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npncat (meow)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琴劍六記 第六回（2）
時間Thu Apr 12 12:19:22 2012
……此時窗外雨勢更烈，夾著風聲，陣陣披灑斜下。徐清聽
崔載仁作入秦之言，心下亦感悲切，忽然之間，意氣湧起，
伸手抓住崔載仁右腕，道：「崔兄信得過徐某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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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文）
原來那丐幫少年在大聖善寺受了鄭三姨之託，半走半跑來到了崇業里，問人
尋路找到了崔宅，拿起門環就敲。兩個門房開門一看，原來是個乞丐，就要把人
攆走，少年乞丐卻拿出鄭三姨的琴軫遞給其中一個門房，叫道：「我有急事要找
主人崔六，這裡有個信物，拿給主人看便能知曉。」
門房哪裡認得琴軫是什麼東西，卻又怕真有要事，既不敢把這人趕走，也沒
那膽量為了一個乞丐去通報崔載仁，只好把管家請出來。管家三和見多識廣，見
了便曉得那是七絃琴的琴軫，雖然一時無法確定琴軫是否真為鄭三姨之物，卻仍
不敢怠慢，問少年乞丐道：「這位小兄弟有何貴事？我自當為你轉告主人。」
少年乞丐卻道：「此事只能對崔六本人講，不能轉託他人，那位吩咐我來的
鄭姓娘子說道越快越好。」
三和眉頭一皺，道：「只能同主人說？」
少年乞丐道：「沒錯。」
三和見他不說，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叫少年乞丐在門外等，自己拿了琴軫，
急急進來找崔載仁。
崔載仁幾日前才向鄭三姨提過要將七弦琴的琴軫由駝骨換回檀木，見了那黑
檀琴軫，便曉得來人確是鄭三姨所托，不由得微微一笑，望向牆上掛著的那把焦
尾古琴，就要叫管家把乞丐請到客室喝茶；可是轉念一想，立覺不對──若是鄭
三姨寧可拿個琴軫當信物，也不寫個字條，這件事恐怕是急迫得很了！
崔載仁想到女兒，心下不安，便向徐清告了罪，起身離開書房，與三和同往
大門快步走去。到得前院一看，一個瘦小少年站在門口，衣服雖然破爛、頭髮雖
然凌亂，但卻不太骯髒，肩上搭著一個小布袋，似乎是丐幫裡頭人物，年紀甚輕
，大概只比顧抗大上一兩歲而已，面容算是頗為端正，就可惜身子單薄瘦弱，眼
神猶疑，容色不安，一雙手在衣服上擦來擦去，惶惶有如喪家之犬，不太叫人喜
歡。
崔載仁雖然不喜這人形貌，仍舊禮貌問道：「在下就是崔六，請問小兄弟欲
以何事相告？」
少年乞丐道：「崔家主人安好，一位姓鄭的娘子在大聖善寺前對晚輩說，對
晚輩說，要晚輩傳話給你，只是，呃──只是──」
崔載仁耐心道：「只是如何？」
少年乞丐囁嚅了一下，突然鼓起勇氣，大聲道：「請主人賞我一兩銀子，我
才能傳這個話！」雙手忍不住又往衣服上擦。
崔載仁見這少年乞丐竟然銅錢看不上眼，一討就是銀子，倒也佩服這個膽識
，暗想：「誰說人窮氣短？崔某看來，人若窮到了頭，天下事反倒沒得怕了。難
怪常聽人說：『狂話莫過叫化，氣概莫過乞丐。』確實一絲不錯！這少年才沒幾
歲，就明白奇貨可居之理，倒是個天生的生意人才。」一回頭，便對管家道：「
三和，去庫裡取兩鋌一兩重的銀條！」
三和愣了一下，但卻還是一邊搖頭一邊去了。
崔載仁道：「小兄弟這回可以說了嚜？」
少年乞丐大聲道：「等銀子來了再說！」
崔載仁笑道：「洛陽崔六是什麼人，難道還會誑你嚜？」
少年乞丐還是那句話：「等銀子來了再說！」
崔載仁好氣又好笑，對一個門房說道：「去叫三和快點──不，你直接拿了
銀子揣著跑過來，不用端盤子了。」
不一下子銀子拿來，崔載仁叫門房把兩錠銀子一併交給那少年乞丐。少年乞
丐奪手接過銀子，往懷裡一收，大聲說道：「鄭家娘子要我轉達：瑞安和德福兩
人一去不返，小姐和顧公子也都走失了，鄭三娘在聖善寺裡尋人，一時難以回去
，要請崔六叫徐先生帶人到聖善寺幫忙。」雖然這少年一輩子從沒摸過這麼多錢
，心神激盪之下，說起話來有些氣息不穩，不過倒也背得大致不差，只把兩個車
夫的名字念錯了而已。
崔載仁一愣，道：「崔六曉得了，謝謝小兄弟傳話。」轉身便往裡頭走去，
留下兩個對少年乞丐嫉妒之極的門房在那裡依依不捨地關門。
崔載仁快步走回書房，對徐清道：「方才鄭三娘叫人來傳話，不慍和馨兒失
蹤了。」
徐清心下一驚，問道：「怎麼？」
崔載仁把方才情景快快講了一遍。
徐清擔心顧抗，聽完便道：「徐某義不容辭，目下立即去聖善寺。」
崔載仁道：「且慢，此事不知輕重，待崔某多找幾個家人同去，好讓徐兄吩
咐；另外，陸先生與北松道長現下亦在宅院，兩人可以幫忙徐兄找人。」
徐清道：「徐某以為不然，今日若是有事，決計不是衝著小孩，而是衝著崔
兄來著，說不定就是那李林甫所為。這等時候，宅院裡不能沒有幾個能人，北松
前輩武藝高強，閱歷豐富，應當在此作鎮。」
崔載仁搖頭道：「徐兄未免多慮了，李林甫雖是小人，卻是老謀深算之徒，
若要對崔某動手，早就動手了，何必讓二哥來勸崔某，反增崔某戒備之心？也許
只是兩個孩子玩耍，自己走丟罷了。」
徐清道：「兩個車夫一同失蹤，那便不會只是孩子玩耍了，崔兄切莫掉以輕
心。」略一沉吟，又道：「北松前輩與兩個孩子都不熟，去了也未必有用，崔兄
讓陸師傅與我同去聖善寺便行了，他是不慍的棋友，正好找人。天色陰霾，徐某
不再耽擱──」正說到此，又聽到廊上腳步聲傳來，徐清便住了口。
三和又再急步走來，站在房門之外，對崔載仁說道：「郎官，剛剛又有一個
和尚前來傳話，也說是鄭先生遣來的。和尚說：『不用派人來大聖善寺了，兩個
孩子現下都不在大聖善寺！』」
崔載仁和徐清面面相覷，只覺一頭霧水：既然孩子不在大聖善寺，那究竟是
在哪裡？如果不確定在哪裡，又怎曉得不在大聖善寺？鄭三姨好歹也曾闖蕩江湖
幾年，豈有如此傳話之理？
崔載仁道：「三和，去請那個和尚進來，咱們問個明白。」
三和道：「那和尚話一說完話，轉身就走，也不讓人多問。」
崔載仁轉頭道：「徐兄，這和尚有些不對勁，依你看來這傳話是否有假？」
徐清還沒說話，廊上又有一人匆匆朝著書房跑來，卻是兩個門房之一，那門
房才一站定，便慌忙道：「郎官，外頭有人送來紙條與這件事物，這好像是──
好像是……小姐的篦子。」
崔載仁接過東西一看，臉色已變。原來崔馨兒出門時插在髮上的玳瑁雲篦包
在一張粗竹紙裡，紙上寫著幾個淡墨大字：「冀請崔六速攜黃金百兩孤身至銅駝
里西南舊端木廟 崔六暮不至 崔女命堪危 百金換千金 誠不汝虧賠」詩句既
劣，書法亦惡。
崔載仁嘆了口氣，將那張紙遞給徐清，道：「不用找馨兒了。」
洛陽城乃是隋代宇文愷所規劃建造，初建之時，城北設市通遠，就夾在漕渠
與洛水之間，以取渠船貨運之利，然而後來洛水北遷，每逢氾濫，通遠市的夯土
南牆便被沖毀，於是唐代乾脆廢除通遠市，在上東門街北側另置北市，與洛水相
隔二里之遙。然而通遠市原本甚大，南北一里長，東西兩里寬，佔了兩坊之地，
即使洛水北移之後，市地西側已經半成河浦，東側卻還是有大片土地可以住人，
毋須盡廢，將保留下來的大片街坊改作民居，新築坊牆，便成了今日的銅駝坊。
這銅駝坊從來不是什麼好地方，每逢大雨總是水患不絕，與溫雒、上林等其他洛
北諸坊一樣，人口甚稀。
至於那端木廟，祭拜的是端木賜，大名鼎鼎的孔子門生子貢是也。小民奉祀
子貢，自然不是感念儒門先賢風範，而是佩服這位一代鉅賈早在千年之前就懂得
通貨積財之道，只憑一人營生就能供養老師同門數十人周遊列國──說穿說白了
，端木廟就是財神廟罷了。然而財神廟歸財神廟，沒有多財愛財之士來拜，就只
能是間破廟；舊端木廟立於隋朝，其時通遠市尚未廢止，自然有過一段風光時候
，只是後來廢舊市設新市，北市裡頭蓋了新的端木廟，誰也不須特別前來銅駝里
祭拜，這舊端木廟自然就荒圮了。
端木廟主發財，作為勒索贖金交付之地，本來也是相得益彰；可是徐清一看
字條上提到銅駝里端木廟，便覺不對，開口便對崔載仁道：「這端木廟頗荒涼，
徐某年輕時倒也去過，他要崔兄一個人去這等地方，恐怕不是要錢。」
崔載仁笑道：「崔某也是這般想──黃金百兩雖貴，卻未免把洛陽崔六瞧得
太小了──這人索金百兩，倒不是怕要更多黃金崔某拿不出來，卻是怕要更多黃
金崔某搬不動，要走得慢了呢！」
徐清正色道：「就讓徐某隨崔兄走這一遭吧。崔兄以為此事必然不是李林甫
所為，徐某卻以為不然，李林甫既為慎慮之人，就有除君而後快，一勞永逸之想
。」
崔載仁道：「徐兄不見紙上說道，要崔六孤身前往嚜？」
徐清道：「徐某同去，賊子也不見得便能察覺。」
崔載仁走到懸著一琴一劍的牆邊，摘下那把黑鞘長劍，說道：「徐兄高義，
崔某何以克當？然而崔某不欲他人涉及太子之事，若這篦子書信確是李林甫所為
，那就更不敢請徐兄了。徐兄還是先去聖善寺找鄭三娘問清兩個孩子下落為要。
」話語方畢，窗外白水如洗，淅瀝披下，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徐清道：「不管是不慍還是馨兒之事，徐某都不會置身事外，再說，不慍說
不定也在端木廟。」
崔載仁道：「那人要的是崔六，抓不慍作什麼？就算真是李林甫想要崔某這
條命，崔某見機行事，卻也未必就死──走到這一步，一切謀劃盡屬徒然，就請
徐兄忘了崔某適才所言之事吧。」微微一笑，又道：「徐兄不見窗外下雨嚜？天
氣轉眼變化，有誰能料？世事本來如此。若是崔某此去沒有回來，請徐兄記得不
要為崔某報仇。」
此時窗外雨勢更烈，夾著風聲，陣陣披灑斜下。徐清聽崔載仁作入秦之言，
心下亦感悲切，忽然之間，意氣湧起，伸手抓住崔載仁右腕，道：「崔兄信得過
徐某嚜？」
崔載仁道：「信得過。」
徐清道：「這把劍給徐某吧！崔兄立即去準備黃金百兩與一件大衣連帽，徐
某要代崔兄去端木廟，聖善寺那邊就讓陸師傅去，崔兄只在這裡候著。明日此時
，徐某若還沒帶馨兒回來，崔兄要死不遲！」
崔載仁盯著徐清雙眼，問道：「若是徐兄有何萬一，誰來照顧不慍？」
徐清笑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自能立身，崔兄何必擔憂？」
崔載仁緩緩將手放開，讓徐清接過了長劍，轉頭對三和喚道：「快去替徐先
生準備黃金和穿戴，越快越好。」
管家跑去庫房取金，丫鬟拿來崔載仁的蒼色油綢雨袍和蓑衣雨笠等物讓徐清
穿戴。徐清內著窄袖衫子、長靴褲裝，外頭穿上雨袍，將領子翻到最高，腰間佩
上黑鞘長劍，再套上蓑衣，繫上蓑裙，將那低簷斗笠緊緊綁好了。崔載仁一看，
徐清的面容僅僅露出一小角，又被雨笠陰影遮住大半，就算在書房內也已不易認
出是誰，那端木廟更加陰暗，想必無法一眼看出破綻。
於是崔載仁送徐清到正屋門口，管家將裝在小木盒裡的黃金百兩呈上，馬夫
早已牽來崔載仁的康國驪駒等在外頭，人馬兩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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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劍六記 百萬字武俠長篇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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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uffalobill:這次徐清的馬究竟會不會被偷呢？ 04/12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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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kred1124:看來崔載仁死定了 04/12 15:13
推 LAUNCELOT:也不一定就死吧，還有善無畏呢 04/12 16:44
推 am37:推!!!等好久!P大有開始拖稿的趨勢,加油加油 04/12 16:52
推 Joan037:快啊! 04/12 19:06
→ pnpncat:最近特別忙，真的不是故意要拖稿啦...... 04/12 21:07
→ pork:倒楣的綁匪沒抓到人，還準備被宅清掃台…… 04/12 23:01
推 madgame:崔載仁盯著徐清雙眼，想道：「釣到了釣到了」 04/13 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