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是高宗時的宰相,又是著名詩人。一次,因高宗忍不住武
後的專橫,要廢了她,召上官儀擬詔書。這事很快被武後知道了。當她氣勢洶洶地質問
高宗時,高宗嚇得屁滾尿流,語無倫次地說:「我本來不想廢你的,都是他。」上官儀
被皇上出賣了,當了替罪羊,其後果是他和他的兒子上官庭芝都被牽進一件謀反案中,
死於冤獄。家口也被藉沒了,上官婉兒入宮當了侍女。那時她才十二歲。
算來,在宮中已整整十八年了,她不知道這麼長的時間是怎麼過來的,整日提心吊
膽,真叫做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總算熬到現在這個地步,則天女皇不再用仇視的目光
看她了,宮內詔書皆交她擬定,也算是個受人仰慕的人物。但至今孤身一人。女皇啊女
皇,公主啊公主,作為女人,你們太不了解女人了。
不過轉而一想,怎麼說這日子總得過,本來就夠苦的了,偏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何苦呢?不覺間,她竟朗誦起祖父輕快的詩句來:
脈脈廣川流,驅馬入長洲。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讀著讀著,她自己也感到瀟灑起來,得意起來。
一陣風過,吹響了飛簷上掛著的鈴鐺;遠遠的,又吹過來一陣悠揚的樂聲。她聽出
來了,是奉宸府那個方向吹過來的。聽,那蕭聲,回腸蕩氣,婉轉動人。明明是他在吹
啊!張昌宗啊張昌宗,你不要再用那銷魂的蕭聲撓我了,有膽量,你來找我。
「上官姐姐。」
聽人叫,上宮婉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用手把嘴捂起來,把自己的心思堵在嘴裡。
「上官姐姐,你原來在這兒,把我好找。」一個宮女向她跑過來說。
上官婉兒是正四品的職位,但她不讓宮女們呼她的官名,她叫她們喊自己為姐姐。
皇宮,是個最險惡的地方,稍不注意得罪一個那怕是最低等級的宮女,她也有報復你的
手段。因此要做得平易近人,一點不擺架子,見了誰都輕言細語,笑臉相迎。宮廷上下,
讓她哄得滴溜轉。
「上官姐姐,快去,皇上叫哩。」小宮女挽起她就走。
進了武則天寢宮,見她母女還在那裡嘻嘻哈哈交談。她先叩見了皇上:「給萬歲請
安。」再給公主施禮:「給太平公主請安。」
「今後稱呼改了,叫皇太公主。」武則天笑道,「我叫你來,就是委你擬個詔命,
封太平公主為皇太公主;命你和狄仁傑輔助她監國。選個日子我要去興泰宮避暑。」
「臣遵命。」上官婉兒含笑答應著,但內心裡卻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封她皇太
公主,又讓她監國。大權不就交給她了?這女人不更難伺候了?今後等著受她的氣就是
了。更傷心的是女皇去興泰宮,少不了要帶上他,這今後想見面就更難了。想來想去,
唯一一點安慰是任命我輔助她監國。也算皇上沒忘記我。她趕快向武則天跪下:「臣叩
謝皇上。」又向太平公主屈膝:「向皇太公主賀喜。」
「就別客氣了,快起來。」太平公主笑吟吟地扶起上官婉兒。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
麼高興,終於向皇位跨了關鍵的一步。皇太公主,跟皇太子簡直沒有區別了,我要是個
男子,不就是皇太子嗎。還讓監國,這監國不就是代行皇帝的職位嗎。她記得母皇講過
她當年監國的前前後後經過,那可是很榮耀很威風的事,只要再走一小步,她就可以像
母皇那樣坐在御椅上號令天下了。只是二張要跟母皇去龍門山,見面機會少了。可是,
不暫時捨棄他們,將來怎麼可能永遠擁有他們?不過將來,將來比他們更如意的美男子
還會少嗎?然而,一想起他們,就有一股特有的氣息漫過來,她肯定這種特有的氣息是
其他任何男子身上所沒有的。她努力克制自己,但卻很難擺脫。這實在是一次犧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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