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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回目:http://gs.cathargraph.com/2011/07/blog-post_07.html 網誌版:http://gs.cathargraph.com/2011/07/1.html 第一回 子豈輕犯禁 不平能誰陳    「開元九年進士科考試        乙科第一 王維 京兆府貢士        乙科第二 張瑋 京兆府貢士        乙科第三 ……」     仲春二月的長安,依然透著料峭寒意,徐清雖然已經披上了袍子,在這大清   早似乎還是單薄了些。那時人已經散了一些,徐清也不想擠到榜前,只稍稍墊了   墊腳,便把短短二十幾個名字的榜單看過了一遍,今年榜上依然沒有自己的名字   。徐清把袖子又攏了一攏,緩緩轉身,朝著昭國坊走去。     徐清生得一張俊臉,劍眉星目,朱丹薄唇,加上身材甚高,樣貌本是個英挺   乂士,只是三次應試,三次落榜,那神氣難掩疲憊,無論如何也瀟灑不起來了。 其實徐清才二十四歲,就算再考他個十年八載也還算年輕,長安城裡頗不乏   考上二十年的老考生,就算到了五六十歲才登進士第者也大有人在,身為上千名   舉子之一,三年不第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徐清曾經在河南府以榜首取   解,作詩行卷,連年奔忙,依然是徒然一場,這份苦嘗起來難免有些與眾不同。   徐清記起去年,禮部貢院的廊下,王維就坐在自己附近,神童詩人,長安名士,   京兆府解頭,那時王維想必也是志在必得,神色一派輕鬆瀟灑,大概沒想到到會   名落孫山吧?可人家王維今年是狀元,你徐清呢?     徐清邊走邊想著心事,行近昭國坊時,抬頭又望見隔壁晉昌坊那高聳插天的   慈恩寺塔,不由得自嘲道:「自來長安,便落居昭國坊,與這晉昌坊也不過就一   里之隔,看這大雁塔也看了千百回了,偏偏遊遍了長安城內外名勝,就從沒想過   要去見它。每回上樂遊原,這頭瞰那曲江池,一轉頭眺的就是這大雁塔,只賭著   一口氣,獨獨留著這塊地方,要待考上進士再來走踏,誰曉得這三年勞碌奔走,   終究是一場空!與其如此,還不如打頭來就留在洛陽讀書練劍快活,到底爭這一   口氣又是為了什麼?」心念一轉,自己不禁覺得好笑,乾脆往大慈恩寺的三門走   去,決心要去見識這天下士人最嚮往的勝所,高僧玄奘所築的天下第一塔。 徐清到得慈恩寺,見其時雖然尚早,寺內也已有不少香客走動,心想:「在   這等紛擾處所,玄奘大師居然能譯經十年,也真是不容易了。」也不上香,也不   要人解說,先自己在寺園裡踅了一圈才走向正殿;徐清上了大殿,看看那些碑文   銘記,只覺雖然書法頗有可觀之處,讀來大抵是些制樣文章,隨手捏了囊裡幾枚   銅錢投了奉獻,便又退出佛殿,往大雁塔下走去。 徐清到得塔下,正在看前人題字之時,突然聽到左首有個熟悉的聲音喚自己   道:「這不是徐子靜嗎?」 徐清轉過頭來,見到是同舉應試的洛陽同鄉齊斗,字世仁,族裡排行第十二   的,正向自己作揖,忙回了一揖,道:「原來是齊十二哥。」 齊斗道:「去年臘月與子靜談詩,才覺得子靜於通熟經史外,對道學領悟亦   在非淺,沒想到今日又在佛門勝地見到子靜;子靜博涉百家之學,才學實在令齊   某敬服無已。」 徐清道:「齊十二哥謬譽了。小弟對於深奧道學是全然不懂,只不過少年時   在道觀裡寄住過好些時日,因此讀過幾行老子、幾篇莊子而已。至於今天來這大   慈恩寺,小弟只是遊玩而已,更別提對佛門之學有什麼研究了。」 齊斗道:「那麼子靜何以心血來潮──」話還沒說完,看到徐清身側的塔壁   上題滿了歷年前進士的姓名,不禁覺得自己所問問題實在蠢極,露出一抹尷尬笑   容,半句話懸在空中,也不再寒暄下去了。 徐清曉得今年河南府僅兩人上第,可偏偏不是現在雁塔下這兩人,一看齊斗   神情,曉得齊斗也是才去看榜回來,大生同病相憐之慨,強笑道:「腰囊漸空春   漸殘,逝者如斯終不還。依我說啊,咱們這兩個不成才的洛陽子弟,最苦的怕還   不是沒中第,怕的是手邊沒剩下多少銅錢了。」 齊斗也笑道:「沒錢就難吃飯喝酒,不吃飯喝酒任你文才通天也是徒然,子   靜此言比萬卷經典都要深刻,有此大才,何愁明年不中進士?」 徐清道:「說來說去,肚子都餓了,咱倆何不就去吃飯喝酒?小弟曉得安邑   坊有家石國人私開的酒家,不乏佳餚美酒,卻比東西市裡便宜得多,他還作得一   樣豉汁羊肉特別精采!」 兩人到得安邑坊,徐清領著齊斗穿過小曲,來到一家酒家,這酒家雖不是在   集市裡,可做的也不是什麼小生意,好寬闊一個店面,旗招子掛在門頭,賣著什   麼都寫得明明白白。 徐清與齊斗進了店內坐下,自有跑堂的過來招呼兩人,兩人都還沒用過早餐   ,遂點了蒸餅與豉汁羊肉,至於白酒,那也自是不可少了。那豉汁羊肉是和豆豉   與蔥白共蒸的羊肉條,最是入味解饞,兩人把餅夾著肉,各自吃了一對蒸餅,堪   堪飽了,酒卻未足,喚過跑堂的又再添滿了一樽。這裡的酒釀得精,雖然稱不上   厚,卻是清醇,兩人對盞,正好解愁。 酒過三巡,齊斗道:「有個問題,齊某想要冒昧一問。」 徐清道:「齊十二哥請說。」 齊斗道:「齊某在洛陽做學生時,雖受令尊不少教誨,卻不曾見過子靜,直   到開元六年河南府試,子靜一舉拔頭,齊某這才曉得太學博士有個才高八斗的兒   子,難道子靜從來不曾進過太學?」 徐清道:「戴冠之前我不住家中,這是家父的決定。」 齊斗訝道:「子靜如此才學,原來不是太學博士親授。莫非令尊欲學古人『   易子而教』之訓麼?敢問子靜之師是哪位大學者?」 徐清道:「此事不足為外人道,是以小弟不曾提起,實在不是齊十二哥所想   那樣。」 齊斗忙道:「啊,是齊某無禮了,今後子靜請當作齊某不曾過問此事。」 徐清道:「何來此言?若齊十二哥想聽,小弟自然相告,我只不過怕齊十二   哥嫌故事無趣煩人而已。」 齊斗道:「齊某洗耳恭聽。」 徐清思索了一會,道:「家母早逝,我未識事便失慈暉,家父又未續弦,因   此徐清是獨子。小弟幼時乃是家父啟蒙,然而卻無心讀書,整天玩鬧,學業全然   不行,惹得家父許多傷心。那幾年,家裡也不知為何,總是不交好運,似乎遭了   兩次還三次賊偷,一日年關將近,家父為著心內煩憂,動念要去買卦決疑,便領   著我去天津橋頭找那姓王的瘸子,齊十二哥可曉得此人?」 齊斗嘆道:「說起這些洛陽人事,可讓齊某想家了,子靜所說的是『窮二王   』裡的王半貫吧?擲半貫,買全斷,吉凶悔吝都不差,早些年在東都誰不曉得?   可這人物幾年前就不在天津橋頭啦,齊某來京之前也曾想過要去買他一卦,可是   在橋頭一打聽,才曉得就恰好在齊某去找他之前不久,王半貫就跑去江南了。也   有人說王半貫斷了白十七郎的三房小妾會生男兒,還說是個將軍之才,成年後要   縱橫沙場,結果一胎雙胞,都是女嬰,因此得罪了南市那群人,在洛陽待不下去   了云云。」 徐清道:「這王半貫是否真會卜卦小弟也說不準,不過那一次去買卦確是有   些特別;小弟小時的事情多不記得了,就數這件事情記得最清楚。那年小弟才十   一歲,家父領著我去買卦,另外只帶了一個家人,喚作阿水哥的。那天天津橋頭   人好多,王半貫的攤子前已經排滿了人,我們三人便先佇在外圈看他占卦。沒想   到王半貫才送走一個客人,便向家父招呼,說道:『使君進士出身,博通經史,   亦有所難乎?若有所難,如何又遲疑不前?』詳細話語如何,小弟也記不清楚了   ,反正言談是頗文雅,意思大抵上如此。家父為著不招搖,那天是穿著布衣,沒   想到那王半貫才一抬眼馬上猜中家父身分。」 齊斗道:「江湖賣藝之士,平日勤於打聽,往往多識人物,識得令尊面貌也   並不奇怪。」 徐清道:「家父早年被調至長安守京,去買卦那時徐家遷回東都尚不滿三年   ,加上家父當時除了授課不常出門,一個江湖人物識得家父想來也是甚怪。」 齊斗道:「差點忘了太學博士亦曾在長安任事。這麼說來,子靜是出生於長   安了?那時國都尚未西遷,長安沒有現在繁華吧?」 徐清道:「說來慚愧,幼時之事小弟已沒什麼印象了,三年前來京應考時,   只覺京城彷彿全然陌生一般。」 齊斗道:「子靜當時年幼,那也難怪。」 徐清續道:「王半貫認出家父身分,已然頗讓家父訝異,接著王半貫又說道   :『使君之事與眾不同,王半貫今日不收這半貫錢,要免費為使君卜上一卦。』   家父聽到此言自然不願,還是拿了半貫錢給他,但王半貫卻堅持不收,自行排開   了竹籤,幫家父算了一卦。那竹籤左右交替,好不繁複,我都等得膩了才終於算   出六爻,王半貫卻馬上把卦抹了,不讓人看,全不避忌身分,伸手就把家父拉到   一旁說話。兩人說得什麼,我卻也聽不清──其實我那時年紀甚小,不解易卦,   就算聽到王半貫與家父論卦想來也聽不懂。」 齊斗道:「這王半貫究竟欲向令尊說什麼?」 徐清道:「回家後我自然詢問家父那王半貫之言,不過家父只說隔日再告訴   我,便吩咐我去讀書,到得次日早晨,家父命我速速收拾衣物,說我得去郊外住   上一陣子。於是吃過中飯後,阿水哥駕了一輛車,帶我從安喜門出城,駛上邙山   ,徐某從此寄居道門,這邙山上清觀一住就是十年!」 齊斗訝道:「原來子靜適才說少年時寄寓道觀,說的便是此事。卻是為了什   麼大事得一住十年?」 徐清道:「正是,此事奇怪之至,當時我雖天天想往家外跑,可沒想到竟會   在這等景況下離家,簡直是嚇壞了。一路上我忙問阿水哥這其中緣由,阿水哥卻   也說不清楚,只說家父命他送我上邙山,讓我年節期間跟隨一個叫做曲蓬子的道   長讀書,似乎是算命先生說要如此云云。」「到得上清觀,阿水哥給了曲蓬道長   一封書函,曲蓬道長就讓我拜他為師,徐某今日能詩會文,泰半即是在邙山之上   所學。」 齊斗道:「令師雖出道門,卻能教得太學博士之子,也真是世外高人了。」 徐清道:「業師與家父是在長安所結識,不過在那天之前徐某並沒有見過業   師,也或許幼時在長安見過,總之是記不得了。」「邙山雖然就緊緊挨著洛陽城   ,可我上山之後,家裡半個月全無消息,那年大年夜,便在上清觀裡度過,到得   正月初五,我才收到家父來信。信中說道:曲蓬道長學博古今,悟道出世,不求   功名,實乃當世奇人,昔日與之談詩論文,深為敬服,勉勵我要在道長指導下用   功向學;家父又說昔年曾受曲蓬道長之恩,得免於禍,今日我又受業於茲,乃是   兩代之恩,要我侍其左右為執灑掃,以父禮事之。信末說道元宵之後會遣家人來   上清觀接我回家數日,餘事到時再談。」「小弟當時實在不懂事,全然不體諒家   父苦心,一看這信,只覺不得了,這幾句話豈不是說元宵節不能回城裡看燈會麼   ?」 齊斗笑道:「齊某小時也只最愛元宵,錯過元宵可是不得了的事。」 徐清道:「正是,那時小弟雖說拜入業師門下,可也還沒幾天,與業師十分   生疏。業師甚有威嚴,本來小弟連半句話都不敢吭,可一曉得元宵節不能進城,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就去找業師鬧事。當天一上課,小弟長跽危坐,一開口就大   聲對業師喊道:『弟子徐清元宵節想要去看燈!』」「業師看了看,終於搖頭嘆   息,道:『璟兄簡直胡鬧,這等江湖術士的話也信得?小乙哥別喊冤啦,為師今   天就帶你回家。』」 徐清這段故事講得生動俏皮,雖然難免略有不敬父親之嫌,但齊斗聽了,還   是不禁微笑。 徐清道:「當日過午,業師便親自領著小弟下山,一路上不住說,並不是看   我煩,不想教我,只是我一個官宦子弟身處山野道人之間,未免不倫不類……顯   然小弟當時確實是煩人得很了。」「回到家中,業師馬上去找家父說理,可兩人   討論許久之後,最後似乎還是決定讓我留在邙山。家父對小弟說道,道長不只可   以教我詩文試策,還可以教我武學兵略,這點正好投小弟所好,小弟從此乖乖留   在邙山上。」「將近十年之間,小弟每年回家的日子不超過一個月。要直到家父   命我回家行冠禮,業師才終於讓小弟再磕三個響頭,正式辭別。」 齊斗笑道:「難為太學博士捨得不見兒子,也難為子靜竟然甘心放棄看燈。」 徐清道:「哪裡難為?那年元宵,我就請業師帶我下山,參加燈會。到得小   弟稍長,則是與上清觀的師兄弟們結夥成群,逍遙進城,連玩三天!」 齊斗問道:「觀裡其他道士也能與子靜一般頑皮?」 徐清道:「上清觀中除了出家人,也頗有些俗家弟子上山學藝,就算是少年   道士,反正沒有道籍,換個裝束,旁人也不能說什麼。」 齊斗奇道:「俗家子弟上山學藝?莫非子靜所說的不是高宗皇帝所建的大上   清宮?而是──」 徐清道:「原來齊十二哥誤會了。徐某所說的是大上清宮隔壁地頭的舊上清   觀,也就是隋朝所建的老子廟。」 齊斗道:「啊,那也是大大有名的!齊某雖是書生,也聽說過邙山上清觀臥   虎藏龍,觀裡道長各個劍術通神,子靜就學於上清觀十年,想來也是劍術高手了   ,文武全才,若有古風,令人欣羨。」 徐清道:「齊十二哥取笑了,老實說,小弟雖練過劍,可自從下了邙山,長   劍從沒出過鞘。小弟正是因為學武不成,這才甘心讀書作文,參加科考。唉,本   以為自己能取得功名,沒想到這文事,小弟終究也是不行,這回是打算收拾行囊   回洛陽老家,從此不再考啦。」 齊斗道:「子靜可別自己氣餒,咱們這才考第三年,誰知就不成呢?就算齊   某無能好了,子靜才學遠勝於齊某,乃是咱們東都第一,今年再考,絕無不第之   理。或許今年咱們別只和河南府的考生通氣,隨著京兆府的棚子跑上一跑也好,   有什麼消息畢竟還是本地人靈通。」 徐清道:「小弟是倦啦,這奔走行卷、送禮敲門的工夫,終究不是徐某之長   。」 齊斗道:「倦什麼倦?齊某比子靜虛長好幾歲,都不嫌倦。要不,請太學博   士再修一封薦書,請京裡的舊識在知貢舉面前給子靜美言幾句。」 徐清卻曉得,皇帝即位之後,多不用武后掌政時舊臣,自己父親相熟的官場   朋友中,並沒有多少當今權貴,能寫的信早在自己應試第一年就都寫了,那時頂   著河南府解頭的名號都沒考上了,這時又能有什麼用?因此只是搖搖頭,嘆了口   氣。    (待續) -- 琴劍六記 百萬字武俠長篇連載   http://gs.cathargraph.com 開櫃文房 無廣告的文學網誌 http://blog.cathargraph.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4.57.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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