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清稗類鈔 六部書吏

[mstar (Wayne Su)]

「各部書吏主案牘」

  六部的司官(中下級官員)都不熟實際辦事，更不用談堂官(尚書、侍郎)，
  一切公文都由書吏主使，所以辦個案子，是堂官交司官、司官交書吏，
  書吏參考過去案例和律例後呈給司官，司官稍修改後呈給堂官，堂官沒反對就定案；
  一個堂官任職某部能有多久？就算任久，能把過去案例條條列舉的又有幾個人？
  更何況底下的司官？所以只有書吏有辦法父傳子、子傳孫，世代相傳，
  雖然規定是三年就要更換，但他們就換個名字繼續當，無從考察，
  或者雖然離職，卻換由子姪、兄弟或徒弟來當。

  司官把案子交給書吏處理，他們都要援引、參考過去案例，
  而案卷堆積到屋頂高，不熟悉的人根本想要的一張紙都找不出來，
  書吏世代從業，完全經營成自己的天地、無法動搖，
  甚至可以用案例來牽制司官，官無法拿他們怎樣，還可以從中賺錢、都能致富；
  京城就有「東富西貴」諺語，因他們大多住在正陽門東邊、崇文門外，有很多豪宅，
  而上級司官則大多住在宣武門外。

  書吏稱司官叫「某某老爺」，司官稱書吏「某某先生」，
  書吏到辦事廳站著呈報事情，司官還都會起身對談，
  司官就算不爽生氣，也不敢真的對書吏怎樣，因怕他們掣肘挖洞。

  戶部書吏最多、達一千多人，吏部、兵部其次：
  文武官員派缺，都要找吏部，因此書吏就以職缺有沒有油水來收錢，
  沒給錢就補不上、或是故意拖延，所以外派官員想得缺，就要先去打點，就是行賄；
  想自選職缺，就要按年資先後來排，書吏會按年籍資料來索賄，
  想改順序，就要花非常多錢，但有時會受案例限制，就算給錢也不能通融，只能放棄，
  實際不給錢只靠年資而排到者，一百人裏面不到一個。

  吏部、兵部索賄，就是文武官候補職缺而已，沒像吏部那麼誇張：
  因各省核銷經費都由吏部負責審核，所以最有錢的書辦當然就在戶部，
  軍費核銷高達幾百幾十萬，有時一個案子來來往往要好幾年才能處理完，
  事先花在打點的錢少則幾萬、多到幾十萬，上面司官就聽任書吏搞，自己坐收分紅，
  有些堂官也會染指；還有發餉、撥款都是由書吏經手，也會收些好處，
  所以戶部書吏的財富可比王侯。

  工部的事情比較簡單，不過遇到大興工程時，書吏也大賺錢。

  禮部向來比較沒油水，到會試或皇家大婚、國喪時就很忙，但書吏們就很高興了。

  刑部書吏會覺得高興時，是外省發生大案子。

  光緒二十九年 (1903) 大裁撤書吏，是由張百熙所發起，
  他當時為吏部尚書，要新任的司官自己負責處理原本讓書吏辦的工作，
  之後其他各部也效法，然後戶部就大肆裁撤書吏，到最後一個都不剩。

  之前八國聯軍時，文武百官都逃出京城，只剩書吏留著，
  回京後，光緒皇帝聽人上奏說案例太過繁雜、最好都銷毀，
  就派陳璧去戶部挑出該銷毀的，陳當時是御史，
  到吏部，一看書吏擺出來的案例卷宗疊到跟大廳屋簷一樣高，書吏請陳查閱，
  陳目瞪口呆、不知該怎麼下手，只好叫書吏擇要保存，
  書吏說沒有不是要件的、請陳自己挑選，陳沒辦法、只好叫書吏只毀掉殘缺不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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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部司官，不習吏事，堂官無論已，一切案牘皆書吏主之。
故每辦一案，堂官委之司官，司官委之書吏，書吏檢閱成案比照律，呈之司官，
司官略加潤色，呈之堂官，堂官若不駁斥，則此案定矣。然堂官久於其部者，能有幾人？
即久於其部，而能於此部成案條舉歷歷者，更有幾人？下及司官，罔不如是。
而祖孫父子世代相傳者，惟吏耳。雖有三年退卯之制，而屢更其名，無從稽考也。
或退卯而逗留，所更者，非子姪即弟子也。

司官欲檢一案，每以屬書吏，必援例，必檢例案。而例案之堆積，高與屋齊，非熟手，
末從得一紙。書吏皆世業，窟穴其中，牢不可拔，輒執例以制司官，司官末如之何，
乃遂藉以售其奸，而皆得致富。都中有東富西貴之諺，蓋若輩多居正陽門東與崇文門外，
恆多華宅，司官則居宣武門外者為多也。

書吏稱司官曰某老爺，司官稱書吏曰某先生。至司堂，侍立白事，司官輒起而與言，
雖偶怒，亦必不敢開罪於書史，懼掣肘也。

戶部書吏最盛，有千餘之多，吏部、兵部次之。文武補官，必請命於部，
書吏因缺之肥瘠以索賄，賄不至，非駁斥，即延閣，故外官得缺，必須到部打點，
質言之，即行賄也。至於選缺，則後先之序，有年資限之，書吏則按籍以求索焉。
易以他途，所費尤鉅。有時為例所縛，不能通融，即亦無如之何。
若循年資而得者，亦百不一覯。

吏、兵二部書吏之索賄，及於文武補官而止，不及戶部之甚也。
蓋各省款項之核銷，戶部主之，稱闊書辦者必首戶部。軍費報銷之出入，輒百數十萬，
凡核銷一案，有往返駁辯至數年之久者，故必預計打點之費，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
掌印主稿之司官，恆聽命於書吏，藉以分潤，堂官亦間有染指者。
他若發饟撥款，亦必假手於書吏，故皆有所沾溉，是以戶部書吏之富，可埒王侯。

工部事較簡，然遇大興作，書吏輒大獲利。

禮部向以窮署著稱，然當會試或大婚、國喪之年，吏乃大忙，而書吏亦欣欣然以從事矣。

刑部書吏之私幸竊冀者，外省有大案之發生也。

光緒癸卯之裁書吏，實長沙張文達公百熙倡之。
時張為吏部尚書，擇新到司官，使代任書吏之事，他部起而效之。
至戶部裁書吏，而各部之吏遂無一存。
庚子拳禍，文武百官皆出走，而書吏猶在京。
及回鑾，德宗以有人建言例案太繁宜悉焚燬者，乃命陳雨蒼尚書璧至戶部，擇而燬之，
時陳方為御史也。陳往，書吏陳列諸例案，高與大堂之檐齊，啟陳，請徧閱，
陳瞠目不知所答。有頃，令擇要存之，書吏以無一非要仍請自擇為言。
陳至是窮於術，惟使燬其殘缺不全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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