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清稗類鈔 離家闖關

[mstar (Wayne Su)]

「老嫗用鐵拐」

  湖北枝江縣某個盧姓讀書人，去依靠在甘肅狄道州當官的堂哥，但到的時候，
  堂哥已調到新疆鎮西府去了，只好暫住沙尼驛站，靠教人拳術棍術維生。
  驛站前有兩顆棗子樹、各有一人合抱粗，果子正熟，每天上百人在打棗子，
  盧笑說「還要那麼拿長的竿子勾，太遜啦！看我的。」，
  脫上衣、抱住果樹搖晃，果樹跟草一樣搖擺、棗子一一掉地上，眾人嘖嘖稱奇；
  旁邊有個大鬍子笑說「那有什麼厲害。」，也脫上衣、用兩手抱住另一棵樹，
  但樹枝葉子沒什麼搖動，盧笑他，他說：
  「你學的是外家功，我這是內家功，被我這麼一弄，這棵樹已經要枯死了。」
  盧懷疑他在胡說，但沒多久後那棵樹果然葉子枯黃、樹枝連棗子掉落，盧大驚。

  大鬍子說「小鬼很厲害嘛。」，問他家世、是否結婚了，盧說「家窮，沒有結婚。」，
  大鬍子「我有女兒，你想娶嗎？」，盧「我一身飄零，丈人願提供保護，當然很好。」
  大鬍子很高興，帶盧回家去見女兒，當晚就成親；
  隔天見家人：跛腳拿拐杖的老太太是妻子的祖母、穿無袖蠻衣較高的是她的嫡母、
  穿短衣窄褲大腳的是她的生母、鬢邊插了幾枝野花而沒化妝的是她的已寡姊姊，
  因妻子溫柔婉約，盧也住得算安穩。

  但過了半年，盧發現大鬍子行蹤詭異，就趁他出去還沒回來時跟妻子說：
  「你家人幹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但殺人搶奪終究會導致滅亡，
    如果某天玉石俱焚，你要我怎麼辦？」，
  妻子說「出嫁隨夫，要怎麼辦由你決定。」
  盧說「為今之計，就只能帶妳回我老家，之後才不會被連累。」，
  妻「去說看看。」
  盧就跟老太太講，她考慮了很久後說「我兒子還沒回來，還是等等比較妥，
                                    但既然想走了，我們明天就先幫你依禮餞行。」
  盧高興地把話轉述給妻子，她皺眉說：
  「我家家法跟你們那邊不一樣，所謂"依禮餞行"，是他們會從房間到門口都有人守著，
    能夠突破每個關卡脫身的才准離開，不然刀劍之下沒有骨肉之情。」
  盧大為失望。
  妻「我盤算好了：姊姊短小精悍，但不是我對手；嫡母最近手有傷，我也可應付，
      生母力可敵萬人，但我是她生的，應該不至於逼人太甚；只是祖母的鐵拐力大
      如泰山壓頂、稍不小心頭就被打碎了，我會盡力保護，但成敗都要看天意了。」

  早上整裝好、偷藏兵器出去，姊姊拿斧頭擋住說「妹妹要走啦，請吃這銀肉片再走。」
  妻說「姊姊不要惡作劇，還記得姊夫過世時，寒夜單被、是我抱姊姊陪著睡三年，
        今天這事情，就幫妹妹稍留點面子吧。」
  姊姊罵說「你這癡情女背叛父親逃走，還想說服我？」，揮斧頭直接砍向她臉，
  妻抽出腰間鐵鎚對抗，才打三回姊姊就流汗喘氣、丟下斧頭跑走。

  往外走，嫡母正等著、笑著說：
  「嬌貴之客要遠行了，沒什麼好送的，就用這一支竹節鞭暫且充實行李吧。」
  妻說「母親之前才因姊姊喪夫而整年悲傷，我雖不同母，但也請母親幫我著想一下。」
  嫡母發怒說「別說妖惑之言了，先收拾妳！」，抽出鞭子時，妻手也拿出鎚子對抗了，
  對打一會兒之後，嫡母丟鞭罵說：
  「刻薄狠毒的小孩，欺負你娘手臂有傷，老用沙家流星鎚法咄咄逼人。」，要她快走。

  一看大廳，生母正流淚等著，妻子也流淚相看、拉盧一起跪下，生母說：
  「女兒妳也太狠心，竟然要拋棄娘離開？」，說完既不成聲；
  盧想拉妻子走，妻子拉住衣服大哭，生母說：
  「女人出嫁從夫，我也不留妳了，但是"餞行"規定不能不做。」
  從架子上拿下綠色沈重槍、槍頭掛了幾枚錢和一串珠子，直接刺妻子懷中，
  妻子隨手接住，竟然整個就解體了，原來是只有外表的假槍頭，
  生母假裝喊「你們兩個也太狂妄，竟然逃出我的地盤！」
  妻子了解她意思，急忙拉著盧走。

  快到門口時，一支鐵拐當頭打來，妻子拿出鐵鎚用盡最大力量架住，
  盧趕緊從鐵拐下逃開、衝出門去，妻子跪下道歉，祖母丟掉鐵拐嘆氣說：
  「女人果然心向外人，又一證明啊。快快跟他去吧，別再惺惺作態了。」

  於是兩人平安回到家鄉，賣掉珠子做小買買，還稍有小賺。
  之後大鬍子事情敗漏被抓，全家都被公開處斬，只有生母單身遠逃，剃髮躲進尼姑庵，
  八十歲時才過世，還留了遺書請人送去給女兒；
  女兒跟盧一起到尼姑庵，看到床頭駕著一支禪杖，正是當年的槍桿，
  兩人一起大哭，將她埋葬在東山南麓下，守喪三年之後才回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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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江盧生，有族兄官狄道州，往依之，而兄已於兩月前擢守鎮西，遂流寓沙尼驛，
以幼習武事，權教拳棒為活。驛前二棗樹，圍可合抱，時當果熟，打棗者日以百計。
盧笑曰：「裝鉤削梃，毋乃太紆？吾為若輩計之。」乃袒衣趨左樹下，抱而撼焉，
柔若蓬植，棗簌簌墮地，眾奇之。旁有一髯笑曰：「是何足奇？」亦袒衣而趨右樹下，
以兩手對抱，則枝葉殊不少動，盧哂之。髯者曰：「汝所習者，外功也。僕習內功，
此樹一著手，轉瞬憔悴死矣。」盧疑其妄。亡何，葉黃枝脫，紛紛帶棗而墮。盧大駭。

髯者曰：「孺子亦可教。」詢其家世，並問婚未。盧曰：「予貧薄，未授室。」
髯者曰：「僕有女，可納之否？」盧曰：「一身萍梗，得丈人行覆翼之，固所願也。」
髯喜，挈之同歸，妝女出見，即夕成嘉禮。明日謁其內黨，有老嫗跛而杖者為女之祖母，
蠻衿禿袖頎而長者為女之嫡母，短衣窄袴足巨如籮者為女之生母，野花堆鬢而粉黛不施者
則女之寡姊也。盧以女柔婉，頗安之。

盧居半載，見髯形蹤詭祕，乘其出游未反，謂女曰：「卿家行事，吾已諗知。但殺人奪貨
，終至滅亡，一旦火焚玉石，卿將何以處我？」女曰：「行止隨君，妾何敢決。」
盧曰：「為今之計，惟與卿同歸鄉里，庶無貽後日之悔。」女曰：「君姑言之。」
盧以己意白嫗，嫗沈吟久之，曰：「外舅未歸，宜靜候。既有去志，明日即當祖餞。」
盧喜，述諸女，女蹙然曰：「吾家制度與君處不同。所謂祖餞者，自房而室而堂而門，
各持器械以守，能處處奪門而出，方許脫身，否則刀劍下無骨肉情也。」盧大窘。
女曰：「妾籌之已熟。姊短小精悍，然非妾敵手，嫡母近日病臂，亦可勉力支撐，
生母力敵萬夫，而妾實為其所出，不至逼人太甚。惟祖母一枝鐵拐，如泰山壓頂，
稍一疏虞，頭顱糜爛矣。妾當盡心保護，但未卜天命何如耳。」

晨起束裝，潛藏兵器而出，姊持斧直前曰：「妹丈行矣，請喫此銀刀膾去。」
女曰：「姊休惡作劇，記姊丈去世，寒夜孤衾，替阿姊三年擁背。今日之事，
幸為妹稍留薄面。」姊叱曰：「癡婢背父而逃，尚強顏作說客耶？」取斧直砍其面。
女出腰間鎚抵之，甫三交，姊汗淫氣喘，擲斧而遁。至外室，嫡母迎而笑曰：
「嬌客遠行，無以奉贈，一枝竹節鞭，權當壓裝。」女跪請曰：「母向以姊氏喪夫，
終年悲悼，兒雖異母，亦當為兒籌之。」嫡母怒曰：「妖婢多言，先當及汝。」
舉鞭一掣，而女手中鎚起矣。格鬥移時，嫡母棄鞭罵曰：「刻毒兒，欺娘病臂，
只把沙家流星法咄咄逼人。」呵之去。遙望中堂，生母垂涕而俟，女亦含淚出見，
曳盧偕跪。生母曰：「兒太忍心，竟欲拋娘去耶？」兩語後，哽不成聲。盧曳女欲行，
女牽衣大泣，生母曰：「婦人從夫為正，吾不汝留。然餞行舊例，不可廢也。」
就架上取綠沈槍，槍上挑金錢數枚，明珠一掛，故刺入女懷。女隨手接取，砉然解脫，
蓋銀樣蠟槍頭耳。佯呼曰：「兒郎太跋扈，竟逃出夫人城矣。」女會其意，曳盧急走。
將及門，鐵拐一枝，當頭飛下。女極生平伎倆，取雙鎚急架，盧從拐下衝出，奪門而奔。
女長跪請罪，嫗擲拐歎曰：「女心外向，今信然矣。速隨去，勿作此假惺惺態也。」

女隨盧歸里，鬻其金珠，小作負販，頗能自給。後髯者事敗見執，一家盡斬於市，
惟女之生母孑身遠遁，祝髮於藥草尼菴，年八十而終。有遺書寄女，女偕盧跡至尼菴，
見床頭橫禪杖一枝，猶是昔年槍桿也。女與盧皆大哭，瘞其柩於東山之陽，廬墓三年，
然後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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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njoyfafa: 這是一家人都放水嗎@@?
推 alan7406: 姊姊和嫡母應該是真打
→ Kukuxumusu: 祖母應該也是真打 (話說這情結離奇的可以畫成漫畫XD
推 nanshinner: 感覺很多都沒講到啊，大鬍子到底是做甚麼的？殺手？
推 gfneo: 讀書人還能教人拳棍,也真是文武雙全了XDDD
推 ThreeNG: 武俠小說 XD
推 peter89000: 大鬍子應該是大盜 不過這家人都用重兵器 皆是怪力
推 amaranth: 祖母也算有放水啦,第一招打完就放手了
推 zien0223: 喂喂 故事到後面主角換人了啊！
推 mn435: 感覺好像某部邵式電影 娶了老婆打敗娘家才能回家
推 hsinhanchu: 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有一回完全就這個劇情
推 youtien: 甘二奼X (末字忘了)
→ youtien: 這姊妹之間肯定有事。
推 hsinhanchu: 不過祖母就沒留手打算把兩人滅口，用來引出另一個角色
推 ariadne: 推重兵器 這些打下去骨折都算好的  XDDD
推 csi9507121: 盧是娶到揍敵客家的女兒嗎XDDDD
推 peter89000: 姊夫該不會是沒闖過關被幹掉了吧
→ saltlake: 姊夫是跟姊姊吵架打起來 夫死婦傷 :p
推 powu2002: 搞不好姐姐跟嫡母是原配，生母跟老婆是後媽之類
推 peter89000: 看起來是嫡母生姊姊 生母生妹妹 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 noonee: 這是拍電影對吧！
推 discoveryray: 這啥奇杷劇情
推 yukiss: 依禮餞行那段......沒有原文呀......
推 slcgboy: 這麼兇猛的一家 居然會被抓起來砍頭 只有一人逃出?!
    你可以參考底下那篇，那個島上的人如此兇猛還是怕官兵，最後也被官兵剿滅。
推 l210992: 好看  每天上批踢踢都必定先看完M大的文章
推 RZPTT: 樓上,那是因為他們最後槓上的是官兵
→ RZPTT: 強盜就算個個強到像葉問那樣可以一個打十個
→ RZPTT: 官兵有國家機器撐腰,他還是可以調二十甚至三十個打你一個
→ RZPTT: 你強盜再能打也一樣會被官兵的人海戰術耗死好嗎
→ RZPTT: 樓樓上才對
推 loewe: 少林寺銅人巷?
※ 編輯: mstar (219.85.117.245), 09/07/2016 09:08:44
推 coollonger: 丈人用內力把樹弄死 大家都沒棗子吃了
推 coollonger: 可以寫成短篇武俠小說了
→ bobju: 被官兵持弓圍起來, 連打都不用打就可以繳械了.
推 bill50514: 男主角怎麼前面那麼威 後面都老婆在打囧
推 hengyen: 盧生指的是姓盧的年輕人
→ hazel0093: 這個故事如果搬到明朝，附會一下盧象升的故事
→ hazel0093: 他媽的就會變成神鵰俠侶之類的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