她又沒問他們姓什名誰,所以想呼叫也不知怎樣呼叫。 她只好坐在車廂外沿,看著馬兒啃草的姿態。 看看看著,她忽然感到有人在盯著她看,她以為是車伕回來了,便自然的抬起頭 。 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 盯著她看的人,不是車伕,而是唐花。 滿臉笑容的唐花,邊笑邊向著她走了過來。 她一時之間不知是笑好,還是不笑好,神情非常尷尬,不過,最後她還是擠出一 個笑容來。 唐花走近她身前,開口說:「睡得好嗎?」 衛鳳娘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的望著唐花。 「我是專程來找妳的。」唐花說:「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在這附近走走。」 衛鳳娘向四周又望了望,問道:「車伕他們呢?」 「我打發他們走了,妳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衛鳳娘這時才把心安定了一點下來。 「沒什麼事,只是很想念妳而已。」 「想念我?那你陪我一起趕路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我的榮幸。」 說著,他就上了馬車,坐在車伕的位置上,一拉韁繩,卻令馬車掉轉了頭。 「不不不!」衛鳳娘說:「我要往前面去。」 「妳錯了。」唐花回頭說:「我只能陪妳往回走。」 「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妳看到趙無忌。」 「你醋勁愈來愈大了。」衛鳳娘故意說。 「妳演戲的天份愈來愈高了。」唐花說。 「我在演戲?演什麼戲?」 唐花邪邪一笑,放下韁繩,讓馬車停住,說:「妳昨晚就已經騙了我一夜,現在 妳還想騙我?」 衛鳳娘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知道了真相,所以說:「是你先用計來騙我的。」 唐花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說:「我是奉命行事而已。」 「現在呢?把我攔住也是奉命行事?」 「當然不是,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既然不是,你就讓我走吧!」 「不成。」 「為什麼不成?」 「妳走了,白玉雕龍的計劃就失敗了,那表示我執行的任務也失敗了,我就會受 到懲罰的,妳也不希望我受到懲罰,對不對?」 「不對!」衛鳳娘大聲說:「我希望你們這個計劃失敗!」 話畢,忽然拔出長劍,刺向唐花。 唐花怎麼會把她的武功放在眼裡?在他印象裡,她是一個連劍都不會拿的女子, 所以,他只是隨便把身子一挪,就躲開了來招。 衛鳳娘是故意好像隨手剌出一劍的樣子,其實,她在九華山受蕭東樓的指點劍法 ,加上她用劍又特別有天份,所以她的劍術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只不過她相信自己 單打獨鬥絕對打不過唐花,能嬴他的話只有靠智取。 因此她才裝出一個生手拿劍亂刺的樣子。 這樣子果然騙過唐花,而在他隨意一閃的時候,衛鳳娘忽然發動快攻,長劍有如 一朵怒放的鮮花,左邊一掙,右邊一脫,頻頻刺向唐花的胸前大穴。 唐花輕敵不在乎的結果,一下子被逼得手忙腳亂,如果不是他平常武功底子厚, 早就命喪劍下。 儘管這樣,唐花已被逼得險象現生,身上衣服被刺破了好幾塊。 衛鳳娘跟隨「蕭東樓」練劍以來,這是第一次正式使用,起初還很生硬,但愈來 愈順手,一把長劍舞動得流暢極了。 使到第六招的時候,凌厲的劍鋒更在唐花的左手腕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唐花左腕中劍,人就順勢一滾,翻落馬車。 一離馬車,他立刻抽劍,挽了一個劍法,注視著衛鳳娘。 衛鳳娘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見唐花落地,也沒有立即追下去,只是站在馬車上 ,看著唐花。 同時,她的心禁不住上上亂跳,因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武器在另一個人身上剌 出血來,所以她楞在原處。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似乎猜到她心中想的是什麼,便乾脆把劍往地下一丟,走上 前說:「妳殺了我算了!」 衛鳳娘被他這句話,反而嚇得呆了一呆,手中長劍不禁垂落下來,她滿臉歉意的 說:「你讓我走吧!」 「不,妳如果一定要走,妳就殺了我好了,反正我回唐家堡還是死,不如死在妳 的劍下。」 衛鳳娘沉默了,她看了看手上的劍,又看了看唐花,心中的感覺錯綜複雜,不知 如何是好。 唐花趁機走近她,對她說:「妳動手吧!」 衛鳳娘還在猶豫,唐花已經伸出手,一把將劍搶了過來。 衛鳳娘並沒有大怒或者大驚的反應,因為她心中剛好下了決定,她的手是絕對不 能沾上血腥的。 唐花搶過劍,卻一臉歉意的說:「我是不得已的。」 衛鳳娘苦笑了一下,雙手一攤,說:「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決定不殺人了。」 唐花把劍遞向衛鳳娘,衛鳳娘搖搖頭說:「算了,劍我也不要了,你拿去吧!」 唐花笑笑,說:「我要兩把劍也沒有用,妳還是留著來防身吧!」 「不,我學的是殺人的劍法,不是防身的,把劍留著,不好。」 「要防身,當然就要殺對方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決定劍也不要。」 「你丟掉吧,我走了!」 「走?」唐花臉色微變,說:「妳要去那裡?」 「去找無忌呀!」 唐花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衛鳳娘問。 「我笑妳。」 「笑我什麼?」 「笑妳這個人太傻了。」 「我傻?那裡傻?」 「妳還不傻?妳劍也沒有了,我會讓妳走嗎?」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我剛才不是已經打嬴你了嗎?我只是不殺你而已,我為什 麼不能走?」 唐花又笑了起來,他笑得實在很開心,他說:「我不是說過嗎?如果妳一定要走 ,妳就把我殺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但是我又不殺你。」 「那怎麼辦?」 「怎麼辦?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就得了?」 「不行呀,大小姐,我絕對不能讓妳走。」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賴皮,輸了也不讓我走?」 「輸嬴對這件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或死,妳殺死我,妳就去,你讓我活著 ,妳就不能走。」 「好吧!」衛鳳娘說:「那你把劍還我,我殺了你算了。」 唐花又一次笑了起來,說:「妳還不承認妳傻?這個時候我會把劍給妳嗎?而且 ,剛才妳是攻我不備,現在就算妳有劍,妳也打不過我的。」 「你是這種人嗎?」 「我不是。」 「那就好了。」衛鳳娘說:「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對不對?」 「不對。」唐花說:「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情勢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不讓我走?」 「我不得不這樣,對不起。」 衛鳳娘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道:「我看錯你了!」 唐花滿臉歉意,說:「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必說了,我還是要走的,這次輪到你來殺我好了。」 說完,她就大刺刺的往前走。 唐花並沒有阻攔,他只是跟在衛鳳娘身邊,一起往前走。 「你為什麼不阻攔我?」 「因為用腳走,妳是追不上趙無忌的。」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第一,我要保護妳,第二,我要阻止妳僱車。」 「你……」衛鳳娘氣呼呼的指著唐花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人怎麼不可理喻!」 「我已經把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怎麼會不可理喻?」 衛鳳娘白了他一眼,說:「算了,我不和你咬文嚼字,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不 過,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去,我也一定會去找車伕來趕路的。」 「好吧,既然妳這麼堅持,我就送妳一程好了。」 衛鳳娘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瞪大雙眼,注視著唐花,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來,我們回馬車去吧!」 坐上了馬車,衛鳳娘才相信唐花說的是真話。 唐花坐在車伕的位置上,一抖韁繩,馬車就動了起來。 起先,衛鳳娘還很高興,因為唐花居然肯幫她的忙,但馬車走呀走的,她忽然發 現,走的路竟然是回頭路。 「停車!」她馬上大聲喝止唐花。 唐花一勒馬,車停住。 「怎麼了?」 「你騙我!這是回去的路。」 「是呀,我不是說我送妳一程嗎?」 「我要去的地方在那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我當然知道妳要去那裡,但是,以我的身份,我怎麼能送妳去?」 「那你為什麼說要送我一程?」 「我是送妳一程,只不過是要送妳回去,只有回到趙公館,妳才能再叫車呀!對 不對?大小姐。」 「不對不對,我現在要下車。」 唐花見她往車廂外走,連忙又驅動馬車前進,差點沒把衛鳳娘摔了一跤。 「放我下車!」衛鳳娘大聲吼著。 唐花卻把馬車驅動得更急。 「你不停車,我可要跳下去了!」 唐花一點也不理會衛鳳娘的話。 衛鳳娘卻真的往下一跳,在地上直打滾,唐花連忙停車,走過去扶起她。 衛鳳娘用手把唐花推開,怒聲說:「你是,我不要再看到你!」 「妳這又何必呢?」唐花說:「好吧,我這次決定真的送妳好了。」 「真的?」衛鳳娘又一次問同樣的話。 「妳決心這麼大,我怎麼阻攔妳?來,上車吧!」 這次,衛鳳娘卻不坐到車廂,堅持要坐在唐花身旁,還說:「我要看住你,假如 你再搞鬼,我就跳車。」 唐花真的不搞花樣,一直往上官堡的方向駛去,而且還駛得挺快的。 這真讓衛鳳娘感到愉快。 只可惜她愉快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個多時辰。 一個多時辰以後,唐花忽然把馬車停住,衛鳳娘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停車 ?」 「妳沒看到嗎?」唐花說。 「看到什麼?你臉上一點疲累的表情也沒有呀!」 「我當然不疲累,這一點點路我怎麼會累?我是說妳看看前面吧!」 衛鳳娘這才抬頭,看到前面的路。 岔路,不但是岔路,而且是三岔路。 「妳不是認得路嗎?」衛鳳娘問。 「我是認得。」唐花說:「妳認得嗎?」 「我不認得。」 「那就對了。」 「這有什麼對不對的?你就照你認得的路走就好了。」 「可是,妳相信我嗎?」 這句話一下子把衛鳳娘問倒了,她相信他嗎?他會故意走一條錯的路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然則,怎麼辦?衛鳳娘的心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唐花看了看她,微微陰笑一下,說:「所以我才停車,讓妳來選一條路,免得到 時走錯了,妳又怪我。」 「我不怪你,只要你是的是往上官堡的方向就可以了。」 「還是妳來選的好。」唐花堅持說。 衛鳳娘定定的看著唐花,說:「原來你還是別有用心的,你早知道這裡有一條三 岔路,對不對?」 唐花承認的點頭,說:「我實在不能主動幫妳,所以才要你自己來選路,一切聽 天由命。」 衛鳳娘看著眼前的三條路,心中想,到底走那一條才對?想了片刻,她才說:「 你隨便走好了。」 唐花瞄了她一眼,一拉韁繩,筆直經中間那一條路馳去。 走到路口,衛鳳娘忽然大叫:「停!」 唐花勒馬,看著衛鳳娘,說:「怎麼了?」 「不要走這條。」 「那走那一條?」 「除了這條,隨便你好了。」 在衛鳳娘的想法裡,唐花走的,一定是錯的一條,所以她讓唐花自己選,這樣一 來,就剩兩條路。問題是,剩下的兩條路,唐花一走,他是已經猜中自己的想法,故 意走一條對的,還是他又會走錯的? 這是衛鳳娘難以抉擇的地方。 唐花可不管衛鳳娘怎麼想,他一提馬頭,便在右邊那條路走去。 衛鳳娘本來是設計來考驗唐花的,沒想到,這個計如今卻反過來考驗起自己來。 唐花走的路是正確的路嗎? 他知道自己是設計來試驗他嗎? 衛鳳娘一點也不敢肯定任何一個答案。 她側過頭,看著唐花的側臉,那臉上平靜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只 是在專心駕著馬車而已。 這使衛鳳娘更加躊躇了,因為她一點也看不透唐花在想什麼? 她只好又大叫一聲:「停!」 唐花很聽話,他馬上把車停住,說:「又怎麼啦?」 「這條路對嗎?」衛鳳娘故意問,她希望唐花在不經意間洩露正確的答案。 「當然對。」唐花說。 衛鳳娘一聽,心中正在得意,沒想到唐花卻馬上又加上一句:「妳吩咐的路,我 就依著來走,會不對嗎?」 好厲害的傢伙,衛鳳娘心中恨恨的想著。 「現在走那一條?」唐花問。 「走左邊的。」衛鳳娘氣呼呼的下決定。 唐花依言把馬車駛向左邊,還故意問:「是這條嗎?」 衛鳳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唐花笑了笑,又說:「妳真的要走這一條?」 衛鳳娘想了一想,說:「算了,都不走。」 「都不走?要在這裡待下去嗎?」 「是的。」 「我沒有意見啊!」 「我不需要你的意見。」 「我知道,妳需要的是別人的意見,對不對?」 衛鳳娘沒有回答。 唐花又說:「我告訴妳,停在這裡,不一定會等到人的,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 ,妳想等人來問路並不容易啊!」 衛鳳娘的心事一下子被他說穿,臉上不禁一紅,說:「要你管,等不等到人是我 的事,真的沒有人來,我也只好認了。」 「好吧,那我就陪妳一起等吧!」 「你可以不必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 唐花笑笑,並不理會她的譏諷,只是說:「妳沒看到我們一路駛過來,都沒有人 跡嗎?等也是白等的。」 「也許有人從前面來呢?」 唐花又笑了起來。 衛鳳娘忍不住說:「你笑什麼?」 「還是笑妳傻。」 「為什麼?」 「妳想想看,從前面來的人,是從那裡來的,如果是從上官堡來的話,一定是唐 家的人,唐家的人會告訴妳正確的路嗎?」 「很難講,只要你不要講話就好了。」 「這跟我講不講話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大得很呢!你一開口,人家就知道我的目的,怎麼會告訴我?」 「那我就不講話,可以吧?我不但不講話,還躲到車上不讓來的人看見,好不好 ?」 衛鳳娘當然說好。 於是,唐花就進入馬車內,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 衛鳳娘當然是留在車廂外面,瞪著眼睛留意著有沒有人走來。 第十七章 賭 養足了精神,趙無忌準備大吃一頓,他叫伙計把酒菜送到房間裡,邊吃邊想怎樣 對付上官刃。 上官刃當然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他父親的死因,他去找上官刃,上官刃一定是連 心理準備也沒有。 打不打得贏上官刃,趙無忌並不太擔心,因為他復仇的意念高,大不了和上官刃 拚命,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和他打,沒什麼好怕的。 他擔心的反而是怎樣才能單對單的見到上官刃,因為他去的地方是唐家堡的勢力 範圍,他要找上官刃已經很不容易,找到上官刃,他身邊會有些什麼人,這可是趙無 忌事先設想不到的。 萬一他還沒和上官刃對決,就被唐家堡的人來圍攻。那可是划不來的事。 所以,一定要設法單獨和上官刃見上一面。 有什麼辦法呢?趙無忌吃飽了之後,還沒有想出來,他決定一邊走一邊再想。 快到上官堡的時候,他想到了。 他把自己裝扮成商人的樣子,一進上官堡,就住進最好的飯店,叫來最好的酒菜 ,一個人自斟自酌。 伙計對他非常客氣,這是每一家飯店的通病,客人衣著光鮮,點最貴的酒菜,這 種客人,一定要好好招呼。 所以伙計的眼睛一直是盯著趙無忌看,趙無忌一招手,伙計立刻快步走近。 「客官還要點什麼?」 「不要了,結帳。」 「一共是三兩六。」 趙無忌拿出四兩銀子,說:「不要找了。」 伙計的臉,差一點沒笑歪了過去。謝謝兩個字,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直到無忌開 口問他問題,才算止住。 「這附近有什麼可以賭賭運氣的地方?」趙無忌問。 「有有有!」伙計連聲應說。 趙無忌微笑著看著伙計,等待他把話說下去。 「你出門往右邊走,走到第八家,你就會看到上面有個牌子,寫著和興號三個字 。」 「是賭坊嗎?」 「是的,不過是高級的,沒有閒雜人等。」 「很好。」趙無忌又掏出一錠碎銀,遞給伙計,說:「謝了!」 說完,他懶得再聽伙計的謝謝,急忙離開飯店。 他的計劃,就是設法在上官堡鬧點事,讓這裡的人都知道他來了。 他既然來了,唐家的人一定會對付他。上官刃一定知道對付他的方法,站在道義 的立場,上官刃應該會想辦法通知他,他就有機會和上官刃單獨見面。 鬧事的最好方法,就在賭場。尤其是賭骰子,是他最拿手的絕活,有什麼人比他 更會擲骰子的?有什麼人能連擲出十多把三個六來的? 他想不出,因為這是他在唐家堡最為知名的地方,只要他再用上這一招,消息一 傳出去,唐家一定知道是他來了,當然,上官刃也一定知道是他。 說不定上官刃一猜就猜出來,他用這個方法是想和他見上一面。 果真這樣,事情就更好辦了。 所以他滿懷信心的走進「和興號」。 「和興號」果然是家高級賭坊,人不多,每個人都衣冠整整,一看就知道是富商 大戶。 這裡的賭法也和次級賭場不同,次級賭場有押大小,一律由莊家擲骰子,等於把 運氣押在莊家手上。 「和興號」的賭法則是莊家擲骰子,閒家也擲骰子,大家比大小,運氣操在自己 手上。 而且,莊家擲出六號或是四五六也不通數,因為閒家也可能擲出個豹子來取勝, 同時,莊家擲出一點也不通賠,因為閒家很可能擲出個一二三來落敗。 這種個人運氣與技術的賭博,最合趙無忌的胃口,假如還有什麼不夠圓滿的地方 ,那就是必須要等,莊家擲完了,你也擲了,輪贏已分,但是,你必須要等到每個人 都分別擲過了,才能玩第二輪。 好在「和興號」的賭桌不止一桌,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趙無忌一桌一桌的看過了,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原來人多的地方,下注都在十兩至百兩,千百兩至千兩的注碼的地方,人就少了 。最少人的桌子,是千兩以上的,連莊家一共只有三個人。 那是一張方桌,莊家居中,兩個豪賭客分在左右,對門是空的。 趙無忌當然選擇了這個位置坐了下去。 坐下之後,他就對大家點點頭,說:「我姓趙。」 三個人都對他回以點頭,左邊的說姓白,右邊的說姓蘇,莊家就說他是莊家。 「我可以先看幾把嗎?」趙無忌笑說。 「當然可以。」莊家說。 趙無忌看了看注碼,姓白的是下二千兩,姓蘇的下的是一千兩。他看了三把,都 有輸有贏,於是,他拿出一疊銀票,掏出一張放在面前,說:「我下注了。」 莊家點點頭,看著銀票上的數字,那是五千兩。 莊家先擲,這是「和興號」的規矩,和別的賭場大大不同的地方。據說,這是「 和興號」吸引大戶的手法,因為先擲了,等輸贏的變成是莊家,賭客賭起來特別過癮 。 莊家擲出了二個三一個四,那是四點。 姓白的擲了個三點,輸了。 輪到趙無忌了,他心想,還用不著拿出絕活的技術,先賭賭運氣吧! 三個骰子在瓷碗內溜溜的轉動,先停的一顆是一,再停的是四。 莊家有點緊張,看著第三顆骰子,其實,姓白和姓蘇的,也緊張的看著那顆骰子 。 骰子停下,是一個四點,趙無忌贏了。 接下來姓蘇的擲了個二點,也輸了。 然後大家又押第二把。趙無忌左右的兩個人依舊分別押一千及二千。 趙無忌則動都不動桌上的錢。 「你押一萬?」莊家問。 趙無忌點頭。 莊家沒有說話,拿起骰子就往瓷碗裡擲,三顆骰子的溜溜的轉出個一二三。 好倒楣的莊家。無忌心想,這樣的莊家,除了期望閒家也擲一二三來平手以外, 不可能贏到錢的。 果然莊家又賠了第二把。 無忌依舊沒有動桌上的錢。 「兩萬?」莊家問。 這次無忌回答他了,無忌說:「這是我的習慣,如果一路贏我就一路都把贏的加 上去押。」 莊家笑了,因為這只有傻瓜才會這樣贏,一個人怎麼可能一直贏不輸一把?這樣 賭法,只要輸一把就全輸了,這不是傻瓜是什麼? 因此莊家忽然不緊張了,變得氣定神閒起來,他輕輕鬆鬆的一擲,好,是三個五 ,他得意極了。 無忌卻比他更得意,因為他要等的,就是這樣的時刻,可以演出他的拿手絕活。 他拿起骰子,手腕一沉,五指一鬆,三顆骰子轉呀轉的,忽然間一起停下。 三個都是黑溜溜的六。 莊家沒有笑容了,他對於下面的人擲出什麼已經不感興趣了,畢竟,三千兩怎麼 可以跟二萬兩比?更何況,無忌的注碼已經變成四萬兩了。 而更不幸的是,莊家接著又擲出個一點,而且是先出現二個六,再滾出一個一, 這實在令莊家懊惱不已。 無忌的注碼變成八萬兩了。 莊家的額頭已滲出汗珠,他握著的骰子,竟然遲遲不敢擲下去。 這時,一個少年公子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向桌上瞄了一眼,又瞄了無忌一眼,然 後對莊家說:「你退下。」 莊家應了聲是,連忙畢恭畢敬的退了開去。 「我是這裡的少東主,我來陪各位玩玩,各位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無忌笑著說。 蘇白兩人卻把錢收起來,說:「我們做旁觀者好了。」 「好。」少東主說:「我姓錢,這位大爺貴姓?」他看著無忌。 「我姓趙。」無忌說:「最喜歡刺激的豪賭。」 「那太好了,我也喜歡刺激。」他看了看無忌桌上的錢,說:「你還是下這麼多 ?」 「是的,八萬兩而已。」 姓錢的少東微微點頭,拿起骰子,動作跟無忌一樣,手腕一沉,五指一鬆,三顆 骰子就的溜溜的在碗內轉動,然後,三顆一起停住。 三個六。 好厲害的手法,好精確的技術。 無忌實在太高興了,他知道,現在是他和這位錢少東主比試耐力的時候。 那三顆骰子他第一次拿起來時,就知道沒有作假,是真的三顆骰子,所以,要全 憑精湛的技術,才可能每次都擲出三個六來,稍一失手,就輸了。 他和錢少東主每人一連擲了六把三個六,看得旁邊的白蘇二人連聲叫過癮,引來 了裡面所有的賭客,全都不賭,過來圍觀。 第七把,錢少東主擲下,二顆先停,是六,另一顆在轉。無忌知道這就是失手的 表現,因為如果手法準確,三顆會一起停止。 果然,那顆轉動的停下來時是個五。 錢少東主臉色微微一變,立刻恢復正常,看著無忌。 無忌當然還是擲出三個六。 八萬變成十六萬。 又是兩把平手,但接下來,錢少東主又失手。 十六萬變成三十二萬了。 錢少東主已經不再鎮定,額角也已有了汗珠。這是賭徒的大忌.無忌把這些都看 得很清楚,他知道他今天是不會輸了。 賭注已經變成六十四萬了。這表示錢少東主又輸了一把,他額頭的汗珠已經變成 汗水了,他的右手握著骰子,竟然有點發抖,而且遲遲不敢擲下。 他不但不擲下,反而東張西望,好像是期盼著什麼人來替他解圍。 他等的是誰?答案很快就揭曉,因為一個滿頭白髮滿臉白鬍的老頭,正向著這桌 走了過來。 一看到這個老頭,錢少東主的神情就顯示出他已鬆了一口氣。 無忌當然也盯著那個老頭看。 他看到錢少東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對老頭子喊了一聲:「爹!」 原來這老頭就是「和興號」的當家老板。無忌心中暗暗發笑,他什麼人也不怕, 因為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贏錢,而是要引起這裡的人注意。 錢老闆拿起骰子往上擲時,三根針一根接一根的分別擲出,每一根都從不同的角度射向正往下落的 骰子。 跟著,錢老板伸手往桌上拿起瓷碗,右手捧著碗底,舉在胸前,人立刻坐在椅子 上。 只見那三根針分別釘中骰子,把骰子穿透,然後一起下墜,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響 聲之後,三根針穿著三個六字,赫然落在碗底。 更駭人的是,那三根針居然穿透了瓷碗的底部,釘死在碗的正中央。 好準確的手法,好犀利的眼光,好深厚的內力,全場禁不住猛地大聲喝起采來! 連趙無忌也禁不住跟著喝了一聲采。 錢老板笑容滿臉的把碗遞給無忌,說:「輪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無忌身上,因為,大家都急著想看看,無忌用什麼手法, 才能不會輸掉這一局。 錢老板的臉都是笑容,實在的,他怎麼能按捺得住心中的興奮,他已經立於不敗 之地了,而且,他也用長針在骰子上穿出了一個小孔,這小小的一個孔,在以技術為 主的擲骰子者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 因為,所謂技術,就是要精確的控制骰子上的擺動,才能使六這個數字,最後翻 在最上面,如今,骰子被穿了一個小孔,重量就有了差異,擲起來都已經有困難了, 更何況還要往上丟? 無忌怎樣來應付這個局面?這是在場所有的人都關心的事。 錢老板在丟骰子的時候,衛鳳娘猶在焦急的等待著。奇怪的是,這一整天,真的 就如唐花所說的,一個過路人都沒有看到。 唐花也真的遵守諾言,一直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理也不理外面的情況。 衛鳳娘已經忍不住了,她大聲的對著車廂說:「喂!」 唐花懶洋洋的伸了一下腰,緩緩坐起來,說:「怎麼啦?」 「我不想等了。」 「不等?不等的話妳要怎樣?」 「我要走。」 「走,走那一條路?」 「你希望我走那一條?」衛鳳娘閃動看大眼睛問。 「我?」唐花居然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半晌,才說:「我希望妳走左邊 的那一條。」 「為什麼?」衛鳳娘再次技巧性的問。 「為什麼?」唐花搔搔頭,說:「不為什麼,我只是說出我的希望而已。」 「好吧!」衛鳳娘說:「就照你的希望走好了。」 唐花楞住了。 這是一場心戰,衛鳳娘的用意,是在試探唐花,假如唐花在聽到問題之後,隨口 回答,那表示這條路一定不是通往上官堡的。 但如今,唐花考慮了一會才回答,表示他也在猜想衛鳳娘會怎樣來應付他的回話 ,他很有可能把正確的路,說成是他希望走的路,來擾亂衛鳳娘的思考,反而選上別 的路來走。 衛鳳娘偏偏選上唐花希望走的路。 唐花選的路,是正確的路嗎?除了唐花以外,沒有人知道,衛鳳娘這回是押寶了 。 看著唐花楞住的神情,衛鳳娘說:「怎麼?你不想走?」 「走,走,當然走,怎麼不走?」 唐花這樣回答,更讓衛鳳娘安心,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唐花露出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坐上趕車的位置,緩緩驅動馬車。 「怎麼啦?為什麼這麼慢?」衛鳳娘問。 「路黑漆漆的,危險呀,姑娘。」 「危險?我看你是故意慢慢走,在拖延吧?」 「我為什麼要拖延?」 「因為這條路就是通往上官堡的路。」 唐花沒有回答。 「對不對?」衛鳳娘又追問。 「妳說對就對吧,我可是真的是為了安全呀!」 「哼!鬼才相信你呢!」衛鳳娘嘴裡這麼說,但看著眼前的路,倒真是不能快。 所以她也沒再催唐花,只是心情愉快的坐在車上,嘴裡還哼起小調來。 「妳很高興?」唐花問。 「當然了,我猜中你的心事,這還不值得高興?」 「值得。」唐花用負氣的口吻說:「我看妳還是進去睡一下吧,明天早上妳就知 道怎麼回事了。」 「哼!睡就睡,你可別故意往回開啊!」 「我是這種小人嗎?」 「最好你不是。」衛鳳娘邊說,邊走進車廂。 馬車緩緩的波動,令衛鳳娘一下子就入睡,等她醒來,眼睛已感到光線的刺眼。 她知道天已亮了,她很高興,因為馬車還在動。 她坐起身,馬車忽然停了。 她連忙走出去看,一看之下,她就楞住。 原來前面又出現了一左一右兩條路。 唐花望向她,對她笑笑,說:「妳回頭看看。」 她回頭一看,又是一楞。 原來後面也有三條路,他們現在的地方,正好是在五條路的交口之中。 「怎麼回事?」她禁不住問。 「我們剛才從這一條路過來。」唐花指著身後的一條路說:「另外兩條,就是妳 猜疑不決的路。」 「妳是說,昨天我們面對的三條路,每一條都通到這裡?」 「一點也不錯。」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你知道你耽誤了我多少時間嗎?」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是我的目的。」 「你——」衛鳳娘只說了一個字,就不出聲了,因為現在她說什麼責備唐花的話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樣趕快趕到上官堡。 所以她說:「這兩條路呢?那一條才是正確的?」 「左邊那條。」 「你沒騙我吧?」 「我不會騙妳的。」 「為什麼?」 「因為從這裡到上官堡,馬不停蹄的趕路,也要到今天夜裡,才能抵達。」 「真的嗎?」 「我可以發誓。」 「那我們就走左邊的路吧!」 「我建議我們先吃早點。」 「不,我心急得很,恨不得早點趕去。」 「據我的估計,趕到了,也只不過是替其中一人收屍而已,又何必急呢?」 「你——」衛鳳娘這次還是只說了一個字,就沒再說了。因為她了解無忌的個性 ,他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找上官刃,發了瘋般的去刺殺他。 她想了想,覺得唐花講的話很有道理,她又何必急著趕去替上官刃收屍?何況, 那麼急著趕去,遇到無忌怎麼辦,大錯已經鑄成了,她能把真相告訴無忌,讓他一輩 子後悔嗎? 當然不能。 那麼,她又何必急著趕路? 所以,她忽然點點頭,說:「好吧,我們先用早點吧!」 唐花得意的笑了笑,說:「妳想通了?」 衛鳳娘輕輕點頭。 「其實,妳根本就不應該趕去上官堡。」 「為什麼?」 「因為妳這樣趕去,遇到了趙無忌,他一定會追問妳為何這麼急切的找他。」 「那又怎樣?」 「那表示,他知道妳一定有重要的話急著要告訴他。」唐花看著衛鳳娘,說:「 妳能編個謊言來騙他嗎?」 衛鳳娘沉默了,確實,她能騙得過無忌嗎? 「騙不了他。」唐花又說:「妳就得把真相告訴他,但是,他已經把上官刃殺了 ,妳告訴他真相,豈不讓他一輩子痛苦?」 唐花說得不錯,她絕對不能去見無忌,她應該返回趙公館,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等候無忌歸來才對。 但是,萬一是上官刃殺了無忌呢?衛鳳娘的心,一下子居然亂了起來,神情顯出 了焦急之色。 「妳怕死的是無忌?」唐花問。 衛鳳娘沒有回答,這不吉利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那妳倒是要去替他收屍的。」 「不!無忌不會死的!」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奇大,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假如妳有信心,妳就應該回去等他。」 衛鳳娘看著前面的兩條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決定才好。 第十八章 卯時、獅山 在衛鳳娘不知如何下決定的同時,趙無忌卻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什麼時候送來,他一點也不知道,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門縫下靜靜的躺著 那封密函。 他知道,那一定是在半夜裡悄悄的放進來的。 他打開來,果然是上官刃給他的,內容很簡單,只說明天卯時,地點在獅山。 他推開窗看了看天色,已經是辰時了,這表示上官刃說的明天,不是今天,因為 上官刃一定如道他今天不可能早起。 獅山在什麼地方?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相信一問就問到了。 上官刃為什麼約在明天,不約今天?他今天有什麼事?還是他今天無法躲過唐家 人的監視?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獅山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適不適合他這種用劍來搏命 的人? 他決定先去獅山觀看一下地形。 他把伙計叫來,問明了獅山的所在,便叫了一斤牛肉,八個饅頭來吃。 他實在需要多吃一點,因為昨天晚上,他消耗了不少體力來和錢老板拚鬥。 錢老板用的招數確實非常厲害,令得無忌心中也不禁叫起好來。 他本來想拱手認輸算了,因為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贏錢,而是要引起這裡的 人注意,有人注意他,一定就會馬上通報給這裡的頭頭知道。這裡的頭頭是上官刃, 上官刃知道他來了,一定會設法跟他聯絡。 他剛才已經注意到,有人在聽完錢少東的耳語之後,離開了「和興號」,他猜想 ,這個人一定是去稟報的。 所以,輸贏在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但是,錢老板使用了這招招數,激發了他的好勝心與好奇心。 好勝心是,他為什麼不能贏? 好奇心是,他用什麼方法才能贏? 他接過錢老板遞給他的瓷碗,看著碗裡被三根長針釘住的骰子,心中千迴百轉, 動的都是用什麼方法來丟出三個六的腦筋。 他左手捧著碗,右手拔出長針,交還給錢老板。 錢老板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讓無忌感到很討厭,討厭他 贏。 光討厭是沒有用的,要拿出方法來才成,他環視了四周一下,有的人的眼光顯出 熱烈的期待,有的則露出等待著看他鬧笑話的表情。 他再看了看錢老板,錢老板的笑容更盛了,並說:「請!」 請就請吧,我趙無忌怕過誰來?何況,你這老狐狸一定想不到我已經想出了更好 的方法吧?無忌想著,心中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得意。 「你很厲害。」無忌對錢老板說。 「嗯。」錢老板笑著應了一下。 「不過,我有更厲害的招數。」 「哦?」錢老板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說:「少年人,大言不慚是沒有用的,要拿 得出真本領才成呀!」 「你不相信?」 「我當然不相信。」 「好,那麼,我們把賭注再加一倍怎麼樣?」 錢老板楞了一楞,看了無忌半晌,才說:「好!」 「可是,我們換個賭法好不好?」 「換個賭法?怎麼換?」 「如果我也丟出三個六,我們就沒輸贏,對不對?」 「那當然,我們這裡沒有莊家吃夾棍的規矩。」 「這樣我們是不會分出勝負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不可能失手的。」 「哦?你那麼自信?」 「當然,雖然你把骰子穿了一個洞,分量已經輕了,但我還是有辦法丟出三個六 來。」 「那你要怎樣來定輸贏?」 「我丟完以後,不但保證丟出三個六,而且還保證你也一定再丟出三個六。」 「開玩笑,我還會丟出別的點子嗎?」 「我保證你不會。」 「我也可以保證呀!」 「我的意思是說,你除了三個六之外,絕對丟不出別的點子來。」 「哦?」 「假如你丟出不是三個六,就是我輸了。」 錢老板覺得有趣了,他晃動著頭看了看無忌。 「假如你又丟出三個六,那就是我贏。」無忌又說。 錢老板忽然大聲笑了起來,說:「少年人,你輸定了。」 無忌以微笑來否定錢老板的說法。 「笑是沒有用的。」錢老板轉頭看著大家,說:「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一片聲言都應是。 「你們要不要也來賭一賭?」錢老板又說。 「賭什麼?」有人問。 「賭我們之中,誰贏。」 「當然是錢老板贏了。」有人說。 「有人賭我輸的嗎?」 沒有人回答。 「你們都賭錢老板贏?」無忌插嘴說。 「當然。」好多人異口同聲說。 「那你們下注,我跟你們賭。」 「真的?」又是一陣異口同聲。 「真的。」 一下子,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有的在推測這位少年是不是有什麼絕技 ,有的則說這是傻瓜的行為。儘管意見人人不太一樣,但是他們卻同時做出相同的動 作來。 那就是,他們都把身上的錢都拿了出來。 桌子上的錢幾乎堆滿了。 錢老板忽然伸手示意大家等一等,然後,他對眼前的少年說:「你賠得起嗎?」 無忌笑笑,從身上掏出一大錠黃金,說:「這夠了嗎?」 錢老板瞄了桌上的堆滿的碎銀一眼,說:「萬一不夠呢?」 「如果不夠,大家平分不就得了?」有人提議。 眾人心想,這贏是白贏的,分到一點也是好的,所以同聲應好。 無忌又笑了,他說:「好,既然大家這麼乾脆,我也讓你們佔點便宜。」 「我贏了,我只收你們押的賭注的一成。」 人群忽然嘩然起來,有的人已經伸出手去想把碎銀拿回來了。 因為瞧無忌的氣勢,果然定必贏的樣子,世界上有明知必輸而還和別人賭的傻瓜 嗎? 錢老板看了看眾人,他恨這些人被無忌的氣勢壓住,所以立刻開口說:「大家放 心,假如你們萬一輸了,我是說萬一,你們那一成我來出。」 錢老板此言一出,當然又引起了一陣嘩然之聲,這種包贏的事,誰不賭誰就是傻 瓜。 「我們還可以下注嗎?」有人問。 大家的眼光卻看著無忌,無忌微笑說:「這個問題,你最好問問錢老板。」 「為什麼問錢老板?」 「因為到時侯賠錢的人,會是他,不是我。」 錢老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們儘管加注吧,不過,我看你只有這一錠 黃金,賠起來未免太少了吧!」 無忌看了看桌上又堆得更高的錢,說:「好,我再拿一樣東西出來。」 說著,他又從身上掏出一把很小的刀,這小刀在燈光下,閃閃生輝,發出的是黃 澄澄的光芒。 不錯,這是一把黃金打造的小刀,打得很薄,很鋒利的樣子。 「好刀!」錢老板叫了一聲。 「值錢吧?」無忌問。 「值。」 「夠賠了嗎?」 「夠了。」 「那就好。」無忌說,一邊又把金刀放回懷裡。 「你為什麼不把這把小刀放在桌上?」 「我有用。」 「你準備賴賬嗎?」 「你錯了,我是說,我要用到這把小刀,你既然可以用針,我當然可以用刀吧? 」 「那當然。」 「好,你們都下好注了嗎?」 「好了!」眾人異口同聲說,他們都看著無忌,看他有什麼本事令錢老板輸。 無忌用手指抓起骰子,放在掌中,用手緊握著,看著大家說:「我要丟了。」 大家都屏息靜氣的看著他的右手。 無忌一吸氣,握成拳狀的右手忽然從下向上一拋,三顆骰子便往上飛去。 跟著,他的右手飛快的伸入懷裡,把那把小小薄薄的金刀拿了出來。 然後,他的人忽然筆直衝起,往那三顆骰子的方向飛去,在那三顆骰子下墜之時 ,金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向每顆骰子連刺了五刀。 下面的人群只見金刀飛快的連閃了一十五下光芒,無忌下落,手裡不知什麼時候 已經拿著那個瓷碗,高舉在頭頂。 叮叮叮三聲清脆的聲響之後,三顆骰子已落在瓷碗之內。 大廳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大家都把目光盯在無忌頭頂的瓷碗上。 無忌臉上也沒有笑容,因為他這次的牽動也是第一次,到底靈不靈光,連自己也 不敢全然肯定。 他慢慢的,穩穩的,把瓷碗輕輕放在桌上。 「嘩!」的一聲有如爆炸般響起。 三個六! 不但是三個六,而且很顯然的,無忌那十五刀已把其他骰面的數字砍掉了! 多快多準的手法,多深厚的內力! 眾人又是發出了一陣驚呼,忽然間都把眼光望向錢老板。 錢老板的臉色變得鐵青無比,眼睛盯死在那三顆骰子上面。 無忌說得不錯,以後,除了三個六之外,錢老板還能擲出什麼點子來? 毫無疑問的,錢老板輸了! 大家都不敢說話.事實上,大家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無忌卻微笑著坐了下來。 錢老板鐵青的臉,忽然抬起,望向無忌,嘴角竟然又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為什麼還有笑容?這不但無忌想知道,圍觀的人也想知道。 錢老板的笑容,從嘴角升起,而及於臉頰,他以堅定的口吻說:「你輸定了!」 無忌沒有說話,他只是不停的轉著念頭,有什麼樣的情況,他才會輸? 「我可以告訴你,我再丟出了點數是二個六,一個一,只有一點,鐵輸的點子, 卻變成了鐵贏的點,哈……哈……哈……」 錢老板笑得很開心,一副他贏定了的樣子,然後,他又說:「你把你的金刀也放 下吧!我會替你賠賭注的。」 無忌冷笑一聲,說:「不必急,我還沒輸呢!」 「你馬上就會輸的。」 說著,錢老板就把瓷碗拿到手邊.把三顆上面只剩下六這個數字的骰子拿在手上 。 「看好了。」 錢老板一邊說,一邊用三顆骰子往上一拋,三顆骰子便往上直直飛起。 每個人都不知道錢老板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骰子上只有六這個數目,怎麼可能 去出一點來呢?想是這樣想,但是,大家都連大氣也不敢喘,定定的看著往上衝飛的 骰子。 三個骰子已經到達力道的點頂.快要落下了。 就在這個時候,錢老板忽然拿起一根針,往地上直直射了出去,這針射中了剛才 被無忌削下的一面骰子。 同時,錢老板人已飛離椅子,落在那根針落下的地方。 無忌這時已經知道錢老板用的是什麼方法了,他馬上緊握著小小的金刀。 果然,錢老板拾起那根針,一個轉身,那針便射向正在下落的骰子。 大家都明白錢老板葫蘆裡的藥是什麼了,他是用針釘住被削下的一這個數字.再 把它釘回骰子上,這一來,擲出來的不正是一點嗎? 大家正準備喝采的時候,無忌的小小金刀驀地脫手飛出,射向錢老板發出的細針 。 「很好!」錢老板忽然大叫了一聲,並且哈哈大笑起來。 那小小的金刀瞄得很準,一牽而打中細針,細針便在一旁飛出。 這情況對錢老板很不利,他為什麼反而叫好? 就在眾人楞住的時候,錢老板的左手卻突地又飛出了一根細針,牢牢的釘中落下 的一顆骰子。 原來錢老板早就料到無忌會發金刀阻擋,所以在飛身下撲時,左手已暗中握著一 根針,在大家都注意他的右手的時候,左手細針早已釘住了「一」,然後,在右手的 細針被擊中時,左手針才飛出。 那釘住「一」字的左手針,在無忌來不及阻擋的情況下,立刻釘中其中一顆骰子 。 兩顆先落下的骰子,當然是二個六,然後,那針釘住的骰子才落下,那是一個一 。 不錯,是一點,必輸的點變成必贏的點。 眾人都鼓掌叫好,錢老板禁不住得意的大笑起來。 無忌輸了,但他一點也沒有沮喪的表情,也拍了拍手說:「果然高明,佩服!佩 服!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說著,把手中小小的金刀,往桌上一丟,就轉身準備離去。 錢老板卻伸手一攔,說:「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 「你不想翻本了嗎?」 「改天吧!今天手風那麼差,再強賭下去,還是輸的,這是賭徒要嚴守的規矩, 對不對?」 「不錯,你很懂得賭,歡迎你隨時來。」 「我會的。」 「還沒請教你大名呢?」錢老板說。 「賭,只論輸贏,又何必計較誰是誰?」 「有道理,可是,交個朋友如何?」 「賭場無父子,我看也不必了。」無忌雙手一拱,作了個「請」狀,說:「告辭 了!」 說完話,無忌就頭也不回的走出「和興號」,留下了一陣讚嘆之聲在他身後。 讚嘆之聲起自圍觀的人,他們都佩服無忌的豪情,尤其輸了就輸了,一點也不戀 棧的作風,這都是他們達不到的境界。 他們卻不知道,無忌來此目的並非要論輸贏,而是要讓上官刃知道他來了,所以 ,他根本就未曾把輪贏放在心上,正因為這樣,他才能有瀟洒的表現。 回到客棧,無忌才發覺,剛才那一場賭.令他耗費大量心力,他感到非常疲累, 所以一躺到床上就進入了夢鄉,連有人送了封信進房裡,居然也沒察覺到。 好在來的人不是施毒或放迷藥,不然無忌早就遭了暗算了。 走在往獅山的路上,無忌想起這件事,心中猶有餘悸,身在敵營,他自己怎麼能 這麼不小心? 到了獅山,他一下子就看到一處空曠的泥土地,他知道,他要在這裡和上官刃作 殊死之戰。 他喜歡空曠的地形,拚鬥起來不會有壓迫與拘束的感覺。 他不喜歡利用屏障來作打鬥的手段,他認為這不是在比武功,而是比陰謀,他一 點也不喜歡陰謀。 他認為,要打嘛,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場,陰謀詭計礙手礙腳的打鬥方式,是他最 不恥於做的。 儘管他不一定打得過上官刃! 第十九章 真相 無忌在獅山上觀看地形時,衛鳳娘正好作出了決定。 她決定回趙公館。 因為她認為,趕去是不智之舉,她不希望令無忌有遺憾留在心上。 她卻不知道,她不趕去上官堡,才是不智之舉,才是足以令無忌遺憾終身。 唐花並不是存心騙她.他也認為,趕去了上官堡,無忌和上官刃一定已作完殊死 大戰,他真的是心存好意的。 他也不知道上官刃和無忌約定的日子會在明天,因為他一直都認為無忌會馬不停 蹄的趕往上官堡,從來都沒想過無忌居然會有休息來養精蓄銳的舉動。 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衛鳳娘才決定不去上官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改不了的命運? 無忌沒有再回客棧,他一直留在獅山,因為他在獅山上發現了一塊平坦的大石, 躺在上面舒服極了。 他整天都躺在石上,看天上白雲飄過來又飄過去,享受著決戰前的悠閒。 他對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怎麼一點壓力感也沒有?甚至連復仇的心都好像淡化了 似的。 他喜歡這種心情,因為在對決的時候,能保持平常心,靈台自然會變得空靈,武 功就能十成十的發揮出來。 無忌在這樣的心情裡,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醒來,滿天都是閃爍的星星,好看極了。他癡癡的看著那些永恆的星辰,看了有 一炷香的光景,才坐起來,打坐練功。 天空已經逐漸明亮起來了。 無忌站起身,手中拿著劍,跳下巨石,走向獅出入口必經之地。 他站著,看著上來的山路,他看到一個人影正在上來,不錯,那身形,是上官刃 。 他立刻離開,走到昨天看好的那片空地上,他選了個中間靠右的位置站著。 上官刃到了。 他走到無忌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停步,說:「你來的目的,是找我?」 無忌點頭。 「有事嗎?」 「有。」 「什麼事?」 「我要殺你。」 無忌很平靜的說,聲音的平靜,讓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表現。 然而,上官刃的表現卻比他還平靜,上官刃只是淡淡的說:「哦?」 然後,二個人都沉默下來,互相對望了片刻。之後,上官刃才說:「為什麼?」 「因為我爹是你殺的。」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白玉老虎的計劃了嗎?」 「不錯,但是我卻不知道原來還有白玉雕龍的計劃。」 「白玉雕龍?」 「是的,你一定很訝異,這個計劃我怎麼會知道吧?」 「我是很訝異,這是一個什麼計劃?」 「你會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別裝了,上官刃。」無忌的聲音開始有點激動了:「我爹是你謀害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你用慢性毒藥毒害我爹,我爹才會得了所謂的不治之症.你才有機會執行白 玉老虎的計劃,你早就被唐家堡收買了,對不對?」 上官刃瞪大眼睛看著趙無忌,半晌,才說:「你有證據嗎?」 「有。」 「在那裡?」 「是我爹的日記。」 「你爹的日記?」上官刃詫異的說:「你爹寫日記嗎?」 「你也不知道吧?這是我爹的秘密,他把種種懷疑與求證,都記在日記上。」 「你相信了?」 「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所以你要殺我,替你爹報仇?」 「是的。」無忌平靜的說:「不過,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就在這裡,我們來 決鬥。」說著全身開始運氣。 上官刃笑了笑,笑容裡帶了一點淒苦與無奈,但是,無忌卻沒有察覺出來。 上官刃知道,這一定是唐家的陰謀,他更如道,向無忌解釋是沒有用的,無忌怎 麼可能會相信自己的解釋? 那麼他怎麼辦?和無忌決鬥,是生死的決戰。如果他有贏的機會,他忍得下心殺 死無忌嗎? 不然,難道讓自己不清不白的死在無忌手中? 上官刃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他這次上山來,並沒有帶武器,所以,他看了看無忌手中的長劍,不自覺 的暗暗運起內力來。 他一運氣,才發覺自己的內力怎麼也聚不攏。 怎麼會這樣?他臉色微變,開始追溯這些日子來自己的生活。 他想到,自從女兒來到上官堡以後,他就沒有運過功,那麼,很顯然的,自己內 力聚不攏的問題,一定是發生在這段日子裡。 他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因為他想到,自己一直都很小心,來防範唐家對他下毒,而這段日子裡,他唯一 比較不注意的,就是女兒每天在他睡前端來的參湯。 難道是女兒對自己下毒? 上官憐憐已經被唐家收買了嗎?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唐家的人在憐憐不注意時 ,把毒藥放進參湯裡。 他忽然對唐家的整個陰謀瞭然於胸了,唐家的目的,無外是借無忌之手,來除去 自己。這是一個連環計,先讓無忌誤會自己是殺他爹的兇手,再利用憐憐在自己身上 動手腳,讓自己內力消失,好使無忌能一舉而擊敗自己。 唐家這樣做,表示他們早就想除去自己,利用無忌的目的,無外是不讓別人心寒 ,免得再也沒有人敢投靠唐家堡。 他想通了,反而心頭一陣坦然,死並不足懼,但他不能這樣死,他必須找唐家的 人討回一個公道,這也就是說,他目前不能死。 因此,他對無忌說:「這場決鬥,能不能延後?」 「不能。」無忌說。 「算是上官大叔對你的請求也不可以?」 「你已經不是我大叔了。」 「你不怕後悔?」 「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你不怕這是唐家堡的陰謀?」 無忌楞了一楞,怔怔的看著上官刃。 「你有沒有想到。」上官刃又說:「唐家堡想除去我,又不便親自出手,免得以 後再也沒有人敢投靠,所以才設計來邊你殺我?」 「有可能。」無忌說:「不過我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這個方法太笨了。」 「何以見得?」 「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利用我來殺你,豈非不智之舉?」 「那你為什麼還敢來找我?」 「父仇不可報,明知不可為而為,人到了拚命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預料的 。」 「那就是說,你有殺我的可能,對不對?」 「不錯。」 「你想得到的,唐家的唐傲會不會想得到?」 「會。」無忌說:「但是,我還是不相信這是一個陰謀。」 「那我告訴你,我也中了毒,你會相信嗎?」 「你?」無忌瞪著上官刃說。 「是的,就是這幾天才中的慢性毒,剛才我一運氣,發現內息根本不暢通。」 「真的?」 「真的,我為什麼要騙你?我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嗎?」 「怎麼會那麼巧?」 「只有經過精心設計的事情,才會讓人覺得很巧,你說是不是?」 「不一定,你沒聽說過天衣無縫這句成語嗎?」 「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沒有相信你的理由。」 「你就是非要跟我決一死戰不可?」 「不死不休!」無忌斬釘截鐵的說。 上官刃定定的看著無忌,良久,才說:「好吧!我看事情也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 候了,你過來,我把事情的本末跟你說,你就會相信我了。」 說著,上官刃就領先前行,無忌跟著他走,無獨有偶的,上官刃帶著無忌走到的 地方,就是那塊平坦的大石。 上官刃坐下,示意無忌也坐下。無忌把劍放在面前,坐在上官刃對面。 上官刃看著無忌,說:「你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生的嗎?」 無忌對上官刀忽然問這樣的問題,心中愕然感到詫異,但邊走回答說:「我當然 知道啊。」 「你是十一月初五丑時生的,對不對?」 上官刃知道自己的生日並不稀奇,他跟爹相識那麼多年,爹當然會告訴他。不過 ,他記得那麼清楚,倒是讓無忌感到驚訝。 無忌點點頭,說:「不錯。」 「你的左腿靠右側的地方,有一塊青色的胎記。」 「爹怎麼把這個也告訴你?」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又說:「你記得你三歲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把左額摔了 一個大腫塊,你記得那是什麼樹嗎?」 無忌搖了搖頭。 「那是一棵大榕樹,那時候,你娘帶你到後園玩耍,一不留神,你就不見了,她 到處大叫你名字,你都不理不睬,她急得快哭了,你才從樹上大叫了一聲『娘』,你 娘又急又怒,開口就大罵,你一驚,就從樹上摔了下來。」上官刃侃侃道來,臉上陷 入追憶的神情之中。 無忌愈聽,心中愈感訝異,這是多年以前的事,連自己都不知道,上官大叔怎麼 記得那麼清楚? 「還有你十二歲那年。」上官刃又說:「你與你爹練劍,你爹一不小心,把你左 臂刺傷了,現在還留有疤痕吧?」 這件事無忌是記得的,他情不自禁的撩起衣服,看了看臂上的疤痕,說:「還在 呢!」 上官刃又是苦笑了一下,說:「你被刺傷了,連哼都不哼一聲,繼續和你爹練劍 ,那鮮紅的血,隨著你跳動的身體飛濺,你爹的心情,是既心痛,又佩服。」 「你怎麼知道我爹的心情?」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說:「我怎麼會知道你爹的心情?你爹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比 任何人都清楚。」 無忌微微一驚,說:「那當然了,你跟我爹交往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得比任何 人都多。」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的,跟你爹知道的,一樣多。」 「為什麼?難道我爹會把每一件事都跟你說?」 「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無忌說:「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爹的事情,會跟我爹一樣多 ?」 「你想,在怎麼樣的情況下,才會這樣?」 無忌想了半晌,搖搖頭,說:「我想不出。」 「怎麼會呢?這其實很簡單嘛!」 無忌一楞,怔怔的看看上官刃,然後,他忽然張大嘴巴,極其驚訝的說:「除非 ……」 上官刃點點頭,說:「不錯,除非我就是你爹,對不對?」 不錯,這正是無忌想說的話,但,這有可能嗎?所以無忌沒有把話說完。 上官刃和無忌對望了很久,才說:「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什麼?」 「我就是你爹呀!」上官刃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和他原來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無忌聽到那聲音,還沒把話聽完,全身已是一震,等把話聽完之後,他的身體禁 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他用抖動的聲音,說:「你……你……」 「我是你爹!」上官刃依舊用無忌最熱悉的聲音說。 無忌的頭,有種昏暈的感覺。不錯,這聲音確實是個聽到多年的聲音,但是,眼 前的人,不明明是上官大叔嗎?怎麼會是他爹?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看上官刃,想從上官刃臉上發現點什麼線索,但是,除了聲音 以外,他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上官刃的臉,一點也不像戴上人皮面具的臉,更何況,他自己的爹他那麼熟悉, 怎麼會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 上官刃笑了笑,說:「你是看不出來的。」 「看不出什麼?」 「我的容貌是動過手術的。」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因為連我和你上官大叔當初都不相信,更何況是現在的 你?」上官刃的聲調,是趙簡的聲調。 無忌的雙眼瞪得老大,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所說的話,打死他也不相信。 然而,上官刃又開口了,他說:「你聽過夫妻臉這三個字嗎?」 「聽過。」 「你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嗎?」 「知道,就是一對夫妻生活久了,兩個人的相貌變得很相似的。」 「不錯,但是,朋友處久了,也會相像的,你知道嗎?我跟你爹出生入死,一起 共事了二十多年,相貌也很相似,你有發覺嗎?」上官刃停了一下,又說:「你當然 不會發覺的,因為連我們自己都沒有發覺,不過,有一個人發覺了。」 「哦?是誰?」 「是妙手李天回。」 「妙手李天回?」 「你知道這個人嗎?」 「我聽說過,但是,他不是只是一個傳說中的人嗎?」 「不,真有其人。」 「真有其人?他真的也像傳說中那麼厲害,能把一個人的容貌改變得跟另一個人 一模一樣嗎?」 「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無忌又仔細的看了上官刃良久,說:「我還是不相信。」 「你為什麼還不相信?」上官刃說:「好,我再講一件事給你聽,你願意再聽嗎 ?」 無忌沒有答腔,只是盯著他。 「你記得三年前的秋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記得。」無忌想了想之後,說:「你和爹一起失蹤了半個月。」 說到這裡,無忌忽然張大嘴巴,說:「難道是……」 「不錯,我們遇到了李天回。」上官刃用追憶的語調說:「他一看到我們,就大 感驚訝,連聲叫奇。」 「為什麼?」 「他說,夫妻臉他看得多了,但朋友臉卻沒有看到過。當時我們大奇,問他什麼 是朋友臉,他就說,跟夫妻臉一樣,朋友相處久了,原來也會相像的。」 上官刃說到這裡,停了一會,才接下去說:「這李天回於是問了我們一個很絕的 問題。」 「什麼問題?」無忌追問。 「他問我們,願不願意改變一下角色。我們都不太懂他的意思,他又說,他有辦 法把我們的容貌互相對調過來。」 無忌不說話了,因為上官刃的話,實在是玄之又玄,奇之又奇,讓他不知是相信 ,還是不信。 上官刃可沒理會無忌的表情,接下去把三年前的故事,全盤說了出來。 原來,上官刃和趙簡聽了李天回的話之後,都很有意思改頭換面,因為他們都想 ,互調一下身份,說不定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反正他們互相認識那麼久了,對 彼此的事都很熟悉,假扮起來又容易得很。 於是他們便跟隨李天回回到他的家,任由他在臉上拉拉扯扯的。 李天回的技術很高明,他利用針灸的手法,使他們在進行手術時,一點痛楚也沒 有。 三天之後,當他們面對銅鏡時,轟不禁大吃一驚.等他們二人互相對望時,吃驚 的程度就更甚了。 他們還互相在對方的臉上,仔仔細細的審視,竟然發現不到任何一絲易過容的痕 跡。 他們開始互相模仿對方的日常生活習慣,又過了三天,一舉手,一投足,他們都 會把對方看成了是自己。 然後,他們有點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心中有點後悔之意,他們問李天回可 不可以恢復以前的樣子。 李天回的回答令他們震驚不已。 「絕對不可能,你們以為這是玩遊戲嗎?愛玩就玩,不愛玩就撒手?」李天回說 。 「為什麼你可以變過來,卻不可以易容回去?」趙簡問。 「因為你們的皮膚已經受過傷,被拉扯變了形,當然不可能恢復舊時容貌。」 「萬一我們要向別人表明我們的原來身份,怎麼辦?」上官刃問。 「沒有辦法。」李天回說。 這句話很殘酷,有如一把鋒利的刀,切進了趙簡和上官刃的內心,他們都感到一 陣震撼與懊惱。 「你們必須要互換身份,永遠的。」李天回又說。 趙簡和上官刃互相對望半晌,趙簡才說:「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其實是有一個的。」李天回說。 「是什麼辦法?」上官刃問。 「是一個很痛苦的辦法。」李天回說。 「痛苦的辦法?」趙簡說。 「是的,很痛苦。」 「為什麼?」上官刃問。 「因為你們必須把臉上的皮拉掉,容貌全毀,以前的輪廓,才會顯出來。」 趙簡和上官刃又對望著,二人心意相通,都同時想到被李天回當作實驗品來耍了 ,心中不禁一陣憤恨,忽然間同時出手,雙掌拍向李天回胸前。 「李天回就這樣死了?」無忌聽到這裡,開口問說。 「他的易容技術高超,但武功卻差透之極,焉能不死?」 「也就是說,你的故事,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證明之人了?」 上官刃看著無忌,說:「你還是不相信我?」 無忌笑了笑,說:「你要我怎麼相信得過?你把這個故事編得太玄了。」 「太玄?」上官刃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呀!你知道嗎?有時候真實的事,會 比編出來的故事更玄。」 「可是這個故事……」 「你要怎樣才相信我?」上官刃打斷無忌的話說。 無忌沉默不語。 上官刃神情極為凝重的注視著無忌,半晌,才說:「你的劍借給我。」 無忌看看上官刃,也不問為什麼,就把劍遞了過去。 上官刃接過劍,神色更加凝重,他拔出劍,注視著銳利的劍刃,然後,把劍緩緩 舉起,手一曲,劍刃便架在自己頸旁。 無忌大驚,叫道:「你要幹什麼?」 上官刃淒然一笑,說:「只有這個方法,你才會相信我,對不對?」 無忌臉色大變,說:「你要毀去自己的容貌?」 「不。」上官刃平靜的說:「我要恢復自己的容貌。」 無忌心中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的確,只有這個方法才能看出面前的人,到 底是不是自己的爹。 但是,萬一他真的是自己的爹呢?那容顏豈不變得血淋淋的全毀了?可是萬一他 不是呢?他會不會舉刀作勢,裝腔作態來騙自己? 假如眼前的人是上官刃,他能夠深謀遠慮,不動聲息的謀害自己的爹爹,那麼作 一下狀要恢復容貌,是個一貫的作法,他一定猜想,自己絕不會讓他毀容的。 這難題,實在太難解了。 怎麼辦?無忌看看上官刃手上明亮亮的劍刃,實在下不了決定。 無忌抵達上官堡的時候,唐傲就得到消息了。 他也知道,無忌上賭坊的目的,是要引起上官刃的注意。所以他老早就派人盯著 上官刃,留意他的去向。 對於上官刃和趙無忌的決戰,他當然想在旁邊觀看,因此,他吩咐監視上官刃的 人,一有動靜,立刻通知他,他準備跟蹤上官刃前往。 但令他驚訝的是,第二天一整天,上官刃居然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然後到了第三天,監視的人忽然面色如土的跑來對他說,上官刃不見了。 上官刃什麼時候離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倒是令唐傲訝異莫名的事。 上官刃為什麼要這麼神秘的離開?難道他和趙無忌之間,真的有什麼大秘密? 他不知道,不過,他立刻派人四處探查上官刃的下落,結果是上官刃去了那裡沒 有人看到,而趙無忌則據旅店的伙計說,在昨日問了獅山在那裡之後,就沒有回去過 。 唐傲聽完,二話不說,拿起劍就往獅山走,他判斷,上官刃一定約了趙無忌在獅 山上見面。 唐傲去的時候,已經是靠近正午了。 第二十章 另一次死別 看著趙無忌猶豫不決的神情,上官刃忽然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心裡不肯 相信,但又怕萬一,對不對?」 無忌沒有回答。 「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們再在這裡見面,我保證到時一定會帶來讓你可以相信 的證據。」上官刃說:「這點你信任我吧?」 無忌看了上官刃一眼,點了一下頭,他不答應也不成,如果不答應,上官刃會立 刻自毀容顏,假如那毀容後的臉,是自己的爹怎麼辦?他的念頭當然有轉到萬一上官 刃明天不來,怎麼辦?這只好賭一下了。何況,上官刃不來,他一樣可以找到他,只 不過要多費一番手腳罷了。 上官刃一看他點頭,立時轉身就走。 無忌只是楞楞的,看看上官刃轉身,走了開去。等上官刃走出二十多步遠之後, 他心中忽然興起一種不安的感覺,他覺得,好像有一件什麼不祥的事,馬上就會發生 在他眼前。 他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想起一件事。 劍。 他的劍,上官刃臨走的時候並沒有還給他。 所以,他立刻向前衝了過去,同時大叫:「不要!」 太遲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無忌追過去的時候,上官刃早已停下了腳步,等無忌走了十來步的時候,上官刃 便轉過身來。 無忌走到上官刃身前二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上官刃的身體已經全部轉了過來。 無忌的嘴巴張得很大,眼睛瞪得更大,他的心在淌血,在狂喊: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張血淋淋的臉。 上官刃在離開後,走了大概十來步,便開始用劍把後頸的皮膚割開,邊走邊扯, 然後,聽到無忌的狂呼,他就轉身。 是趙簡!是無忌的親爹爹! 無忌的「爹」字哽咽在喉頭,叫也叫不出聲音。 趙簡的臉,則是淒然的笑容。 破碎的臉上淒然的笑容,神情真是詭異之極。不過,他的眼中,卻射出慈祥的光 芒,表示他一點也不怪自己的兒子。 無忌的臉已掛滿淚水,他雙腿一屈,人就跪了下去,撲倒在趙簡面前,那聲淒慘 哀怨的聲音,終於叫了出來:「爹!」 趙簡淒然一笑,說:「你不必太難過,我這樣做,並不完全是要你相信我。」 那是為什麼?難道還有什麼秘密?無忌心中這樣想,但他沒有說出來。 「爹這樣做,一半是為了贖罪。」趙簡又說。 贖罪?贖什麼罪?無忌想。 「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趙簡把劍遞還給無忌說。 無忌用充滿疑問的眼神看著他的爹爹,這幾年來,他一直以為他爹已經去世,想 不到如今會有這樣的變化。他有很多話,想問他爹,但是,他都沒有開口,他看著他 爹毀容後的神情,他知道,他爹會跟他解釋一切的。 「你以為,是你上官大叔謀害了我,對不對,如今我的身份你已經肯定了,你一 定也知道,被殺的人,是上官大叔。」 無忌沒有說話,他專心的在傾聽。 「其實,白玉老虎的計劃,完全是我設計的,自從我和你上官大叔經過李天回的 易容之後,我的性情就開始轉變。 我時常想,假如有一天,大風堂能消滅了唐家堡,整個江湖都在我們掌管之下的 時候,我、你上官大叔、以及司空,還是三個人分權管理嗎? 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我想,應該由我一個人獨霸江湖才對。」 趙簡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才接下去說:「有了這樣的想法,我時常 會變得煩躁無比,尤其一看到你上官大叔,我就會想,這個人要分享我的權力,我必 須除去他。」 「你沒有想到司空大叔?」無忌忍不住問。 「你司空大叔是個沒有野心的人,所以我一點也不憂慮。」趙簡說:「但是上官 可不一樣,他跟我一樣,權力慾很大,我唯一比他強的,是比他深謀遠慮。」 趙簡一邊說,一邊走回剛才那塊大石上,無忌也跟著走了過去,坐下。這時,趙 簡臉上的血已止,那輪廓,已清晰的顯示他確確實實是趙簡。 「有一天。」趙簡繼續說:「我終於想出了白玉老虎的計劃,既可一舉消滅上官 ,也可以趁機混進唐家堡,伺機消滅唐家堡。 於是,就在你大喜那一天,我把上官叫進密室,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突下毒手, 後面的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講。」 趙簡的表情變得很沉痛,他苦苦的一笑,又說:「你爹才是個壞人,你知道嗎? 」 無忌沒有說話,他的內心也是一陣無比的沉痛,他的心,又亂成了一團。自己的 爹爹才是個謀害人的兇手,不顧多年情誼,只為了要奪權,想獨霸大風堂,進而消滅 唐家堡,稱霸江湖。 這樣的行為,無忌是無法原諒的,但是,做出這樣行為來的,卻是他的親爹爹! 他怎麼辦? 他看著他爹爹,趙簡的臉是破碎的,而無忌的心卻跟這臉一樣。 「你不必太難過。」趙簡說:「我決定以毀容的方式來向你表明身份,就是想贖 罪,我不應該謀害上官的。」 「爹!」無忌能說的話,就只有沉痛的呼喚。 「爹已經沒有用了。」 「為什麼?」 「唐傲那小子,已經在我身上下了毒。」 「怎麼會?」 「唐傲很厲害,我相信他是利用憐憐燉參湯的機會,在參湯裡下了毒。」 「那你……」 「我剛才運氣,血氣不太通順,功力大概消失了四成,唐傲這傢伙!」 「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想利用你來除去我,同時,還可以利用這機會來打擊你,你想想看,白玉雕 龍的計劃完全是假的,你殺我之後,他馬上對你說出真相,這打擊有多大?」 無忌想像得出來,他一定會日日酗酒,無心做事,這樣一來,大風堂的事,就更 加沒有人出面了,那時,唐家堡只要大規模發動攻勢,大風堂說不定就會在江湖上消 失無蹤! 好狠毒的傢伙,無忌心中暗罵。 「現在,我們必須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是的,你就假裝把我殺了,讓唐傲把真相告訴你,你要裝成方寸大亂的樣子, 馬上攻擊他。」 「我是他的對手嗎?」 「很難說,不過,他既然要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你,這表示他對你也沒有必勝的把 握,不然,他根本什麼花招都不出,對不對?」 「不錯。」 「所以,你一定要裝成憤怒和後悔的樣子,讓他輕敵,而且,在過招的時候,一 開始你就要弄出攻不成招,漏洞百出的打法。」 「萬一他一下子就抓住我的漏洞,我豈不是自找死路?」 「不會的,以唐傲的個性,和對付你的方法,他一定喜歡玩貓捉耗子的遊戲,非 逗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才出手了斷。」 「這會不會太冒險?」 「不冒險,焉能有收穫?」趙簡說:「如今剩下的問題,是你什麼時候去找唐傲 最適宜。」 趙簡停了一停,又說:「可惜我做了一件錯事。」 「什麼錯事?」 「我怕你找我有什麼大事,所以出來的時候,走得很秘密,唐家的人一點也不知 道我去了那裡。」 「這件事錯了嗎?」 「現在想想是錯了。」 「為什麼?」 「因為以唐傲的個性,他一定會盯牢我,假如他知道我來了這裡,一定會來這裡 ,等著你我決鬥以後,大大的嘲弄你一番。」 「爹倒不用擔心,我可做了一件對的事。」 「哦?」 「我曾經問過客棧裡的伙計,怎麼來這裡。」 「好,唐傲找不出我去了那裡的線索,一定會到客棧打聽你的去處,他也一定會 從伙計問出你來了這裡。」 「問題是我沒說來,我只是問怎麼走而已。」 「夠了,唐傲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線索的。」 「那他一定會來?」 「也許他已經在附近找尋我們的下落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立刻把這裡佈置一下。」 「佈置?」 「是呀!弄得好像是經過一場激烈打鬥的樣子,讓唐傲以為我們已經決鬥過了。 」 「那爹你呢?」 「我?這還不簡單?我如今面目全非,裝起死來,就格外像真的。」 「你要裝死?」 「這樣唐傲才不會看出你是在裝的。」 「可是……」 「怎麼啦?你覺得我裝死不吉利?」 「不是。」 「那你……」 「我跟唐傲有決鬥之約。」 「管他的,趁這個機會殺了他是最好的啦!」 「……」 「你跟他講信用?他會是守信之人嗎?」 「我是守信之人。」 「好吧,你守信好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等一會如果看到你,一定向你挑釁 ,逼你出手。」 「那樣的話,就不是我先不守信了。」 「兒子呀,江湖險詐,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講信用?」 「在江湖上,不是以信用為優先嗎?」 「呸!」趙簡恨恨的說:「我在江湖上打滾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看過一個守信的 人。」 「但是爹不是一直教我守信嗎?」 「教歸教,面對事情的時候,就需要隨機應變,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怎麼這麼拗?假如你爹像你這樣,大風堂早就不知道到了那裡去了,還能在 江湖上佔一席之地嗎?」 「可是我……」 「你不要說了。」趙簡打斷無忌的話,說:「你想想看,消滅了唐家堡之後,大 風堂稱霸江湖了,這整個事業,是屬於誰的?」 「當然是爹你的。」 「我?」趙簡冷哼一聲,說:「我能嗎?」 「為什麼不能?」 「我的真面目已經揭穿了,大風堂的人都會知道我對上官下的毒手,我還夠資格 領導他們嗎?」 「那……」 趙簡苦笑一下,說:「子承父業,整個大風堂都是你的了,你知道嗎?」 「我?」趙無忌楞了一楞,一時之間不知怎麼接下去。 「是呀,我自毀容貌,除了向上官贖罪以外,另一個目的,也是想向大家表明, 大風堂我不接管了,要全部交到你手上。」 無忌沒有說話.趙簡又說:「所以,你要把大風堂管好的話,你必須了解,事情 處理好最重要,信用,是要看對什麼人才講的。」 「這不合我的個性。」 「個性?要講個性,你最好隱居山林,在江湖上,只講手段與目的,不講個性的 。」 「爹,你變了,變了很多。」 「在江湖上浮沉了這麼久,誰能不變?」 「江湖真的這麼險惡嗎?」 「比你想像的,還要險惡。」 無忌的心中,忽然興起一陣感慨,這樣的江湖人,他會長久的做嗎?他必須長久 的做嗎?他的思緒只是一閃而過,因為趙簡的話,把他的思路打斷了。 「為了大風堂,為了繼承我歷盡千辛萬苦打下來的基業,你必須認清江湖上一切 險惡的伎倆,面對它,才能屹立不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無忌心中狂喊著。 但是,趙簡並沒有聽到他內心的聲音,接著說:「你一定要答應我,趁這個機會 殺死唐傲。」 「爹,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做違背良心的事?」無忌忍不住衝口而問。 「良心?死人會有良心嗎?死人還會講良心嗎?你不殺唐傲,唐傲就會殺你!」 「我寧願選擇公平的決鬥。」 「公平的決鬥?哼!」趙簡冷哼一聲,說:「唐傲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你,他的心 機,你還不清楚?這樣還會公平嗎?」 無忌沉默了。但他的表情,依舊是那麼的堅決。 這表情看在趙簡的眼裡,讓趙簡既急且恨,這兒子怎麼這麼頑冥不化?趙簡心中 實在難過至極。 趙簡知道,唐傲是個非常陰險的人物,唐傲利用上官憐憐來向自己下毒,就可見 他的陰險於一般,這樣的下毒,是一石二鳥之計。假如無忌殺了自己,等於替唐傲除 去他想除的人。假如無忌不敵,自己已中毒,功力消失了四成,唐傲當然不用擔心自 己會怎樣,因為他隨時可以殺了自己。 唐傲當然做夢也想不到,「白玉雕龍」的陰謀,碰巧曾遇到趙簡和上官刃有那麼 一段事件發生,這樣巧妙的安排,實在是天意。 消滅唐家堡的天意。 但無忌卻一點也不想把握這千載難蓬的機會,這怎不令趙簡又急又難過? 然而,看著無忌那麼堅決的表情,趙簡卻苦無良策來說服他的兒子! 兩個人之間,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半晌之後,趙簡忽然想到了一個計策。 他忽然哎唷的驚叫一聲,雙手掩著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無比的表情。 無忌嚇了一跳,連忙說:「爹,你怎麼啦?」 趙簡痛苦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才說:「好陰險的唐傲呀!」 無忌看著他爹臉上痛苦的表情,心如刀割,說:「唐傲他……」只說一半,便喘 一口大氣。 「你一定要替我報仇。」趙簡打斷無忌的話,說。 「報仇?」無忌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嗯。」趙簡的嘴角竟然有絲絲鮮血滲出。 「爹!」無忌扶著他爹的肩膀驚叫。 「你現在知道唐傲有多狠毒了吧?」 無忌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他既驚且惑的注視著趙簡。 「他下的慢性毒藥,是不能見血的,一見血,我就變成這樣。」 「你現在怎麼樣了?爹!」 「我現在肝腸寸斷,身體裡面到處都在流血。」 「怎麼會這樣?」 「這就是唐傲狠毒的地方。」趙簡再度強調唐傲的狠毒,說:「他明知我跟你決 鬥,就算僥倖贏了,也難免會掛彩,他下的毒,一碰到血,我就,我就……」 趙簡的聲音,竟然愈來愈虛弱了。 「我送你去找大夫。」 「沒用了,我知道,我是回生乏術了。」 「爹!」無忌想扶起他爹,但被他爹伸手擋開。 「你不必費事了。」趙簡說:「每個人都會死的,你也不必太難過。」 無忌眼中已注滿了淚水。 「我死前,有兩個願望。」 「爹說。」無忌的聲音帶著硬咽。 「第一,你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除去唐傲,這是一個最好的時機,爹連死卻不必 裝,一切都是真實的。」 無忌含淚點頭。 「第二,你一定要好好接管大風堂,完成我畢生的願望。」 無忌無言。 「你答應我嗎?」趙簡的眼中充滿了期望。 無忌依舊無話。 「你一定要答應我。」趙簡的聲音更加虛弱了。 無忌點頭。 趙簡笑了,然後,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爹!」無忌慘痛的驚叫。 死人是絕對不會因為慘痛的叫聲而復活的,人生最無奈的事,就是死亡。 趙簡是死得很愉快的,因為一切都依他的計劃而順利進行。 他在測試自己內力,發現已少了四成功力時,他就知道,唐傲下的慢性毒藥,一 定是無藥可救的,死,只是遲早的事而已。 誰都想多活一些日子的,但是,無忌重義的情況實在太嚴重了,這使趙簡在剛才 萌生早死的念頭。 與其要死,不如用死亡來勸服自己的兒子,所以他故意把他驟死的原因,全部嫁 禍到唐傲身上,讓無忌對唐傲懷恨,恨不得馬上殺了他來替自己報仇。 所以,趙簡真正的死因,不是中毒,而是自己用內力把內臟震碎。 這是很痛苦的死亡方法,但是,比起活著看著唐家堡稱霸的痛苦,這樣的死,對 趙簡而言,已經不算是痛苦了。 無忌當然不知道,他父親到死,還欺騙了他。 趙簡的死亡秘密,已隨著他的斷氣,永遠無人能夠知道了。 無忌的哀痛,是無法形容的。 他一直以為父親已在白玉老虎的計劃裡死去,忽然間看到父親還活著,卻在不到 一個時辰的時間裡,真真正正的死了。 他定定的注視著父親毫無痛苦的死亡的臉龐,任由淚水在臉上流落。 他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一定替父親殺了唐傲,以報此仇。 他抱起他爹的屍體,走出那塊巨石,他在獅山附近走著,找尋一處風景好的地點 。 他找到了,那裡可以俯視山下的小鎮,以及小鎮外面茫茫的平原。 他用劍鞘掘出一個大洞.把他爹的屍體埋下。 然後,他站在那裡,默默回想與他爹生活的種種情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很輕微的腳步聲。 唐傲來了。 無忌也不回頭,他的淚水早已乾枯,他心中開始想的,是恨。 他聽到的腳步聲愈來愈響,最後停在他身後大約三丈來遠的地方。 「你人不錯嘛!」身後傳來的,果然是唐傲的聲音。 無忌緩緩轉身,看著唐傲,他的情緒已經控制好,眼神一點恨意也沒有,他就那 麼寧靜的站著。 「殺你父親的仇人,你也掩埋,可見你對你上官大叔,還是有蠻深厚的感情的, 對不對?」 無忌沒有說話,他心中想的,是怎樣和唐傲應對,才不會露出一點破綻。 唐傲忽然笑了起來,從微笑而變成大笑。 等笑聲停止之後,無忌才問:「你笑什麼?」 「我笑你。」 「笑我?」 「不錯,笑你很笨。」 無忌心中暗笑,因為誰才是笨蛋,他比誰都清楚。 「我很笨嗎?」無忌問。 「當然,不笨,怎麼會中了我的計呢?」 「中你的計?什麼計?」 「你知道你殺錯好人了嗎?」 無忌當然知道,但他卻裝得跟真的一樣,問道:「我殺錯了誰?」 「上官刃。」 「上官刃?」 「不錯。」 「殺父仇人不該殺嗎?」 「該。」 「那我怎麼會殺錯?」 「問題是,他不是你的殺父仇人。」 「哦?」 「你不相信?」 「我當然不相信。」無忌乾脆一路演戲:「我爹的日記難道還會假?」 「為什麼不會?」 「為什麼會?」 「因為那是我編出來的。」 無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唐傲問。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我爹的日記是你編出來的?」無忌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你不信?」 「我當然不信。你這樣說有什麼目的?你要故意逼我憤怒,是不是?」 「不錯,我是故意要你感到懊悔,憤怒。」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趁機殺了你。」 「為什麼?我們不是有決鬥之約在先嗎?」 「決鬥?」唐傲冷哼一聲,說:「公平的決鬥,我可沒有把握勝得了你。」 「為什麼?」 「因為你跟蕭東樓學的劍法,是天下第一的劍法,太厲害了。」 「所以你就故意要激怒我,讓我衝動起來,對不對?」 「一點也不錯。」 「但是,你編的故事未免太差了,我怎麼可能相信你的話?」 「當然。」 「我們把日期改在今天?此時此地?」 「我不會反對。」 「你不後悔?」 「我只後悔殺錯了上官大叔。」 「那這件事你是應該後悔的,其實,你這麼容易受騙的人,實在是不應該出來領 導大風堂的。」 無忌沒有答腔,他知道,唐傲又在使用他最拿手的激將法了。 無忌當然將計就計,把表情裝得愈來愈憤怒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比任何時 侯卻來得更冷靜。 「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嗎?」唐傲又說。 「做什麼?」 「做鬼!」 唐傲說著,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無忌的臉,更加憤怒了。 唐傲仔細的盯著無忌臉上表情的變化,他知道,現在出手正是最好的時機。 所以他說:「我們現在就來進行公平的決鬥吧!」 無忌心中暗笑,公平的決鬥?你故意把我激怒,令我武功大打折扣,這叫公平? 然而,換個角度來想,無忌其實一切都是裝出來,他是故意讓唐傲誤會自己,唐 傲就會輕敵。 而輕敵,就是對打的致命傷。 所以,不管從那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絕對不是。 但再往深一層來想,此時此地來決鬥,也是挺公平的,因為唐傲設計來讓無忌中 計,未料無忌會將計就計,來個爾虞我詐一番,雙方在決鬥前,其實都維持在最佳狀 態,這樣的決鬥,豈非是公平的? 第二十一章 決鬥 大自然的變幻,是最難捉摸的,尤其是天氣,比人的個性更反覆無常,說變就變 。 一直是陽光普照的獅山,忽然變得陰沉起來,因為就在唐傲和無忌決鬥的那一刻 起,氣候忽然起了變化。 烏雲隨著一陣陣強勁的疾風,一下子就把天空的陽光遮蓋起來。 空氣也變得潮濕了,有山雨欲來的態勢。 風,把二人的衣袂吹得拍拍作響。 像獅山一樣屹立著,沒有被風吹動的是他們的人,以及他們手上的劍。 生死相鬥所用的長劍,互相指向對方胸前的長劍,任憑風再大,都吹不動,因為 握劍的手是那麼堅定,一副非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樣子。 那麼堅定的手握著那麼堅定的劍,這對唐傲來說,是絕對正確的。 但對無忌來說,卻錯了,尤其是此時此地。 因為他是個憤怒的人,憤怒的人會衝動,衝動的人握劍,怎麼會穩如泰山? 這一點,看在唐傲眼裡,不禁吃了一驚。 他倒不是發現無忌的秘密,而是他對無忌的臨敵修養,另眼相看。 他認為,無忌在憤怒的狀態下,居然面對敵人時,忽然能冷靜下來,這真是不可 多得的過人之處。 無忌看到唐傲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佩服的神色,不禁茫然一驚,他立刻知道自己犯 了什麼錯,也立刻明瞭,唐傲為什麼會對自己佩服。 他絕對不能讓唐傲佩服自己,他要的是唐傲輕視自己,這樣,他才有機會找出唐 傲的破綻,才能打敗他。 所以他立時應變。 他的手,開始作出非常輕微的抖動,他故意抖動得非常輕微,他知道,唐傲一定 會察覺到這平常人不易察覺的動作。 果然,唐傲看到了,他不禁冷笑了一下,原來無忌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冷靜。 唐傲雖然看到無忌的右手在顫抖,但他沒有立刻出手,因為這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最好的時機還在後面。 他還要等待。 無忌對唐傲的表現,不禁暗暗佩服,畢竟,能冷靜的觀察,不輕易出手,非等到 最佳時機才出手的人,在江湖上已經不多了。 無忌的手在輕微的動,他的心,卻動得很厲害,因為他必須想出新的方法來面對 唐傲的冷靜,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再僵持下去,只有對自己不利。 所以,他採取敵不動我先動的誘敵方法。 他嘴巴忽然狂叫一聲,好像在發洩心中淒苦似的,然後,他發了狂般的一口氣向 唐傲連刺了一十三劍。 他用的不是僵屍教他的劍法,而是他父親教他的。 這套劍法就用大風堂的名稱來命名,叫「大風十三式」。 無忌刺的十三劍,只是「大風十三式」裡的第一式「大風起兮」。「大風十三式 」每一式都有十三招,一招比一招速度快,有如大風狂吹般,霎忽即至。 唐傲完全沒有進攻,只是一味採取守勢,覷準來劍,左閃右突的,連閃了一十三 招。 第一式十三招過後,無忌往後一退,跟著又衝下進攻。第二式「斜風細雨」,又 是一十三招點向唐傲身上十三處穴道。 「斜風細雨」,顧名思義,每一招都是斜斜的,或從上,或從下,忽左忽右的斜 刺身上穴道,而每一招的變化,綿綿密密,有如細雨般緊接在一起。 唐傲這回不再閃躲了,事實上,面對這一式,光靠閃躲是不可能的。 所以,唐家特有的劍法,立時在唐傲手上施展開來。 一陣乒乒乓乓的兩劍碰擊聲響起,二人的劍,已連碰了一十三下。 這就是唐家的特有劍術,每一式都會正面和敵人相碰。 因為唐家馳名江湖的,不是劍術。 是暗器。 所以唐家的劍法,不是大開大合的,是短兵相接式的,把範圍縮得很小。 範圍小,加上兩劍相碰,這對唐家的人是非常有利的。 因為他們可以利用空隙來發射暗器。 在近距離發射暗器,已經夠難閃避了,更何況發暗器的又是唐家的獨門手法! 但是無忌一點也不怕唐傲,一味的進攻,一味的和唐傲手上的劍相碰。 因為他知道,唐傲如果要用暗器來傷他,早就用了,不必要等到這個時候才用。 這一點信心,無忌是有的。 唐傲當然也知道無忌知道他不會使用暗器,但他也不怕無忌。 除了自恃武功以外,他還認為無忌的狀況不是最佳的時候。 因為無忌剛剛才錯殺了他摯愛的上官大叔! 所以唐傲絕對只用獨門劍法,而不會用暗器。 當然,除非無忌的劍法讓他招架不住了,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才會用暗器。 無忌的第二式「斜風細雨」施展完之後,就發覺自己錯了。 他不該用「大風十三式」的前二式的,因為這二式都太溫太慢了,起碼比起後面 的招數來講是這樣。 他現在心情不好,他要洩恨,怎麼能用溫和的打法? 他必須用狂勁的招數才成。 所以他馬上改變打法,第十一式「狂風急雨」立時如風狂雨急般施展開來。 劍氣所過之處,響起了一連串有刮風下雨的聲音,四周的落葉也被捲得上下飛舞 起來。 每一招劍法,都像一個憤怒的巨人正在發洩他心中的念恨,狂勁急猛! 狂風,吹得唐傲衣袂飄飄。 急雨,點點刺向唐傲身上大穴。 好一個唐傲!在狂風中屹立不移,任由衣袂飄動,身體卻動也不動的站著。 而他手中的劍,則快如急風般,一一擋向那勁雨般刺來的長劍! 十三聲劍擊,在極短的時間內響起,又結束了。 風停,雨歇。 無忌額上已有汗水滲出。 而臉上,則紅通通的,像極了一個憤怒的人。 這是無忌故意裝的,他使出「狂風急雨」時,故意鼓動內力,逼使臉上充血,很 自然的就像是個怒極之人。 然後,他立時又施展第十二式「暴風暴雨」! 這「暴風暴雨」的快速,一如第十一式「狂風急雨」,但攻擊的方向卻有所不同 。 「狂風急雨」只是一味從唐傲面前進攻,「暴風暴雨」則十三招劍招分從唐傲四 周十三個不同位置進攻。 唐傲對這一式,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因為他的人,竟然能按照無忌身形的動態來 移位,不管無忌走到那裡,劍刺向那裡,他總是面對面的用劍「叮」的一聲,擋住了 來招。 更厲害的是,無忌在第十二劍時,故意漏出一個小漏洞,唐傲居然快如閃電般, 長劍立時在漏洞中刺向無忌。 好在無忌是故意,早就有阻擋漏洞的方法,才未免刺中,不過,無忌也找不到反 擊的方法。 因此,無忌知道,他不能再以漏洞來誘敵,必須要以真才實學來對付唐傲,而且 絕對不能大意。 唐傲在無忌剛才露出漏洞時,心中一喜,但當他發現無忌補救漏洞那麼熟練,他 的高興之情頓時消失。 他驀地警覺到,無忌這個破綻是故意弄出來,目的有二,一是誘敵,如果誘敵不 成,就是要讓他掉以輕心。 他同時警覺到,無忌的憤怒之情,是不是裝的?他發覺,這其中必然有詐。 因此,當無忌使出「大風十三式」的最後一式時,他馬上改變打法。 從防守變成進攻的打法。 無忌的第十三式是「雷電交加」,內力逼使劍發出一陣陣的響雷聲音,而每一式 的細微變化,都有如閃電般快捷。 而且那劍刃的亮光,更像在風雨中的電光,轟隆一聲,就擊向唐傲腰部以上的每 一處大穴。 唐傲對自己的抉擇非常滿意,因為他想不到無忌的劍法會如此厲害。 假如他還要採取守勢的話,他恐怕逃不過「雷電交加」這一招。 最多只能同歸於盡而已,而且還要算的是施放暗器才能殺死無忌。 而這,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 唐傲的心裡,那份開始就有的托大之情,馬上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份警惕之 心。 他聚精會神的,左閃右突,長劍忽然如一條靈蛇般,向著無忌那如電光的劍身四 周纏繞吐信。 這不是唐家的劍法,這是唐傲當年以解藥向蕭東樓換來的「靈蛇劍法」。 無忌也學過這套劍法。 但無忌卻不能傷到唐傲分毫。 為什麼? 因為唐傲在「靈蛇劍法」之中,揉合唐家施放暗器的變幻手法,使得每一招使出 之後,劍的方向都和原來的劍法不同。 這使得無忌不但未能傷他,反而差一點栽在這套劍法手裡。 因為無忌對這套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熟悉,他都知道變化在那裡,劍的走向 在那裡,所以,他等於預知唐傲的每一劍會刺向那裡。 這等於知道對手的漏洞在那裡,只要把長劍往對方的漏洞一刺,對手自然落敗。 但無忌卻不知道,唐傲的劍法是變化過的,因此,當他刺向唐傲的漏洞時,唐傲 那個漏洞,不但不是破綻,反而是個誘敵的陷阱。 好在「雷電交加」這一式,完全以快速見長,無忌才能在迅捷的變招中,躲開了 唐傲的陷阱,不然,他早就命喪在唐傲的劍下了。 「雷電交加」使畢,無忌立刻縱身後退,準備施展「僵屍」的獨門劍法「鬼手八 式」。 但唐傲卻不讓無忌有任何喘息的機會,長劍一抖,人就跟著飛身而上,「靈蛇出 洞」,刺向無忌右手腕。 無忌想變招已來不及,只得又往後跳出一步。 唐傲卻又緊跟著上前一步,還是一招「靈蛇出洞」,依舊刺向無忌的右手腕。 無忌不得已,又往後退了一步。 唐傲卻依然是用那一招刺向無忌的右手腕。 這麼平淡的一招,卻能發生這麼大的效果,這是無忌在對敵中的第一次發現,可 惜用這招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對手。不過,他也從中立時悟出了一個道理。 他不退,左手一招平淡無奇的「老漢推車」,挾著凌厲的勁風,拍向唐傲。 唐傲不得不擋,他不想兩敗俱傷,自己雖然可以刺中無忌的手腕,但挨上一掌, 自己損失更大,因此他原本攻向無忌右手腕的劍,轉了一個方向,攻向來襲的左手。 沒想到無忌的左手是招虛招,他診唐傲長劍改向時,右手長劍馬上揮出,「鬼手 八式」的起手式「鬼鬼怪怪」已如幽靈般,毫無聲息的刺向唐傲胸前八個穴道。 唐傲嚇得連忙後退一步,利用他加以變化的「靈蛇劍法」應對。 他們你來我往的,已經拚鬥了將近一個時辰,兩個人的額上已滿佈汗珠。 他們對打得非常專心,對旁邊發生了什麼,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有一群人,賣糕的、賣餛飩的……都悄無聲息的,躲在近處 觀看二人的對決。 唐傲已經發覺,再打下去,他絕對不是無忌的對手,唯一要贏的方法,是用暗器 ,這是他不希望的事,但是,人在保命的時候,還講究什麼身份地位手段? 所以他的左手,已經伸到懷裡,握著一把毒暗器。 當無忌的劍削向他的時候,他忽然用力格擋,二劍相擊,二人同時往後翻身倒退 來洩去互擊的力道。 就在這時,唐傲發出了他的獨門暗器! 他以為一定可以全都擊在無忌身上,卻未想到,他的暗器全部被擊落了。 不是被無忌擊落的,而是被各式各樣的食物擊落,糕、餅、餛飩、油條、燒餅, 挾著強勁的內力,叮叮叮的。把每一件暗器通通打落在無忌身前。 無忌已嚇出了一身冷汗,等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另一個變化也發生了 ! 唐傲已死,死在這群小販的手上。 「你們為什麼殺他?」無忌問,他是認得他們的,這群小販都有一身莫測高深的 本領,卻都受蕭東樓的指揮。蕭東樓只要召喚一聲,不管多遠,他們一定會馬不停蹄 的趕到。 「因為他殺了我們的主人。」賣糕的說。 「你們的主人?蕭東樓?」 「不錯,他用卑鄙的手段來謀殺了蕭王爺。」 「蕭王爺?你們的主人是個王爺?」 「曾經是,對我們來說,永遠都是。」 無忌忽然明白了一切,為什麼蕭東樓有用不完的錢,連在九華山的山洞也弄得富 麗堂皇,他要什麼就有什麼,原來他曾經是一國之君。 「唐傲用什麼卑鄙的手段來殺他?」無忌問。 「王爺每年都以各種珍奇骨董和唐傲換解藥,有時候也用劍法,這原因你是知道 的,對不對?」賣糕的說。 無忌點頭,他知道,蕭東樓用解藥交給「僵屍」,「僵屍」用他的獨門手法舒解 蕭東樓的奇經八脈。 「今年,唐傲也給了王爺解藥,但給的卻是毒藥。」 無忌大吃一驚,唐傲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他不相信,不過,他可以想像得到, 「僵屍」在服了「毒」藥之後,再用獨門手法打在蕭東樓的身上時,一知道自己中了 毒,他的手法,當然也變成毒手。二個江湖上特立獨行的高人,就此一命嗚呼了。 「我們調查過,毒藥是有人掉了包。」賣糕的又說。 「哦?」無忌說:「被誰調包?」 「唐缺。」 「唐缺?為什麼?」 「因為他想害死他的哥哥,好獨佔唐家的霸業。」 無忌不說話了,他相信唐缺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但是,唐缺錯了。」賣糕的說:「他這樣做,不但不能獨佔,反而是毀了唐家 的霸業。」 「為什麼?」 「因為唐家的核心人物,已經全部被我們殺了,以祭王爺在天之靈,而唐傲是最 後的一個。」 無忌瞪大眼睛。說不出話,唐家堡就這樣完了? 「以後的江湖,就是你們大風堂的了!」賣糕的說。 說著,他們都已拿起東西,準備上路。 「請等一等。」無忌把他們叫住。 「你還有什麼事?」賣糕的說。 「我想知道你們的姓名,以及聯絡的方法,日後好方便聯繫。」 「不必啦!王爺是個亡國之君,我們一心想跟隨他收復王土,沒想到他這樣莫名 其妙的死在唐家的手上。反正,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飄泊慣了,日後大江南北,都 是我們浪跡的家,姓名,對我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年輕人,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賣糕人一揮手,所有的人立時離開。 偌大的獅山,一下子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除了山風在樹梢吹動的細微聲言之外 ,更無人聲。 無忌把唐傲的屍體埋在他父親身旁,他怔怔的站在二個墳前,思潮起伏。 早上,這兩個要稱霸江湖的人,還活生生的,想不到下午,就已埋骨於此! 江湖,真的是如此險惡!連親兄弟,都會發生像唐傲的慘劇! 無忌心中,忽然產生了一股覺悟之情,江湖,實在是不足留戀的地方。 大風堂已經可以獨霸江湖了,但誰能保證,沒有更龐大的勢力在默默孕育之中? 勾心鬥角的事,早晚還是會激烈進行的。 這些事,留給別人吧!留給司空大叔去煩惱吧! 無忌決定退出這個充滿血雨腥風的是非江湖。 他決定去九華山,那裡是靜思與練劍的好地方。 以後有機會,他也許會出山,路見不平,也許會拔刀相助一下。 不過,去九華山以前,他必須去找一個人。 一個他心愛的人。 衛鳳娘! (全文完) -- 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 那兒屬於熱帶 屬於青青的國度 淺沙上 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 小鳥跳響在枝上 如琴鍵的起落.............. -- ※Post by fang from 203.75.223.165 ┌大崙山夜市BBS站:e2.twbbs.org┌────────────────┐ └────────────────┘您發洩的好場所‧ㄍㄢㄍㄧㄠ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