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emprisenovel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曲流子聽見對話,並沒回頭,卻道:「功夫練到了 家?那是太多了。你們兩個小子,要是有誰能趕在我躺 進棺材之前練到正清的三成功夫,我便把手上這把長劍 送給他。」 http://gs.cathargraph.com/2012/09/8.html   (續前文) 徐清曉得曲流子不會先出手,起手便將手上松枝向著曲流子右肩點去。 曲流子見到徐清這一式不是邙山派劍法,也不訝異,隨手將松枝舉起,還了   一招〈風動東窗〉。 徐清略略退開,又一招往前刺去,指向曲流子下盤,守攻之際有若行雲流水   ,全然沒有痕跡。 曲流子退步讓開,松枝斜舉,使個半招〈松風起〉便停住,笑道:「好劍法   ,你這十幾年,功夫可沒擱下。」 徐清道:「正清有十三年沒練過劍了,師伯莫要取笑。」 曲流子道:「那便是你眼光長了。這可也不簡單。」 兩人才拆了三招便即停手,旁觀眾人都還看不出其中奧妙,更且見到曲流子   只使出這樣平凡劍招,未免有點感到失望,心想,曲流子年歲已大,功夫恐怕真   是遠不如昔了。場中只有曲葉子看得出師兄和師姪這三招恰到好處,委實非同小   可,江湖上能如此對拆三招的人也不曉得有沒有十個?單是徐清的第二劍,自己   便未必能像師兄這般從從容容封住。 然而曲流子和徐清這般比法,固然能夠自得其樂,卻是曲高和寡、對牛彈琴   ,徒然掃了眾人的興罷了,曲葉子心知此理,遂將串著雞的木條又翻了半轉,叫   道:「你們兩個別再拖拖拉拉啦!這般邊打邊聊天,要如何分出勝負?我這公證   人未免也太難當!」 曲流子嘴角微揚,道:「你師伯嫌咱們打得太氣悶呢,」轉過頭問曲葉子:   「依師弟說法,到這『竹香雜耍』烤好,我倆還能再拆幾招?」 曲葉子道:「最多給你們再拆三十招罷了。」 曲流子道:「那便三十招吧,正清小心了!」舉起松枝突刺,迅捷無倫點向   徐清咽喉。 徐清心想:「師伯好快!」上身側仰避開,右手松枝斜掠,削向曲流子腰際。 曲流子卻是不避不格,手腕一壓,松枝去勢略改,仍是指向徐清喉頭,這一   招乃是正宗邙山派劍法,喚作〈澗水有聲〉,只是當年曲蓬子從沒教過徐清這樣   用法而已。 徐清迫不得已,只好退開一步,然而腳上迅捷,一退之後便即搶向曲流子身   側,松枝橫掃,又已攻向曲流子。 曲流子原地換步,由坎入艮,手上松枝〈清泉無色〉,劃成弧形,還是緊緊   跟著徐清。 徐清接連變招,從曲流子身周各方位不斷進攻。但曲流子只是腳上方位略略   一改,身子略略一側,便躲開了徐清攻勢,而手上那根松枝,始終還是指著徐清   項頸要害。徐清不欲使出兩儀氣勁硬砍曲流子手上松枝,卻又無法從曲流子的劍   招中尋到破綻,於是竟如此進進退退,不住拆了下來。 兩人拆了三十餘招,曲葉子終於叫道:「別打啦,『竹香雜耍』已經好了,   還不停手嚜?」 曲流子和徐清各自分開。顧抗問曲葉子道:「師伯祖,沒有誰失了招,這勝   負卻是要如何計算?」 曲葉子何嘗不曉得勝負未分?但卻用松枝把『竹香雜耍』撥出火堆,說道:   「師兄從頭到尾沒退半步,正清卻是有進有退,自然要算師兄贏了。」 按理說來,合該季仁醴與崔宗之兩人吃那『竹香雜耍』,但季崔兩人俱都不   願獨食,遂將兩封竹葉的泥封剝開,同盛在一個大陶碗上與眾人分吃,結果那『   竹香雜耍』雖然是香氣撲鼻,好一道野宴佳餚,卻是讓每個人都吃不到兩口,方   欲辨味,碗中已空。曲葉子一邊笑瞇瞇地看著眾人舉箸分食,呼香喊燙,一邊繼   續整治『錯綜複雜雞』,神情難掩得意。 不一下子『錯綜複雜雞』也已烤好,曲葉子把烤雞從火上取下,拿到桌上備   好的大木盤中,自己卻不入席,又跑去屋內端出一疊早上已經烙熟的麵餅,掛到   方才串雞的木條上,用餘火焙溫,接著更將一個連蓋鐵鍋拿出,架到先前煮酒的   炭爐上。顧抗與季仁醴年少好奇,央著曲葉子掀開來看,原來裡頭除了濁酒清水   ,還有殺雞時盛下的米血、三個剁下的雞頭、幾種野菇、一大塊拍扁老薑、和當   歸、枸杞、紅棗等好幾樣藥材,那鐵鍋不大,顯然是平常兩老自己所用,這時塞   了這許多東西,顯得甚是侷促,一眼望去,料比湯多。 野宴樂趣自不待言,眾人一直吃到了未中時分,盡興之極,不只將烙餅全數   吃完、那一鍋湯盡數喝光,兩個少年還把三隻烤雞的骨架啃了個乾乾淨淨。曲流   子等到盤空餅盡,又去端了一罈自己釀的美酒出來──那酒色做淺碧,清無雜質   ,安上火爐時還沒特別異香,可是飲入口中卻極是醇厚,又隱約有一種酒氣在體   內向頭頂氳升之感。 後山私釀頗能醉人,徐清不想讓兩個少年多喝,卻又不忍心拒絕師伯勸請,   遂吩咐顧抗與季仁醴兩人只能各喝一碗。不料喝了一口酒後,適才沒說得幾句話   的季仁醴竟然開口了:「咦!太師叔祖這酒,釀造時至少雜了兩種以上穀糧,極   是特別。」原來季仁醴家學淵源,雖然年少,對杯中之物卻能分辨精微。 曲流子聽到季仁醴之言,不禁一愣,接著哈哈大笑,道:「誰曉得仁醴才是   行家!倒說說看這幾種穀糧是什麼?」 季仁醴又啜飲了一口美酒,細細辨味之後,才道:「徒孫在長安喝過相類酒   品,半是米、半是粟,可是太師叔祖這酒裡頭似乎還摻了麥子,這便沒喝過了。   」 曲流子道:「高明!高明!我以前喝城裡劉長春酒坊的『兩米春』,總覺少   了什麼,便自己發明了這樣酒品,兩米之外,另加小麥,這香色與他處美酒全然   不同──再說,劉長春的酒香是香了,卻總不夠厚實,我卻能讓這酒既香又厚,   你可曉得這是為什麼?」 季仁醴道:「徒孫曾聽家父品評天下名酒,說道洛陽劉長春酒坊以巧取寵,   其實品格不高,原因便是劉長春釀酒,常至五酘七酘,反而使酒不能醇。想來太   師叔祖這酒還是三酘而止,只是把料量多少算得極精,又能適時加入酸漿,因此   才極醇厚。」 曲流子聽得連連點頭也就罷了,崔宗之卻簡直是狂喜讚嘆,說道:「難怪季   兄弟的名字中有個酒旁『醴』字,果然是天生便會喝酒!」 季仁醴道:「家父當年喝了嶺南靈谿酒之後,深有所悟,所以才給我取了這   個名字。」 崔宗之對季仁醴之父神往之極,忍不住問道:「季兄弟適才有言,家中乃是   在長安肆酒為業,敢問行號若何?崔某明年回到長安,定然要去拜訪令尊,請教   酒道。」 季仁醴道:「家中經營東市『長醉坊』、『車前酒』、『季氏酒具』,前年   在崇仁坊裡也開了一家酒樓,名喚『七醉樓』──」 崔宗之打斷季仁醴之言,叫道:「原來令尊便是七醉樓的主人!難怪!唉!   崔某去年……」逕自與季仁醴聊了起來。 眾人飲酒談天、論道抒興,一時不覺日色漸漸偏西,到了申初時分,崔宗之   與幾個黃庭觀道士才終於離去。徐清與兩個少年幫忙收拾了碗盤等物,正要辭別   兩個長老下山,曲流子卻對著徐清道:「正清,適才過招,你手上留了勁,那可   不是趣味,現下沒有外人在場,你可以打個痛快了,再與師伯筆劃一場如何?」 徐清道:「怎樣都沾不著師伯的衣角,左右也就是這樣罷了。」 曲流子道:「對你師伯還說什麼客套話?嘿嘿,原來這些年裡也不是只有功   夫長進而已,連心頭嘴上都不一般了。」 徐清道:「心眼長了些,嘴皮子卻退步了,自然是不一般。」 曲流子白了徐清一眼,道:「少在那邊說廢話!我可不相信你練到了這等功   夫,從沒想過要找我打這一場架,出出當年惡氣──師弟,你去把咱們的劍拿出   來。」 曲葉子點了點頭,去屋裡取出了兩柄長劍,將其中一柄交給曲流子,另一柄   劍則直接抽出,遞給徐清,道:「正清用我的劍。」徐清不再推辭,恭敬接過,   走到庭前空曠之處,左手反持長劍,面對西方站定。曲葉子看了看徐清,又看了   看曲流子,本來似要說些什麼,但是吞了一口口水之後,卻只道:「師兄那柄劍   鋒利得很,正清你待會可別拿著我的劍去硬砸。」 曲流子笑道:「師弟怕我老了,力氣比不過正清嚜?我可不怕他硬砸。」抽   出長劍,將劍鞘交給季仁醴,信步走到徐清面前丈半之處。 徐清單提右掌,敬了一個道禮,道:「有請師伯指教。」 曲流子點了點頭,道:「進手吧。」 徐清向前踏出兩步,劍交右手,往曲流子右肩刺去──這一劍和先前用松枝   對打時使出的第一招並無不同,只是此時運上了兩儀氣勁,疾如流星,寒芒一閃   之際,便已遞到了曲流子身前。 曲流子明白自己已非盛壯,也不去跟徐清比快,側身提步便走,同時手中長   劍斜指,點向徐清左胸。 徐清左腳一蹲,腰胯一轉,兩儀氣勁變換,突然卸去了長劍前刺之力,縮身   避敵的同時,也已旋腕迴劍,再度劈向曲流子。曲流子見到徐清的劍勢說收就收   、說變就變,轉折之際全無痕跡,不禁輕輕「咦」一聲,退步讓開來劍。 徐清左腳疾踏,跟上曲流子,同時劍交左手,又是一劍迅捷無倫刺出。這招   換手劍不僅極奇,更且與上一劍之間銜接得天衣無縫,沒留給曲流子一絲一毫移   步換卦的間隙,委實極為高明──這時曲流子站在「坤」位,全身重心在後,若   是按照邙山派雙腳為根的武理,便是退無可退之境,面對徐清來劍,除了舉劍格   擋之外,已經別無他途。 果然曲流子毫不猶豫,舉起長劍便架,以斜應直,乃是一式最簡單的〈迎風   草〉,可是雙劍相交,不知為何,竟只覺空空如也,彷若無物!原來徐清一開始   便已有備,換手刺劍在這一瞬間化實為虛,正是要讓曲流子運虎蹻功發出的「抵   」勁落空,長劍偏向外門,如此一來胸腹門戶大開,徐清便能以踢腿乘虛而入。 曲流子身經百戰,並不因此慌亂,仍將手中長劍往外撩去,卻馬上變「抵」   為「引」,劍身急絞,壓住了徐清長劍;更併起左手食中兩指,以《有所學指》   回防中宮,不讓徐清有任何可趁之機。 徐清沉步坐胯,意欲縮回左手長劍再刺。可是曲流子立即化「引」勁為「黏   」勁,與徐清雙劍互搭,同時身子望前一蹲,左足疾踏,左手食指疾刺徐清右腕   列缺穴,竟然以左指右劍,使出了一個《錯綜複雜掌》中的招式! 徐清心下一凜,疾踏雙足,抖腕送出兩儀氣勁,硬生生抽開長劍,直接退出   三步,不再搶攻。此時雙方凝立,再無腳步與衣物摩擦之聲,場邊三人都察覺風   中隱隱然有一陣低微嗡鳴,原來是對攻兩人手中的長劍都還震顫未休。 曲流子道:「好快的換勁功夫!」 徐清道:「好精湛的聽勁功夫!」長劍交還右手,再度刺出。 兩人一來一往,迅速趨避。徐清手上長劍有時流暢若水,有時曲折若鬼,有   時卻又直起直落,彷若雷霆連擊,讓人看得目不暇給;而曲流子足踏八卦、手引   八勁,左指右劍,運使得彷若行雲流水,身法雖然看似不快,卻總能恰到好處避   開徐清的劈刺砍削。一時之間,打得難分難解,劍光閃爍,煞是好看。 場邊觀戰的三人當中,顧抗功力尚淺,又未曾研習劍法,有些看得懂,有些   看不懂,看久了竟覺有些暈眩;季仁醴不曾習武,目光全然跟不上,只覺徐清趨   避若神,曲流子動作瀟灑,比千秋節的皇城樂舞還要好看;曲葉子則是十分訝異   當年的小師姪竟然已經練到如此功夫,心下隱隱升起了一種時代興替、滄海桑田   ,年華老去、韶光不再的感傷。 兩人打了二百來招,曲流子終究年事已高,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以虎蹻功架   接徐清長劍的勁力時也不再能像先前那樣精純。徐清連攻三招之後,向後躍出一   大步,問道:「師伯還要打嚜?」 曲流子搖了搖頭,道:「不打了。」頓了一下,又道:「你可別太得意,要   換成三十年前的我,和你打上三天三夜也不是問題。」 徐清笑道:「師伯當年三天三夜的架沒有少打過,這一回就讓正清佔個便宜   吧。」 曲流子道:「先不說這個,你自創的這套功夫頗了不起,你說叫做什麼名字   ?」 徐清道:「兩儀功。」 曲流子沉吟半晌,道:「兩儀功?只有陰陽兩勁嚜?確是高明。就可惜……   這兩儀功大概與白雪祖師的功夫一般,沒法真正教會旁人。」 徐清道:「終究是套功夫,說不定哪天就有人能學成。」 曲流子搖了搖頭,道:「劍招易學,劍氣難學,劍心更難學。你這套兩儀功   要以心馭劍,那是難之又難了。」 顧抗雖記得徐清自己也曾說過《兩儀功》難學,但這時聽見曲流子和徐清的   對話,還是頗為不解,低聲問身旁的曲葉子道:「難道師伯祖適才使的不是白雪   祖師的劍法?」 曲葉子道:「不全算是。白雪祖師就只傳過一套《錯綜複雜掌》,他自己的   指法和劍法都是沒有套路的功夫,今天的邙山派劍法只不過是子孤先生記載下來   的一些零碎招式而已。」 季仁醴奇道:「白雪祖師怎麼不自己規定一套完整劍法?」 曲葉子哈哈一笑,道:「等到有天,你的功夫練到了家,這道理或許便會懂   了。」 場中的曲流子聽見對話,並沒回頭,卻道:「功夫練到了家?那是太多了。   你們兩個小子,要是有誰能趕在我躺進棺材之前練到正清的三成功夫,我便把手   上這把長劍送給他。」說到此處,語氣忽轉蒼涼:「這是六十年前干巫衡親手鑄   造的寶貝,本來有一對,現在另一把已經被掌門師兄帶進棺材了。」  (待續) -- 直接閱讀《琴劍六記》 http://gs.cathargraph.com/p/list.html   《琴劍六記》Facebook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GSannals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7.105.11.139
nickanger:好極好極! 09/05 23:23
LAUNCELOT:推 09/07 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