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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載仁在世之時,顧抗從來也不覺得崔家的丫 環僮兒給自己送茶送水、洗衣擺飯有何不妥,可是 崔載仁一死,也不過才半日之間,顧抗突然看出, 原來每個下人的眼神裡都寫著同樣一句話:這顧公 子與崔家非親非故,只不過討著了六郎與小姐歡心 罷了,其餘又算得什麼? http://gs.cathargraph.com/2012/06/3.html (續前文) 顧抗心煩意亂,匆匆辭了鄭三姨,轉身便往房外踏去,一踏出房門,就撞上   了一個人,這人竟是崔馨兒!崔馨兒癟嘴凝眉,彷彿欲泣,又彷彿氣極,身後跟   著丫環小紅,小紅神色焦急,臉上似有淚痕,一手拉著崔馨兒,卻又不敢強拉。 原來崔馨兒年紀雖小,卻極精明,才剛回房,見小紅與送薑湯的王媽神色不   對,就料定事有蹊蹺,暗暗注意,一待吃過了午飯,房裡只剩下自己和小紅,便   即盤問小紅。小紅雖較崔馨兒稍大一點,也不過才十四五歲年紀,哪有什麼本事   能對付使上了心的崔大小姐?三兩下便給套出了實話來。崔載仁的噩耗一出口,   崔馨兒都還沒哭,小紅自己就先眼淚長流。 崔馨兒聽到生父遭害,還來不及難過,也不哭也不喊,只覺胸口彷彿浸了一   片濁水,空泠泠、熱悶悶,心裡只有一個想頭:「我要見三姨!我要見三姨!我   要見三姨!」衝出房,往鄭三姨這頭就跑,哪裡來得及管他鄭三姨還重傷臥床?   到得鄭三姨房門口,顧抗正要出房,崔馨兒一顆頭正正撞在顧抗胸口之上。 崔馨兒微一抬頭,見是顧抗,問也不問,半句話不說,啪地一聲,劈面賞了   顧抗重重一個耳光,一跺腳,用力擠開顧抗,鑽進房裡,看到躺在褥上的鄭三姨   ,跪在褥前就哭。鄭三姨看到崔馨兒來到,連喚:「馨兒,馨兒。」崔馨兒全部   不應,只是不斷抽泣,顧抗委實被打得莫名其妙,臉上挨了巴掌處熱剌剌一陣痛   ,站在房門口,不曉得如何是好,聽崔馨兒哭得悽慘,遂也輕輕喚道:「馨兒。   」話聲出口,才曉得自己也有啞音。 崔馨兒聽得顧抗在背後叫喚,陡地站直,轉過身大叫:「給我滾出去!全都   是你們害的!爹爹就是給你們害死的!」 「馨兒──」 「你們不要來,就不會有這些事,爹爹就不會死!」 「馨兒──」 「走開!就是你來這裡才會下雨!爹爹就──你沒來,就不會碰見那臭老頭   !還有那些死禿驢──爹爹他──」 「馨兒──」 「出去!顧抗你出去!你們都只會欺負我!那臭老頭……爹爹被你們騙了!   你給我走!顧抗你走!你和那老禿驢全在騙人……雨都不停──爹爹才沒有死…   …你們只會騙人!三姨……三姨……三姨……」 「馨兒──」 一句話始終沒說出口,一隻手已經按上了顧抗肩膀,顧抗轉頭一看,見是徐   清,不禁長長吁了口氣。這時一人從顧抗身畔走過,一語不發,腳步堅定,踏向   房中,卻是刑部侍郎崔行義。 徐清輕輕把顧抗拉開,緩緩走上回兩人房間的方向。 後頭崔馨兒的哭喊聲漸漸小了下來,廊外雨聲卻又更加大了。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這場雨仍然下個不停。 當日下午徐清雖然照實對崔行義講了端木廟與聖善寺之事,但也勸崔行義尊   重兄弟遺志,莫再執著追查;言下之意卻是,既然崔載仁之死十有八九是李林甫   派人所為,何必定要探個水落石出,反而使崔家惹禍上身?崔行義也曉得自己官   位雖然不在李林甫之下,卻萬萬沒有那種手段能與李林甫一鬥,當晚親筆擬了書   稿,隔日一早,就把崔載仁當作一般病死,吩咐下人對親友報了喪。 報喪那日的下午,崔行義便即除了喪服,換回紅色朝服,把崔載仁的喪事全   部交代給三和,自己一個人走了。原來朝廷公務繁重,皇帝御飭刑部侍郎即日奪   情出喪,回朝辦公。崔行義離開崔六宅邸時,既無戚容也無喜色,只有一臉疲憊   和煩躁。 病喪發出之後,崔家不少在洛陽的親友都派人來崇業里弔唁,崔馨兒的堂兄   弟們則是按照崔行義的吩咐前來幫忙守靈。一群人在崔載仁的靈柩前妝演著哭臉   ,不在崔載仁的靈柩前時,崔載仁的死則變成了他們的話題──當然,大半時候   ,他們很快就會換到別的話題。這些人偶爾會笑,不過馬上會有人提醒這是對死   者不敬,於是笑聲很快又會消失。 喪事大抵如此。畢竟,有人死了,其他人的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不過這一場雨怎麼始終不停? 就是從大聖善寺回到崔家的隔日中午,徐顧兩人在崔載仁靈前上過了香之後   ,徐清就領著顧抗去找崔行義,對崔行義說道,師徒兩人在邙山上另有要事,不   能等待崔載仁發喪之日,停靈期間就要離開洛陽。崔行義雖沒挽留兩人,不過客   氣之極,說道要請管家給徐先生準備一份厚厚的盤纏,也不管那邙山上清觀就在   洛陽城外散步也能走到的隔壁地頭。 顧抗雖仍惦念崔馨兒,卻也沒理由說要再留。自己能怎麼對崔馨兒說解?又   有什麼身份資格可以說解?憑著臉上這一個熱剌剌的巴掌印嚜?顧抗自然不曉得   是不是自己沒來崔家、沒和崔馨兒去遊這趟大聖善寺,崔載仁就不會死;顧抗只   明白,崔載仁一死,崔家家人不管如何客氣禮貌,自己師徒兩人、以及其他江湖   豪客,終究是外人了。不用說別的什麼,就說崔家上下全都穿起了麻服,而這些   賓客雖然住在崔宅裡頭,卻仍然只著一般白衣,那不是頗為扞格不入嚜?如鄭三   姨那般教授崔馨兒習琴,或者如魏津玉、李白旭與那少林派王空信一般領著商舖   裡固定差使也就罷了;又或者如同北松道人與其他食客,偶爾承應些遠門雜事、   商旅護衛,那也罷了;偏偏自己與清叔兩人,平日裡卻是除了清談玩耍之外什麼   事情也不做的,又有什麼資格在崔家白吃白喝?這件事誰也不會明著說出口,但   又似乎誰都知道。崔載仁在世之時,顧抗從來也不覺得崔家的丫環僮兒給自己送   茶送水、洗衣擺飯有何不妥,可是崔載仁一死,也不過才半日之間,顧抗突然看   出,原來每個下人的眼神裡都寫著同樣一句話:這顧公子與崔家非親非故,只不   過討著了六郎與小姐歡心罷了,其餘又算得什麼? 於是徐清和顧抗便開始整理行裝。兩人的行李之內除了當初來到崔家所帶事   物,還多出了許多衣服,卻是這三個月裡崔載仁叫裁縫替兩人作的。 顧抗整理著、整理著,那依依離情就難免湧了上來,也不曉得為什麼,竟似   比當初離開姑蘇城時還要難過。那時候是曉得要走上幾千里路的,今天邙山和洛   陽明明只是半天路程;那時候顧家死了數也數不清的人,裡頭有自己的親爹、親   哥哥,還有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許多人,今天這事卻明明只是一個非親非故、萍   水相逢的崔載仁,究竟自己在難過些什麼呢?或許走得倉皇了,恨得深了,牙齒   咬得硬了,便來不及難過;反而是把事情從不那麼鋒銳的側邊看去時,益顯惆悵   。當然,也或許什麼都不是,只是那些淅淅瀝瀝的雨水令人煩悶。 本來徐清的打算是,先把行李收拾妥當,只要隔日這場雨一停,就要直接上   邙山了,可是隨著天色漸暗,那雨勢又開始漸漸變大,師徒兩人只覺心煩,也不   曉得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上路。 晚上,徐清與顧抗吃過了飯,拆了一陣子掌法,覺得沒什麼興頭,換過了衣   服,便回到各自房裡躺下,這時管家三和突然來敲徐清的房門。 徐清開了門,顧抗也從自己房裡探出頭來,三和道:「徐先生,鄭老師突然   發了高燒,又迷過去了,小姐也不守靈,也不休息,一逕在鄭老師床前掉眼淚。   我已經叫下人報了夜禁去旌善里請大夫,不過可不可以請徐先生先去看一看?」 徐清責無旁貸,輕輕嘆了一口氣,帶著顧抗,隨著管家去看鄭三姨。 到了鄭三姨房間,兩個丫環一臉倦容站在房裡,崔馨兒穿著粗麻斬衰跪坐在   鄭三姨褥前,背脊抽動,無聲哭泣,崔馨兒的丫環小紅也跪坐在崔馨兒身邊,扶   著崔馨兒肩膀,卻不曉得如何是好。徐清走到鄭三姨褥前,坐了下來,搭起鄭三   姨腕脈。顧抗不敢靠近崔馨兒,便在徐清另一側垂手侍立,崔馨兒連看也不看顧   抗一眼。 此時鄭三姨似乎醒著,又似乎沒醒,嘴裡喃喃喚著:「坤哥,坤哥……」也   不曉得是在喚誰,一下子卻又變成:「六郎,馨兒……」 崔馨兒聽見鄭三姨叫喚自己,低聲回道:「三姨,馨兒在這裡。」 鄭三姨卻好似沒聽到崔馨兒說話,自顧自道:「……便有這兩個情字,曲子   卻也未必能諧……坤哥,小曲說得對不對?」 徐清診完了脈,叫丫環去取筆墨紙硯,然後右手《有所學指》探出,在鄭三   姨頸側幾處輕點,鄭三姨便安靜了下來,似乎睡著了。徐清拿到紙筆之後開了一   帖方子,問三和道:「家裡有這幾味藥嚜?」 三和從徐清手上接過了方箋,見是一些川芎、遠志等安神藥物,也不是什麼   稀有藥材,道:「應該有,便是家裡沒有也能叫人去買,崇業坊裡就有賣夜藥的   人家。」當時洛陽雖有市規,但每個民坊裡依然有不少暗地做生意的小商家,許   多物事不用去到南北二市便能買到,府尹與民方便,自也不會特別去查禁。 徐清道:「儘速抓藥煎上了吧。我和不慍在這裡守著鄭老師。」 三和對徐清使了個眼色,徐清會意,轉頭對崔馨兒道:「馨兒,有清叔在這   裡看著,三姨不會有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崔馨兒並不吵鬧,收了淚水緩緩起身,低聲對徐清道:「謝謝清叔。」和小   紅兩人走了。 又過了好一會,那旌善坊的大夫才到。大夫切診完鄭三姨的脈象,問徐清適   才開了什麼方子,英雄所見略同云云感嘆了一陣,便說沒必要另行開方,乘著崔   家的馬車走了,走前倒沒忘記要向管家討那診金。 徐清搖了搖頭,叫顧抗先行回房,自己卻在鄭三姨房裡聽著風聲雨水守了一   夜。 為著鄭三姨的緣故,徐清與顧抗兩人又耽擱了幾天。在這幾天裡,雨仍舊淅   淅瀝瀝地下著,但幾個江湖豪客已經先後辭行。頭一個走的便是顧抗的棋友陸元   風,接下來是疑山嚴平正、嚴中正兄弟,然後是汴州陳南,最後連那少林派的王   空信也辭了舖裡差事走了。三和依照崔行義吩咐,給每個賓客包了一份禮金做盤   纏,恭敬送到門口,人走了之後,就叫門房把兩扇大門閉得緊緊的。徐清料到這   些人平日與蔣疏一樣多在外頭跑動,而這時又不待崔載仁發喪就走,大抵就是有   參與太子密謀的幾個。這些人一去,不曉得是要回歸本山還是要漂泊江湖?或者   會在太子密帳之下另覓差使?不曉得裡頭會不會有人想為崔載仁報仇?還有,在   這些人之中,會不會有一個是回到李林甫那裡去呢?徐清心底猜想,那謀殺崔載   仁的另一個李林甫臥底,大概就是這幾人其中之一,只不過一來尊重崔載仁之言   ,二來不欲自己與顧抗又牽扯麻煩,全然不查此事,也不去和顧抗討論。 這場雨已經大大小小地下了十餘日,中間硬是沒哪一刻能見著太陽露臉,那   雲層厚得什麼似的,就算其間有幾次,雨好似停了小半個時辰,其實天空依然飄   著棉密雨絲,只是水點太細,著物無聲而已。連日雨水,誰也難堪,洛陽道路上   一片泥濘陷腳自是不用說了,還聽說附近州縣農家的穀作都泡爛了,災情慘重。   就連在這崔宅裡,各樣事物也都隱約發出了霉味。初下雨時,各樣蚊蚋得水,突   然大量出沒,後來流水沖淨孑孓,蚊蚋反而全然絕跡,一翅半腳不見了。 七月廿八日,崔載仁停靈的第十八天,風勢已小,但雨勢又重新加大了,雖   然老天爺沒像初下雨時那般發了瘋又潑又倒,外頭卻也是一片滂沱。這一天鄭三   姨總算能自己起身下床,也不再講胡話了。徐清見鄭三姨傷勢已經再無堪憂,決   定不管那雨大雨小,隔日就要上邙山,知會了管家後,便帶著顧抗去向鄭三姨辭   行。 這次鄭三姨聽見兩人要走,甚是平靜,只說了些客套虛辭,大抵是感謝徐先   生多日照顧,小女子三生難報、邙山與洛陽鄰近,有空時要來拜訪云云。其實不   管是誰,心底都曉得,崔載仁既死,崔家又怎麼會再接待徐顧兩人? 這些日子裡,顧抗在陪鄭三姨時,雖然有時也會見到崔馨兒,但崔馨兒始終   不與顧抗說話,每次一見顧抗在場就不久留。徐清看顧抗始終鬱鬱,心底不忍,   找過了鄭三姨後,又帶著顧抗去找崔馨兒辭別,可是小紅卻出來對兩人說崔馨兒   身體不適,不方便見人。顧抗雖然猜想那是崔馨兒推託之辭,不過卻也無可如何   。  (待續) -- 直接閱讀《琴劍六記》 http://gs.cathargraph.com/p/list.html   《琴劍六記》Facebook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GSannals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2.56.101
pork:不慍要點一首張宇的"傘下"(?) 06/27 01:17
LAUNCELOT:先推再看 06/27 11:20
LAUNCELOT:是有點悲傷的一篇 06/27 11:31
chineseduck:莫非徐清是古代柯南....感覺旁人都有點慘@@ 06/28 22:56
pnpncat:其實這次事出有因 只是真相有點難想而已 06/29 00:12
pnpncat:(另外 我沒有隱瞞任何線索喔 但是真相要很晚才揭曉) 06/29 00:13
pnpncat:(說不定有人能推理出來呢^^) 06/29 00:13
pork:作者要學艾勒里昆恩嗎,"我已經將所有必備線索擺在這裡" 06/29 00:39
pork:"你能在作者之前推理出來嗎?" 06/29 00:39
chineseduck:徐清:崔六這是密室殺人事件,當時不在場證明的有.... 06/29 01:07
chineseduck:不慍: 清叔,我老家的案子還沒解阿@@ 06/29 01:09
pnpncat:嗯 這是推理得出來的 顧家比較難 但還是有線索^^ 06/29 01:15
pnpncat:另外 下週停刊喔 我被國家徵召了XD 06/29 01:15
LAUNCELOT:看來之後得好好重看一推理了 06/29 08:45
buffalobill:推理:六郎練習以氣御刀之術,走火入魔,飛刀直入後背 06/29 2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