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清稗類鈔 捨身養兒

[mstar (Wayne Su)]

「喬氏蓄錢償娼家」

  江蘇松江縣鄒某人取了喬氏為妻，生了一個兒子叫阿九，但才滿週歲鄒就死了，
  喬氏立志要把孤兒養大，因家境還算小康，生活還算無慮。

  只是之後太平天國佔據蘇州、杭州，松江也將陷落，
  喬擔心自己會被玷污而打算自盡守身，但又擔心幼兒沒有母親會活不下去而猶豫不決，
  晚上突然夢到亡夫跟她說「我家三代單傳，如今只剩這個骨肉，我已經跟長輩講過了，
                          你就算失節，也不要棄這孤兒不顧。」
  喬睡醒後回想，認為丈夫講的雖然有理，但婦人貞節重要、不可失節，所以仍猶豫；

  當晚又夢到丈夫帶著兩個老人家來，正是公婆，說：
  「我們是妳公公婆婆，雖然你的想法很好，但只想到你自己，
    如果要為全家人著想，還是把孤兒養大比較重要，
    希望你能顧全一家，而不是只想到自己而已。」
  喬醒來後，祭拜公婆與丈夫，說「我會遵命。」

  之後母子都被太平軍俘虜、被帶到蘇州去，
  喬外貌絕色，因此被太平軍首領看上，但喬抱著整天抱著阿九不放，
  說「如果喜愛小女子，希望也能愛護這個小兒，如果他死，我也會跟著去死。」
  對方貪戀他的美色，就不強搶走小孩，
  久了之後，把喬封為「貞人」、阿九當為公子。
  (「貞人」是太平軍裏婦女的名號。)

  太平軍佔領蘇州、杭州很久，城外的村落都燒殺搶奪殆盡，因此禽畜都無法供應，
  日用品都要多花錢從江北買來，因此江北很多貧民就開小船走私給太平軍，
  其中有個張禿子夫婦幹這行最久、最被太平軍信任，發給他旗子可以通行佔領區域；
  喬聽說此事後，就請人把張妻找來，說要請她代買東西，
  等對方到了後祕密告訴她自己的情況、請她協助逃亡；
  於是趁首領到湖州去時，假裝說是自己生日而招待侍者喝酒，
  晚上時抱著阿九上張的船逃走，船上有令旗所以通行無阻，平安到達江北。

  張夫妻原本是認為喬被太平軍首領養那麼久、一定有很多值錢的，但發現什麼都沒，
  非常失望、竟然把她載到揚州準備賣給妓院，喬完全不知道，
  等發現時，妓院已派多人把她帶走，喬抱著阿九不放，跟妓院的人說：
  「你們買下我，就是打算讓我當搖錢樹，如果這小孩死、我一定跟著死，
    你們就人財兩失了；不如讓我養這小孩，我已經是失節婦人，不會再管什麼了。」
  妓院的人同意。

  於是喬在妓院從業了幾年，阿九也稍長大，喬就用小費付學費，讓他找老師讀書，
  之後太平軍被剿滅，喬用存的錢幫自己贖身，再帶阿九回到松江，跟娘家兄第一起住，
  等他成年時又幫他娶妻；
  然後祭拜公婆與丈夫，說「之前遵命照顧孤兒，還好不負使命將他順利成人，
                          但婦人名節仍是重要，我先為逆匪寵妾、後又當娼婦，
                          還有什麼臉再活在世上？」
  於是上吊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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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鄒某娶妻喬氏，生一子，名阿九，甫周歲而鄒死，喬守志撫孤，家尚小康，
頗足自存。而是時粵寇已據蘇、杭，松江亦被陷，喬慮不免，思一死以自全，
而顧此呱呱者，又非母不活，意未能決。其夜，忽夢夫謂之曰：「吾家三世單傳，
今止此一塊肉，吾已請於先亡諸尊長矣，汝寧失節，毋棄孤兒。」喬寤而思之，
以為夫雖言之有故，持之成理，然婦人以節為重，終不可失，意仍未決。
其夜，又夢夫偕二老人至，則翁媼也，曰：「吾乃汝之舅姑，汝意大佳，
然為汝一身計，則以守節為重，為吾一家計，則以存孤為重。願汝為吾一家計，
勿徒為一身計。」婦寤，乃設祭拜其舅姑與夫曰：「吾聞命矣。」
後母子皆為寇所得，從寇至蘇州。喬有絕色，為寇所嬖，而喬抱阿九，無一日離，
語寇曰：「若愛妾者，願兼愛此兒。兒死，妾亦死矣。」寇戀其色，竟不奪阿九。
久之，以喬為貞人，以阿九為公子。貞人者，寇婦中之有名號者也。
方是時，寇踞蘇、杭久，城外村聚焚掠殆盡，雞豚之類，亦皆斷種，寇日用所需，
悉以重價買之於江北。於是江北諸貧民，率以小舟載雜貨渡江，私售於寇。
有張禿子者，夫婦二人，操是業最久，寇尤信之，予以小旗，有寇之境，無不可至。
喬聞之，乃使人傳貞人命，召張妻入內與語，使買江北諸物。往來既讅，乃密以情告，
謀與俱亡。乘寇酋赴湖州，佯言己生日，醉諸侍者以酒，而夜抱阿九登張舟以遁。
舟有寇旗，無誰何者，安穩達江北。而張夫婦意喬居寇中久，必有所齎，偵之無有，
頗失望，乃載之揚州，鬻喬於娼家，喬不知也。娼家率多人篡之去，喬仍抱阿九不釋，
語娼家曰：「汝家買我者，以我為錢樹子耳。此兒死，我亦死，汝家人財兩失矣。
若任我撫養此兒，則我故失行之婦，豈當復論名節。」娼家然之。喬居娼家數年，
阿九亦長成。喬自以纏頭資為束脩，俾阿九從塾師讀。俄而寇平，喬自蓄錢償娼家，
贖身，挈阿九歸松江，從其兄弟以居。阿九長，為娶婦，乃復設祭拜其舅姑與夫曰：
「曩奉命存孤，幸不辱命。然婦人，究以節為重，我一婦人始為寇之貞人，繼為娼，
尚何面目復生人世乎？」遂縊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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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種無知中，最差勁的是『政治無知』。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他從不參與任何
  政治活動。他彷彿懵然不知，種種生活費用：如大豆價格、麵粉價格、租金、醫藥費
  等，全都與政治息息相關。他甚至對自己的政治無知引以為傲，挺起胸膛，高聲說
  自己討厭政治。    這愚人並不知道，基於自己的政治冷感，社會出現了淫業、棄童
  、搶匪 －－更可悲的是出現了貪官汙吏，他們對剝削社會的跨國企業阿諛奉承。   」
                                                             -- Bertolt Brec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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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oriohsu: 大家活著都是混口飯 禮教有時真的吃人...
推 blackace: 標準的禮教吃人啊...
→ noonee: Q_Q
推 gametv: 唉
推 hosong: QQ
推 green001: QQ
推 RZPTT: 雖說是禮教吃人,不過以那婦人當時時空背景
→ RZPTT: 她在一開始丈夫過世自己又跑不掉的時候早就想自盡全節
→ RZPTT: 她在把孩子撫養到獨立成人後仍然去上吊自殺
→ RZPTT: 以她的角度,她大概覺得這不過是"回到初衷"罷了
推 mn435: 不關禮教的事吧 光最後作妓女幾年 正常人都會覺得羞恥吧
推 zeumax: 會覺得羞恥，但實在沒必要自殺，處境的問題不是自己的問題
推 RZPTT: 站在那婦人的角度想,我想在被太平軍虜去做妾的那一刻起
→ RZPTT: 她大概覺得她的生命其實已經跟死了沒兩樣了
→ RZPTT: 就算這時她還沒這麼想,到她所託非人被賣到妓院起
→ RZPTT: 她也應該已經覺得她已經是個只是肉體還活著的死人罷了
→ RZPTT: 她能堅持到把孩子養大到能獨立成人後才去尋死
→ RZPTT: 以當時的環境,我是覺得她已經算是比很多女人還堅強了
推 allensua: 了不起的女人
推 Lunachen: 了不起的母親
推 bill50514: 結局是這樣真得很慘 他兒子不知道會不會崩潰
→ noonee: 我也認為跟禮教無關  放到現代被強姦都會自殺了
→ saltlake: 看要怎樣定義"禮教" 現代我國除了法律 還有"道德"
→ saltlake: 我國的人以還講究"禮貌" 比方說雙手持物地給人
→ saltlake: 這一點 美國似乎沒在講究
推 fasio188: 被強姦會自殺是因為周遭的流言跟指指點點讓人活不下去
→ fasio188: ，而不是被強姦這件事讓人活不下去
→ fasio188: 婦人要自殺也是因為名節，說到底就是禮教害人沒錯。如
→ fasio188: 果被強姦的女性都必須為了家族名譽自盡，戰亂後女人都
→ fasio188: 要死光了，也不用養育下一代了
推 cita: 為養兒而為娼，何來羞恥?！
推 shounyuh: 發生非自願性行為本來就是重創身心的事，不全然是因為流
→ shounyuh: 言吧
推 bill50514: 我想道德魔人在啥朝代都有 那些人才不管啥理由
→ bill50514: 對他們來說失貞作婊比戰亂殺人還罪不可赦