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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饌珍饈固我輩之愛惜,又豈是汲虹飲露之高士所 欲?崔某既聞先生天地為家、江湖為枕之言,卻仍整備 金屋玉枕以款待先生,豈不是愚笨之極?想先生之才, 焉能困於寸尺之地,與市井逐金之輩、好勇鬥狠之徒共 戴一屋之頂? http://gs.cathargraph.com/2012/01/10.html   (續前文) 進得房裡,一張七絃琴置在几上,琴前虛位,想必便是那女子所有。這張古   琴極美:赭漆梧桐,流水斷紋,窄頸削尾,腰斫連珠,徽鑲貝鈿,絃作寒冰;顧   抗匆匆一瞥,雖不能盡識琴制,然而過往所見七絃琴,從來未睹作工如此精緻者   ,曉得是有年歲的佳品,或許便是蜀製名琴。 另一張黑漆桐木琴卻抱在一個女孩膝上。女孩五官精緻,雙眼晶黑,頗有靈   秀之氣,看來年紀比自己還小,大約只有十二三歲而已。 那女子道:「我姓鄭,這位是崔六家的千金,敢問公子業師大名?」 顧抗道:「家師名諱徐清。」 那崔載仁之女名喚崔馨兒,適才聽到顧抗竹笛吹得如此之好,本已頗為好奇   ,這時看到顧抗進來,身姿端挺,落落大方,面容雖然略嫌黧黑,卻還不惡,遂   問道:「三姨,這位徐老師你認識嗎?」一雙眼睛只在顧抗身上瞟來瞟去,彷彿   要笑出聲來,也不曉得是發現了什麼滑稽之處。 鄭三姨道:「我雖不識得徐老師,不過得聆顧公子妙曲高聲,可以想見徐老   師之風采。」 崔馨兒又道:「顧公子在房外聽三姨教琴做什麼呀?莫非是要偷師?」說完   又是忍不住輕笑,舉手把口掩了,卻還是在笑。 顧抗道:「在下聽聞鄭老師琴曲迷人,確是十分羨慕,偷師是不敢,不過揣   摩此曲之曲意而已。」 鄭三姨問道:「請問公子揣摩此曲有何所得?」 崔馨兒搶道:「唉呦,不是高山便是流水了,這幾百年前的老故事我可不愛   聽!三姨,把顧公子這等招搖撞騙之徒逐走了吧!」語氣裡卻全沒有要顧抗走的   意思。 鄭三姨微笑道:「馨兒莫沒禮貌啦。」轉頭問顧抗:「敢聞顧公子高見?」 顧抗卻不說話,逕行拿起竹笛,將自己昨夜今早揣摩之曲演了一遍。 鄭三姨和崔馨兒不知顧抗已經斟酌一夜,還以為他真是在房外聽得一遍演奏   便能把整首曲子記下演出,不禁十分訝異。鄭三姨心想,這少年以如此年紀習得   如此笛藝也就罷了,如此耳力記性,天下卻有幾人能夠?這可不只是師父高明,   說來這天分也是古今罕有的了。 遂道:「顧公子之所得確是高見,笛發琴聲,我等聞所未聞。」 崔馨兒雖然內心對顧抗佩服得五體投地,卻故意作勢道:「還說不是偷師,   這不就是偷師?竟然有膽在三姨面前演奏此曲,顧公子你也可以算是忝不知恥了   !」 顧抗看崔馨兒還比自己小著一兩歲,要作大方,也不來和小女孩鬥嘴,只是   微笑不語。 鄭三姨自有解局之法:「顧公子比我高明多啦,又何必偷師?」這時既已曉   得宅中另有習樂高手,實是不見不快,於是道:「不知是否有幸請顧公子替我引   見尊師?」 顧抗道:「家師在和主人談話,待會小子自當為鄭老師致意。」 崔馨兒道:「其實我曉得徐老師是誰,徐老師來頭可大著呢!」 顧抗和鄭三姨聽到此言不禁奇怪,鄭三姨道:「馨兒妳又知道什麼了?」 崔馨兒道:「我還曉得顧公子是誰呢!早聽王媽說啦,昨晚的宴會就是爹爹   給徐老師和顧公子開的!三姨妳不曉得,顧公子不止笛藝高超,武藝也是一樣高   超呢。聽說昨天徐老師和顧公子在首陽山上,把洛陽崔六身邊十幾個本領高強的   隨從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連齊國公也讚嘆顧公子武藝不凡,折節要與顧公子交往   ──洛陽崔六得見英雄豪傑,心下仰慕,因此大開水席,請徐老師和顧公子上座   !不知傳言是否真實?小妹這廂要請顧公子指教啦!」 顧抗遂與兩人攀談。 原來這崔馨兒只比顧抗小一歲,不過顧抗自小煉氣,體格本壯,自離蘇州這   兩個月來身材又長高不少,加上江湖奔波,勞苦營生,稍歷世事,氣態已成,看   起來卻似要比崔馨兒大上許多。崔馨兒出生時,母親難產,保得孩子卻沒保得母   親,崔載仁心下悲悔,竟也沒再續弦。這女孩既生得水靈,又冰雪聰明,從小被   崔載仁捧如掌上明珠,便養成了那驕縱任性脾氣、伶俐花巧嘴巴;崔載仁既不忍   心管教女兒,家裡奶娘自然也就不敢管,於是崔馨兒從來不知禮儀,越來越能放   肆,直到碰見了這個古琴老師鄭三姨,那女兒氣性才被鎮住。 這鄭三姨卻是個奇人,本來也是大家出身,可是不知怎地,卻在十餘歲上隨   著一個女冠離家,習琴習武,從此流浪五湖四海。兩年多前崔載仁與鄭三姨機緣   巧合結識,見她琴藝甚佳,遂延請她到府裡教女兒彈琴;那時崔載仁還沒開始大   肆招攬江湖異士,因此鄭三姨可以算得上是第一個住進崔府裡的江湖人物。鄭三   姨這一住就沒再走,既沒攬上崔載仁府裡舖上雜事,也不用擔任隨從,每天就只   是花一兩個時辰教崔馨兒彈琴而已,因此在這崔府上的身份與其它江湖豪客略有   不同。 崔馨兒欽慕鄭三姨,一來是因為鄭三姨的身世神秘有趣,二來也是因為能和   鄭三姨聊自己心事。崔馨兒個性嬌縱,既嫌家裡奶娘煩人、又常說府裡丫環笨拙   、恨自己沒有娘親、又不喜親爹整天不是出門談生意便是和那些王孫貴官往來,   總覺得身邊沒有人能說話,直到碰見了這個古琴老師,既是長輩,又像朋友,便   把那全副心事都向著她傾吐了;可是這樣一來,上課時倒有大半時間在聊天,明   明天分不差,兩年多來琴藝卻仍沒有什麼進步。崔載仁見到女兒與鄭三姨相投,   也不想去計較古琴教得如何了,反而心安,把女兒一逕交付給了鄭三姨。 本來崔馨兒心裡就只鄭三姨一個人物,可是今天碰到了顧抗,曉得他年紀只   比自己大一歲多,卻已經跑遍了河南江北之地,談吐不俗,笛藝非凡,加上昨晚   聽得家裡下人把徐清和顧抗的武功傳得神乎其神,雖看顧抗不是什麼特別漂亮人   物,又聽得他講,得知昨日首陽山之行與下人所傳全然不同,仍是極為喜歡,只   是顧公子顧公子地叫喚,硬是要顧抗再演新曲。 顧抗卻看得時辰有了,又怕徐清回房找不到人,雖然想留,小談幾句之後仍   自告辭了去。 顧抗回房,又等了好一下子,徐清方才回來。 徐清聽完顧抗講述方才的奇遇,卻也說不曾聽過鄭三姨這個人物。其時世家   子弟轉而從商已然不少,然而像崔載仁這般千方百計結交江湖異人的行徑卻頗稀   罕,外加鄭三姨一時興起就邀顧抗進琴房、崔家小姐不管顧抗家世行第就拉著他   玩鬧,這一家子居然是從上到下沒半個規矩的。徐清又想起昨天那個齊國公崔宗   之也是不務正業,彷彿恨不得自己生為平民,流落江湖一般;一時不禁感嘆,自   己在江南隱居一十二年,外面世界竟好似全變了樣子。 徐清曉得顧抗已經許久沒和同年齡孩子往來,遇見崔馨兒定是十分開心,更   何況對方還是個懂得音樂的俊俏女孩?也不忍心責怪他在別人宅裡亂跑,只道:   「你要吹笛子便吹,幹嘛把你清叔拖下水?」 顧抗道:「那是鄭三姨要問,可不是我要說。」 徐清道:「再說吧,要見人家家裡人,總得先問過主人罷。」 顧抗應了聲:「嗯。」然後問道:「崔六找清叔聊些什麼呢?」 徐清道:「就聊由南到北一路江湖風光哪!倒也沒什麼要緊事。他問起我倆   身世,我唯唯諾諾,他竟也就不問了,只是一心要留我倆長住下來,這才奇怪是   不?」 顧抗道:「想必崔六是要做今之孟嘗了。」 徐清道:「嘿嘿,就算是古之孟嘗又如何?孟嘗君養那雞鳴狗盜之士,豈是   無所為而養之?你難道要清叔學那馮諼擊鋏而歌嚜?我看咱們還是早點上邙山去   好些,邙山翠雲峰雖然不是什麼天洞仙山,可至少不是是非之地──你清叔是洛   陽人,曉得這洛陽水席二十四道菜,冷盤熱盅,輪流不停,既入了口,好容易離   席嚜?」 顧抗並非不曉得這道理,可是著實想在這宅子裡多住幾天,和崔馨兒弄琴耍   笛,過過那逍遙日子──說也奇怪,這兩個多月來從蘇州走到洛陽,離了富家公   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從沒想過什麼粗糙折磨,不過這洛陽水席一吃,   深宅大院睡上一晚,又開始覺得江深湖廣似乎沒有那麼浪漫,天寬地闊也難免蒼   涼了。 徐清見顧抗不說話,問道:「你發什麼愣?」 顧抗道:「清叔既然不喜欠人恩情,當年為什麼在江南住了下來?」 徐清正色道:「那不一樣。天地茫茫,同你爹一樣的人再沒第二個。」 顧抗看著徐清神情,曉得徐清心意已決,遂不再說,只是心下又想起方才崔   馨兒清脆的笑聲。 午飯是丫環送到房裡,兩人吃過了飯,又有一個僮子來請徐清和顧抗到書房   說話,卻是崔載仁又找。 徐清和顧抗隨著僮子來到書房,崔載仁已經迎到廊上,道:「兩位請進。」 房裡有一張几子、一個書櫃,壁上懸著一琴一劍,其餘別無一物。焦尾古琴   色黯光藏,比常制略短一些,指板之上全無徽鈿;三尺半長劍烏檀為鞘,鞘上柄   上整整齊齊纏著黑繩,內裡乾坤虛實難知。這琴劍兩物樸中帶雅,乍看之下拙陋   愚鈍,細觀便覺靈銳逼人,恐怕都是價值連城的重寶。 三人入席坐了。崔載仁道:「顧公子昨晚可還適意?」 顧抗道:「無有不適,感謝主人盛待。」 崔載仁道:「方才聽小女講述,得知顧公子笛藝精深,真是所謂能者無所不   能了。」 徐清道:「小徒不知禮儀,逞能吹得幾支曲子,衝撞了崔家千金,徐某正要   向主人賠罪呢。」 崔載仁道:「小女亦不甚知禮,又何能責怪顧公子?徐先生說要賠罪,卻是   太過了。倒是顧公子與小女有此奇緣,反讓崔某得知兩位於音樂之道亦有非常之   能。先生博涉諸藝,卻又無一不精,真乃天下奇士。」 徐清道:「徐某愧不敢當。」 崔載仁道:「徐先生氣度不凡,文武全才,胸涵古今,懷抱寰宇,何必自謙   ?其實自昨日先生赴敝府飲宴之請,崔某便心下難安,中夜之際,更是輾轉反惻   ,難以成眠,深悔首陽山之強請。料想先生乃是雲隱之流,行步山林之中,泛舟   江湖之上,正先生之所宜;我洛陽崔六又是何人?不過一介商賈俗夫而已。燕雀   之巢豈堪神龍一宿之棲?崔某之以為盛情者,徒然使先生困擾罷了!美饌珍饈固   我輩之愛惜,又豈是汲虹飲露之高士所欲?崔某既聞先生天地為家、江湖為枕之   言,卻仍整備金屋玉枕以款待先生,豈不是愚笨之極?想先生之才,焉能困於寸   尺之地,與市井逐金之輩、好勇鬥狠之徒共戴一屋之頂?洛陽崔六這裡向先生道   歉。」 徐清與顧抗兩人聽得崔載仁這話說得誠懇隆重,倒是出乎意料。想那崔載仁   帶著江湖豪客遊山,一看徐清本領高強,便極力挽留,當是有養士之意;因此徐   清才勸顧抗不要多吃他人糧,反把嘴吃軟了。可是現在崔載仁竟自己說要為這場   水席致歉! 徐清忙道:「快別這麼說,徐某本是凡夫,列席盛宴只覺不勝榮幸,向主人   道謝還來不及,豈堪得這一番言辭?」 崔載仁頓了一頓,又道:「今晨與先生一席談話,得知先生不僅通曉醫事武   術,於諸子百家之學亦是無所不窺。人說,明師出高徒,顧公子得先生調教,武   藝笛藝俱臻妙境,不知是否亦習文藝?」 顧抗道:「確是從清叔讀過一些書,不過小子不肖,資質駑鈍,學識粗疏之   極,頂多能寫幾個字罷了。」 崔載仁道:「這是過謙了。子曰:『里仁為美。』俗諺又有所謂:『讀萬卷   書不如行萬里路。』顧公子得高士陶冶,行遊天下,見識山川勝景、古事遺跡,   就算未曾讀過一本書,也已勝過許多皓首窮經之士了。」 徐清道:「教授幾本書,消遣行路光陰而已,何曾思及這許多?」 崔載仁道:「世人習武,莫不有求勝之心,唯獨先生習武,不以力驕人;世   人為學,莫不有所圖之位,唯獨先生為學,遣懷宇宙,逍遙天地,一無所求。此   正崔六之所以欽慕先生也!高士凡夫之別,猶如鴻鵠燕雀之異,先生胸懷大志,   常人不能管窺蠡測,崔某一介凡夫,不敢強留先生;然而小女自妄,仰慕顧公子   之笛藝,願能與公子多敘音律──若兩位不嫌棄崔某、不急於遠行,或可暫緩江   湖之遊?蛟龍固然難棲泥塘,或亦可請兩位自由停去敝院?顧公子得以閒暇賜教   小女則小女之幸,若使小女得一睹徐先生風采,則更幸中之幸矣!」 (第四回完) -- 琴劍六記 百萬字武俠長篇連載   http://gs.cathargraph.com 直接閱讀《琴劍六記》 http://gs.cathargraph.com/p/list.html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5.41.207
buffalobill:推~ 01/31 16:50
cs85001:推~ 01/31 17:53
Jabez:推~ 01/31 20:56
Lvey:推~ 01/31 21:46
pnpncat:應該沒有人以為女主角是鄭三姨吧XD 01/31 21:59
LAUNCELOT:應該不是鄭三姨吧 02/01 01:16
pnpncat:如果顧抗搞姐弟戀 還差快二十歲......讀者會想撕書吧XD 02/01 01:28
makswu:開創新風格,顧抗是姐控XD 02/01 08:58
larva:差快20歲在一千多年前豈止姐控,簡直是媽控了...... 02/01 10:35
pnpncat:各位看倌須得曉得 顧抗今年國二而已哪......... 02/01 13:29
pork:中二病正盛的年紀,有些些姊控已經算不錯了XD 02/01 16:47
makswu:前幾回已經有點中二病的症頭出現啦 02/01 1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